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總管雖說伴君如伴虎,可是這麼多年跟着上皇下來,上皇雖嘴上不說,到底對大太監還是有些舊恩情的。況且大太監這麼多年來一直兢兢業業。
過年的氣氛,終於來了,蕭沛抽了空,帶了侍衛與暗衛,在年前臘月裡,領着傅傾顏出了趟宮。
京中如今是十分熱鬧,家家戶戶都在準備着過年的事,市集之上都熙熙攘攘,全是人擠人。
他們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菜市場,菜市場這邊是亂糟糟的,小豆子一看便忙道:“少爺,少夫人,這邊亂的很,還是走吧……”
到處都是吆喝聲,甚至還有雞鴨屎的味道,混雜在空氣中,十分銷魂。
傅傾顏道:“這些算什麼,不礙的,既然來了就看看吧……”
在前世,她什麼味道沒聞過,還吃過餿了的飯,現下這民生百態,反而讓她覺得有點說不出的趣味。
蕭沛也笑道:“熙攘市井之中,藏污納垢,亦臥虎藏龍,大隱隱於市,別小看了這種地方,說不定真有什麼名士,也不一定……”
小豆子聽了便笑道:“即使是有,怕是也比不上慕先生的,文人自古相輕,若是真有,萬一合不來,反而不利呢……”
“你倒是懂得多,”蕭沛道:“只是,這些隱士,不想出來,他們自會隱藏,若想出來,哪怕我在深宮之中,他們也會找上門來。如今可見,他們對入世之心還不夠,也是我做的不夠好,才吸引不了衆名士前來……”
傅傾顏輕笑道:“也許這些隱士沒什麼真本事,有的不過是估名釣譽之心罷了。隱士多,可惜能有慕先生這樣真才實學之人,又有幾個呢?!”
蕭沛聽了也點頭,道:“得慕先生,一人足矣平定天下了。”
走着,便走到了許多小攤販面前,他們雖然穿的普通,可是身上一看就知精細。這些小攤販看到他們還有些怯意。
冬日裡也沒有什麼多品種的菜,大部分都是青菜,蘿蔔,大蒜之類的菜,其它的稍微反常些的菜,價格都不便宜。尤其是香菜難種,北方偏冷,能種出來的都是花了功夫的,因此價格不菲,但因過年,也有不少人家買個一兩二兩的回去添個香氣。
蕭沛問道:“你這白菜怎麼賣?!”
“這位貴人……”小攤販有些受寵若驚,尤其是看到傅傾顏和蕭沛的臉如同天仙一般,更是訥訥道:“……六文一斤,因近年關,因此,因此……漲了四文上來,平常時候都只是二文一斤……貴人您要買嗎?!”
蕭沛蹲了下來,道:“好賣嗎?!”
“在京裡好賣,去了城外就稍差些了……稍微平常些的人家都捨不得吃這麼貴的菜,越到過年,反而越是……越是節省,吃的都是些鹹菜,頂多買些豬肉與鹹肉一燴,就,就很好了……其它有土地的人家,過的也不算太過富裕,自家也有種,因此,就只能在京中賣一賣……”小攤販道:“京中大部分人家還是比較好過的,這種時候反而要的新鮮的越多,家裡種了不少,今年收成好,也賣了不少出去了……”
“你們都是京外的菜農?!”蕭沛道。
“正是,我家是其中一戶,就連宮中也會在我們家裡買一些呢,不過宮中供應的大部分都是皇家莊子裡出產的……”小攤販說着漸漸的就不怕了,搓着手帶着笑道:“今年可以過個好年了……”
蕭沛聽了笑着道:“不打擾你做生意了。”
說罷遞了一兩銀子過去,笑着道:“多謝。”
小攤販吃了一驚,忙道,“這,這……”
蕭沛推住他的手道:“收下吧,打擾你說了這許多話,應該的……”
小攤販愣愣的,其它小攤販眼露羨慕,道:“貴人賞的就收下吧,狗兒,你可真是好運氣……”
小攤販這才跪了下來道:“多謝貴人賞。”
“快起來……”蕭沛忙扶了扶,拉着傅傾顏的手走開了。
“爲一兩銀子可以曲膝,”蕭沛道:“底層的百姓,過的確實是不大好。”
“少爺這話可差了,他這樣的算是好的了,畢竟是菜農,又位於京郊外,怎麼算日子必是不差的,現在又是盛世……”小豆子道:“他們有土地的好一些,那些沒土地的,才叫苦,要租地種,可是,還要交稅,又要交租,剩下的糧食頂多夠吃個大半年的,每天裡都是稀的,偶爾吃頓乾的就已經是天賜了……”
蕭沛聽了微微一怔,道:“地又不是他們的,爲何要他們交稅?!”
“都是這樣的規矩,向來如此,地主都這麼幹。”小豆子道:“那些平民百姓,纔是真難過,到了災年,基本上都是餓死的命,因爲一年到頭,家裡的糧食也攢不下來,家裡子女多的,基本上都不夠吃……”
蕭沛聽了默然無語,傅傾顏握住他的手道:“改變這些,非一日之功。古往今來想要實行新政都是極難的,尤其是改變這些固有的模式,侵害了那些地主的利益,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蕭沛道:“待戰事完畢,這些也需提上日程。”
傅傾顏點了點頭,又道:“小豆子,你可知御膳房每日在外採買的白菜記價多少錢一斤?!”
“二十文,平常是二十文,現在過年,怕是要翻個幾番……”小豆子道。
蕭沛道:“你竟知道,竟然翻了十倍上來……”
“少爺,一向都是這個例,採買的人要拿回扣,內務府的人要吃穿用度,光靠那些銀子怎麼夠?因此就在這上面想頭,光白菜就是如此,那些其它的就更不用說了,因此才說內務府總管是個肥缺……”小豆子道。
蕭沛站住了腳,擰緊了眉頭,冷笑一聲道:“我竟不知內務府的一個總管一年能撈的銀子只怕比外放的鹽道撈的還多,”
“少爺……”小豆子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羣,爲難的道:“好不容易與少夫人出來,就別說這個了……”
蕭沛這才嘆了一口氣,握緊傅傾顏的手道:“走吧,我們去鬧市區看看……”
“好……”傅傾顏看着蕭沛的側臉,他生了一顆憂國憂民的心,如今立於那個位置上,自然看的都是國家大事,百姓民生。
他是真的進入帝王這個角色了,用心的在擔憂着這個國家的未來。
這樣認真的蕭沛,這樣憂心忡忡的蕭沛,傅傾顏覺得好喜歡。
來了鬧市,逛了幾家書肆,買了幾本雜書,又去看了看其它賣一些平常用品的物價,到最後便找到一家茶館坐了。
要了一個包廂,坐進去,剛上了茶,正在看窗外底下的人來人往,卻聽見樓下有人在說着宮裡的事。
“要說後宮那一位主子,說起來,也是奇特極了……”底下一中年男子聲音並不算低,弄的茶館裡的人都堅着耳朵聽着他說話。
就連蕭沛也是被引去了注意力。
“那一位是叛臣之女,卻成了中宮之主,怎麼想都覺得奇怪呀……”那男子笑着道:“要說傅太尉,雖說戰功顯赫,可是他也是舉兵起叛的謀逆之臣,當年那場叛亂,京城中人還心有餘悸,可是過後,那一位卻成了中宮之主,怎麼想都覺得心有不甘,更何況,她還曾鳩殺過靖王,手段心狠手辣,聽說聖人對他言聽計從,唉,這樣下去,她定是禍國殃民的妖后……”
“是啊……”其它人紛紛附和。
蕭沛臉色已是黑了,待要站起來發作,卻被傅傾顏按住了手,對他搖了搖頭。
蕭沛好不容易纔按捺下來。
“聽聽他們會說什麼?!”傅傾顏道。
小豆子聽的也是膽戰心驚道:“奴才竟不知道外面已經傳成這般模樣了……”
“這種事,若沒有人在背後主導,怎麼會傳成了這樣……?”蕭沛咬牙道:“待我查出來,饒不了他們……”
他生氣,傅傾顏卻一點也不生氣,只道:“他們說的也是事實……”
“最近我更是聽聞了另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只是不知是真是假,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沒有空穴來風的道理,”男子壓低聲音道。
其它人更是提起了興趣,道:“……你快說,我們也來聽聽……”
“聽說太皇太后已經薨了,據說是妖后給毒殺的……”
“啊?!”
這下蕭沛的眼中已俱是殺意,拳頭已緊緊的擰了起來,小豆子撲嗵一聲跪了下來,道:“皇上,奴才不知外面竟然有這樣的傳言。”
外面已是一片譁然,道:“太皇太后不是去了五臺山嗎?!”
“聽說不過是幌子,太皇太后早已經故去了……”
“真是妖后所爲?!這,這分明是殘害長輩,簡直……違逆人性,這樣的人,聖人和老聖人竟能容她?!”
其它人也滿是疑惑。
“聽說妖后長相十分精緻,傾國傾城,只怕根本不是人,你們想,人能長成那個樣子嗎?!”那男子道:“聽聞聖人在西山狩獵時,沒讓手下人射殺一個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