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齊媽媽的話,賀蓮房露出驚詫的神色來:“今日我只是請齊媽媽過來說說話,難道齊媽媽認爲我有什麼企圖嗎?”
“大小姐……”齊媽媽有苦難言,她明知家人都在賀蓮房手中,卻不敢言明,只能希望自己身上有什麼賀蓮房能夠利用得到的價值。“老奴不才,年紀一大把了,大小姐若是有什麼吩咐,老奴定當萬死不辭!”
賀蓮房微微笑了下,道:“齊媽媽說的這是哪裡話,您雖然年紀大了,但跟在上官姨娘身邊也是伺候了多年,更是翰林府的舊人,聽說上官姨娘都是您奶大的呢!這不,這陣子爹爹命我減了上官姨娘院子裡頭的吃穿用度,我心裡好生愧疚,又不得進去,只好命人將齊媽媽你請過來,跟我說一說,上官姨娘怎樣了,身子可還好。”
滿口的胡言!齊媽媽心頭忿忿,若是你真心愧疚,夫人成日鬧着要見老爺見老夫人見你,怎地不聽你有半句關懷的話?如今府裡是你掌權,老爺一旦上朝會友,你若真心想見夫人,焉有見不到之理?還不是嘴巴上說說好話!
齊媽媽覺得,這世人都被大小姐這副僞善的面具給欺騙了,瞧着這樣一個琉璃般通透的人兒,誰能想到她的內在竟是如此狠毒?當然,認爲賀蓮房狠毒的同時,齊媽媽絲毫不覺得上官氏母女三人對賀蓮房他們下毒放蛇之類的做法有錯。誰叫他們擋了路呢?“夫人……不不不,是姨娘,姨娘這陣子身子還好,精神頭卻差了些,老夫人又不許三小姐四小姐見她,說是怕給姨娘帶壞了,姨娘思女心切,所以消瘦了不少……”說完飛快地瞄了賀蓮房一眼又迅速將視線移開。
“哦……是這樣啊……”賀蓮房輕輕撫上下巴,這動作有些不雅,但在她做來卻是意外的好看。“既是如此,我這裡有些補品,就勞煩齊媽媽拿回去給上官姨娘服用,切記要一日三餐,不可忘懷。”
言罷,天璇已將早已準備好的一個竹籃遞了過來。
那齊媽媽不敢不接,心裡卻是想着,這東西是決計不能給夫人吃的,誰知道大小姐有沒有在裡頭加了什麼奇怪的東西?若是到時候吃出什麼禍端來可就不好了。所以齊媽媽打算陽奉陰違,反正大小姐也不會知道她到底有沒有給夫人吃,更何況如今院子裡頭的下人不多,一個個又都勢利眼,只要小心一點,就不會有人發現。“謝、謝謝大小姐關懷……姨娘若是知道了,定然歡喜非常。”
“既是如此,你便可以走了。”天璇冷聲說。
齊媽媽挎着竹籃起身,眼光卻不由自主落到那封扔在桌面上的信上,訥訥道:“大小姐……這信……”
“橫豎你是送不出去了,怎麼,難道你是想吃了它?”搖光頑皮一笑,作勢要將那信團成團塞進齊媽媽的口中,嚇得這婆子連連搖頭求饒,再也沒有心思想要回了。
就在齊媽媽一隻腳已經跨出門檻的時候,賀蓮房清清淡淡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我見媽媽的孫女兒,那個叫花兒的丫頭生得不錯,又水靈又青嫩,日後應當有個好歸宿。”
齊媽媽一聽,渾身一震!花兒是她已經病故的兒子留下的遺腹子,全家就只剩下了這麼一根獨苗苗,平日裡是當眼珠子一樣疼着,哪裡捨得讓花兒吃一點苦頭?大小姐這話裡的意思,分明就是在威脅她,若是她不照她吩咐的去做,花兒就、就!齊媽媽一咬牙,說:“大小姐儘管放心,但凡的大小姐吩咐的,老奴定當全力以赴!”夫人,老奴將你奶大,又爲了你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也是時候讓您回報一下老奴了!欲再擡另一隻腳,卻不小心落了空,整個人狼狽的從臺階上翻了下去,好在摔得不重,她又護好了竹籃,便訕訕的爬了起來,羞窘着一張老臉走了。
菡萏築的下人們都似瞧猴兒般瞧她笑話,齊媽媽心中憤恨不平,卻無奈受制於人,只得屈從。
見齊媽媽三步一趔趄五步一踉蹌,賀蓮房知道,自己這是戳中她的弱點了,這時,性子雖然大條卻最是心軟的瑟詞問道:“小姐,那家人……咱們要不要放了?”
賀蓮房尚未回答,琴詩便皺着眉說:“這是什麼話,好不容易將他們接到燕涼,這正是個抓住齊媽媽把柄的好機會,把那家人放了,好讓齊媽媽再繼續幫着上官姨娘來害小姐少爺嗎?瑟詞,你忘了當初咱們被誣賴偷東西,挨的那幾十個板子了麼?當初那齊媽媽是怎麼說的?有朝一日,定要將咱們發賣出府,或是打發給乞丐做媳婦!”
瑟詞聽了,頓時臉上浮現出窘迫之色,她求救似的將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天璇跟搖光,可這二婢以往的生活都是刀光劍影你死我活的,最是清楚斬草要除根打蛇要打死的道理,自然不會站在瑟詞這邊。於是瑟詞又看向了陸媽媽,可陸媽媽卻也用不贊同的目光注視着自己。瑟詞頓時覺得委屈了起來,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裡做錯了,如今小姐當家做主,二小姐跟大少爺都過得好好的,爲什麼就不能得饒人處且饒人呢?上官姨娘她們歸根究底,也並沒有對小姐造成什麼實質上的傷害呀!
對賀蓮房來說,瑟詞忠誠足夠忠誠,可惜腦子始終不夠靈光,尤其是在某些問題上,太過於婦人之仁。她淡淡地道:“你爲她們說情,也不想想她們領不領。若是我沒有出佛堂,當日與上官悟廝混的便是我,若是前些日子祖母沒有帶紅妝還是帶了回兒去,那麼與張正書有了肌膚之親就是回兒,現在的三小姐四小姐有多慘,你以爲,我和回兒就會好上許多?”上官氏那樣的人,就像是打不死的蟑螂,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要隨時提防着她反咬你一口。若不是她還有事情想從上官氏口中問出來,早將這個女子打發了,哪裡還會將其留在府中。
心腹大患,儘早剷除纔是上策。
聞言,瑟詞的神色變了又變,她還算受教,也知道小姐是看重自己纔跟自己解釋這些,便跪了下來:“是奴婢錯了,奴婢不該這樣想的!”
“你想的也沒錯。”畢竟在外人看來,上官氏對她造成的傷害的確沒多大,可上一世發生的種種,賀蓮房永遠無法忘懷!“我與上官姨娘不僅是敵人,還是仇人。你是我的婢女,便是站在我這一頭,就算你再如何同情垂憐她們,也莫要忘了,你的主子是誰,你的立場是什麼。”多餘的同情心分一點出去沒什麼不好,只要她牢牢記住誰纔是主子就行。
琴詩上前請罪:“是奴婢未能將瑟詞帶好,還請小姐責罰!”她實在是不知道,瑟詞除了性子大喇喇了點外,竟還有這樣軟弱可笑的想法!不爲刀俎,便爲魚肉的道理,到了今日瑟詞竟還是不懂!若是她們不想被人拆吞入腹,就只能將自己作爲刀刃,磨尖、磨快、磨利!然後一刀斬斷那些不懷好意的頭顱!
“與你無關。”天璇最是看不得人受委屈,也跪下請纓:“小姐,奴婢想帶瑟詞出府去走一走,還請小姐恩准。”
賀蓮房對天璇的態度素來不是主僕,更似是朋友,便點了頭。不一會兒,她便覺得乏了,要小憩,琴詩搖光伺候着她歇息,陸媽媽則去小廚房命人熬些消暑的綠豆湯來,這炎炎夏日,眼看就要入秋,可天氣非但沒有轉涼,反而一日賽一日的熱,去年冬天存下的冰塊已經快用光了,真希望這天氣早些涼快下來,小姐苦夏,每每天氣炎熱胃口便不大好,如今三餐都動的少,長此以往,怕是身子要受不住的。
那頭,得知齊媽媽未能將信送出的上官氏,整個人都軟了下來。這天熱,可她卻覺得一陣又一陣的惡寒,就連齊媽媽臂彎的竹籃子都沒注意到。
午膳的時候,她發現桌上除了簡單的菜色外還多了碗銀耳燕窩湯,不由覺得奇怪,便問:“這燕窩是哪裡來的?”
齊媽媽一窒,忙道:“回夫人的話,老奴今兒一早雖沒能出府就被攔了下來,但回來途中遇到了看守庫房的婆子,那婆子與老奴本是舊識,有點交情,老奴曾經幫過她一個小忙。今日無功而返,又見夫人日益消瘦,精神不佳,便與那婆子說了些好話,從庫房拿了一竹籃的補品出來,不過夫人您放心,決不會有人發現的!老奴是挑那最外層最不引人注目的拿的!”這話是她一路上回來的時候想的。
好在上官氏十分信任她,所以並未多問,也未察覺這話裡諸多漏洞。她端起銀耳燕窩湯,淚盈於眶:“還是媽媽你待我最好!”說着一勺一勺喝了起來,心裡將賀蓮房給罵了個狗血噴頭。想起自己當家時那庫房隨意開銀子隨便用的揮霍場景,再看看如今只能喝最下成的燕窩湯,頓時悲從中來,恨上心頭:“總有一天,我要那小賤|人死在我的手上!”
這要放在以往,齊媽媽早撲過來不許她再胡說了,隔牆有耳,萬一被人聽到,傳進賀蓮房的耳朵裡可如何是好?可如今她已經倒了戈,再來說這些話又有什麼用呢?只好面色不定的聽着上官氏咒罵賀蓮房姐弟三人,心裡卻道:夫人,若是這燕窩沒被下藥,那便最好,若是真被動了什麼手腳……也請您諒解老奴一片愛孫之心吧!老奴的兒子便是在翰林府當差出事死的,他留下的這根獨苗苗,老奴可真不能再讓她因爲您而早早夭折啊!那天仙般的大小姐是個心狠的,老奴也是逼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