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嬰洛突然吐出一個字:“火!”
上官燕不明所以:“什麼?”
“火!快點火!”夏嬰洛飛快的捲起衣袖,拼命劃拉起周圍的枯草樹枝。
“火?”
“這種毒煙只要遇火就會毒性大減,既然我們等不到風向改變,那就點火燒山!”
上官燕嘴角肌肉扯動,心忖:這丫頭主意太狠了,也不怕把我們自己燒死?
可夏嬰洛卻好像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你們都會武功,逃出去應該不成問題。”
“好吧,只好如此了。”紅衣將手中扇子合上,自懷裡取出火折與火石。
風憶安這時也過來幫忙,很快火便生了起來,北風吹過,火借風威,風助火勢,很快便燒起來。
青色的毒霧遇火後便逐漸化爲了白色。
夏嬰洛等人用衣袖遮着各自的口鼻,依仗着火勢向山外逃去。
幸好上官燕留下的馬車還等在山外,衆人才不至於徒步走回城去。
等到他們回到北城的宅子,已是黃昏時分。
香如見大小姐回來急忙上前。
可當她看到對方滿臉黑一塊白一塊,渾身都沾染着點點血跡的時候,差點暈過去。
夏嬰洛只得好言安慰。
小公爺留在此處的兩個丫鬟,紅棗和綠竹急忙打來熱水,伺候衆人淨面更衣。
等夏嬰洛收拾停當,太陽已然轉西。
崔媽媽是過來人,她低聲道:“大小姐,您再不回府……只怕夏府就要傳出不利於您的傳言了。”
夏嬰洛當然知道其中的奧妙,風玟宣一定將那受傷的車伕送回府中,這時只怕夏府的上上下下都知道她被小公爺的侍衛帶走了。
要是晚上她還不回去,只怕第二天就會傳出有損她閨譽的傳言。
可是……
她轉頭看着那扇門窗緊閉的房間。
自他們回來後,小公爺就被風憶安帶進了房間,緊接着又去請大夫,可是忙碌了盡半個時辰,請來的幾個大夫卻對這種毒性束手無策。
最後風憶安只得騎了快馬去請王府的太醫。
紅棗、綠竹兩個丫鬟忙前忙後,每次從房裡出來,神色都頗爲緊張。
上官燕獨坐在廳堂,並沒有離去的意思,見夏嬰洛出來有些意外:“夏小姐爲何還未回去?”
夏嬰洛微微嘆了口氣,她何嘗不想回去?
今日她可是累的夠嗆,先是馬車驚了撞的胳膊生疼,然後又跑出北城,在荒山野嶺上跑了個來回。
現在她只想立即洗個澡,然後好好的睡上一覺。
可是,她不能。
現在只怕是她人回去了,心也還是留在這裡。
小公爺生死未卜,她無論如何都放不下心來。
此人如果死了,她以後對付風玟宣的計劃就要全盤改變。
看着夏嬰洛獨自出神,上官燕微微一笑:“難不成夏小姐是在擔心若狐兄不成?”
他本是抱着玩笑的口吻說的,卻沒想到對方居然點了點頭。
“上官公子說的不錯,我是在擔心小公爺。”
上官燕臉上不禁閃過一絲詫異之色。
“此毒再不解,只怕是要危險了。”夏嬰洛微皺起秀眉,“上官公子可否陪我進去探望一番?”
紅衣公子露出些爲難之色,他知道對方是擔心男女同處一室有些忌諱,可他那朋友的脾氣他卻是知道的。
他受傷之時,根本就不可能見生人。
“上官公子!”
夏嬰洛的眼中閃動着異常堅定的光芒,這一次就連上官燕都不禁有些驚訝。
站在他眼前的,只不過是個不過十四的小丫頭,但自從遇到她開始,便對她臨危不懼,冷靜沉穩的性格所吸引。
“要是被他罵了可不準哭鼻子。”他微微一笑,不再堅持,帶着夏嬰洛進了小公爺的房間。
紅棗和綠竹見到他們進來,臉上露出些緊張的神色,眼珠不錯的緊盯着牀上的主子,生怕他動怒。
夏嬰洛沒有絲毫顧及,邁步走到牀前。
大牀上,風若狐好似在昏睡,臉上的血跡已被這兩個丫鬟擦淨,束髮的玉冠也被摘去,一頭烏髮披散在枕邊。
“如何?”見風若狐未醒,上官燕暗自鬆了口氣。
他擔心這傢伙如果醒着,見了他們只怕會立即趕人。
他自己還好說,可姑娘家終歸面子薄,要是被他罵了,只怕是恨也要恨死他了。
夏嬰洛搖了搖頭:“只怕等不及太醫來了,快取筆墨來。”
上官燕見紅棗綠竹兩人站着發愣,於是瞪了眼睛:“快去取來!當心晚了你們主子歸天!”
紅棗綠竹被他嚇的急忙跑出去,不大功夫取來紙筆,在一旁的桌上鋪開。
夏嬰洛持筆略微沉思,一揮而就。
上官燕站在她身後悄悄看着,只見紙上寫了幾味草藥:了刁竹、八角蓮、丁蘿蔔、萬年青、七葉一枝花……
“夏小姐懂醫術?”上官燕詫異的脫口而出。
“略知一二而已。”她收了筆,將那張寫有藥名的紙交給紅棗,“儘快去將藥買來。”
紅棗看了一眼上官燕,紅衣公子點了點頭,於是這丫鬟飛奔而去。
不多時,夏嬰洛聞到窗外飄來煎藥的苦澀味道,但這時風憶安請太醫仍舊未歸。
“先用藥吧。”夏嬰洛道。
“此藥……真的管用?”上官燕擔憂的問。
“只能先拖上一段時間再說了。”夏嬰洛憑着記憶寫下藥方,可是她知道此方不全,當初風玟宣的解藥方子她只看過一眼,而且還是半張。
想來那時他便對自己嚴加戒備,只是自己當時被愛情矇蔽了眼睛,始終沒有認清他的真面目。
綠竹將湯藥端進來,紅棗也過來幫忙。
風若狐依舊沒有醒來,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夏嬰洛不禁輕咬住嘴脣。
“他不會有事的。”紅衣公子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這麼多年,他都這樣挺過來了,什麼樣的風險沒遇見過,夏小姐不用擔心。”
夏嬰洛當然知道上官燕所說的都是實情。
風玟宣與太子一次次設下陷阱,步步殺機,就是在王府之中,也非他的安身之所。
想到此處她不禁突然生出一絲愧疚。
前世,此人的死與她有着莫大的干係。
而這一世,她卻要利用此人來達到她的目的。
是否……有些殘忍?
她想着秀眉不禁皺了起來。
紅棗和綠竹忙着給主子喂藥,但湯藥卻順着他的嘴角淌下,忙了半天卻連一丁點也喂不進去。
兩個丫鬟急的都快哭出來了。
“這可怎麼辦纔好!主子,求求您喝下去吧!”
上官燕急道:“不喝就把他的嘴撬開!眼見得要死,可人還是這麼固執!”
兩個丫鬟可不敢撬主子的嘴,只得一次次徒勞的試着喂藥。
就在這時,牀上的風若狐突然擡起一隻手,抓住了丫鬟遞過來的湯勺。
紅棗嚇的“呀”的一聲,險些丟了藥碗。
“主子,您醒了……”兩個丫鬟立即跪在地上,連頭也不敢擡。
“出去!”風若狐的眼中溢出肅殺之氣。
兩個丫鬟跪在牀邊,渾身瑟瑟發抖:“可是主子,您的藥……”
“你們出去!”
紅棗和綠竹倉皇退了出去。
夏嬰洛發現,這位小公爺醒來後眼中卻沒有慶幸與欣喜,有的只是無盡的厭煩。
好似他對自己還活着這件事非常失望一般。
就像聽雪崖上的那晚……那雙憤怒而絕望的眼睛、握着劍的手不肯放開……
夏嬰洛暗暗嘆了口氣,如果她不知道這一切,可能心裡還會好過一點,現在看着牀上的小公爺她卻生出些內疚。
算了,全當是我還他前世的債。
風若狐銳利的眼神盯向他們兩個。
上官燕急忙擺手,道:“我走,若狐兄勿要罵我……”說着便想拉夏嬰洛一起出去。
但他伸出手卻拉了個空。
夏嬰洛這時已走到牀邊,將牀邊的那碗藥端了起來,淡淡道:“把它喝了。”
風若狐面色一白,嘴脣上連最後一絲血色也不見了,他一把抓起身邊的配劍,掙扎着想坐起身。
但夏嬰洛根本就不理會他的威脅:“喝了它!”
語氣是那樣堅決,彷彿她纔是這裡的主人。
上官燕驚的張着嘴,半天也沒合上。
屋裡一陣沉默。
風若狐敵意的瞪着她,兩人固執的僵持不下。
上官燕微皺眉頭,輕咳了一聲:“那個……”
“出去!”風若狐低吼了一聲。
上官燕“嗖”地一聲便消失不見了。
夏嬰洛端着藥碗,對他眼中的怒意視而不見。
“乖,把藥喝了。”
風若狐臉上的肌肉跳了幾跳。
乖?她當自己是什麼?
夏嬰洛的目光落在風若狐蒼白的面孔上。
在他的眼底,充斥着迷茫、不安與痛苦,但是這些全都被他以駭人的怒意遮掩着。
長久以來,想必無人能發現他的這些秘密。
她不想揭破他的面具,因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面具,要想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不得不如此。
屋裡這時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又僵持了一會,風若狐原本就是強撐身體,這時終於支撐不住突然倒了下去。
夏嬰洛鬆了口氣,移到牀邊將一勺藥送至他的脣邊。
“今日之事想必小公爺心中有數,您要真死了,背後藏着的那些人可是會開心一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