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氏一路衝到福壽園,前廳一片熱鬧,可她沒有心思去看,她只知道,自己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女兒,馬上就要變成別人的了!
說來也怪,福壽園的下人們見了她,都紛紛轉了身去,視而不見,一個個低着頭彷彿怕她似的。上官氏卻沒有在意這些,她已經被滿腔的憤怒衝昏了頭腦,拍開房門,便感到一陣涼意襲來,原來花廳放着數桶冰塊,爲炎熱的夏日祛暑。上官氏心頭頓時涌起一陣悲涼,想以前她也可以隨意使用冰塊,但自從被禁足,別說是冰塊了,就是想讓小廚房做碗酸梅湯都得經過賀蓮房的首肯!
她愈發感到憤怒和怨恨,坐在主位上正享受着天倫之樂的徐氏見了,微微一怔,正要說話,卻見上官氏猛地衝到她面前跪了下來!“老夫人!您這是要逼死婢妾不成!”
徐氏一聽,不樂意了,她心想,除了最開始,我什麼時候逼過你了?這些年不都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這樣跟我講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要忘恩負義?“你……”
“姨娘……”賀紅妝賀綠意兩姐妹輕聲呼喚,眼底閃爍着乞求。上官氏驀然發現,原來不想讓女兒們記在藍氏名下的竟只有自己一人!她的女兒們並不像平日裡表現的那樣噁心嫡出一房,當有利益的時候,她們早早地就選擇了站在哪一邊!
這怎麼可以?!她們是她的親生女兒,怎麼能認藍氏那個短命賤|人做母親?上官氏被女兒們眼底的乞求激怒了,她重重的將腦袋朝地上磕下去,問:“老夫人這是要婢妾的命啊!既是如此,不如婢妾今日就在這裡撞死罷了!”說完爬起身就朝柱子撞去,幸好魏媽媽等人眼疾手快一把攔住,否則真說不準會不會撞上去。這大喜的日子若是見了血,那些古板刻薄的老頭子們肯定會認爲這是個不祥徵兆,說不定會不願意做見證了。所以徐氏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她責備地看向魏媽媽,似乎在問:怎麼讓她給混了進來?她不是應該被禁足的嗎?
魏媽媽又怎麼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只能無辜又冤枉的承受來自徐氏的譴責,心裡卻把上官氏給罵了不知多少遍,感覺這上官姨娘就是個災星,這幾個月來也是夠倒黴的了,不僅主子們被她給克住,就連自己這個下人都躲不過!“上官姨娘何苦呢?今兒是個大喜日子,到底發生何事讓你如此激動?”
上官氏癱軟在下人七手八腳的攙扶下,她盯着徐氏,眼睛通紅,簡直要滴出血來,一字一句地說:“若是老夫人執意要搶走婢妾的一雙兒女,婢妾願意撞死當場!老夫人既然已經不在乎婢妾的賤命,婢妾又何必在乎?橫豎都是死,與其看着女兒被奪心碎而死,倒不如直接撞死在這柱子上,也算死個痛快!”說着作勢又要去撞。
徐氏這下知道上官氏是來做什麼的了,臉色更加難看。她原以爲上官氏是個拎得清的,至少也該知道,兩個孩子記在已故正室的名下,那麼不管日後發生什麼事,她們是嫡出小姐的身份都會鐵打不動搖,可這雲娘今兒是怎麼回事,往日的精明能幹怎地全都不見了?
賀蓮房的話的的確確刺激到了上官氏,再加上陸媽媽在補品中做的手腳,上官氏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一雙女兒要被已死的藍氏搶走,而老爺又要迎娶新婦過門,便心如刀絞。尤其這兩件事還都是徐氏湊成的,上官氏就是不恨都難。所以她注視徐氏的眼神沒有絲毫恭敬和卑微,有的全是仇恨與不滿:“老夫人若執意要讓紅妝綠意記到夫人的名下,便讓婢妾今日撞死在這兒!”
徐氏惱了:“上官氏!你給老身清醒一點兒!”她不叫雲娘,改喚上官氏。
上官氏卻冷笑:“清醒?!我清醒的夠久了!我就是太清醒,才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你欺騙!當年你騙我說只要我能和老爺有夫妻之實,便以平妻的身份迎我入門,日後與藍氏平起平坐,結果呢?!我只是個妾,還是個賤妾!我的女兒不能叫我做娘,我的身份變得卑微低賤!你又跟我說,要是我能迎得老爺的歡心,便將我扶正!讓我做這大學士府的正室夫人!你還說要我給老爺生個兒子,日後好繼承大學士府!這些全是你說的,可是你有一樣做到了嗎?!我真是後悔,當年我爲何聽你的唆使,對老爺下了那下三濫的藥,害得自己落得今日這般田地!”
多年前的舊事就這樣被毫不掩飾的掀開,徐氏頓時羞憤難當,哪怕當時她真的存了弄掉藍氏這個兒媳的心思,但就此被上官氏說出來,她的臉頓時燒得厲害。
豈料上官氏卻還不肯罷休:“你明知道我對賀蓮房三姐弟做的事,卻置之不理,你厭惡藍氏,便連她所出的三個孩子都看不上!我對藍氏下毒的事,你也知道的清清楚楚,可你什麼都沒說,你什麼都沒表示,你默許了我的行爲!你口口聲聲說會彌補我,可今日卻要搶走我的女兒!老夫人,你真是好狠毒的心腸!你讓我做了所有的惡事,最後卻想用慈祥祖母的面孔騙走我的女兒!老夫人,你當真是好計謀!好冷酷!今日我若帶不回我的女兒,便讓我血濺當場,用我的血鋪就老夫人這條慈悲大道!”
話音剛落,徐氏暴怒至極,正要反駁,卻聽見一道冰冷到了極點的聲音:“此話當真?”她心裡一咯噔,擡眼望去,正是賀勵!
他剛上早朝回來就發現太叔公等族裡的長輩都來了,一問之下才知道是母親要將兩個庶出的女兒養到藍氏的名下。賀勵想都沒想便讓太叔公等人回去,正要往福壽園而來的時候遇到了賀蓮房姐弟三人,得知了徐氏早在三天前就已經謀劃起來了,還勒令了姐弟三人不許告訴他。對於徐氏一而再再而三的自作主張,賀勵充滿了憤怒與失望。他原本以爲母親認識到了自身的缺點,可就今日來看,她非但沒有,反而更變本加厲!妻子在世的時候便不願看到上官氏與庶出一房,死後難道還要認這賀紅妝賀綠意當女兒?便是藍氏肯,他都不肯!他虧欠妻女的已經夠多了,決不允許再加上一條!
還有,上官氏的話讓賀勵渾身如墜冰窖。妻子的死是人爲的?其中還有母親的袖手旁觀?這個家到底是怎麼了?!
上官氏見到賀勵,先是一驚,後瞭然一笑,道:“橫豎今日你們是要將紅妝綠意從我身邊奪走,我也不吝再說一些!老爺!我跟了你十三年,你心中可有我一席之地?”
賀勵冰冷的看着她:“你本可選擇不聽母親所言。”雖說徐氏蠱惑是誘因,可若上官氏心志堅定,又何來這一十三年的寂寞痛苦?
上官氏驀地放聲大笑!“我不聽?我爲什麼不聽?你本來就應該是我的夫君!是藍氏這個賤|人不知廉恥,中途將你搶了去!”說到藍氏的時候,她咬牙切齒,連面上表情都顯得十分猙獰可怖。
賀蓮房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原因,就連上一世她都沒聽過。
賀勵顯然也愣了,上官氏見他怔住,笑得更加憤恨:“是我先見到你,傾心於你的!若非如此,我又何必辛辛苦苦討好老夫人,得了她的歡心,就是想做你的妻子!可誰知藍氏卻無恥的奪人所愛!竟先我一步與你成婚!我恨她有什麼不對?她搶走了你,搶走了我的地位,還讓我的女兒們成了庶出!我恨不得剝她的皮,抽她的筋,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表情神態,猶如惡鬼。就連她的親生女兒都被嚇得微微退了一步,唯有賀蓮房冷冷的看着:“所以你便對我孃親下毒?”
“哈哈哈哈!沒想到吧?!我這毒,整整等了九年才下!我費盡心思伏低做小降下藍氏的防備,讓她以爲我是個好拿捏的軟柿子,然後給她致命一擊!那個賤|人!臨死都不知道是我下的手,還求我日後好好照料她生的三個小雜種!哈哈哈,好好照料?我要了你們的命,叫你們到地底去見藍氏,我要叫藍氏死了都不得安寧!”上官氏瘋狂大笑,她死死地盯着徐氏,又盯着賀勵,最後將視線轉移到賀蓮房的身上,“你這個小賤|人,爲何命這樣的大?幾次三番對你下手都被你逃脫,還連累了我的兩個女兒!藍氏的女兒就跟她一樣,是個噁心的賤|貨!”
她這樣毫無儀態的謾罵,哪裡還有平日裡端莊高雅的上官夫人的影子?賀蓮房的鳳眼微微眯了下,陸媽媽下的藥果真管用,竟將上官氏激到如此地步,瞧她的神情,想來是女兒被奪,又加上爹爹另娶,已經徹徹底底刺激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