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可能是迷路,祁玉河咬牙,心頭立刻悔恨起來,他應該再謹慎一點的!都怪這幾日總是有賀蓮房的消息傳進他的耳朵裡,一開始他也想過要剋制,可隨着時間的流逝,他越來越着急、越來越憤怒,從小,父王就教導他說,一定不要招惹青王叔,因爲對方是個極其危險和不講人情的人物,從小到大,祁玉河也一直都這麼做了,對青王敬而遠之,從不敢與其作對。可他已經經歷過那麼多悲慘的事情,難道他還要繼續眼睜睜地任由青王爬到自家的頭頂上?魯王雖然身體不好,但卻非常瞭解自己的兒子。他曾見過賀蓮房,知道這樣的少女正是兒子喜歡的類型,所以三令五申,決不允許祁玉河將主意打到賀蓮房身上。一方面,他們忌憚太后,另一方面,也怕青王會因此勃然大怒。
但祁玉河卻只會想,爲何父王會那麼懼怕青王叔呢?那他就偏要做點大事兒出來,讓父王出口氣,讓青王叔也知道,他不是無所不能的,這世上隨時充滿變數!
越是瞭解賀蓮房的情況,祁玉河就越是激動。他沒有辦法諒解,自己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遭受了那樣的對待,但原本身爲他獵物的賀蓮房卻沒有絲毫損傷,甚至過得越來越好!誰能忍受一隻玩具踩到自己頭頂上呢?祁玉河想着,最初相見的時候,賀蓮房尚且要對他行禮,可如今兩人見面,要行禮,甚至要喚一聲平原姑姑的,是他!
“世子不說話,難道是舌頭被貓兒咬掉了?”賀蓮房笑的很是快活,她的聲音如同銀鈴一般動聽。祁玉河聽着聽着,一張俊臉漲得通紅。可誰知道賀蓮房看起來溫溫柔柔的,說起話來卻狠毒的要命,一字一句都戳在祁玉河的心坎兒上。“真可惜今兒個只有魯王世子一人來了,若是齊王世子尚在人間,定是不會捨得魯世子孤身一人的,畢竟……你們是那樣‘要好’的兄弟呀!”賀蓮房嘆了口氣,似乎真的在爲祁玉河感到嘆息。
前提條件是,祁懷旭跟祁玉河之間沒發生過那種事!
被賀蓮房戳中傷疤,祁玉河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他猛地擡起頭,死死地盯着賀蓮房看,似乎想要從她身上咬下塊肉來。賀蓮房看着他憤恨的眼神,笑不可仰:“世子這樣看着本宮做什麼,本宮只是在感嘆,世子以前與齊世子形影不離,如今卻形單影隻,所以爲世子感到淒涼而已呀……世子,你怎麼用這樣的眼神來看本宮呢?怎麼說,本宮也算是你的長輩了呀,當真是個不孝的孩子。”
被窩裡頭的聶芒聽得差點兒吐出一口血。雖然祁玉河跟祁懷旭的那檔子事,他不在現場,但京城發生了什麼重大事情,他都是一清二楚的,聶芒也是男人,所以他完全可以理解祁玉河此刻那種羞惱交加的心情,怕是他真的恨不得活生生吃了賀蓮房吧?!
這丫頭看起來溫溫柔柔,一副極好說話的模樣,沒想到不開口則已,一開口盡是這樣的軟刀子,直朝人心口窩刺。聶芒不由得感到一絲寒意,今晚他着了賀蓮房的道兒,料想對方是決計不會放過他的了。若想脫身,怕是難得很。
瞧着祁玉河瞪大一雙眼睛的模樣,賀蓮房笑了,她走到桌邊坐下,好整以暇地望着被天璇一腳踢倒,只能跪在地上仰望着她的祁玉河,聲音仍然是那麼溫和,彷彿春風拂面,令人有種說不出的舒服感:“世子挑這麼個時候來寒舍做客,想必不會立刻就離開。不如……便多待一陣子吧。”說完,似是想到了什麼,面露爲難之色:“可是魯王殿□體不好,若是知道世子失蹤,怕是會擔心的呀!怎麼說,如今本宮也該稱呼他一聲皇兄,若是扣押世子,怕是皇兄面子上過不去。”
她嘆了口氣,問:“你說,這可如何是好呢?”
語氣真是千百般的爲難,聽得祁玉河齜目欲裂,恨不得能有力氣站起身朝賀蓮房撲過來,將她碎屍萬段。
賀蓮房真的沒什麼異性緣,從頭到尾,但凡與她對上的男子,要麼是看上她的臉,要麼想要她的命……她笑眯眯地望着祁玉河咬牙切齒的模樣,安慰道:“不過世子儘管放心,本宮不會讓魯王殿下感到爲難的。只是……怕是免不了要委屈下世子了。”說着,拍拍手,立刻便有人進來將其帶了出去。祁玉河想大叫,想呼喊,可張開嘴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整個人彷彿都廢了。
待到祁玉河被帶下去,賀蓮房示意天璇掀開被子,將聶芒給揪了出來。
今天晚上這陷阱是專爲祁玉河設的,沒想到結果卻是一舉兩得,真是省了不少的事。賀蓮房笑着打量聶芒,即使是如此狼狽的時候,他也依然氣度非凡,俊美的容貌上沒有絲毫慌亂之色,跟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祁玉河一比,當真是高下立判。“魯世子是來做客的,難道聶將軍也是麼?”
聶芒冷笑道:“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揣着明白裝糊塗?只是你且告訴我,你是如何知道我要來這裡的?”
他的功力深厚,所以迷魂香雖然很有效,卻並不能困住他太長時間,顯然,這一點賀蓮房也想到了,她驀地嫣然一笑:“聶將軍是想要與本宮多說幾句話,爭取逃脫時間麼?聽本宮良言相勸,還是別打這個主意了。”
天璇上前一步,瞬間刺透了聶芒的琵琶骨,他悶哼一聲,疼的臉色泛白,額頭髮汗,整個人倏地軟倒在地,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絲毫屈服的跡象。
賀蓮房本來也沒想過聶家人會對自己屈服。她知道這樣高傲的世家養出來的兒子有多麼的硬骨頭,所以,她決不會給對方任何翻身的可能性。聶芒不是上官氏,可以任由她耍着玩,聶芒這樣的男人,只要有一點機會,就能翻身狠狠地反咬她一口,賀蓮房自己的性命不重要,可她有最重要的人要保護,所以,她決不會讓任何可能性發生。
因爲劇痛,聶芒一時間竟連話也說不出來,賀蓮房的笑容愈發柔若春風,她抿着櫻脣,調侃道:“原來聶將軍對本宮如何下的手很感興趣?也罷,趁着這夜深人靜,本宮便勉爲其難,給聶將軍解答。”
祁玉河身邊早被她安□□了人,每日都在他身邊透露她的消息刺激於對方,祁玉河經歷過那件事後一直心緒大亂,完全不復以前那風流倜儻的樣子——雌伏於另外一個男人身下,這對高傲的祁玉河來說,是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創傷。只要加以刺激和利用,賀蓮房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祁懷旭已死,祁玉河也必須儘早除掉。否則祁懷旭的死必定會給祁玉河帶來新生!
確定了祁玉河心思又起後,賀蓮房便備好了陷阱請君入甕,誰知道不僅祁玉河來了,聶芒也來了!
這倒是賀蓮房沒想到的,可以說,這一次真的是她走運。因爲在她的印象中,聶芒是個自制力極其強大,且極爲自負的男人,他的自負與聶倉那種跋扈不同,聶芒的自負,來自於他對自己能力的絕對自信。所以賀蓮房還是相信他身上是有一點高門世家的風骨的,只是沒想到,對方也要做那樑上君子,非要做一回小人夜探公主府。
聽完賀蓮房的解釋後,聶芒悔不當初,但凡他早一日或是晚一日,都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誰知道這一念之差,竟是這樣的結果!
賀蓮房笑道:“可見老天爺到底也是站在本宮這一邊的。有時候,地利人和,也得看天時呀!”而她無比慶幸老天爺總是站在她這一邊的。看着聶芒眼裡一閃而過的後悔,賀蓮房道:“聶將軍也不必如此掛懷,即便你早一日或是晚一日來,結果也是一樣的。本宮這平原公主府,可不是那麼好闖的。”因爲青王的強烈要求,除了有任務的,其他的玄衣衛都隱藏在平原公主府守衛她的安全,聶芒即便是來了,即便是沒有這個陷阱,他也莫想那麼容易就全身而退。
接下來,賀蓮房也不準備再搭理聶芒了,待到聶芒被帶下去,她坐在桌邊,飲了口花茶,面上若有所思。
天璇走過來輕聲問道:“公主,我們要如何處置聶大?殺了他?”在天璇看來,最好的方法就是將其殺死,這樣的話,聶大便不再是她們的隱患了。否則只要聶大活着一天,她便覺得如芒在背。
賀蓮房搖搖頭:“現在不能殺。”
“爲何?若是留着此人,必定是個禍害。”
賀蓮房垂下眼:“穿了他的琵琶骨,將他和祁玉河暫時關起來,待到我決定如何處置再說。”
天璇應聲,轉身離去。
賀蓮房眸色深沉地看着那張牀,不忘吩咐下人將整張牀的被褥都換新的。
染上了難聞的味道,她可不願意再睡在上頭。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這邊賀蓮房無意中抓住了聶芒,那邊的翰林府內,何柳柳已經成功地佔據了上官悟所有的心房。也許在這一刻,在上官悟的心中,就是所有的親人加在一起,也比不過何柳柳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她溫柔、可愛、善解人意,最重要的是,她似乎是他缺少的靈魂伴侶,不管他在想什麼,她都知道!上官悟被何柳柳迷得三魂七魄都沒了,他終日也不想別的,就跟何柳柳膩在一起,明明還有一個曾經深受他喜愛的妻子,但他卻已經將她遺忘了。
原本以爲憑自己的手段,怎麼着都能把上官悟掌控在手心,可賀紅妝卻失策了,她沒想到,張員外那個老東西她沒能牢牢控制住,上官悟這個毛頭小夥子,她也沒能控制住!這對她的女性魅力而言,是一種極大的侮辱!
若不是她沒有任何的靠山,若不是她還需要依附上官家才能活下去,賀紅妝早就翻臉了!
可她如今能去依靠誰呢?原以爲討好了徐氏,就能在上官家站穩腳跟,可徐氏雖然疼她,卻更疼何柳柳!賀紅妝恨得要死,她覺得何柳柳這個女人不知是什麼來歷,竟像是給大家都灌了什麼迷魂湯一樣,所有的人都喜歡她,所有的人都站在她那一邊!雖然自己也表現的很好,可是一合何柳柳比起來,卻就像是少了些什麼!不僅是上官家的人,就連下人們都覺得何柳柳比她這個正室夫人來得更氣派!更好相處!更令人尊敬!
賀紅妝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比不過何柳柳?明明論容貌,何柳柳根本就不夠看!她有這樣的美貌,爲何上官悟一顆心卻全在何柳柳身上呢?每個月在她房裡過夜的次數五個手指頭都數的出來!賀紅妝染了風寒,咳嗽不止,發熱到險些死去,上官悟也不過只來看了她一面,說了幾句安慰的話,還沒來得及將她擁入懷中,便因爲何柳柳身邊的丫鬟來報信,說柳夫人打了個噴嚏,上官悟就急急忙忙地離開了!
賀紅妝好恨!好恨吶!
她還是大學士府的庶出小姐時,便有兩個嫡出的姐姐壓在頭上,後來被揭穿了身份趕出了大學士府,那個一直不如自己的妹妹卻突然過得那麼好!好的叫她嫉妒!
所有的人都踩在她頭頂上,那麼她要怎麼辦呢?!
她只能去爭!去搶!去不擇手段的得到自己想要的!否則誰同情她?誰會可憐她?他們都只會嘲笑她!譏諷她!瞧不起她!
她這樣做有什麼錯?她只是想讓自己過得更好,她有什麼錯?!
後來她終於從牢房脫險,成功做了翰林府的表小姐,成爲了悟表哥的未婚妻……可誰來告訴她,爲什麼又要半路殺出個何柳柳,將她苦心孤詣纔得到的一切,輕而易舉地就搶的乾乾淨淨?!
賀紅妝想哭!
可她沒有辦法。何柳柳根本就不見她,她就是想裝個可憐陷害何柳柳,也沒機會。上官悟將她保護的太好了,似乎自己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根本連面都不讓自己見。
就在賀紅妝險些徹底絕望的時候,有個好消息讓她眉開眼笑,喜上眉梢!
她有孕了!
上官進一直盼望着她或者何柳柳能給上官悟生下一兒半女,因爲上官悟的秉性已經定下來了,此生怕是也難有什麼出息,但上官進還抱着微弱的希望,那就是有個白胖的孫子,然後自己親手將其養大,說不定還能看到孫兒出人頭地的一天!最初他見上官悟與賀紅妝感情甚篤,心裡還頗爲開心,可後來出現了個何柳柳,上官進便將抱孫子的希望全放在了何柳柳身上。許多名貴的補品像是不要錢一樣朝何柳柳的院子裡頭送,對於另外的一個孫媳婦卻是愛理不理的。結果大出上官進的意料,始終被他看好的何柳柳肚皮一直沒有消息,反而是悟兒鮮少在其房中過夜的賀紅妝先有了!
於是賀紅妝在翰林府的地位瞬間拔高,就連平日裡對她看不順眼的婆婆都開始對她有求必應,上官悟也減少了在何柳柳那兒過夜的次數,經常待在她的院子裡陪她,不時地摸摸她的肚子,其實才不到兩個月,連顯懷都沒有,能看出什麼來呢?上官悟卻每每要靠着賀紅妝的肚子,嘴裡唸唸有詞。
賀紅妝仍然是聰明隱忍的賀紅妝,只是她在何柳柳若有所無的刺激下,情緒變得稍微容易激動。所以一得知自己懷孕了,一得到丈夫和公婆以及外祖的重視,她便不免得意洋洋起來。
最開始的半個月,何柳柳按兵不動,好像上官悟留在賀紅妝的院子里根本挨不到她什麼事兒。賀紅妝很是高興,覺得自己將上官悟搶回來一大半了,於是對待上官悟更加柔情似水,可她的好日子也就只有這半個月而已,之後,上官悟便回到了以前的狀態,只是在她院子裡休息的次數增加了,可嚴格說起來,仍然是何柳柳得到的多。
賀紅妝心裡不舒服了,可她不能抱怨,也什麼都不能說,只能忍着——雖然這讓她感到很痛苦。而每每上官悟來她的院子時,她卻都要笑臉相迎,連點小脾氣都不敢使,生怕上官悟會覺得自己太驕縱太任性,從而把僅剩不多的一顆心都交給了何柳柳。
這裡就是賀紅妝理解錯誤了。從小到大,她早就習慣了裝柔弱裝弱小裝貼心,以至於她這個毛病到現在都沒改得了。男人的確喜歡柔情似水的女人,但他們也喜歡女人偶爾拿捏分寸的撒嬌吃醋,耍小性子。而這一點,已經被賀紅妝完完全全地摒棄了。從她代替賀綠意的那一刻開始,她害怕失去到手的這一切,所以任何事都做得非常小心翼翼,生怕惹得別人不快,失了到手的榮華富貴。所以上官悟對她尊敬大過愛意。
而當該撒嬌的時候撒嬌,該溫柔的時候溫柔,偶爾還會嘟嘴爲難他的何柳柳出現時,上官悟徹底淪陷了!即使他即將迎來人生中的第一個孩子,也不能讓他的心從何柳柳身上移開。孩子他很期待,也很喜歡,賀紅妝他很尊敬,也很喜愛,可這一切都比不上他對何柳柳的感情!
他可以失去一切,拋棄一切,卻惟獨不能沒有何柳柳!
然而,無論他的感情多麼深厚、多麼瘋狂,何柳柳也仍然一如既往。她總是那樣的漫不經心,妖嬈誘惑,彷彿不管他的心在誰身上,她都能怡然自樂,什麼都不在乎。這樣的瀟灑反而讓上官悟對其更加癡情,總是想小心翼翼地討好親熱着,生怕她一個不高興就拋下自己走了。
他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何柳柳和他契合的程度簡直令人不敢相信!
所以,賀紅妝和何柳柳比起來,難免要遜色許多。
何柳柳一早便說要去看望賀紅妝,可上官悟卻擔心她會因爲自己一直沒有身孕,在看到有孕的賀紅妝時會感到悲傷或是絕望,所以一直沒答應,總是好言好語將其勸着留下來。可過了一陣子,經過他的觀察,何柳柳似乎真的只是想去看看孩子,順便恭喜一下賀紅妝之後,上官悟才鬆了口氣。他就知道,他的柳柳是世上最純真最善良的女子,她怎麼會有“嫉妒”這樣不好的負面情緒呢?
於是何柳柳在他的陪伴下來探望賀紅妝了。
瞧着兩人緊緊握在一起的手,賀紅妝摸着自己已經微微凸出來的肚子,眼眶發酸。這也是她的丈夫!如今卻在她面前和另外一個女人手拉手!她感到非常悲傷,眼淚險些掉下來,幸好她及時忍住了。
嫁入翰林府的時間越長,賀紅妝發現自己就越來越不像自己。以前的她根本不是這樣的,以前的她又抱負有理想有願望,換做以前的她,對一個連功名都沒有的紈絝子弟,別說動心了,就是連看一眼的衝動都沒有!可現在呢?她卻做了這樣一個紈絝的妻子,爲他爭風吃醋,在黑夜裡暗自垂淚,還懷了他的孩子!
似乎日子越長,曾經的雄心壯志就越淡薄,這個家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心神,難道這就是她害死自己親妹妹的代價?
賀紅妝不能理解,但她知道,無論真相如何,無論自己心境如何,她都得好好活下去。而假設她想要好好的活着,就必須討好上官家的人,因爲她沒有任何能與之抗衡的後盾!所以她只能迎合,不能拒絕,更不能反抗!
何柳柳的臉上永遠都是略微帶着害羞的笑容。她期待而純真地睜大眼睛望着賀紅妝的肚子,驚奇地道:“真的鼓起來了……姐姐是真的已經懷了夫君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