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桐見是楊雁回到了,便丟開了秦芳不理,只管拉着她說話。秦芳這次倒是很識趣,早就知道這對莫名其妙,姑且可以稱之爲婆媳的兩個女人,瞧她不順眼,也就帶着綠萍以及一干丫頭婢女,躲得遠遠的了。
楊雁回對蕭桐笑道:“乾孃,我估摸着,今兒來得只會多,不會少。雖然你放出的風聲是爲了侄女,其實也有好些人說是你要給兒子選媳婦。方家這樣的家事,得多少人帶着女孩兒過來呀。指不定還有沒女兒沒孫女的太太們,帶着孃家親戚的女兒來哩。”
蕭桐道:“她們若定要這麼想,那也隨她們去。”說是爲侄女,到時候,她一句,她是大伯母,她做不得主,就可以擋回去所有一頭熱的人。若說是爲了兒子,萬一她哪句話說的不對,叫人誤會了,她連婉拒都要好好想想。
不過說起來,她的次子、幼子,也都該到了婚配的年紀了。她倒是想隨着兒子的心意挑,只是那些家風不好的人家,她看不上。家風好的人家,那些姑娘們可是不能隨意拋頭露面的,兒子見都見不到,更別提喜歡不喜歡了。莫非還得靠她這個當孃的親自出馬麼?幼子其實還不急,次子,唔,也該慢慢幫他物色合適的人選了。長子的婚事,她就沒操過心,結果皇帝讓她糟心極了。她直到現在都恨不能讓兒子跟公主和離算了。這底下的兩個兒子,她還真得操操心了。
兩個人正說着,溫夫人和葛倩蓉一前一後到了。
蕭桐照例讓人上了茶點招呼後,與葛倩蓉寒暄幾句,便扯着溫夫人去說話了。楊雁回便去和葛倩蓉說話。
楊雁回和葛倩蓉先是不許下人跟着,信步來到湖心一座漢白玉橋上。這情形,讓葛倩蓉想起早先在秦家後宅的竹橋上。
楊雁回道:“秦太太真是好氣量。上一次,是我小瞧了太太。”語氣很是真誠。
葛倩蓉搖着扇子,輕笑:“聽俞奶奶這話,你對你表姐的過往,知之甚多啊。”
楊雁回越發不好意思,道:“這次,是我姨媽強人所難了。”
葛倩蓉長長呼出一口氣:“過去的事,就算了吧。最該接受懲罰的兩個人,都已經遭到懲罰了。”一個已經死了,一個淪落爲了官場上最大的笑話。
“一直糾結在仇恨裡,並不是一件好事。”葛倩蓉又道。
楊雁回由衷稱讚道:“秦太太當真是虛懷若谷,我很佩服。”
葛倩蓉笑道:“我倒是覺得你想得更長遠。你當初給你姨媽出的那個主意,如今看來,既幫了我,也幫了你姨媽。”
“湊巧罷了。”
葛倩蓉道:“你姨媽說,你幫我純粹出於好心。這樣的人,我相信這世上有,我也信你是其中一個。你姨媽說的話,我也信她沒騙我,在她看來,事情就是這樣子的。可我總覺得,事情不會只有這麼簡單。我雖然說不出什麼來,但我還是相信自己的感覺的。楊姑娘,你那時候那麼小,到底能跟秦家跟蘇姨娘,結了什麼怨?”要說她被撞的那一回,那也該去怪霍家,怪不到秦家頭上呀。若當年的楊家,能有今日這番氣象,當年怎麼也不會吃了那麼個啞巴虧。楊家當初也是不缺銀子,若是換了別的老百姓,恐怕還會想着鬧一鬧,霍家丟幾個銀子也就打發了。可若真要將霍家當初撞人的那個車伕揪出來抵命,只怕楊家還沒有那個本事。偏楊家當時也不稀罕銀子,連鬧也沒鬧。
楊雁回道:“秦太太既不肯信我姨媽的話,我今日也不用說什麼了。我估摸着那邊一會兒就要上人了,咱們還是過去吧。”
楊雁回終止了這個話題,往蕭夫人身邊去了。這個疑問,只怕已在葛倩蓉心頭盤旋縈繞了四年了。她問了她許多次。只是,這次她還是不能說,不敢說,也不願意說。那些都已經過去了。她放下了,葛倩蓉也放下了,她們都有了全新的生活。何必還糾纏在過去呢!
蕭桐正在問溫夫人:“我怎麼聽說,上回馮老公爺忌日,你那兩個妯娌又不安分了?馮世興……到底是想過繼哪個做嗣子?怎麼不叫他趕緊立嗣?立嗣後,叫他趕緊請封世子。到時候你也有了兒子,你兩個弟妹也灰頭土臉鬧騰不起來了。一舉兩得,多好的事。”
溫夫人對此事卻是不冷不熱:“我勸他做什麼。他喜歡立哪個就立哪個,想什麼時候過繼,便什麼時候過繼。我不想理會這些個事。”
楊雁回正往這邊走來時,就聽見蕭桐道:“你雖口口聲聲說馮世興有自己的主意。可他如今那麼聽你的話,他自己不肯立嗣,你看上哪個了,你挑一個就是。就算跟他看上的人選不一樣,想來他也不會輕易駁了你的意思。”
接着,就聽溫夫人道:“我不耐煩管他的閒事。”
楊雁回:“……”看來溫夫人的性子絕不是表面看上去那麼溫婉恭順哪。想想也是,若溫夫人真是極爲恪守婦道的女子,又怎會和蕭夫人成了金蘭之交呢。
就聽溫夫人又道:“阿桐,你這性子也夠怪異了。這麼些年了,既不肯正眼瞧一眼我們老爺,好臉色更是不肯給一個,怎地如此關心他的家事?”
蕭桐嘿嘿乾笑:“我這不都是爲了你好麼,省得你鬧心。”
楊雁回覺得自己聽得差不多了,何況後頭的葛倩蓉也要跟上來了,忙叫道:“乾孃,溫夫人,您二位在聊些什麼?”
涼亭中的兩個人這才閉了嘴。
很快,那些受到邀請的貴婦人們,也都帶着各家小姐,陸陸續續到了。蕭桐也只得離開涼亭,起身去迎客。方家的幾位小姐,也被各自的嬤嬤帶着出來見客。
蕭桐待客的地點,在後花園湖邊上兩個長亭裡。衆人先被安排落座歇息,品茶吃點心。隨後又坐船遊湖,賞了一回荷花。待遊玩盡興了,詩會這纔開始。
衆位婦人心裡也都有數,儘量讓方家的幾位小姐們出風頭。其餘各家小姐,也有作詩比較好的,也都是鋒芒初露,小小露個臉,便也都藏拙了。
就在衆人正享受着大好時光,品茶、賞荷、作詩時,忽聽得一聲婦人嬌喝:“你怎麼做事的?端個茶,也能灑了水。”
衆人轉頭望去,正看見威遠侯夫人秦芳正在訓斥身邊一個通身華麗,打扮自與別個丫頭媳婦不同的少婦。那少婦被呵斥的身子一陣發抖,忙低了頭,道:“夫人息怒,都是我沒伺候好。”
楊雁回忙上前,叫那少婦道:“姐,怎麼了?”
衆人一聽楊雁回管這少婦叫姐姐,當中有知情者,方知這少婦是威遠侯的小妾萍姨娘。有不知情的,立刻竊竊私語起來,這楊雁回怎地有個做丫頭的姐姐?
蕭桐的臉色也相當不好看,先是道:“秦夫人,要教訓丫頭,何不回自家去呢。大家此番都是出來賞荷玩樂的,何苦爲了個丫頭,壞了興致?”言外之意,不要砸了老孃的場子。
秦芳自然只有閉嘴的份兒。衆人便又開始七嘴八舌的說笑起來,又有人繼續品評方纔的詩作。
蕭桐又道:“雁回,到乾孃身邊兒來。”
楊雁回便乖乖湊到了蕭桐身邊。蕭桐低聲道:“雁回,你如今也該注意一下子的身份,莫要姐姐妹妹的亂喊。”她的聲音雖低,卻也能讓周遭的人聽見。
楊雁回連忙解釋道:“夫人,那個是我的表姐,名字喚作綠萍的,如今是威遠侯的妾。”
蕭桐的臉色更不好看了,道:“怎地帶個妾來礙人眼?我平生最是瞧不上那些好色花心之徒,還有那些個自甘下賤給他人做妾的女子。那綠萍既是你的表姐,如今也算得與我有親了。我蕭桐的親戚裡,竟出現這號人……”
一旁的溫夫人早聽不下去了。蕭桐的性子,她是知道的,那脾氣一上來,管他什麼場合,什麼人物呢,立時就能發作。可如今她對着楊雁回指責人家表姐做妾,還把這麼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硬算作是她的親戚,這是怎麼回事?是以,不等蕭桐說完,她便打斷道:“蕭夫人,不如你也來鑑賞一下秋姑娘的詩作罷?”
蕭桐這才停止了方纔的話,笑道:“我是個粗人,不如溫夫人來吧。”
詩會上那些乍看在鑑賞詩作,實則在豎着耳朵聽蕭桐說些什麼的婦人、小姐們,這纔將注意力從蕭桐那裡稍稍轉開了些。
此番詩會,蕭桐收穫不小,還真給有兩個姑娘給她相中了,覺得很配她的次子。不過到底行不行,還是要先問過了次子的意思再說。
熱熱鬧鬧的詩會結束後,一衆太太奶奶們,又各自帶着自家小姐離去了。唯楊雁回和秦太太被蕭桐留下了,說有些事還要和她單獨聊聊。
蕭夫人是勳戚夫人,又憑武功封侯,跟秦太太這麼個內宅婦人,丈夫曾經還是文官,有多少可聊的?秦家如今可沒有適齡未婚的少爺、小姐和小家結親。
諸位官眷上了各家馬車後,還在竊竊私語,這蕭夫人和秦太太,能聊什麼?各家小姐都瞧了個遍,蕭夫人沒留下一個詳談的,卻留下了秦太太……
說完了這件事,衆人又開始說另一件事。這蕭夫人看起來,很是不滿自己的親戚裡,竟然出了個給人做妾的啊。就連這種拐着十八道彎的親戚,她都不樂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