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雁回和秋吟從樓上下來時,一個垂頭喪氣,一個如釋重負。何嫂子看得好生詫異,怎奈不待她問一問,楊雁回已經氣呼呼去了外頭。等到樓上的穆振朝送下來時,楊雁回已經上了車。穆振朝搖頭笑一下,也只好作罷。
待騾車行駛起來後,秋吟想了一想方纔的事,忽然捂着嘴笑起來。楊雁回蹬她一眼,又看了下自己的腳後跟,剛纔這丫頭踢她的幾下子,皆是照着這裡來的。雖然不重,可到底讓她心裡不痛快,她道:“你是我的丫鬟,怎麼幫着別人?”
秋吟道:“姑娘,我要是由着你瞎說,說得穆公子要退親怎麼辦?我是怕姑娘被人笑話呀。”
雁回怒道:“你還挺振振有詞的吶!以後跟了我出門,必須和我一條腿,不許和別人一條腿。最煩你們這樣的,一個兩個說是爲我好,結果還不是把我推給個我不喜歡的人?!還要讓我過我不喜歡的生活!”
秋吟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只得木木的點頭道:“知道了,以後都和姑娘一條腿,不和別人一條腿。”她哪裡有讓姑娘過她不喜歡的生活呀?姑娘今兒個的脾氣好大,她還是不要爭辯了,便默默的縮到一邊去了。不過秋吟很會自己找樂子,過了會兒,想一想穆振朝剛纔的話,又抿嘴笑起來。
楊雁回看她一眼:“你笑什麼?”
秋吟立刻道:“不能告訴姑娘,姑娘要生氣的。”
楊雁回:“說。”
秋吟:“不說。”
楊雁回:“說,說了我不生氣。”
秋吟這才道:“我想起穆公子剛纔的話了,覺得姑娘好有福氣呀!”
楊雁回登時火起:“不許笑!”
秋吟:“姑娘才說了不生氣的。”
楊雁回只得忍着火氣,坐一邊生悶氣去了。
這個穆振朝,臉皮怎地這樣厚呢,都看穿她的心思了,也揭破了,害得她又羞又窘。穆振朝問她,爲何瞧他不上。楊雁回道:“彼此生疏,談什麼瞧不瞧得上。”結果他卻說什麼,“姑娘不知我的爲人,所以對這門親事不樂意。日子久了,姑娘說不定也就願意了。”楊雁回道:“我是自由自在慣了的人,絕非公子良配。”穆振朝卻道:“是不是良配,還要日後再說。”
楊雁回便氣呼呼的出來了,連《金、瓶、梅》也忘了跟穆振朝要。秋吟發現穆振朝沒有退親的意思,簡直如釋重負。這穆公子一表人才,家世又好,對姑娘又上心,又能容忍姑娘,姑娘到底嫌棄人傢什麼啊。
待回了楊家後,何嫂子想當然的便將楊雁回出賣了。尋到花浴堂找了閔氏,揀了個僻靜無人的地方,將路遇穆振朝,穆振朝約楊雁回去喝茶的事,一五一十都說了。閔氏氣了個半死,這個女兒被家裡人寵得,真是越來越不守規矩了。未婚男女私會,這要是被人瞧見傳了出去,該如何是好?當時就黑着臉,丟下花浴堂回了家,二話不說罰女兒去房裡跪着。
楊雁回很委屈,但是看娘那麼震怒,也不敢說什麼,乖乖跪着去了。她還是第一次被罰跪,跪了不到一刻鐘,只覺得膝蓋生疼,身子要歪。雖然閔氏沒說爲什麼,但是看看何嫂和閔氏是一起回來的,她也知道是爲了什麼。孤男寡女,茶舍雅間相會,萬一給人撞見,她就完了。但是她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如果不抓住這一次機會,她還要等多久纔能有下一次機會?
閔氏看女兒這麼乖,一聲不敢辯解,乖乖去跪着,倒又不忍心了。但又想着,必須得讓她得到些教訓,便狠着心腸,不叫她起來。閔氏哪裡知道楊雁回在想些什麼。楊雁回只想着,乖乖挨完了罰,娘便不再提起這件事了,否則娘若是多問幾句她和穆振朝都說了些什麼……
幸好她已提前警告了秋吟,讓秋吟不許亂說話。楊雁回覺得自己還算機靈。
沒多大會,楊鴻楊鶴兄弟兩個也從書院回來了,看到楊雁回被罰跪,楊鶴二話不說,連忙去向娘求情。楊雁迴心說,二哥就是仗義,頭腦也清楚,知道爹絕
對幹不出罰她跪的事。大哥倒是先問了問她,到底爲何被罰。楊雁回立刻揉着疼得厲害的膝蓋,苦着臉,哀告道:“大哥,我也沒做什麼呀。你幫我求求娘吧,我腿疼得受不了啦。不過就是從京城裡回來的路上,遇見了穆振朝。穆振朝他……請我喝了杯茶。”
楊鴻一聽,道:“這個情我可求不得,這是引火燒身哪。”
果然,就聽見閔氏的聲音傳來:“混賬,再求情,連你一起跪着去。”
沒一會,楊鶴便灰溜溜回來了,對跪着的妹妹道:“二哥幫不了你了。”
楊雁回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秋吟很同情的看着楊雁回,道:“我真想替小姐跪一會兒。”
楊鴻瞅了一眼秋吟,忽然問她道:“秋吟,穆公子請姑娘喝茶,去的哪個茶舍?”
秋吟道:“我不認得那兩個字,筆畫多的字,我都不認得。”
楊鴻又問:“是在大堂還是雅閣?”
秋吟道:“必然是在雅閣啊。”
楊鴻問:“你怎麼知道是在雅閣?”
秋吟說:“我跟着去的,怎會不知道?這種時候,我當然不能離開小姐半步。”
楊鴻又問:“那這麼說,穆公子和小姐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你也聽到了看到了?”
秋吟立刻警醒起來,嘿嘿笑了笑,道:“看到了也聽到了。”
楊雁回不滿道:“大哥,你不幫我求情也算了,你還打聽我和穆振朝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你打聽這麼仔細,是要做什麼?你好意思這樣查你的妹妹?”
幾個人正說着,閔氏的聲音在屋外響起:“你們這是做什麼呢?我是罰雁回跪着反省自己犯的錯,你們一個個都在這裡陪着她說話,這是怎麼個反省法?”
兄妹幾個連同秋吟,這才一起出去了。
楊鴻又叫了秋吟跟他去後頭院子裡,問她雅閣裡的事。秋吟道:“就是穆公子給姑娘泡了茶,又問姑娘平日裡喜歡什麼。姑娘說喜歡讀書,他們便聊了聊小說。”
“什麼小說?”
“《西遊記》!”
秋吟早和楊雁回套好了說辭,是以,秋吟的謊話說得很順。
楊鴻正色道:“秋吟,你最好老實告訴我。若雁回只是想和穆振朝做這些,她是絕不會冒險相見的。你最好實話告訴我,姑娘到底做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知道了這些,說不定他就知道雁回近來爲何這樣反對這門親事了。
秋吟覺得楊鴻不是在跟她開玩笑。她在出賣小姐和得罪大少爺之間掙扎了會兒,仍是道:“他們真的就是喝茶,聊小說。是真的。”
楊鴻:“聊的哪部小說?”
秋吟道:“《西遊記》啊!”
楊鴻:“胡說。”
秋吟已是快被逼得哭起來了:“真的就是這些了。他們,他們聊的那些,我也聽不懂。我又沒看過《西遊記》。”
楊鶴甚是納悶,很看不慣大哥在後院裡欺負小丫頭,便道:“大哥,你沒事逼問她說這些做什麼?便是你不信她說的,你去問雁回好了。雁回不讓她說,她自然不敢告訴你呀。”
楊鴻嘆口氣,這才罷手不問了。
秋吟長長鬆口氣。
……
蕭桐今日從花浴堂回來,便一直拉着個臉。
不過仍是難得溫柔一回,帶着花浴堂新出的點心送去外書房給方天德吃。方天德和方閒遠都在書房。看到方天德和長子湊在一起,蕭桐涼涼道:“你們兩個敗家子怎地湊到一起了?商量如何敗家?”
方閒遠不知道哪裡得罪了母親大人,一面起身行了禮,一面又道:“兒子最近沒什麼大開銷呀。”
蕭桐道:“你娶了個老婆,兩年花了萬把銀子還不夠敗家?你老子不思進取,非要回京城當個什麼官,現在可好,俸祿都沒了。想讓一家人喝西北風去嗎?”至於那俸祿是怎麼被罰沒的,提也不提,好像與她全無干系似的。
方閒遠實在遭不住母親大人的思維,乾脆也不說什麼了。倒是方天德看出不對來,問蕭桐:“你往日從花浴堂回來,都是神清氣爽的,今日是怎麼了?”
蕭桐道:“別提了,楊家那個丫頭,竟然定親了。我今兒個要不過去,我還不知道這事呢。”
方天德納罕道:“楊家的女孩兒定親,你生什麼氣?”
蕭桐道:“那是俞謹白早就看上的人。臨走前還託我照看好,我就給照看成穆家的媳婦了。他回來我怎麼交代?”
方天德問道:“你說起謹白我還想問呢,你到底把他弄哪去了?兩年多了還沒見回來。”
蕭桐揮揮手道:“算了,不跟你說這些了。點心已經送到了,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