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謹白聽了楊雁回的話,也是一聲嘆息。看小說到網以蕭桐的性子,自是不會樂意後半生困於內宅。但是蕭齊能獨當一面後,蕭桐也只能很識時務的解甲歸田。想了一想,他忽又笑了:“我那個乾孃如今已是自在多了,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見哪個就見哪個,也沒人敢說三道四的。”只是依舊委屈了蕭桐的才幹和膽略。
楊雁回道:“這樣纔好,所有的女人都這樣纔好。憑什麼女人不能出門?也沒聽說漢唐不許女人出門的。就連《李氏焚書》裡也說了……”
俞謹白打斷她道:“李傳書的話本里也說了,若是女子也能和男兒一般遊走四方,出入廟堂,成就未必比男兒差。”
這段話出自李傳書一個寫女子相思的話本。那個每日在繡樓上開窗遠眺,望眼欲穿,盼着情郎早日歸來的女子,心裡便想着,爲何我不能同他一起出去,遊歷四方?若當日能同去,日後便可同歸,也不必受這份相思之苦,也不必擔憂見識太短,再不能同他有說不完的話。
楊雁回不由惱道:“到底讓你逮住機會,拿那些話本子來取笑我了。以後家規裡要多一條,老婆的話本,老公說不得。”
俞謹白抗議道:“這卻對我太不公道了。別人都能扯着你跟你說你的話本,怎麼我做丈夫的卻不行呢?”
楊雁回道:“好吧,那就略微改改規矩,《青女離魂》之前的話本,你不許再說。”
俞謹白這纔不抗議了。好歹也是新婚,先順着她。至於不提那些話本麼,那是不可能的。嘖嘖嘖,小嬌妻當初想他都快想得瘋魔了。
說話間,育嬰堂已經到了。俞謹白對楊雁回道:“張老先生的規矩大,脾氣也不好,總愛板着臉教訓人。你今日先忍一忍好了。若實在不喜歡來,以後不帶你來就是了。”
楊雁回納悶的看着俞謹白——他說的那個張老先生和她認識的那個張老先生,是一個人嗎?
楊雁回不滿道:“你怎麼能背後中傷一個養育你一場的老人家呢?居然說張老先生的壞話,你的良心哪裡去了?”
俞謹白:“……”好麼,體貼一下她也是他做錯了?
待二人下了車,才進了育嬰堂,早有孩子們排隊在等着了。楊雁回覺得自己再次受到了隆重接待。
因楊雁回是來過幾次的,孩子們多也認得她,反而俞謹白三年不來,當年的孩子走了好些,有些後來才被送到育嬰堂的,根本不認得他。是以,楊雁回反倒被衆多孩子團團圍着,俞謹白那邊只是稀稀拉拉圍着幾個小孩兒。
孩子們這個拉,那個扯的,一直圍着楊雁回說話,一時竟忘了讓她二人進去見張老先生。
張老先生起先只是站在房門前,樂呵呵的瞧着,待發現俞謹白往堂屋這裡看時,立刻板起了臉。
育嬰堂的幾個大娘見孩子們鬧得差不多了,忙將孩子們都勸開了。眼看着俞謹白兩口子往堂屋裡來了,張老先生這纔回到堂屋,端坐在八仙桌前。
待楊雁回隨着俞謹白進了堂屋,一位丁大娘忙端了個茶盤來,茶盤上放着一個白瓷小蓋盅。楊雁回立刻會意,捧了茶盅,夫妻兩個朝上,端端正正跪了,楊雁回將茶盅奉給張老先生:“老先生用茶。”
張老先生笑得臉像朵菊花,笑眯眯接過茶來,喝了一口,又示意永福遞上去他準備的見面禮。永福立刻拿來一個錦盒,打開給楊雁回看了一眼,裡頭是一枚白玉戒指。
楊雁回接過來,謝了一回張老先生。
張老先生忙讓兩個人起來。
俞謹白才說了一句:“老先生今日看起來氣色不錯。”
張老先生面上的笑意立刻散了個乾乾淨淨,板着臉道:“分明是讓你將我這張老臉氣紅的。”
俞謹白一怔:“我哪裡又惹您老人家生氣了?”
永福忙朝張老先生比眼色。老爺子怎麼還這樣呢?他私下裡都勸過了,謹白如今都娶妻成家了,又當了官了,更不比以前了,老爺子怎麼還動不動給人使臉色看呢?上回罰跪那麼久,人家一聲沒敢抱怨,還不夠給老爺子面子嗎?何必今天新媳婦上門第一天,又開始擺臉色端架子的?
就聽張老先生道:“新媳婦敬茶,不該先來我這裡麼?你如今是認了個闊親戚,就忘了我這窮困落魄的糟老頭兒了!連個媳婦茶都讓我喝人家喝剩下的!”
俞謹白覺得自己很冤枉。別說雁回都沒有給蕭桐夫婦敬茶,就算敬過了又怎麼樣呢?給張老先生的也是新泡的茶,怎麼就是喝剩下的了?
不過,他深知這老頭的脾性,那是專跟他過不去,無論他說的話再怎麼有理,老頭兒都可以找碴的。這麼難擺平的老頭兒,當然也不能把老婆推到前頭去受氣。於是,俞謹白忙朝永福比眼色。
還不待永福開口,就聽楊雁回道:“老爺子莫生氣,這都是我們商量好的。若是先來育嬰堂,待給您老敬了茶,我們還得再去鎮南侯府。那時候,時辰便晚了,蕭夫人少不得要留我們在侯府吃飯。這麼一來,我們陪您老的時間便少了,大半天都要留在侯府陪鎮南侯夫婦。是以,我們便先去了侯府,再來育嬰堂。況且,我可沒有給蕭夫人敬茶。謹白說了,他自小是在育嬰堂長大的,只有您老才喝得起這杯茶。”
楊雁回纔開口時,張老先生的臉色便緩和多了,待她解釋完了,張老先生的臉上早已笑成了一朵花,連聲道:“好好好,還是雁回懂事。”
俞謹白心裡十分委屈。這待遇差別太大了!太大了!!要換他說了這段話,張老先生指不定挑什麼刺呢。總之不會輕易放過他。
還沒等俞謹白委屈完,就聽張老先生忽然又對他道:“以後不許欺負雁回。”
俞謹白忙道:“我絕不敢欺負她。”
張老先生這才滿意了。
永福又對張老先生道:“老爺子,時辰不早了,是不是該擺飯了?”
張老先生點頭,笑眯眯道:“是,到了午飯的時辰了,不能餓着了雁回。丫頭還是頭一遭以新媳婦的身份上門。”
其實楊雁回這會兒還不餓。早飯本就吃得晚,又一直在車上顛簸,這會兒她一身的筋骨纔剛剛活泛開。聽了張老先生這話,楊雁回仍舊笑道:“我去幫幾位嫂子擺飯。”
俞謹白也暗中裂了裂嘴角。雖然纔是和楊雁回成親的第二天,但他估摸着,她絕不會這麼賢惠。
幾個年長的女孩兒立和楊雁回一道去了廚房,幫着幾位嫂子將飯菜端了上來。
張老先生瞧着楊雁回的身影,很是感慨,對永福道:“以前可從沒敢指望着,這麼個俊俏伶俐,又會寫書,又好心的丫頭,竟成了這個混賬小子的媳婦兒。”說到“混賬小子”的時候,還指了一下俞謹白。
俞謹白十分不滿。他有那麼差嗎?
張老先生今日這頓飯,也算是下了血本了,雞鴨魚肉樣樣俱全。什麼清蒸魚,紅燒肘子,脫骨扒雞,烤鴨,燉排骨,糖醋里脊,土豆燉牛肉……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菜色倒是沒什麼稀奇,只是平日裡孩子們一頓飯,可見不到這麼多肉,是以,飯菜才上桌,年紀尚小的孩子們,已齊齊盯着飯桌流口水了。
張老先生這才笑道:“孩子們,都坐吧,陪着你們的新嫂子好好吃頓飯。”
楊雁回就喜歡張老先生這副樂呵呵又好脾氣的模樣,忙對孩子們道:“以後嫂子常來看你們”又對張老先生道,“也常來陪張老先生。”
不等孩子們答言,張老先生率先拈着鬍子微笑道:“好好好,以後雁回一定要常來。”又回頭朝俞謹白瞪了一眼,“瞧瞧雁回,多賢惠。若給我知道你欺負她,定然不饒你。”
俞謹白暗暗腹誹,他覺得老頭兒這一生的臉子都甩給他一個人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