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勵一聽到跟上官氏有關的,下意識擰起眉頭:“幫忙?”府中不短吃穿用度,找上官翰林幫什麼忙?他也是個聰明人,瞬間便想到了原由。賀蓮房見父親臉色難看,方問:“爹爹,二夫人名聲的確不壞,雖然出了綠意妹妹的事,但若是祖母堅持,再加上齊王保駕,到時候……爹爹打算如何處理?”不管賀勵怎麼想,賀蓮房是絕對不允許上官氏成爲賀府的正室,佔了她孃的位子的!她寧可賀勵再娶,也不願將這位子讓給上官氏!
上一世因着賀勵不在府中,後來嫡出一房死的死落的落,徐氏才做主把上官氏的名字記入族譜,從而使得賀紅妝賀綠意成爲嫡出小姐。但這一世,有爹爹在,有她在,上官氏再想這麼輕而易舉的成爲賀夫人,決計不可能!
“你祖母她不會這麼做的。”賀勵輕聲說,見女兒眸中有擔憂之色,軟下心來,摸了摸她的腦袋。“我離府三年,若是你祖母她心中還有我這個兒子,就不會不顧我的意念要將上官氏扶正。還有啊,你不必叫她二夫人,直接叫她上官氏就是了。”
賀蓮房輕笑:“不過是個尊稱罷了,叫了也少不掉我一塊肉。爹爹,就算祖母不會強求,那若是上官翰林說動了齊王,又當如何?”
賀勵奇怪道:“上官進不過是個從四品翰林,他焉能說得動齊王?”
見賀勵渾然不覺,賀蓮房搖搖頭:“爹,你就沒想過,齊王爲何會養個翰林當謀士?年前上官翰林不是因爲綠意跟上官少爺的婚事過府一趟麼?當時女兒雖隔着簾子,但聽他言談,便覺得此人舌燦蓮花,能說會道,您焉知他說不動齊王爺?他一個四品小官卻能被齊王收於帳下,足以說明他有過人之處了,便是那張嘴,怕也不是尋常人應付得了的。若是齊王跟您保媒,您是扶正,還是不扶正?”
聽了女兒的話,賀勵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他在朝堂上不隸屬於任何一派,只效忠於皇帝,又因爲是正一品大員,所以不少人都想拉攏他。齊王在朝政上素來屬於不聞窗外事的,看似置身事外,可朝中他的門生卻是不少,若是上官進說動了齊王,自己拒絕,讓齊王碰了個釘子倒不算什麼,就怕齊王會因此尋個苗頭,大作文章。“無論如何,上官氏是絕對不可能扶正的,上官進絕對不會有這個機會!”
賀蓮房見父親眼神冷肅,儼然當年,便笑道:“那女兒便不操這個心了,爹爹的事,還是爹爹自己解決比較好。”她可是柔弱的閨閣千金,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的,插手男子之事,還是自己父親的後宅事,說出去可不好聽。她能做的,也只是給賀勵提個醒,要他小心某些人。
賀勵是朝廷棟樑,股肱之臣,他活了這麼久,什麼沒見過?聽女兒這麼一說,他啼笑皆非:“爹爹別的不敢保證,可若是家中之事都解決不好,那皇上也不會相信我有什麼治國之才了。”這丫頭,纔多大,竟跟他玩起心眼兒來。
賀蓮房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在父親面前無所遁形,遂不好意思的笑笑。
上官氏這事兒先擱一邊,賀勵還有重要的事兒沒問呢。他指指被賀蓮房放在桌子上的小玉瓶:“方纔青王府的侍衛送藥來,還特地交代了我一句,說是這藥一日搽三次,傷口很快就會癒合,蓮兒,你受傷了?”他在來菡萏筑前特意叫了賀茉回跟賀蘭潛問話,但二人皆說賀蓮房沒受傷,那青王送的這藥又是怎麼回事?
莫不是真的看上了蓮兒吧?!
想到這個可能性,賀勵便覺得一片烏雲罩頂。
“爹爹放心,只是指甲把手心刺破而已,沒什麼大礙的。”賀蓮房連忙安撫父親。
“那……這藥?”
其實賀勵真正想問的是:青王爲啥專程派人給你送藥啊?那廝素來冷的像塊冰,跟誰都不來往,多少人想朝他跟前湊都沒機會,爲什麼卻偏偏給他的女兒送藥來了呢?
還就爲了這一點點小傷口!連回兒跟潛兒都未注意到的傷口,偏偏就被青王瞧見了!
不是賀勵多想,實在是這情況太曖昧了……他的女兒還這麼小!青王若是早些通人事,說不定都能生出個蓮兒這般大的閨女出來!
賀蓮房眨眨眼,道:“爹爹,這個您就不用擔心了,只要青王爺對咱們沒有惡意便成。想來,他是看在我陪他下了那盤棋的份上才命人送藥來的吧。”畢竟她可是一點情面都沒留,他、輸、了、呢!
見女兒這樣淡定,賀勵也只好放下一顆心來。見時候不早,不想打擾女兒歇息,剛走出沒兩步就又扭頭道:“蓮兒,你年紀還小,身子又不好,爹爹跟你外祖父那邊都決定好了,就算你及笄,也得留着多養兩年,所以……”不希望你小小年紀就情竇初開!
聞言,賀蓮房額頭頓時浮現三條黑線:“爹爹,您想太多了。”她才十三歲好不好?就算加上前世的歲數已經夠大了,可兩世爲人,她對男女之情卻是一點嚮往都沒有的,再說了,青王都已經二十又七了呀!說難聽點,真的都能當她爹了,她怎麼會跟那樣的人有什麼曖昧?
見狀,賀勵終於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賀勵走後,琴詩才敢說話:“小姐,您今兒跟青王殿下下棋啦?”她都沒注意到,當時只顧着二小姐和大少爺了。
“嗯。”賀蓮房應了一聲。“只是一盤棋而已。”
“不過青王殿下生得可真是好看啊!”琴詩爲賀蓮房斟上一盞花茶水,眼神都因爲回憶那俊美容貌變得有些飄飄然。“奴婢可從沒見過比青王殿下更好看的人了!”那種好看,簡直不像是人間能有的。
賀蓮房喝了口水,瞟了她一眼:“你若是用這種眼神盯着青王爺瞧,說不定他會把你的眼珠子挖下來。”誰不知道那位大人物最厭惡女子對着他流口水,否則也不會迄今仍然孑然一身。
琴詩“喝”的倒抽了口冷氣:“不能吧?奴婢見他雖然寡言了些,可也不像是會濫殺無辜的呀!再說了,誰不知道青王爺最是公平正直,奴婢什麼都沒做,他怎會挖出奴婢的眼珠子呢?小姐,您就莫要再嚇唬奴婢了。”她的小心臟都給嚇得砰砰直跳。
賀蓮房抿嘴不說話,對她而言,青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根本就不重要,只要不是敵人就可以了。“好了,別提他了,我不想聽。”
“那小姐,這個藥您還是抹了吧,瞧您那手心……”琴詩瞧着賀蓮房的手,心疼不已。她家大小姐就算在佛堂抄了三年經書,那雙素手也沒傷成這個樣子。雖然只是小小几個傷口,但看在琴詩眼裡,已經是足夠大了。
既然青王好意贈藥,她若是不用,豈不是對不起那番心意?於是賀蓮房坦然伸出手:“你給我上藥吧。”
琴詩忙挑亮了燭火,倒出藥膏,將賀蓮房掌心傷口一一塗抹上。這藥膏味道芬芳,只一點,整個屋子裡就飄滿了香氣。
那一頭,賀勵知道上官氏想要扶正的念頭後,心頭不禁充滿憤怒。當年之所以納了上官氏,於自己毀了她清白固然有關,但更多的還是因爲徐氏的以死相逼,再加上上官氏曾哭着哀求,說自己只願入府,爲奴爲婢都可,也不會與夫人爭寵,賀勵雖不願,可架不住徐氏的威逼,只得將其納爲妾。
這麼多年過去了,上官氏的確安分,至少,在妻子死前,賀勵對上官氏是毫不關心的。只是府中多了個人而已,對他來說,又有什麼不同?可妻子卻因爲此事身體愈發虛弱,直到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殞。這是賀勵一輩子的痛,但他知道,這是他自己造的孽,這一切都源自於他對母親的愚孝和怯懦。
自打賀夫人去世後,賀勵原本對上官氏還算有禮,但現在已經是十分的冷漠了。他甚至連看都不願看對方一眼,若是上官氏始終安分守己,賀勵興許不會覺得什麼,但現在他卻覺得十分奇怪,上官氏真是如衆人口中傳言溫婉賢良的女子麼?
若真是那樣,爲何他的三個兒女,卻無一對其有絲毫好感?
不是賀勵自吹自擂,實在是他對這三個兒女太有信心。他們決不是目光短淺心思狹隘的孩子,若是他們三個全都不喜歡上官氏,那絕對是上官氏有問題!
現如今得知上官氏想要扶正,賀勵冷笑,這輩子,決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能成爲他的妻子!
擡頭望着清冷夜空,賀勵一顆浮躁的心漸漸平靜下來。他瞧着天上的星星,便覺得那是妻子在看着他,嗔怪他爲何沒有保護好年幼的兒女,讓孩子們吃了那麼多苦。
對不起,是我錯啦,但我跟你保證,決不會再有第二回。
他溫柔的在心底說話,彷彿回到了十幾年前,在龍鳳燭下挑開豔紅的蓋頭,望見那一張如玉般的容顏。
說好一生一世一雙人,是他沒有做到,等到兒女們都成了家,快快樂樂的過日子,他便去陪他的妻子,兩人再也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