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孩子王
白龍鎮上的育嬰堂現有四十五個孤兒。因世人重男輕女,是以,堂裡有三十個女孩,其中有六個是吃奶的嬰兒,還有六個女孩自小便體弱多病。其餘十五個是男孩,其中有四個是殘疾,還有一個尚在吃奶。孩子們雖然無父無母,但幸而生在太平年月,有育嬰堂這麼個遮風擋雨的居所。雖然吃穿不大好,但總算能吃得飽飯,穿得上衣衫。
今日廚下管做飯的丁大娘告知孩子們,午飯要加菜,不但有松鼠鱖魚,還有小雞燉蘑菇和紅燒全肘。孩子們一聽,各個都興奮得叫起來。一個年約五六歲,長得黑黑瘦瘦的小女孩兒,脆生生道:“丁大娘,我知道啦,是不是俞大哥回來啦?”
丁大娘身後忽然閃出來一個青衫少年:“念珠兒真聰明。”
少年將說話的女孩兒抱起來,在她臉頰上狠狠親了一口:“你真是越來越招人疼了。”
其餘的女孩兒見狀,除了年齡略大一些的,都奔了過來,團團將他圍住,紛紛嚷着要俞大哥抱。
少年看着女孩兒們,笑顏燦爛:“好,都抱,都抱。”他矮下身子,又抱起了個四歲大的女娃兒,兩個女孩一左一右偎在他懷裡。
這時候,外面又衝進來一羣小小子,一個個叫着“俞大哥”,也圍了上來。
丁大娘站在孩子們後頭,笑道:“你們這羣猴兒,可是見到猴大王了。都規矩點,也不怕把你們俞大哥累着。謹白,你就和他們胡鬧吧。趁着張老先生今日不在,沒人管你們,你們就可着勁兒瘋罷。我先去殺魚了。”
俞謹白回頭朝丁大娘笑道:“丁大娘放心,不會叫他們玩瘋了的。”
丁大娘無奈的搖搖頭,這才走了。
念珠兒對俞謹白道:“俞大哥昨天才來了,今天怎麼又回來?”
俞謹白笑問:“俞大哥來的太多,討人嫌了?”
小女孩兒語音嬌美清甜:“纔不是呢,俞大哥天天都回來纔好。”
那四歲的女孩兒也說道:“俞大哥一來,咱們就有好吃的好玩的。俞大哥天天都來,那該多好。”
年齡大一些的孩子,全被這話逗笑了。俞謹白也哈哈大笑:“往後俞大哥一得了空,就來瞧你們,好不好?”
孩子們都大聲叫着“好”!
俞謹白放下懷裡的女孩兒後,又對一羣男孩道:“走,去院子裡打拳。讓我瞧瞧你們有沒有偷懶!”
男孩兒們得令,呼啦一下子便奔向院子裡。女孩兒們也都跟着跑出來看熱鬧。嬰兒房裡的乳孃們,也抱着尚未睡覺的奶娃兒出來瞧熱鬧。一個耳聾的男孩兒雖然跟着大夥兒跑了出來,卻全不知要做什麼,只是迷茫地看着大家。一個小女孩兒朝他比劃了幾個手勢,他才恍然大悟,跑到院子中央排隊。
除了兩個手腳殘疾的,其餘男孩兒們按照身高體型排開,像模像樣打起了五行拳。待一套拳法打完,俞謹白讚道:“不錯,大家要日日練習,強身健體。身體好了纔不生病,還能不被人欺負。”
衆男孩齊聲道:“知道啦!”
俞謹白看着大夥兒,忽覺不對:“雲澤和雲浩呢?”
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回道:“雲澤哥哥去採藥了,雲浩哥哥去挖野菜了。”
俞謹白點點頭,“哦”了一聲,便沒再問了。
鬧騰了好一會兒後,俞謹白這才帶着孩子們回屋休息。女孩兒和男孩兒的屋子不在一處,俞謹白這次自然是來了男孩兒們的地盤。男孩兒們人少,屋子也小,也不如女孩兒們的屋子乾淨,女孩兒們不愛進來,便只在外頭玩。
俞謹白是這裡的孩子頭兒,男孩兒們見了他,一個個跟狗腿子似的,將他侍奉的活像天王老子。兩個約莫十歲左右的男孩,很快擡來一張太師椅給他坐。俞謹白大大咧咧坐了,身子斜斜倚着一邊扶手,還將兩條腿翹在另一邊的扶手上,又對兩個擡椅子的男孩道:“你們把張老先生的椅子擡來給我坐,也不怕他回來揍你們。”
一個男孩道:“你敢坐張老先生的椅子,我們自然敢擡。只要俞大哥願意坐,皇帝老兒的龍椅我也擡過來。”
俞謹白道:“這話說的也忒大不敬了,當心張老先生真的揍你。”
另一個男孩則問道:“俞大哥,你今日怎麼換了身衣裳?昨兒那身呢?”俞謹白往常來育嬰堂,從未穿過這般嶄新的衣衫。
俞謹白摸着下巴,嘆了口氣:“爲了多看幾眼俊俏小姑娘,我便讓那件衣裳犧牲了。”
一個十來歲的男孩,給俞謹白倒了碗涼白開端了過來。聽到俞謹白這麼說話,男孩十分驚奇,連水都忘了遞給他:“俞大哥,你你你……你也喜歡看俊俏的小姑娘?”
平日若有年輕俏麗的女子從育嬰堂前經過,他們一旦發現,總要躲在暗處偷偷瞧幾眼。可是俞謹白似乎對此全無興趣,還爲此取笑他們。乳孃林嫂子的女兒英英,現年十五歲,生得又白又俊,別提多好看了。英英每次一來,他們的魂兒大半都要給勾走了,眼珠兒總是偷偷跟着英英打轉。偏偏俞大哥每回瞧見英英,只是淡淡打個招呼就不多言了,正眼都沒多瞧過她幾眼。可是俞大哥今日竟然說,他爲了多瞧幾眼小姑娘,情願犧牲了一件衣裳?
俞謹白將男孩手裡的碗端過來,喝了口水:“這個姑娘不一樣,她比旁的姑娘都好看,還……還特別淘氣。”說完,又喝了一口水。
男孩兒道:“咱們院裡的念珠兒也淘氣。”
“噗”,俞謹白將一口水全噴了出來,“念珠兒才幾歲呀?”言罷,俞謹白一隻手託着碗,另一隻手又開始摩挲下巴。那個叫楊雁回的小丫頭,不光淘氣,還淘的和旁人不一樣。鄉野女子,野性的他見過不少,淘氣的也見過不少,可沒有一個如楊雁回那般的。
看她穿戴打扮,應當是個殷實小戶人家的小姐。可這個小家碧玉的行動舉止,卻又透着股大家小姐纔有的氣派。乍看她似乎和其他鄉野女子無甚分別,細瞧舉止還是頗爲講究的,就連淘氣玩鬧時,也絕不會叫人覺得粗俗難看。高門顯貴家的小姐他是見過的,村姑俗婦他見得更多,還是頭一回遇見這麼合他眼緣的女孩兒。
其實俞謹白若要進那魚塘裡,本不需要將鐵絲網弄壞。他是故意用鉗子將鐵絲網弄了個窟窿出來,好讓路過的小孩鑽進鑽出。如此一來,那看守魚塘的老頭兒勢必要耗費心力來補好鐵網。以他的能力,弄壞鐵網小菜一碟,可那老頭兒想補好鐵網,就不知要費多大工夫了。搞完破壞後,他還將鉗下來的鐵網拋進了水裡。臨走忽然饞了,便進魚塘裡插了條魚出來。待要走時,閔氏一行來了。他這才發現,那片魚塘主家的小姐,便是他在半路上看到的貌美女孩兒楊雁回。
俞謹白一時心動,便故意逗女孩兒笑了一場。他裝可憐時,看她那樣子,顯然也是真心同情他的遭遇,可見她不止生得美,還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兒。想及此處,俞謹白心道,或許他不該隨意弄壞人家的鐵網。萬一楊家的人發現得晚了些,進了小偷可怎麼辦?又或者與他家結怨的人,在魚塘裡動些手腳怎麼辦?
一個男孩兒開口打斷了俞謹白的想入非非,問道:“俞大哥,你快跟我們說說,那個姑娘到底有多美?”
俞謹白揮揮手:“去去去,小小年紀如此好色,若給張老先生知道,看他不拿藤條抽你。”
男孩兒吐了吐舌頭,忙道:“我們平日裡再規矩不過了。”心下卻道,俞大哥剛纔的模樣才叫好色哪!
這時,忽聽外面一個女孩兒叫道:“雲澤哥哥和雲浩哥哥回來了!”
又聽一個女孩兒驚呼道:“雲澤哥哥你的臉怎麼了?雲浩哥哥,你的胳膊怎麼了?你們的竹筐呢?”
俞謹白聽着像是不好,忙起身出去看。但見院中站着兩個頗爲狼狽的十二三歲少年,他兩個衣裳破了好幾處不說,一個臉上烏青一片,另一個右手託着左胳膊,一副疼痛難忍的模樣。
兩個少年見到俞謹白,彷彿在外頭受了委屈的小孩兒見到了爹媽一般,齊齊叫了一聲:“俞大哥。”
俞謹白忙問:“怎麼回事?”
雲澤一臉憤憤不平,將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告訴了俞謹白:“我採藥時找到一片魚腥草,高興壞了。想着除了給院裡的孩子們用,餘下的還能賣不少錢。可偏偏有幾個詹家拳館的弟子也看上了那片魚腥草。他們明明是後去的,卻非要說是他們先看到的,所以全歸他們,根本不讓我碰。我不服氣,偏要去挖那些魚腥草,他們,他們竟上來就打人。雲浩在附近挖野菜,聽到我和人爭執,便也趕來幫忙。我們兩個哪裡是他們的對手?衣服被扯爛了,筐子也被人踩的稀爛。俞大哥,你快看看雲浩吧,他胳膊動不了啦。”
俞謹白上前查看了雲浩的胳膊,安慰他道:“沒有大礙,只是脫臼了,我幫你接上。”
俞謹白帶了雲浩進屋,將他胳膊復位後,又找來幾塊木片,選了合適的,幫他固定好。一個乳孃翻了藥膏出來,給雲澤擦藥。
林嫂子一邊哄着懷裡抱着的女嬰,一邊瞧着俞謹白和另一個乳孃忙碌。看雲澤擦藥時疼得齜牙咧嘴,她不由嘆道:“前幾天二小他們被養魚的放狗咬,今兒個又是雲澤雲浩被拳館弟子欺負。詹家拳館裡各個都是練家子,咱們哪裡惹得起?唉……這些沒爹沒孃的孩子……也真是可憐。那些人都黑了心肝不成?連他們都欺負。”
林嫂子一番話,說得孩子們各個紅了眼圈。
俞謹白早已生了氣,眼見雲澤雲浩的傷勢都被處理好了,他便起身往屋外走:“我去找他們算賬!”
林嫂子慌得一把拉住他,說道:“謹白,你瘋了?詹師傅的名聲,十里八鄉哪個不知道?他教的徒弟各個都是好手。你敢去找詹家拳館的晦氣?”
雲澤雲浩也都道:“俞大哥莫生氣,此事便這麼算了吧。”雲浩還說自己的傷口早不疼了。其餘的孩子年歲還小,見這情形,根本不敢吱聲。
俞謹白卻道:“這晦氣我找定了!”他撥開林嫂子的手,來到院中,又對孩子們道,“丫頭們都留在院子裡。小子們膽小的留下,有種的跟我去詹家拳館看戲!”
他這麼一說,男孩兒們呼啦便奔出了屋子,連那個耳聾的也跟着來到院子裡,只剩幾個腿腳不靈便的乾着急。當下,俞謹白打頭,一夥男孩兒跟在他身後,雄赳赳氣昂昂往詹家拳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