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後話,暫且不表。今日賀蓮房姐妹兩人專程來這裡的原因,是爲了見藍晨。
大概等了有半個時辰左右,滿面春風的藍晨回來了。因爲去上朝的緣故,所以他穿了一身官府,看起來特別的精神,襯着他俊美挺拔的容貌,真是好一個翩翩佳公子。也難怪燕涼的衆千金擠破頭都想要嫁給藍家男兒和聶家男兒,實在是這兩家的兒子都生得特別好,而且個個都非常的有出息。藍晨跟藍戰長得很像,藍戰年輕時便是遠近聞名的美男子,藍晨是他的長子,自然是青出於藍。他又在這麼年輕的時候做了正三品的官兒,而且完全沒有依靠靖國公,全是自己一步一個腳印爬上去的,這樣有上進心和能力,長得又好看的男子,賀蓮房覺得,若是聶家小姐真的看上她家晨哥,可能性也是挺大的。
見兩個妹妹都來了,藍晨難掩高興,於是用雙手分別揉了揉妹妹們的腦袋,見賀蓮房不躲不閃的,調笑道:“微臣參見公主殿下。”
知道他是在跟自己鬧着玩兒,賀蓮房回以笑容,心裡卻頗爲震驚。她的這位大表哥,平時就是那高山之花,高貴冷豔,不苟言笑,除了家人以外,看見誰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今日他先是主動親暱,又開玩笑……足以說明,他的感情用得很深、很深。
但願聶小姐不負這一片深情。
賀蓮房在心中悠悠嘆了口氣,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她原本是想對着藍晨旁敲側擊一番的,可看他如此高興,卻又不忍心掃他的興了。最後,她什麼也沒問。
倒是藍晨自己高興的不得了主動跟賀蓮房炫耀:“妹子,你知道哥哥近日有大喜事不?”
賀蓮房微微一笑:“外祖母已經告訴我了,恭喜晨哥找到心儀的美人。”
藍晨有點不好意思:“你怎麼知道她是個美人?”
“晨哥的眼光難道還會出錯麼?”賀蓮房拍了個馬屁。
直把藍晨美得分不清東南西北。接下來的時間,他便抓着賀蓮房,把聶娉婷從頭到腳都誇了一遍。從她的美麗溫柔道堅韌不拔,又從她的最愛聊到她的孤獨……賀蓮房就奇怪了:她跟青王也屬於蜜裡調油的階段,怎麼就不跟晨哥這樣興奮激動呢?
跟青王在一起,更多時候是一種細水長流的感覺,好像哪怕天塌下來,他們也不會分開。但看着藍晨高興莫名的樣子,賀蓮房又不捨得潑冷水。這位大表哥待他們姐弟三人真的是特別的好,可是上一世,卻因爲酒後與人起事端,被活活燒死在酒樓裡,連個全屍都找不到。想到這裡,賀蓮房心口一疼,她悄悄做了個深呼吸以致緩解,低低地說:“只要晨哥你喜歡……”只要聶小姐對你也是真心的,哪怕信陽候府與靖國公府世代有仇怨,她也一定會爲這樁姻緣盡一份力!
“蓮兒,你說什麼?”藍晨只見賀蓮房的嘴脣蠕動,卻並沒有聽清她的言語。
賀蓮房連忙搖頭。
藍晨跟聶娉婷的事情,賀蓮房是管不住的。這男女之事,憑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情到濃時,藍晨又哪裡還能等到藍戰回來呢?他早就到了成家的年紀,如今好不容易遇到個心儀的姑娘,真是恨不得立即就能把人給娶回來。
聶四從那天慌忙跑出平原公主府後,已經有一段時日沒來了。所以在他重新出現後,賀茉回完全無視了他,就當眼前是隻聒噪的青蛙,兀自練着字,理都不理對方。
聶航就是再傻,這時候也應該知道自己把賀茉回給惹毛了,但他想來想去沒想出自己到底錯在哪兒,就滿是誠懇地去問賀蓮房:“公主,你說二小姐怎麼又突然不理我了?”
見多日未出現的聶四的臉突然呈現在眼前,賀蓮房先是被嚇了一跳,隨即想到:誰說只有晨哥跟聶娉婷那一對……這邊不還是一堆亂七八糟的關係沒理清嗎?
當機立斷的,賀蓮房立刻起身準備離開,卻被聶航一把攥住了手腕,這動作太失禮了!“聶四少,請你謹言慎行!”
聶航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失禮,於是不斷地道歉,可這回——連賀蓮房都不樂意理他了!
百般無奈之下,他又只好再折回去找賀茉回。
各人都有各人的煩惱與快樂,但是在燕涼城某個神秘的地下,一個渾身包裹着白布的女人,輕輕拂過銅鏡中自己曾經年輕美麗過的容顏。瞧!現在的她是個什麼樣子呀,簡直就是不堪入目……纖細的手指一一拂過昏黃的鏡面,女子深深吸了口氣,回首,望着一字排開的人,硬下心腸,說:“拆!”
聲音沙啞低沉,如同被火燎過。
於是,一層一層的白布落下,裡頭晶瑩的女體慢慢□□出來。這是一具多麼美麗的身體呀!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瑕疵。沒有疤痕沒有黑痣沒有顏色不均,總之完美的就如同大理石雕出來一般。
很快有人爲女子披上了一件外衣,所有人都屏息靜氣地等待着最後的結果。
最重要的一步來臨,此刻,女子的心撲通撲通跳得無比厲害,接下來的結果,關係到她此生最大的心願!
白布落地,女子猛地用雙手捂住眼睛,不敢去看鏡子裡頭的自己。但這條路是她自己選擇的,沒有辦法更改,也不可以更改。
最後,她到底還是將實現移了過去。
鏡子裡的少女,貌美如花,眼角眉梢都帶着楚楚的風情,尤其是眼角一顆淚痣,更是鮮豔奪目。
這樣一個豔光四射的女子,只要走出去,必定是會吸引無數欣羨的目光的。
她的美麗毋庸置疑,因爲在場的人都要因爲她的美貌而窒息了。女子的美,並不僅僅在於她的外表,還有她眼眸深處透露出來的那種若有似無的誘惑。彷彿是一隻妖嬈勾人的小狐狸,但定睛一看,卻又像是嚴格恪守三從四德的貞潔烈婦。女子從鏡前站起身來,她肩頭的外衣稍稍歪了一下,露出裡頭凝脂般雪白的皮膚,以及豐滿的不像話的酥胸。
在婢女的伺候下穿好衣衫,胸前的抹胸稍微拉得低一點、再低一點……別小看這麼一點點,很有可能幫得到她大忙呢!
對鏡貼花黃,描眉塗脣,原本便是極其驚豔的美人,上了妝之後更是叫人無法呼吸。銅鏡中的美人眼波流轉,險些同樣身爲女性的小丫鬟給迷暈。她在心裡頭想着:誰能想到幾個月前,小姐還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庸才呢?可是瞧瞧她現在這個樣子,簡直就是脫胎換骨呀!哪裡還能看得出一絲一毫的怯懦之色?
“啪,啪,啪。”擊掌聲從身後傳來,女子從鏡中窺得來人,登時驚喜不已地從圓凳上起身,卻被男子輕輕按下:“噓……你只要安靜的打扮就好了。”
然後接下來的幾近半個時辰,男子都一直倚在屏風旁邊,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女子梳妝。看着她烏黑的長髮被挽起,露出一截修長白嫩的脖子,看着她朝鬢邊插了一朵鮮豔的牡丹,看到她的手腕與耳垂套上綠翡翠,明明是大紅大綠的俗豔之色,可穿在女子身上,竟有種說不出的誘惑。這種誘惑是抓不住看不見的,你只能感受。好像一和她對視,眼神便會被其吸走一般。
女子梳妝完畢,憐惜不已地對着鏡子看了又看,然後站起來,對着男子微微福了個身,口稱奴家:“公子,奴家這模樣,公子可覺得好看?”
男子悠然一笑:“不錯。”說完走近她。
隨着男子的走近,他那英俊的容貌和非凡的氣度,以及噴灑出來的男性氣息都讓女子紅了臉蛋兒。他伸出修長的手,握住女子的下巴看了看,半晌惋惜地嘆道:“日後還是要少說些話。”好好個美人,偏偏嗓音這麼難聽,真是焚琴煮鶴,大煞風景。
聽了這話,女子眼神一黯,她身上那種妖嬈到幾乎肆無忌憚的誘惑也瞬間收斂了起來,整個人都透露出一種楚楚可憐梨花帶雨的氣質,叫人看了遍覺得這是一朵嬌嫩至極的小白花,經不起任何的風吹雨打。她還微微顫抖着身子,與男子對視,明明很害怕,卻硬要裝作堅強……不錯,不錯,該學的都學會了。
男子被她這模樣逗笑了,鬆開她的下巴,說:“別把我教你的那一套,用在我的身上。”
說完,他立刻與女子保持了三尺距離,笑道:“現在,到你出場的時候了。”
因着藍晨與信陽候府小姐的事,整個藍家上下都是一片愁雲慘霧,除了藍晨自己,沒人看好這門親事。雖說兩家門當戶對,但這世仇,哪裡是一場小兒女的親事就能輕易解決的?
令賀蓮房沒有想到的是,未等她先想個法子去見信陽候府一探,聶娉婷便已經派人送上了拜帖。
拜帖上的字寫得非常娟秀,單從字跡上看,這必定是個蕙質蘭心聰明絕頂的女子。面對未知的敵人,賀蓮房從不大意,更何況,聶娉婷能不能成爲她的大嫂還是個未知數。所以她只是命人回了拜帖,與其約了三日後在燕涼的醉仙樓見面。之所以地點不挑在平原公主府,賀蓮房也是有考量的。她雖然不看好這樁婚事,但也不能排除聶娉婷對藍晨是真愛的可能性,若是那樣,她以公主的身份接見,豈不是太過見外了麼。晨哥自小疼愛他們姐弟三個,這個面子,無論如何都是要給的。
醉仙樓的八寶鴨是出了名的美味,賀蓮房雖然食素,卻也不得不承認一進門,那股縈繞鼻尖的香氣非常勾人。她面上戴着面紗,天璇搖光緊緊跟在她身後。小二遠遠地見了來人,連忙殷勤的跑了上來,張口就問:“客人是來找人的吧?小的給您帶路,您這邊請、這邊請。”
“小二,你怎麼知道我們是來找人的?”搖光好奇地問,自打她們進來,可是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呀,這小二難道還有什麼特別的本事,能一眼將人看穿不成?
小二甩了甩肩膀上的毛巾,笑呵呵地道:“嗨,小的哪有這本事呀!是廂房裡的貴客吩咐的,說一旦有戴着面紗但是氣質出衆的小姐前來,便將其引到天字房內去。小的遠遠一看,就屬小姐氣質最佳最顯眼,這不就是你們嘛!小的先前還奇怪着呢,這戴着面紗,怎麼瞧得出氣質出衆呢?不過剛纔遠遠一望,小的才知道,原來那位貴客說得可是真沒錯,當真是有這樣氣質出衆的小姐呢!”
“倒是會拍馬屁。”搖光嘀咕了一句,卻也不得不承認聶娉婷這一招用得很好,她們約得時間還未到,聶娉婷卻已在包廂等候,這誠意是十足的,再加上其與小二的話,藉由旁人的口誇讚賀蓮房,這其中討好之意不言而喻。
不過賀蓮房是那麼容易討好的人麼?
來到天字房門口,小二先是敲了敲門,得到裡面的應答後,方纔推門請賀蓮房進去。天字號房內,隔着串串珠簾,賀蓮房一眼便看到了背對自己做着的那抹倩影。只從背影來看,便覺得這位聶小姐渾身散發着一股特別的氣息,尤其她背影纖細青絲柔滑,坐姿窈窕婀娜,讓人忍不住想要去探訪,那正面的容貌又是何等模樣。
聶娉婷很快就轉了過來。賀蓮房之前也是見過她幾次的,只是印象不深。記憶中,聶娉婷總是安安靜靜地在宴會的一角坐着,待過了一會便會要求先行離去,兩人雖然見過面,卻從未說過話。
“臣女聶娉婷,拜見平原公主。”說着便要撩起裙襬便要拜下。
賀蓮房忙伸手去扶,笑道:“聶小姐何必客氣,你我已經算是半個一家人了,哪裡需要這麼客套的話呢?”
聶娉婷粉臉一紅,她本就極爲美麗,雪白的臉頰浮起淡淡一層紅暈,更是襯得她整個人如同羊脂白玉做成的一般。僅看她嬌弱的臉龐,真是讓人意想不到,有這樣容貌的女子,竟然會有那樣的謀略。
賀蓮房打量聶娉婷時,聶娉婷也在評估賀蓮房。她早就知道這位平原公主美貌出衆,但數次宴會均坐的遠,所以並未瞧得太清楚,聶娉婷一直以爲自己的容貌天下無雙,可見了賀蓮房,才知道什麼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怎麼也想不到,在民間名聲極好,又受太后寵愛的平原公主,竟然生得如此弱不禁風!
她的個子與自己不相上下,但身形卻還要比自己小一圈,整個人看起來彷彿隨時都可能被風吹走。尤其是她今日穿着一襲雪白的長裙,腰間扎着的鵝黃腰帶,更是襯得其纖腰不盈一握。
這是個無法估量的女人——兩人都在心裡這樣想。
還是賀蓮房率先開口:“聶小姐,還是坐下來慢慢談吧。”
聶娉婷連忙請賀蓮房落座,兩人慢慢地開始互相攀談起來。言談間賀蓮房對聶娉婷的喜愛多了幾分,覺得此女雖然出身於信陽候府,但卻有一顆赤子之心,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而且從聶娉婷的言語舉止一顰一笑來看,她對晨哥應該也是真心的。若是以前的賀蓮房,恐怕看不出來,但如今她也有心上人,懂得男女之情,跟青王又剛好是蜜裡調油的階段,所以看聶娉婷也非常的準。既然是真心的,賀蓮房便友善了許多。之前她雖然也溫柔,但仍然與對方保持着距離。聶娉婷也感覺到了這一點,頓時也更喜愛賀蓮房了。她覺得,若是得到賀蓮房的支持,那麼與藍晨在一起的路,便不會困難太多。畢竟太后跟靖國公府對賀蓮房的寵愛,那是顯而易見的。
所以聶娉婷很聰明,在這之前便選擇與賀蓮房先見面,並且準備的十分充分,爲的就是要讓賀蓮房相信她對藍晨的真心。那樣的話,她才能和藍晨相守。信陽候府與靖國公府的世仇,聶娉婷不是不知道,只是她覺得,那都已經是前人的事情了,冤冤相報何時了,爲什麼兩家就不能好好相處呢?
她把這疑問說出來的時候,賀蓮房沉吟了下,才笑笑着搖搖頭。
聶娉婷也不多問,二女交談些許片刻,便聽得房門被敲得震天響,門一開,聶航便衝了進來,見聶娉婷好好地坐在那兒,方纔鬆了口氣:“小妹,你這是做什麼?爲何一句話不說就偷偷出府?”
信陽候有六子一女,單從年齡,聶娉婷排行第六,所以前頭的五個哥哥都習慣叫她小妹。此刻看見脾氣最衝最暴躁的四哥吹鬍子瞪眼的,她明顯瑟縮了一下,隨即討好道:“四哥,你用過膳了沒有?我這剛剛點了醉仙樓最出名的八寶鴨,你要嘗一下嗎?”
聶航哪裡有心思吃飯,一早他出去了一趟,結果一回府就聽說小姐帶着幾個丫鬟獨自出門去了!把他給急得,臉都青了!找不到二哥,他已經很是愧對父親了,若是連小妹都丟了……聶航毫不懷疑,到時候他會被父親和幾個兄弟活生生撕成碎片!“嘗什麼嘗!你這麼不聽話,看我到時候怎麼跟父親告狀!你今日出門做什麼了?還跑到醉仙樓來……想要見……公主?!”
賀蓮房微微一笑:“四少原來纔看見我呀?”
聶航心裡暗暗叫苦,趕緊回想方纔自己的態度語言是不是太兇或者太嚴厲了,若是公主告訴二小姐……啊!他趕緊涎着笑臉湊到賀蓮房跟前獻殷勤:“原來小妹出府是來見公主的啊,早說嘛!早說我就不擔心了,我還親自給她送來!公主,公主你想吃點什麼不?小妹說她剛點了只八寶鴨,不如公主你先嚐嘗吧,啊?”
他這樣刻意討好,哪裡像平日裡那個只知道練武的四哥?聶娉婷吃驚地看着這一幕,當下就想歪了,還以爲自家四哥是看上平原公主了。她的第一反應是高興,這樣的話,信陽候府與靖國公府的恩怨解除的可能性就更大了!於是她也笑道:“四哥說得是,公主不如也嚐嚐吧!”她在家裡做小妹都已經習慣了,偶爾見到一個比她年紀還小的,也是新鮮的很。再加上她想歪了,於是更對賀蓮房親熱的很,幾乎要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了。
天璇注意到自家公主眉心微微皺了一下,連忙出手擋住,冷聲道:“我家公主不喜外人近身,四少難道忘了嗎?”竟然得意忘形到這個地步了。
聶航這纔想起來,不管見了賀蓮房多少次,她的表情都是這樣淡淡的,根本看不出什麼喜怒哀樂。倒是他的行爲,越是激動,不就越是說明心虛嗎?他可是一直立志要在賀蓮房面前表現出完美一面,好讓這未來的大姨子能接受自己,甚至能給自己在二小姐面前說幾句好話的,可千萬不能功虧一簣呀!“是我忘了、是我忘了,公主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跟我一般見識啊!”
聶娉婷好奇地看着眼前這一幕,更是堅信四哥是喜歡上平原公主了。她心裡真是說不出的高興,因爲被養在深閨的緣故,她也沒什麼密友,當下便將賀蓮房當成了朋友,恨不得要剖心挖肺:“公主,我四哥雖然看起來不太可靠,但他的本事真是我們聶家數一數二的,除了父親能和他對上幾招外,其他哥哥都不是他的對手呢!而且四哥他醉心武學,到了這把年紀,身邊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公主,我四哥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一個人哪!”
賀蓮房明白了,聶娉婷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