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氏臉色發白,坐在堂屋的八仙桌前,發狠道:“這一家子混賬,若真敢看將女兒嫁來,我必天天……”話未完,看到女兒進來,不由教訓道,“你跑去哪裡了?這麼大的姑娘了,哪裡還好整日裡往外頭去?害得你大哥好找。”
楊雁回:“……”她最初也以爲不能隨便往外頭去。是娘說沒關係,讓她去外頭多走走,興許對身體有好處的嘛!她這一走,一走,再一走,就走上癮了。外面天地廣闊,魅力無限,可比院子裡小小一方天空有趣多了。
楊雁迴心說,莫非是娘近來心情不好,又見她許久不回來,心下擔憂,所以生氣麼?她忙進了堂屋,想着跟閔氏賠不是,再將她哄好。誰知剛一進去,又見到楊崎也坐在靠牆的一處交椅上哀聲嘆氣。
耳房裡忽傳來一聲長長的——“嘶——”。
接着是何媽媽的聲音:“大少爺,你忍着些。”
似乎還聽見秋吟垂淚的聲音。
楊雁回忙進了耳房裡去,就看到楊鴻鼻青臉腫,何媽媽正在給他擦藥。秋吟正縮在一個牆角處抹眼淌淚。
楊雁回忙上前去看大哥的傷勢,楊鴻只是對她微笑道:“不礙事。你跑去哪裡了,可算是回來了。”
何媽媽忙道:“別動,別說話。”
一邊的楊鶴,臉色早已壞到極點,他越想越不忿,此時氣得一拳砸在案几上,怒道:“不就是仗着家裡多買了幾個奴僕?真是欺人太甚!我帶人砸到他家裡去,看他們怎麼辦?”
他起身便往外頭去,被楊鴻一口喝住:“不許去!”
閔氏也走到耳房來,教訓道:“還嫌不夠亂?鬧成這個樣子,還不知道怎麼收場,你還嫌知道的人少?”
楊雁回打量一眼屋子裡的人,只好拉了秋吟出來,問她怎麼回事。
秋吟便抽抽搭搭將事情說了。原來楊鴻遍尋不着楊雁回,便趕車去了留各莊董家,想着妹妹或許去了胡喜梅處,若是妹妹在那裡,他也好將人接回來。
可楊雁回也不在董家,楊鴻只好又趕車回來,豈料即將出留各莊時,斜地裡忽衝出來一輛騾車,和楊鴻的騾車不輕不重撞了一下。羅朝霞竟從裡頭栽了出來,楊鴻眼疾手快,忙將她扶住了。
這時候,後頭忽然追來一夥人,瞧見這情形,一口咬定楊鴻非禮羅朝霞,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就把楊鴻打了,然後扭送來到了楊家。
這一下子,鬧得留各莊和青梅村,幾乎是人盡皆知。
扭送楊鴻回來的人,便是羅家的幾個奴僕和羅媽。
羅媽在楊家哭天搶地,說她女兒沒臉做人了,要麼她女兒爲保清白名聲去死,她們家和楊家打人命官司,要麼楊鴻敢作敢當,爲自己的逾禮行爲擔責。
哭完了,鬧完了,羅媽這才走了。
楊雁回聽得直冷笑,竟有這樣的人家,算計起人來這樣不要臉不要皮。
若楊家人怕了,羅家便稱心如意了。若楊家人死活不娶羅朝霞,反正她們羅家的女兒只是被登徒子非禮了一把兩把,清白身子還在,便是事情不成,羅朝霞也是不會去上吊的。
可真要那樣,楊鴻就麻煩多了。羅家人只要去衙門裡鬧一鬧,把楊鴻的名聲毀了,他還能不能考下功名就難說了。
只是羅家爲什麼非要將女兒嫁到楊家來呢?還是用這樣的法子。就算讓他們得逞了,羅朝霞嫁了進來,被夫家從上到下的厭煩,又有什麼意思呢?
況且,既有這樣的心機手段,乾脆將女兒嫁進高門得了,哪怕給庶子做妻,給嫡子做妾呢。不過羅家人,或許……無甚機會見到高門子弟。
楊雁回正百思不得其解,見秋吟還在抽噎,便又問道:“你哭什麼?”
秋吟抽抽噎噎道:“羅家人才闖進來時,以爲我……我是姑娘,故意讓一個男僕……上……上來拉扯我,說要讓楊家人也嚐嚐這滋味……幸好……幸好二少爺把人推開了。”
楊雁回反倒笑了:“哎喲,我還當你天不怕地不怕,你也有被嚇壞的時候?”
秋吟立刻不哭了,把眼一瞪,道:“誰說的?我是氣哭的。”說完又覺不對,便對楊雁回道:“姑娘還有心思笑呢?那羅媽說了,三天後就要答覆。”
楊雁回卻冷笑道:“我明兒個就給她答覆!”
楊鶴聽得窗外妹妹的話,便從屋裡衝了出來,問道:“雁回,這次你可是又有什麼鬼主意了?”
閔氏和楊崎也都雙雙來到堂屋門前,倚門而立,聽女兒說些什麼。
只聽楊雁回道:“咱們需得先請留各莊的胡姑娘來一趟。”
她一直存了心思,想要給羅晚霞討個公道回來,是以,胡喜梅向她哭訴羅晚霞墓碑被毀那一日,她就叮囑了胡喜梅,一定要想個法子和羅家的女僕搭上線,跟她們多親近親近,多套些羅家的消息。總有一天,她們用得上。
不過,胡喜梅的進展似乎有些慢。羅朝霞和秦老太太的親戚關係,竟然還是楊雁回先知道的。楊雁回將此事告知胡喜梅時,胡喜梅還連聲道奇,並說:“晚霞從未說過自己還有這麼個太姑母。這兩家人真奇怪,老二家一心攀高枝,老大家對此隻字不提。我們村裡人只知道,晚霞爺爺似乎也是大族裡出來的子弟,卻不知道,原來他在京城還有個堂姐,竟還是禮部侍郎的嫡母。”
幸好那時,胡喜梅已和羅家一個女僕建立了良好的關係。原來羅家有個上竈的女僕,生得粗手大腳,也不會說好話哄人開心,羅家每日裡只安排些粗活累活給她幹。有一日,她發了燒,正病着,仍是被打發出去砍柴,不然沒柴燒飯。
胡喜梅瞧見她一臉病容,還要去砍柴,便尋機和她說上了話,悄悄塞給她一些容易克化的吃食和幾包藥。那女僕對胡喜梅感恩戴德,只是胡喜梅尚未來得及從她口中套問消息。
楊鶴聽了妹妹的話,正奇怪她爲何要找胡喜梅來,忽聞得門外嬌聲婉轉:“雁回,我已到了。”
兄妹倆忙循着聲音望過去,胡喜梅人已進了街門,從影壁後嫋嫋婷婷轉了出來。
楊雁回忙上前拉了她,往堂屋裡走來,問道:“只你自己來了麼?”
胡喜梅面頰微紅,道:“雙喜哥送我來的,他人在外頭騾車裡,就不進來了,我同你說完了話,馬上就走呢。”
楊雁迴心知她必是知道了些什麼,所以才趕着來送信的,方纔心中的擔憂更是去了幾分——知己知彼,她們還能對付不了羅家?因而她竟還有心思作弄胡喜梅一把,便笑道:“喜梅姐姐臉紅什麼?我又不是沒見過你的雙喜哥!”
“死丫頭。”胡喜梅忍不住掐了她腰肢一把。楊雁回想笑又不敢笑,怕這時候與人嬉笑惹得爹孃更是不快,生生忍住了。低聲討饒道:“好姐姐,我再不敢了,你都知道了些什麼,快來和我們說說。”
楊雁回將胡喜梅帶至堂屋,胡喜梅向楊崎夫妻二人見了禮,這才道:“楊叔、嬸子,我看到羅家人扭着楊鴻往青梅村來了,便尋機去向她家的僕婦打探了些消息。”
閔氏忙將她讓至自己臥房裡,拉她坐了,胡喜梅這纔將自己探聽來的消息,一一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