門廳裡充滿了香水、雪茄和各種黑色喪服的麝香味。寧香寒跟着珀西的腳步,打量着充斥在房間裡的許多面孔,幾乎都是陌生人。
來這裡真是太奇怪了。海倫娜畢竟不是我的母親,她也沒有資格成爲毛拉的母親。
寧香寒輕輕地呼出一口氣,皺起眉頭,她的脊背上有一股刺痛感。在她身邊,珀西的手杖在地板上響亮地敲擊着,在他們進來時涌現的低沉閒談聲突然變得遙遠而難以察覺。
這是另一種熟悉又不舒服的感覺,使寧香寒的目光從伯爵的魔法轉向門廳角落裡的一羣送葬者。在頭巾和麪紗之間,她瞥見了熟悉的猩紅色捲髮,這些眼睛毒辣地瞪着她。
寧香寒對毛拉異父同母的姐姐毛語蘭回以微笑,並輕輕地拉了拉珀西的胳膊,把他們轉向那個瞪眼的年輕女人。
當毛語蘭看到毛拉的護衛隊時,她眼中的不贊同很快變成了恐慌。但是毛語蘭身邊那個陌生的年長女人,大膽地走上前去迎接他們倆。
"珀西大人!"。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出席的傳聞,"這位資深的貴族婦女高興地說。"想想看,霍桑伯爵會給這個卑微的聚會帶來好處。"
寧香寒把注意力轉向阿什,他護送毛語蘭到年長的貴族婦女身邊,並在珀西回答時進行了聯繫。
"夫人,我畢竟是吉爾溫子爵的朋友,也是他外孫女的熟人。"珀西向溫斯萊特男爵夫人禮貌地點頭,順利地回答。
"他的外孫女?"伍瑛瑤迅速轉向毛語蘭,毛語蘭的臉頰因尷尬而泛紅,她緊緊抓住阿什的手臂。
他們不知道我是誰,寧香寒才意識到,她的喉嚨裡冒出了一陣笑聲。伍瑛瑤夫人沒有讓她感到驚訝,這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但阿什去過好幾次特恩貝爾莊園。雖然在那個時候,我的臉上塗滿了斑點,以避免他的注意和毛語蘭的嫉妒。
"是的,今天我有幸護送子爵的外孫女,毛拉小姐,"珀西帶着一絲玩世不恭的態度糾正道,他向身旁的寧香寒做了個手勢。
伍瑛瑤夫人淡藍色的眼睛注視着寧香寒,其中夾雜着驚訝和不贊同。"親愛的,終於見到你了,真是太好了。"
寧香寒忍住了爲這個女人對形勢的迅速把握而鼓掌的衝動。不管伍瑛瑤夫人對毛拉或她的出身有什麼看法,侮辱伯爵選擇護送的女人都不是一個輕率的錯誤,也不會被遺忘。
"我是伍瑛瑤,溫斯萊特男爵夫人,很快就會成爲你姐姐的婆婆。"伍瑛瑤用最微弱的語氣問候她的頭銜,似乎在提醒寧香寒他們之間的巨大差距。
如果不是因爲寧香寒會在海倫娜夫人的葬禮上大笑的場面,她可能會在那時候輸掉這場戰鬥。相反,她在扇子後面咳嗽了一聲,露出了謹慎的笑容。
"那就恭喜我姐姐,也恭喜你,阿什大人。"寧香寒對她姐姐的未婚夫簡短地笑着回答。"你們很般配。"
阿什禮貌地歪着頭,而毛語蘭拒絕向寧香寒的方向看一眼。
也許是羞愧吧?他們的談話沒有被周圍的人羣忽視,似乎在熱切地傾聽。
寧香寒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夫人身上,又露出了笑容。"我很欣慰,我可憐的姐姐在她最需要的時候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是因爲我們祖父的關係和財富才收留毛語蘭的,但我想知道溫斯萊特莊園有沒有準備好承擔毛津的所有債務?
伍瑛瑤夫人眯起眼睛,寧香寒的中性微笑滑向了更陰險的東西。寧香寒迅速地低下頭,轉身離開--只是被珀西牢牢地抓住了。
"毛語蘭小姐也應該祝賀她的妹妹。毛拉小姐現在是男爵夫人,同時也是我表妹埃莉諾拉王妃的侍女,"珀西帶着玩味的笑容宣佈。他的目光從突然變得僵硬的伍瑛瑤夫人身上轉移到毛語蘭身上,毛語蘭似乎已經停止了呼吸,她驚恐地看着寧香寒。
這是他幫我算舊賬的方式嗎?寧香寒打量着眼前這堵目瞪口呆的表情牆,然後一邊笑着一邊親暱地靠在他的胳膊上。"我們應該進去了,我親愛的伯爵。我們似乎是最後到的。"
爲了看到溫斯萊特家和毛語蘭的驚愕表情,她在珀西身邊不惜違揹她一貫的謹慎行事。但除此之外,姐妹之間沒有必要再拖起過去。我已經決定將毛拉與毛語蘭的關係與她們的母親埋葬。如果運氣好的話,我們將永遠不會再有交集。她轉向毛語蘭,研究了這個女孩蒼白的臉頰、顫抖的嘴脣和默默燃燒的綠眼睛。
"最重要的客人總是最後纔到,我親愛的毛拉,"珀西調侃道。
寧香寒沒有錯過他使用她名字的非正式方式,伍瑛瑤夫人也沒有。隨着溫斯萊特男爵夫人及時消除她的不快並整理好自己的情緒,這位高級貴族夫人的震驚表情很快就消失了。
"是的,我們都該進去了,"伍瑛瑤向周圍完全沉默的觀衆正式宣佈。"巴里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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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西毫不猶豫地領着寧香寒沿着過道走到前面的座位上。在那裡,他煞有介事地撣去座位上的灰塵,放下手帕,才允許她坐下。寧香寒咬緊牙關,強顏歡笑,轉過身去欣賞他們座位旁邊的彩色玻璃窗。畢竟是我開始了這種欺騙行爲,但他是不是太過分了?她能感覺到其他客人的關注,他們排在他們身後,像嗡嗡作響的蜜蜂一樣低聲議論着,他們坐滿了長椅。
"我不知道霍桑伯爵是你的崇拜者,"哈娜在窗邊與寧香寒一起時謹慎地低聲說。
"哦,沒有這樣的事,哈娜。珀西的母親康斯坦絲伯爵夫人是我的導師、恩人,資助我參加選拔賽。"寧香寒急忙轉移話題,她展開扇子,對着自己紅潤的臉頰揮舞。
"所以你們對彼此都很瞭解?" 哈娜靦腆地挑了挑眉毛,逼問道。
"我只在訓練時見過面,"寧香寒堅定地糾正說。"珀西在伯爵夫人不在時代表她支持我。她最近因病退居鄉村。"
"哦?" 哈娜滑得更近了,她描摹了圍繞着聖人的淡金色光環,這些光環被捕捉在玻璃帷幕藝術品上。"他的意圖似乎不只如此,親愛的。"
寧香寒張嘴想抗議,但當珀西的影子走近他們時,她沉默了。
"啊,現在禮拜堂夠乾淨了嗎?" 哈娜俏皮地問道,她挽着寧香寒的胳膊,從他身邊掠過。"我想我應該坐在你旁邊,如果可以的話,毛拉小姐。"
"當然,"寧香寒回答,沒有錯過馬爾臉上的惱怒表情。"謝謝你,珀西大人。"
"我在後面等着,"馬爾科姆在接受了女士們的斗篷後說。"無論何時準備離開,都可以來門廳找我見面,哈娜小姐,毛拉小姐。"
"謝謝你,"寧香寒回答說,她坐在禮拜堂右邊角落裡珀西提供的手絹上。哈娜立即在她身邊坐下,而珀西則接受了留在他們左邊的充足空間。
人們在寧香寒身後尋找座位的喧鬧聲很快就消失了,從她的肩膀上看了一眼,確認房間裡的大多數人仍在關注着他們的座位。寧香寒嘆了口氣,把目光落在講臺下那口被鮮花包圍的棺材上。
牧師終於出現了,陪同他的是一個身材高大、長相高貴的人,灰白色的頭髮染成灰色,淡褐色的眼睛,一根銀白色的手杖,上面裝飾着一隻蒼白色的獵犬,它巨大的下巴上叼着一顆大藍寶石。
"那是吉爾溫子爵,"當房間的注意力轉移到新來的人身上時,一個女人低聲說。子爵似乎無動於衷,他走到教堂前面,甩了甩帽子,低頭盯着棺材,擺弄着領帶。
"的確,那是吉爾溫子爵,"珀西確認道,他俯身穿過哈娜,把另一塊手帕遞給寧香寒。"你的祖父,毛拉。"
當哈娜不舒服地咳嗽時,寧香寒接受了手帕,珀西收回了他的手臂。
子爵朝他們轉過身來,臉上帶着一絲不安的困惑。然後,他的目光落在了珀西身上,他迅速向伯爵介紹自己,並禮貌地鞠了一躬。"霍桑伯爵,您的到來我感到很榮幸。"
"請吧,子爵,"珀西回答說,他起身接受子爵的問候。"我只是來向我父親的老朋友表示同情,以及支持毛拉小姐度過如此艱難的悲痛時期。"
當子爵的目光在她自己和哈娜之間閃爍時,寧香寒緊緊握住了珀西給她的手帕。
"毛拉小姐?"他不確定地重複道。
"這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吉爾溫子爵,"寧香寒一邊回答,一邊起身彎腰行禮。"我是毛拉。"
"的確,你是,"子爵帶着失望的神情確認道。"你身上似乎有很多你父親的影子,也許還有你母親的固執。如此可恥地利用伯爵來吸引我的注意。我印象非常深刻。現在我們見面了,做了介紹。雖然我是子爵,你的祖父,但我對你沒有要求。"
寧香寒可以感覺到她的指甲很冷,甚至當它們鑽進困在她緊握手掌裡的手帕時。她的笑容加深了,因爲她的嘴脣發出了輕輕的笑聲,這隻會使子爵不贊成的目光變得更加堅硬。"你似乎誤解了我,子爵。雖然看起來我們在其他方面是一致的。我不希望被認領,也不想承認你是我的祖父。"
雷卡在她的話語中迅速眨眼,然後他的下巴收緊了,僵硬地從她身上轉向珀西。"一如既往,珀西大人。我希望這次失望不會妨礙你來吉爾溫莊園。我將舉辦一次年度獵狐活動,如果你願意代替你父親參加的話。"
"我很高興,"珀西堅定地回答,他的表情遠沒有那麼高興。"我希望這個邀請可能會延伸一個人。"
雷卡的眼睛和臉頰明顯地抽搐了一下,但他禮貌地點點頭。"伯爵可以邀請想邀請的人。我只希望他們能謙虛地接受吉爾溫莊園提供的簡單住宿。"
寧香寒沒有理會他的評論,她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再次以一種漠不關心的態度展開扇子。
海倫娜從未鼓起勇氣向子爵尋求幫助,這難道是一個小小的奇蹟嗎?我"可恥地利用"伯爵?他憑什麼提出這種毫無根據的指控?
當子爵在他們對面的座位上坐下來時,哈娜的手滑過寧香寒的手,默默地安慰着她,直接坐在溫斯萊特夫婦和毛語蘭的前面。
寧香寒從眼角餘光看到伍瑛瑤夫人想與子爵交談,但除了禮貌地點頭致意外,她也被完全忽略了。看來雷卡目前沒有興趣與他女兒剩下的孩子接觸。相反,子爵把他的帽子和手套放在旁邊的長椅上,把注意力集中在密封的棺材上,周圍擺放着山谷中的百合花、薰衣草花和薄荷葉的混合物,以掩蓋密封在襯蠟盒內的腐爛現象。
珀西再次越過哈娜向寧香寒靠去。"那是什麼反應?"
寧香寒慢慢地吸了口氣,盯着她的扇子,她合上扇子,用白色的指節緊緊地纏住它。
哈娜迅速從她的皮包裡拿出自己的扇子,在伯爵的鼻子邊上危險地揮舞着,她清了清嗓子,向牧師在講壇後面的位置點了點頭--終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