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嬰洛裝扮了一番便去了祖母屋裡請安。
剛進院子卻聽見夏幕天的聲音從屋裡傳出,其中還夾雜着下人的回話,與大夫人楊氏不耐煩的插嘴。
夏嬰洛故意放慢腳步,在屋外聽了片刻,心裡便已猜出了一二。
她已經過上一世,自然知曉今日屋裡發生了什麼事,待屋內夏幕天略帶怒氣的聲音漸低,她這才使人撩簾子進去。
“給祖母請安,父親、母親安好。”
“今兒來的怎麼晚了?”楊氏一臉的不悅,正好將氣撒在她身上。
夏嬰洛臉上掛着淡淡的笑也不惱,“母親說的是,女兒省得了,下回一定改。”
“算啦,來就來了,別拘着禮了。”
老夫人讓丫鬟搬了椅子給她坐,顯然不想讓楊氏再節外生枝,楊氏也只能將這口氣憋回去,臉色更是難看了幾分。
夏幕天身邊站着低垂着頭的大管事,地上一排跪着三個掌管夏府酒樓的掌櫃。
“今年的賞燈會眼看又要被聚仙樓搶去,再這麼下去咱們夏府的生意就要一落千丈。
你們幾個也算是府上的老掌櫃,現在就連主意也拿不出來一個。
難道就便宜了侯爺府的上官燕?以後咱們夏府還有何臉面在這城中立足!!”
夏幕天說話的中氣十足,雙眸中透露出暗藏的怒火。
楊氏揪着手帕,幾次想要插話都被老夫人的眼神被迫打斷。
夏嬰洛默然的坐在那裡,也不插言。
“你說,可有什麼辦法搶到今年賞燈會的籌辦之權?”夏幕天指向跪着的一個掌櫃。
那老掌櫃先是磕了一個頭,“老爺,聽說今年聚仙樓爲了籌辦賞燈會,特意研製了宮裡娘娘們喜歡的吃食……
又得皇后娘娘讚賞,所以今年的籌辦很難落到我們手上……”
夏幕天緊抿着嘴,定定的瞪着那人,一邊的楊氏卻再也忍耐不住。
“我們夏家從不缺你們吃穿用度,又讓你們管着飄香居。
可現在有了難事你們卻連主意都沒有一個,難不成我們只是養着你們這張嘴吃飯不成?”
此話說的尖刻,夏幕天也是在強壓着怒意。
雖不滿楊氏在這種場合下插嘴,但在自己母親面前,他還是給楊氏留了幾分顏面。
但楊氏卻渾然不知,反而嘴上停不下來,“實在不行,我便回孃家去求上一求?”
大管事站在夏幕天身邊,臉上滿是焦急之色,“夫人,這賞燈會可是城中各府千金小姐與公子們賞燈玩樂之事!”
“我自然知道,用不着你解釋給我聽。”
楊氏只要一想到其父戶部侍郎的官職便會自覺在這府上腰桿又硬上了那麼幾分。
“胡鬧!”
夏幕天突然一捶桌子,“這賞燈會是當今皇后娘娘批下來的!戶部侍郎能幫咱們求得來?”
楊氏本是滿臉期待,可讓夏幕天這麼一說,她頓時結結巴巴接不上話了。
夏幕天的面色有些陰沉,死死盯着面前跪着的三個掌櫃。
夏初藍一直坐在楊氏的身後,她倒是一點也不關心夏府的生意,她所在意的只有夏嬰洛而已。
只要一想起昨晚的那記耳光,她的嘴角便繃的緊緊的。
她惡狠狠的盯着夏嬰洛,生怕錯過一絲可以扳倒對方的機會。
“你們說,我們飄香居究竟該如何應對?”
三個掌櫃低垂着頭,都恨不得把頭藏到地磚縫裡。
“算了,只是一個賞燈會而已……”老夫人的臉上現出些疲態。
“我們夏家也不會因着少辦了一次缺衣少穿,不行就散了吧。”
老夫人說的慢條斯理,貌似對這結局並不在意,可夏幕天卻知道,他母親這也是無奈之舉。
賞燈會上邀來的,其實並不單單是各府的千金與公子,還有宮裡的幾位皇子與王爺府、侯爺府的人……
每年城中各家酒樓都以能搶到籌辦的機會爲榮,而他們實際得到的利益也不只是白花花的銀子,而多的是其中暗藏的利益關係。
想吃下這籌碼,但這場面實在太大,得不到公子小姐們滿意,甚至會適得其反,砸了自己的牌子,以後就再也別想在這城中立足。
這便像是一根無形的刺,橫在了夏幕天的心裡。
“父親……女兒倒有一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夏嬰洛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衆人卻是同時轉向她坐着的方向。
那聲音溫和而平靜,臉上沒有一絲猶豫之相,讓人彷彿能感受到來自她心底的那份自信。
“有主意你就說吧,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藏着掖着。”老夫人直接發了話。
見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轉向她,夏嬰洛這時緩緩起身,先屈膝行了萬福禮,“女兒願爲父親分憂。”
夏幕天的目光卻是一亮。
自昨日太子親送夏嬰洛歸府,種種疑慮便在他的心頭盤繞不去。
雖楊氏已爲她訂下婚約,而且三日後便迫她出嫁,可如果真的太子眼中能裝得下此女,這對於夏府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他不確定其中存有幾分真實,幾分揣測。這時見夏嬰洛主動說起此事更是面露喜色。
“你可說來聽聽。”
“女兒可去求太子爺幫忙。”
“……你確定此事能成?”
“確定……”夏嬰洛自是知道太子定能答應此事,臉上神色更是鎮定無憂。
“如真能如此……甚好。”夏幕天的臉上露出笑容。
在夏嬰洛的記憶裡,鮮少記得父親有朝她微笑過,可此時面對他的笑意,她卻是絲毫也沒有感動。
因爲她知道自己只是這府上的一顆無名的棋子而已,對他們無用時,可以隨意丟棄,而只有當他們需要她時,纔會露出這種表情。
可是她的神情仍是淡淡的,寵辱不驚。
“也不知那太子爺再幾時能到府上……大姑娘三天後便要出嫁。”
老夫人顯然對夏嬰洛剛纔所言異常滿意,這時想起楊氏匆匆爲夏嬰洛訂的婚事反而感到有些不滿。
如果因爲出嫁而得罪了太子爺,這賞燈會的籌辦權可就要飛走了。
“還是以此事爲重,婚事要不再拖上一拖吧。”
楊氏臉色一變,“母親,婚事怎能兒戲,而且都與白府訂好了日子。
大姑娘的嫁衣都差人做好了,要是再拖上些日子就快過年了,這婚事就只能到明年了……”
“明年?明年我看也不錯。”
老夫人笑眯眯的打量着夏嬰洛,“我還沒親夠這大孫女呢,捨不得她嫁人。”
楊氏被搶白的臉色一青,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夏幕天這時已是滿臉堆笑,顯然對夏嬰洛的表現非常滿意。
“真沒想到,嬰洛這次歸來卻是懂事多了,知道爲父分憂了。”
夏嬰洛只笑也不多接話,她能感覺到夏初藍那灼熱的目光正盯在她的背上。
她慢條斯理的轉過頭,卻是與其正對上了眼。
夏初藍壓在心裡的怒意頓時爆發出來,昨天她平白捱了一巴掌。
就連母親都沒敢告訴,現在夏嬰洛又在這裡大出風頭,她如何還能再忍下去?
“是啊,大姐纔去了一回御福寺上的聽雪崖,回來就知道爲父親分憂了。
這是經文抄的好還是真心反省悔過了?這要不知道的還以爲咱們家專門送你去等着勾搭太子呢!”
夏初藍瞪着眼睛,這話卻是顯得有些過分。
夏嬰洛故作委屈的垂着頭,楊氏則是沒想到自己的乖女兒如何忽然來了這麼一句,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勾引太子?就是這事是真的也不能直接說出來啊!
老夫人的臉色當即就沉了下來。
夏幕天猛地一指夏初藍,“你都胡說八道些了什麼,這是姑娘家能說出來的話嗎?
有時間就待在自個的院子裡好好學學女紅、持家,少想些個沒用的事,能當飯吃嗎?
你的《女戒》、《女訓》都讀到狗肚子去了?”
楊氏先是見夏嬰洛搶了風頭而憤憤不平,現在卻又眼見着自己丈夫如此斥責自己親生女兒。
臉上露出了不悅,“初藍年紀還小,老爺教訓的過重了吧。”
夏初藍也從剛纔的憤怒中清醒過來,知道自己無意中說了不該說的話。
可是自小她便是在楊氏與夏幕天的跟前長大的,得到的寵愛無數,除了身份是夏府的二姑娘外。
在府中,她儼然就是夏家的長女一般,在後宅說一不二,哪聽到過如此訓斥。
頓時紅了眼眶,委屈的跑到楊氏身後跳着腳喊,“娘……父親他這麼兇……”
楊氏自以爲逮個機會讓丈夫順順氣這事也就過去了,可夏初藍這麼一鬧卻讓老夫人的面色也冷了起來。
“一個姑娘家說出如此不成體統的話,看來是該請管教嬤嬤到府上來了。”
夏幕天更是不悅的瞥了楊氏一眼。
“就這麼辦吧,等忙過了這一陣找人請管教嬤嬤來府上,早晚嬰洛和如月也要出閣,都一起跟着學了。”
夏嬰洛順從的福了福身,面上裝着委屈,卻一直都是低眉順目的,夏幕天不禁暗暗點了點頭。
如果換了以前,這大姑娘一定會哭的要死要活,甚至會鬧出以死明志的事來,現在看來她果然成熟了許多。
“沒事的話就散了吧。”老夫人顯得有些疲憊,“大姑娘可還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