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大鬧(二更)
秦明傑聞聽家中出了大事,匆匆歸家後,就見葛倩容正坐在臥房裡垂淚。兩個孩子睡在她的牀上,俱都睡顏安詳,一看便都安好。
眼看秦明傑進來,葛倩容理也不理,只顧在一邊垂淚。她這次是真的後怕,想想這些糟心事,便又氣又傷心。蘇慧男這個賤人,怎麼這麼頑強,這麼難弄垮!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她竟然還能反戈一擊。也怪她大意,以爲在這府裡,再沒有哪個姨娘能礙她的事了!結果竟連着了人家兩回道!
秦明傑看了看兩個孩子,又對葛倩容道:“家僕來報我是時,說你腳傷了,如今如何了?”
葛倩容將頭扭到一邊,不去瞧他,聲音裡滿是怨氣:“死不了,也瘸不了。”話畢,又覺得可能會吵醒孩子,便一瘸一拐出去了。秦明傑很體貼的扶了一把太太,卻被葛倩容一臉嫌棄的甩開了,“拿開你的髒手。”
秦明傑不由一怔。太太的性子幾時變得這麼兇悍了?
葛倩容來到耳房裡,打發守在外頭的乳母進去照看孩子,她自坐到一邊的榻上,拿帕子抹了一把淚,垂頭不語,生起悶氣來。
秦明傑近來的日子也不大好過。身爲禮部尚書,家中出了那樣的醜事。別人無論是猜測他和兒子亂穿靴,還是相信真的是那個姨娘誣陷秦英,他們秦家都丟了大人。他這個禮部尚書,着實沒面子,被同僚們明裡暗裡的恥笑,還有御史紛紛上摺子彈劾他治家不力。還說什麼,無力齊家之人,如何治國,如何擔得起禮部尚書的高位?秦明傑爲此真是煩透了。秦英向來潔身自好,他自然是不相信秦英會非禮什麼春姨娘的。蘇慧男說是葛倩容指使春姨娘做的,他聽了,只覺得那個女人已經瘋了。爲了弄垮葛倩容,什麼樣的瘋話都說。莫說倩容不是那樣的人,便是那樣的惡婦,這樣做對倩容又有什麼好處?毀了他的前途,毀了秦英的前途,對倩容自己,對倩容和他的一雙兒女,又有什麼樣的好處?
他原本是想處死春姨娘,葛倩容卻勸說他不要再讓秦家後宅出人命了。再者說,春姨娘這時候死了,人人都會懷疑是秦家動手腳弄死了她。秦明傑才升官,萬不能這時候授人以柄,讓人拿住這等大錯。伺候了他多年的老姨娘,那是隨便能弄死的麼?再者說,春姨娘爲何不對別人下手,偏要對秦英下手,根源在誰身上,他也該好好想想。誰受氣這麼多年,又掉過孩子,誰心裡也會有恨的。
一席話,將事情的責任歸咎到了蘇慧男身上。偏秦明傑也覺得,說到底,這事的根源真的在蘇慧男身上。如果不是蘇慧男往日裡揹着他做了那麼多心狠手辣飛揚跋扈的事,春姨娘也不會仇恨蘇慧男且他又最不想影響前途,便聽從了葛倩容的建議,只是將春姨娘悄悄發賣了。
只是太太既是今日受了驚嚇,秦明傑少不得也要先將自己的煩惱丟開,先耐下性子安撫一番老婆。他道:“我知道你今日受委屈了,那些辦事不力的下人,我會……”
“呸!”葛倩容打斷他,啐道,“你不用哄我,我也不是三歲的孩子。今兒個這事,跟什麼辦事不力的下人有什麼干係?那個瘋女人,前幾日不知哪裡找來的孤老,先是想弄死我的孩子,一計不成,便要一起弄死我們孃兒幾個。”
秦明傑道:“這家裡哪有女人養什麼孤老?”
葛倩容道:“不是蘇慧男養得孤老,爲何要幫她殺人?是殺人,不是殺豬宰牛!”
秦明傑不滿道:“事情是誰做的,又沒查出來,你這是要做甚?”
葛倩容高聲道:“還用查麼?這府裡,有誰是盼着我們孃兒幾個死的?頭一個,絕不會是老太太。若不是她將我們孃兒幾個照顧得妥帖,我那孩子能不能平安生下來還不知道。第二個,也絕不會是老爺你。夏姨娘、晚姨娘,有這個本事麼?她們要有這個能耐,以前還會靠着巴結蘇慧男那賤婦過日子?明擺着的事,老爺還要來裝傻。是不是等我們孃兒幾個死了,你才高興?”
她忽然大發脾氣,秦明傑一時竟無所適從了。葛倩容一向都是溫柔體貼,又知禮又懂得體諒人的呀。大約是孩子連番遭人謀害,她心情不好吧。秦明傑覺得也可以理解。
誰知葛倩容嚷起來便沒個完了,仍又罵道:“你養個毒蛇一樣的淫婦在後宅,害死秦家多少人命。如今你心知肚明卻不管管。眼瞅着那淫婦被打壓到了這般境地,竟還能又殺到你老婆你兒子你女兒頭上,你還是不肯管管。秦明傑,你沒有良心!你那心肝,只怕讓哪個狐狸精迷住了,要不就是讓狗吃了!”
清平居的下人還從未見過脾氣這般大的太太,一個個也都是面面相覷,勸又不敢勸,只得各自悄悄迴避,假裝沒聽見太太的嚷罵聲。
秦明傑從來不曾受過老婆和小妾的氣,聽葛倩容這麼說他,臉上着實掛不住,惱道:“你怎地如此不識大體?”
葛倩容氣急反笑:“我不識大體,老爺告訴我,怎樣纔算識大體?我不過是要教訓那賤婦幾下罷了,秦英攔着,你身邊的人也攔着。我這個當家太太,做得還有什麼意思?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住。你既如此看輕我們幾個,改日我們孃兒幾個便都離了你的眼睛,讓你自己在家裡清清靜靜陪着那條美人蛇好了。只怕那淫婦養得孤老,看不過你和他的女人又纏在一起,連你也要殺了呢。”
秦明傑怒道:“如今什麼人證物證都沒有,你便一口咬定是蘇姨娘做的這些事,還口口聲聲說她養孤老。你到底要作甚?你不看別人的面子,也該看看英哥兒的面子。他好歹也救了苒哥兒兩回,你怎能對他的生母下手?如今竟然還咒起我來了。”
說來說去,他還是爲秦英。葛倩容早就瞧出來了,秦明傑一直忍着蘇慧男,爲的就是秦英罷了。只是如今……叫她如何再對秦英下手?春姨娘做的事,秦英只怕還不知道是她授意的,只以爲是春姨娘自己要報復蘇慧男罷了。
葛倩容心裡藏着事,又窩了火,乾脆一股腦朝秦明傑發了出去,不由罵道:“你出去,你滾出去,害我孩子的女人,你也來爲她狡辯,你良心讓狗吃了,腦子讓豬啃了!”有本事,他就休了她好了。她倒要看看,他到了今日的境地,敢不敢休妻。對着這個噁心的男人,假意逢迎好幾年,她早受夠了。這麼多年了,都不能換來他一個公平的處置,她真是不甘心!
秦明傑聽她叫罵得厲害,氣得只是道:“瘋了,真是瘋了。這是什麼道理,一個婦人家,要攆丈夫出門。”
“我攆你怎地?再別讓我看到你!出去,出去!”葛倩容發瘋似的,也不顧腳上的傷,一路將秦明傑推出了清平居去。
秦明傑躁得面色青白。他自詡修養好,不能動手揍女人,加之葛倩容今日着實受了委屈,也只好先不跟她計較。只是這女人竟如此對待自己的夫主,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冷落她一段時日,也好讓她清醒清醒。
只是蘇慧男那個賤婦……竟敢傷害他孩兒,他自然也不會輕輕放過她。方纔那麼對太太說話,不過是爲着不讓太太真的下狠手弄死這個女人罷了。想到這裡,秦明傑便往蘇慧男的院子裡去了。
……
蘇慧男此時正在劈頭蓋臉的罵兒子,嘴裡小混賬小畜生的罵個不了,又指着他道:“我這麼做是爲了誰?還不都是爲了你?你竟敢跟我作對!上一次,你是不小心撞見,所以才救了那賤婦生的小孽障也就罷了。今兒我瞧着你是故意趕來壞我的事吧?有那小孽障在,這家業,往後你就不用
妄想了。我辛辛苦苦這麼多年才盼到你成才,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讓我多年心血付諸東流!”
秦英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只得喝斷她道:“你瘋了嗎?你真要弄死人才算完?娘,你以前不這樣的。”
蘇慧男卻道:“我自來就是這個樣子,我就是要弄死那小孽障!”
秦英道:“你告訴我,是不是秦芳弄來的人?她也瘋了嗎?!如果讓霍志賢和申老夫人知道她揹着霍家幹這樣的事,找人來謀害當朝禮部尚書的嫡子,她也完了!如果這次秦苒真的出事了,憑我再如何得爹疼愛,也保不住你了。”
蘇慧男卻道:“你憑什麼這樣說芳兒?你知不知道芳兒受了多少苦?她在霍家原是不管家的,就是個掛名的侯夫人罷了,你難道不知道?當年她竟然被那家賣魚的欺負,怎能不讓人生氣?好不容易她有機會收拾那家人了,卻又被綠萍這個小賤人絆住了手腳。如今那申老夫人的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綠萍也漸漸被霍志賢玩膩了,有了失寵的跡象。她那個嫂子如今雖管家,可一個寡婦,卻也不敢將她如何。芳兒的處境,好容易纔有了一些好轉,她在莊子上養這麼一個高手怎麼了?難道非要等到處境糟糕,卻又無人可幫她時,她纔想起要培植自己的人?不過是她莊子上一個高價養着的奴才罷了,要你在這裡危言聳聽?”
秦英覺得他娘已經近乎癲狂了。這些日子以來所受到的委屈和打壓,已經快將她逼瘋了。他只得軟下來,勸說道:“娘,你讓二妹妹收手吧。真的會出事的!莫非她到現在還想整楊家?楊家已是今非昔比了,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說害就能害得的。”花浴堂的名聲如日中天,連蕭夫人都是那裡的客人。蕭夫人喜歡楊雁回,在秦家是人盡皆知的。如今楊雁回兩個兄長是秀才,又在雲天書院讀書,早已不知結交了多少官宦子弟。楊雁回自己也早已與穆家定親。無論是楊雁回,還是秦苒,都不是能隨便讓人捏死的螞蟻!據說楊家還與青梅村焦家結親了。那焦師父可不知認得多少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哩。
秦英又道:“爹不會只將家產留給秦苒的,就算他真的將家產都給了弟弟,我也不會讓你餓着的。娘,你清醒一些吧。”
母子兩個正吵吵嚷嚷時,秦明傑忽一腳踹開了院門,陰着臉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