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靈芝尖叫起來,可很快地,伴隨着張員外不規矩的手,她似乎看見,壓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的人,並不是她那無恥下流的爹,而是英俊的不可思議的青王……“王爺……王爺!”她反手摟住“青王”的脖子,將臉埋在他頸窩裡,輕輕哭了起來。“民女、民女已經仰慕王爺許久,還請王爺遂了民女的心願,與民女春宵一度吧!民女不求名分,只求爲奴爲婢,只願留在王爺身邊!”說完,我見猶憐地擡起頭來,那梨花帶雨的模樣,真是楚楚可憐,令人心神一動。
張員外只覺得今晚的相好比平時軟綿多了,他有點奇怪,但覺得這也算是新體驗,就沒多想。
就在這兩人糾纏的不堪入目衣衫不整的時候,房間的門再一次被打開,這一回,有另外一股香氣順着外頭的風吹了進來。吸入這淡淡的茉莉香過後,張靈芝與張員外同時腦子一清明!
看清楚和自己糾纏的是誰後,兩人盡皆大驚失色,紛紛連滾帶爬的離開,恨不得離對方能有十丈八丈遠!
進來的是賀茉回與賀蘭潛。賀茉回身後跟着一個低着頭看不清楚面容的女子,可只瞧那身形,張員外卻突然有種莫名熟悉的感覺……奇怪,他是在哪裡見過那女子麼?按理說可能性不大,因爲若是見過的話,他是決不可能忘記的,因爲那女子雖然做丫鬟打扮,但身形氣質都是一等一的,唯一讓張員外感到遺憾的就是:看不清那女子的臉。
想必也是個大美人。賀家女的美貌自是不必多說,世人都雲“娶妻當如賀家女”,這不僅是說賀家女名聲好,心思善,而且還擁有一副上天賜予的美麗容貌。而跟隨在賀家女身邊的婢女們,也個個都是容色嬌豔,氣質非凡,張員外眼饞賀茉回身邊的丫鬟很久了,侄女兒他嘗不着,可抓個丫鬟嚐嚐鮮兒總是可以的吧?
一開始,他把目標定在賀蓮房身邊的琴詩身上,因爲琴詩的性格跟賀蓮房有點像,可很快張員外就放棄了,因爲他不敢。賀蓮房的身份如今是多麼高貴,他是真怕自己目的地沒達到,反而便丟了自己的小命。就算賀蓮房心地再善良,也不可能善良到連他強了她的貼身婢女後都淡定不已的地步吧?
然後,張員外便看上了魏紫。
可惜魏紫是個烈性子,但凡他有絲毫不規矩的動作或是言詞,便毫不客氣的冷言冷語,更甚者便會稟告賀茉回,於是當月張家人的用度就會少上一半。久而久之,張員外就是心裡再癢癢,也不敢這麼幹了。
可這次賀茉回身邊的那婢女,他還是第一次見。於是張員外理所當然地就又起了色心,明明場面這麼尷尬,下流,他也仍然能空出一半兒的心思朝旁人身上打探。
然而,當那給人感覺十分之好的婢子擡起頭來時,張員外瞬間被嚇得面如土色!因爲那竟是賀紅妝的臉!
說到底,張家人骨子裡都是很涼薄的。他們對親情似乎沒有太大的執着,只要自己好,只要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讓他們拋棄一切都無所謂。
可魏懷民卻不像張員外想象中的那樣好說話,只見他虎目一瞪,沉聲道:“張小姐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年歲又不大,哪裡來的膽色去謀害賀老夫人?其中定有不爲人知的隱情!倒是你,大中午的朝老夫人的院子裡頭跑,且來時沒有一個下人瞧見,依本府看,還是你的嫌疑最大!”
張員外一聽,立馬傻眼了,他之所以那麼鎮定,就是因爲這事兒本來就不是自己乾的,同時他還在心底默默地臭罵了張靈芝一頓,這死丫頭,都什麼時候了還不明白,這老夫人是他們能動的麼?!如今在大學士府暫住,靠的是什麼?不就想徐氏麼!若是徐氏死了,他們怎麼好意思再留在這兒?原本張員外還覺得徐氏至少還有十幾年好活,這下可好,不僅他們不能再在大學士府暫住,說不定還會引火上身!
張員外開始懷疑燕涼是他們張家人倒黴的地方了,否則何以剛搬來燕涼不久,他便失去了獨子,又死了母親,現在就連自己,都牽扯到命案裡頭了呢?想想在老家的時候,雖然家產已經所剩無幾,可也不至於這樣落魄,他們還有田地,還有租戶,一年到頭,仍然是錦衣玉食不愁吃穿,若非大徐氏想要遷到京城,張員外是不會過來的!
事實證明,他當初就應該極力反對纔是!“大人!大人您一定是誤會了呀!我那女兒雖然柔弱,可老夫人卻全身癱瘓動彈不得,我之所以會到這院子裡來,也不過是想尋些值錢的物件,拿出去變賣了,好傍身,哪裡會害死老夫人呢?還請大人明察、大人明察呀!”他不住地口稱冤枉,面上似乎並沒有太過着急,可額頭卻冷汗涔涔,可以看出他是真的怕了。
這時候,賀茉回開口了:“魏大人,我看,這件事還是慢慢排查吧,只是,害死我祖母的兇手,還請魏大人一定要將其繩之以法!”
魏懷民連忙作了個揖,道:“這是自然,還請二小姐放心,本府自會盡力而爲,爲賀家討回一個公道。”這話說完,面對張員外時,又是另外一個表情另外一個口氣了:“張員外可莫要私自離開京城,本府會與守城的將軍通與消息,讓其嚴加防守。鑑於賀老夫人逝世,這院子需要封禁,張家人留在賀府也不大方便,張員外還是另尋他處,莫要再留在大學士府。”
張員外哪裡有不聽的道理,這會兒只要不把他抓走,就是叫他跪下磕頭,他也不會有什麼怨言的。
於是張家人立刻搬了出去,那速度,快得叫人不敢相信。
賀勵得知這個消息後,眼底閃過一抹悲傷,但很快地,他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這麼多年下來,他對徐氏的感情已經在徐氏一次又一次的過分行爲中磨滅的差不多了,可乍一聽母親逝世的消息,他仍然止不住地感到一絲悲痛。只是這悲痛的感覺很短暫,賀勵對徐氏早已死心,徐氏癱瘓後只能躺在牀上讓人伺候,對於會發生這種事,賀勵也早做了心理準備。
他將喪禮事宜都交給了賀茉回,得知賀老夫人逝世,不少高門都前來弔唁,一時之間,大學士府擠滿了人。徐氏的死因被確認爲是捂住口鼻窒息而死,之後過了七日,徐氏的遺體便下葬到了賀家的墓地,牌位也供奉在了祠堂之中。
對於徐氏的離去,說來也真是諷刺,除了她的親生兒子有一絲悲傷以外,其餘的人竟沒有幾個是真心傷心的,尤其是賀蓮房。
上一世,生前的賀蓮房對徐氏印象不深,鑑於有藍氏在,徐氏也甚少同他們姐弟親近,除了偶爾縱容縱容賀蘭潛以外,基本上祖孫是說不着什麼話的,每日的請安也都平平淡淡。那時候賀紅妝與賀綠意都在,姐妹倆都是個嘴甜的,將徐氏哄得團團轉,在這樣一對解語姐妹花的襯托下,賀蓮房姐弟三人當真可以說是毫無特色。唯一長得美貌又出色的特點,在徐氏看來,卻是和自己最厭惡的胞姐很相像,尤其是賀蓮房與賀茉回,都有七八分像藍氏,徐氏不喜歡藍氏這個兒媳婦,自然連帶着對兩個孫女也瞧不上。
本來,親人之間也是講緣分的,賀蓮房並不強求,她仍然教導弟妹尊敬祖母、孝順祖母,可以說,最初的時候,賀蓮房對徐氏非常非常的尊重。可這樣的尊重換來了什麼呢?徐氏心裡根本就沒有他們姐弟三人!
嘴上說着最喜歡潛兒這個孫子,卻在明知上官氏將其送至齊王府的時候裝聾作啞!說着會照顧好回兒,卻推波助瀾,將屬於回兒的未婚夫與賀紅妝送作堆!在有難時上趕着的攀附靖國公府,然然在靖國公府面臨滅頂之災時,卻佯作不知,甚至將前來求情的回兒拒之門外!
這樣的好祖母,怎能不叫人打心眼兒裡喜歡呢?!
這一世的徐氏更是刷新了賀蓮房的下限。徐氏不喜歡他們姐弟三人,賀蓮房覺得這沒什麼,可她沒想到,即便是在父親回府的情況下,徐氏心中,對他們也無一絲一毫的感情。哪怕是個披着假皮的何柳柳,在她心中,都比她的親生孫女來的重要!
賀蓮房有些惋惜,她應該在徐氏臨死前,告訴她,其實賀紅妝與賀綠意,真的是她的親生孫女這件事的。要是能看到徐氏臉上露出的絕望和怨恨,那該多好呀!就像是上一世冤屈死去的回兒一樣的表情……一定會非常美妙!
她雖不傷心,卻不能在外人來弔唁的時候表現出來,所以賀蓮房一直都保持着沉默,旁人見她雖不掉淚,卻面色凝重眼神哀婉,便以爲她是痛苦太過,導致不能言語流淚,心中都十分憐惜。
賀茉回與賀蘭潛的眼眶都是紅腫的——用了陸媽媽所制的某種藥膏,這藥能刺激淚腺,使淚水分泌很快,紅腫的眼眶就是流太多淚的結果。祖母就算是死了,也仍然要讓他們添點兒堵呀!
徐氏死的並不轟動,轟動的是張家人喪心病狂,以一張布巾謀害了賀老夫人的這個事實。所有人都認爲賀家對張家已是仁至義盡,誰能做到賀家這個地步呢?他們對張家,可以說是極其大度寬容,可這給他們換來了什麼?一時間,燕涼城內羣情激奮,不少百姓都到張家現在暫居的民房前扔臭雞蛋和磚頭,更有甚者破口大罵,大晚上甚至會有人朝他們院子裡頭潑糞水!
一離開大學士府,張家上上下下都沒了下人伺候,衣服得自己洗,飯得自己做,髒兮兮的環境也得自己打掃……當然,張員外是不做的,做這些的,都是他的結髮妻子陳氏。
啥?你問他那兩個姨娘?那兩人都是他年輕時看上,用了某些不光彩手段搶來的,這些年來,她們跟着他,就是想過好日子,誰知道張家越來越走下坡路,她們不僅沒能如願以償,甚至連傍身的銀子都被當時還活着的大徐氏給搜刮走了!原本兩人都咬着牙,想要跟着張員外再試試看,誰知道這日子是越過越窮、越過越窮……這下沒辦法了,兩個姨娘本來就不是個安分的,張員外生得醜陋且腦滿腸肥,又沒了家產,她們傻呀,繼續留在張家,給人唾罵,讓人給潑糞水?
於是在一個夜裡,兩人商量着,捲走了張家剩下的最後一點點銀子,趁夜跑了。連帶着一起離開的還有張紫蘇,她也想跟姨娘走,不想跟張員外一起過這樣的苦日子。
張靈芝也想走,可她走不了。魏懷民派了官兵日夜看守於她,姨娘們跟張紫蘇能逃走,也是魏懷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結果——誰叫他也不是很喜歡張員外呢?
當然了,你若指控他是公報私仇,那魏懷民是不承認的。
張家就只剩下了張員外、秦氏還有張靈芝。
所有的活兒都落到了秦氏一個人身上,張員外素來不幹活兒,即便是家中一貧如洗,他仍然要過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甚至他還會嫌棄秦氏動作慢,做飯不好吃,衣服洗不乾淨等等等等,直把秦氏氣得直掉眼淚。
張員外可不會心疼,他只想他那好久沒見的老相好,秦氏都一把年紀,早已是人老珠黃,哪裡比得上青樓裡風情萬種的美人呢?
可惜家裡一點銀子都沒了,甚至連點能變賣的首飾都沒有。唯一剩下的銅錢也都被秦氏牢牢地把着,她還要靠這些來買菜買米活命,現在大白天她都不敢出門去買菜,因爲只要她一出家門,走到大街上,就有無數的人對她指指點點,甚至有些菜農見是她,便連一根蔥都不願意賣!她只能趁着夜色,去買些價錢便宜卻賣相不好的,只有這樣,才能靠着這一點點錢活下去。
自打張正書死了之後,秦氏似乎慢慢地看開了。沒了兒子,她這輩子活着又還有什麼意義呢?除了張員外,她再也沒有旁的親人了,孃家遠在千里,又不富裕,再說了,她又哪裡還有能力回去呢?遠隔萬水千山,秦氏覺得,自己怕是死都要死在這燕涼城裡了。
可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張員外是個懶蟲,什麼都不願意做。張靈芝是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更別說是做活兒了。以前還有她的姨娘幫忙,現在只剩下張靈芝,她就沒日沒夜地把自己關在房裡,除了飯點,基本上不出來。
秦氏恨死了這兩個沒腦子的東西!他們竟然害死了徐氏!若是徐氏未死,迄今爲止,他們都仍然住在大學士府裡!雖然仍不能攢多少銀子,可至少吃穿不愁,而且有人伺候!想要什麼基本都能得到!現在可好,莫說是銀子,就連吃飯都快要成問題了!
憑什麼就得她伺候這兩個人?!她的書兒是怎麼死的,那死老頭當真以爲她沒看出什麼來?!只是當時婆婆還活着,張家又面臨危機,秦氏纔沒說什麼,可現在,她心底全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那曾經與她耳鬢廝磨的枕畔人,如今變成了一個面目可憎的殺人兇手。說出去都沒人信,一個父親,殺死了自己的獨子,就爲了討一個女人歡心!多新鮮哪!這就是張員外做出的事!
過了幾日,有人敲門,秦氏小心翼翼地貼住門縫,厲聲問:“是誰!”
那門外是個聲音甜美的少女:“是張夫人嗎?奴婢是青王妃身邊的丫鬟,奴婢叫做青奴,王妃知道張夫人過得不好,是以叫奴婢來送些銀子。”
這若是在往日,秦氏必定不會輕易相信對方,並且開門,可是她已經窮怕了,她這幾天連一塊肉都沒有吃過,炒菜的時候,連鹽和油都不敢多放,因爲張家沒多少錢了!
如今賀蓮房派人送銀子,真可謂是雪中送炭呀!
開門,一個清秀,笑起來很好看的青衣少女站在門口,門外還三三兩兩圍着些百姓。秦氏下意識瑟縮了下,又想起那潑了滿院子的臭氣熏天的糞水。剛要請青奴進來,青奴便笑嘻嘻地道:“張夫人,奴婢就不進去了,公主說,雖然老夫人之死可能是張員外或是張小姐所爲,但兩家畢竟還是親戚,且迄今爲止,魏大人也未能查明到底是何人所爲。所以,便暫且將恩怨放在一邊,又說張夫人無辜,不該受到這樣的待遇,因而命奴婢送些銀子來,好解夫人燃眉之急。這是一百兩銀子,您收下,奴婢還要去給公主回話呢!”
周遭的百姓聽了,紛紛議論起來,都說賀蓮房真是個心善的,又說着張家人不是個好東西,還說張夫人的確可憐,什麼都不知道,卻被丈夫跟庶女給害了……聽得張夫人眼眶發紅,她心底何嘗不是這麼覺得的!
當年嫁入張家,雖然秦家不如張家富裕,卻也是排的上名號的富商之家,年輕時候,她也是遠近聞名的美人,是張員外百般追求,她才答應嫁給他,這些年來,她幾乎沒過過幾天好日子!張家有錢的時候,中饋全在大徐氏手中把持着,就連要匹布做新衣,她這個夫人都得請示過大徐氏,待到大徐氏首肯了纔可以!後來兒子死了,張家沒落,張員外卻仍然到處惹麻煩,這跟秦氏想象中的生活完全不一樣!當年,之所以答應嫁給張員外,就是因爲其表現的風度翩翩,喜歡作詩與讀書,這正好對了秦氏的胃口。所以,一開始嫁入張家卻沒能掌權,秦氏根本就不在意。反正那些銅臭之物她也不喜歡,只要能跟丈夫夫唱婦隨,她就很開心了。
沒想到張員外並非她想象中的那個良人,婚前的一切才華風度,竟都是他故意演出來的!
可那又怎樣呢?她已經嫁了他,就萬萬沒有反悔的道理。可內心深處,秦氏是感到委屈的。她覺得屈得慌、憋得慌,本來,她不應該過這種日子的!當時即便是嫁個普通人,也不至於今天淪落到這般田地!
青奴見她不接,便揚高了聲音提醒道:“張夫人?”
秦氏回神,忙接過青奴手上用紅布掩住的托盤嗎,青奴笑嘻嘻地對她福了福身,轉身便離去了,秦氏立刻反身回家,將門利落的鎖上,否則,誰知道下一秒會不會有糞水潑來呢?她可不想再一個人在夜裡偷偷清洗臭味熏天的門板了!
將銀子捧入屋中,這屋子是她跟附近百姓租來的,獨門獨院,那百姓事先不知道她是張家人,事後知道了便嚷嚷着要反悔,不肯把房子租給他們,幸好秦氏當時留了個心眼兒,與那家百姓訂了份租契,表明要租個一年整,否則此刻,她們連個容身之處都沒有!
東屋是她跟張員外睡的,西屋跟北屋本來是張紫蘇張靈芝跟兩個姨娘的房間,如今就只剩下張靈芝一人住在西屋,北屋已經結了蜘蛛網了。
將銀子細細藏好,裡三層外三層地塞到衣櫃的最底層,上頭又壓上了自己所有的衣服——說是所有,其實也就兩三件,而且全是粗布麻衣。在大學士府的時候,他們的日子用不到銀子,賀茉回也死死地掐着,用度什麼的都給,就是不給銀子,也不給他們去換成銀子。離開大學士府的時候,賀茉回也沒攔着他們將衣服什麼的收走——畢竟已經是送給張家人的。
出了大學士府,秦氏便將這些東西都當掉了,作爲一年的租金給了農戶家,又買了米糧和菜,然後就所剩無幾了。眼看明兒個就要揭不開鍋沒想到今日,賀蓮房竟如此心善,命人送來了銀子!
與此同時,賀蘭潛跟賀茉回齊齊站在賀蓮房面前,滿臉烏雲地瞪着敬愛的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