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妃看着劉彥的眼睛,認真地問,“彥兒你覺得太子的弱點是什麼?”
劉彥本來正在喝茶,聞言一愣,良久才猶豫的說,“他沒有能力?承恩公府也靠不大住。”
聽了兒子的話,寧妃一嘆,她就知道,劉彥還沒有看清楚。
“你覺得你比太子好在哪裡?”
劉彥聽着母親的話,心裡開始忐忑起來。他知道,母妃說的任何一句話,都不是無的之矢。
“我比大哥聰明,又有能力,更討父皇喜歡,母妃比皇后也更加有能耐。”
說到最後,劉彥還小小的吹捧了下寧妃。說完後,他就不解的看着母親。
“你錯了,母妃並沒有比皇后更有能耐。相反,皇后永遠是皇后,只要她還在一天,我就永遠要她面前低頭。你也是,不管你比你大哥聰明還是有能力,只要你大哥在一天,你就永遠要對他低頭。”
寧妃微微一笑,對劉彥說道。
以前劉彥從來沒有聽寧妃這麼直接的說過話,他心中也充滿了不服氣。劉彥不明白,爲什麼他們辛苦努力到這一天了,母妃卻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母妃,總有一天,兒子會讓你不用對任何人低頭,兒子,也不會向大哥低頭。這個太子之位,他不配!”
劉彥鏗鏘有力的扔下話,寧妃卻好像沒有聽到一樣,兀自對着窗外發呆。
過了半晌,寧妃纔看着滿臉不服氣的劉彥說道,“彥兒,你太讓我失望了。你總以爲自己聰明,實際上最是愚鈍不過了。”
“母妃!”
寧妃的話讓劉彥十分不快,他開始回想,自己最近也沒做什麼事惹她不快啊。
“怎麼,你不服氣?”
瞥了一眼確實真的不服氣的劉彥,寧妃繼續自顧自的說着。
“不管是嘴裡說的,還是心裡想的,你以爲自己想要,所以就能得到所有的東西?山就是山,不會因爲你劉彥而變成水。若是你沒有自己必然會失敗的覺悟,太子之位便不是劉康坐,也輪不到你頭上。”
劉彥確實還不懂寧妃的意思,也不知道寧妃爲什麼要和他說這個,但是他有預感,現在正是一個很重要的時刻,母妃說的任何話都是有意味的。
“爲什麼要做好必然失敗的覺悟?努力,不就是爲了成功麼?”
“是爲了成功。但是你要做的,是全天下最危險的事。你覺得自己比你父皇還厲害麼?便是你父皇當年奪嫡時,也是幾次險象環生,當初他在陳留遇刺的事你忘了麼?沒有做好面臨失敗的準備,就憑你現在這樣,怎麼可能登上頂峰?”
寧妃有些疲憊的揉了揉額頭,現在的進度比她預想的快很多。按照她原先的計劃,劉彥至少還有十年的成長空間,纔會做好各種準備,最終一舉打敗劉康上位。畢竟,忍耐和蟄伏,纔是她的智慧。
但是如今形勢遠不如她想的那麼好,再不改變計劃,他們就永遠沒有實施計劃的機會了。她必須要開始行動了,趁着三皇子和林氏羽翼未豐時,將他們這塊擋路石移開。
若是她繼續忍耐下去,他們的勢力就會逐漸增長,三皇子在劉恆心裡的分量會更加重要,到時候劉康一倒,三皇子劉陽就順勢接上了,哪裡還有劉彥的機會。
儘管也很疼愛兒子,但是寧妃一向實事求是,她覺得劉彥其實天分並不如劉陽的。外人不知道的,都說劉彥從小天縱英才,其實劉彥的努力都在暗地裡,所以只有風光,不見汗水。
而寧妃一直暗中關注着劉陽,他的各項表現和成長她都清楚。在寧妃眼裡,貴妃並不是個有什麼能耐的,對劉陽也沒有用心教導,劉陽有如今,全靠着自己的天賦和自律。
對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來說,這樣的心性和天賦,絕對是萬中無一的。劉陽再繼續成長下去,會越來越惹眼,以後劉恆眼裡哪裡還能承得下劉彥。
這樣的情形下,劉彥不能再這樣懵懂下去了,他必須做好準備,特別是心理上的準備。只有劉彥自己下定了決心,接下去纔會有所表現。
“彥兒,太子的唯一弱點,就是不夠狠。他從小就是嫡長子,在潛邸時是世子,進宮後是太子,在他看來,他所得到的一切都該是自己的。就像皇后一樣,她認爲後院所有的人都要理所應當的低頭俯首。”
“他不夠狠,所以在東宮裡他讓侍妾先於太子妃懷了身孕。雖然侍妾的孩子已經打掉了,但是陛下最是講究規矩的了,必然會心中不快。太子不夠狠,所以沒有使出過什麼手段來對你。他不夠狠,所以東宮官僚魚龍混雜,漏洞百出,所以他才能冒着被你父皇訓斥的風險,爲王和君求情。”
寧妃說到有些口乾,劉彥隨即機靈的給她遞過去一盞熱茶。寧妃一笑,劉彥察言觀色這方面確實還有幾分靈氣,也不枉費她多年的心血栽培。
“太子不夠狠,你卻要狠下心來。既然準備一爭高位,就要做好覺悟。先想到失敗後的結局,是不是你能承受的,哪一個關口容易失敗,都要提前想到,做好準備,你父皇的這一點,你一定要學起來。那就是不打無把握之仗。”
喝完茶,寧妃繼續說着,劉彥點頭表示自己受教了。
“你失敗了,最壞的結果,就是東海公府所有人都爲你陪葬,包括母妃我也不能逃脫,你做好準備了麼?”
劉彥看着寧妃目光的堅韌和殺氣,心頭一震,然後嚥了口唾沫,狠狠地點了點頭。
他受夠了自己默默努力,卻永遠不是主角的感覺了。先是劉封,再是劉康,總有人擋在他前面,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的東西,他卻需要流汗流淚的去艱難爭取。
劉封,或者劉康,有什麼好的,論聰慧,論努力,論機靈,哪裡都不如他,不就是恰好生爲嫡子嘛。就連皇后,也不如他母妃良多,卻一直要壓着母妃,他們母子那高高在上的姿態,劉彥覺得噁心透了。
從小,他就暗自發過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努力出頭,把劉康打敗,再也沒有人能搶走他的一切。他會讓母妃能夠睥睨皇后,爲自己而驕傲。
“好,你有了覺悟就好,母妃也有了覺悟,接下來,是行動的時候了。”
對於自己接下來的行動,寧妃並沒有和劉彥詳說。最壞的結果,她都已經提前算好了,總不會連累他的。
林喻喬等人早上去坤寧宮請過安後,就各自散了。看着她們走遠,皇后的怒氣再也壓抑不住了。
“寧妃這個心裡藏奸的,我就知道她不是個好的。看她那個捧高踩低的諂媚樣子,堂堂一個妃位這麼沒臉沒皮的,我都膈應得慌。”
皇后氣的雙頰都在抖,周嬤嬤連忙爲她順氣。
也不怪她生氣,以前寧妃一直沉默低調,皇后說什麼就是什麼,早上請安時都是最早到的。如今自從王和君被問斬後,寧妃就不把她放在眼裡了,早上請安時每次都和林喻喬一起過去。
林喻喬每天都是卡着最後的時間纔到,她已經破罐子破摔了,橫豎她去得再早皇后也不會打消對她的敵意,她也犯不着上趕着伏低做小的迎合。
她是寵妃,皇后早就做好了她會張揚跋扈的心理準備,因此怎麼也不會太過震驚。但是寧妃突然這麼一轉變,落到皇后眼裡就是**裸的小看她了。
因爲她孃家人被陛下處理了,所以寧妃就覺得她沒有分量了,而去討好林喻喬了,這像話麼,皇后越想越生氣。
還不止這樣,早上在坤寧宮時,寧妃一直都在有意無意的捧着林喻喬,這讓皇后更加氣憤。宮裡唯二的兩個妃位女人,又都有兒子,她們要是聯合起來,讓皇后想想都覺得後背生寒。
“就是,寧妃這樣太難看了。但是娘娘,如今宮裡都傳開了,說三皇子是神童,看書過目不忘,而且就連陛下,也屬意讓他……傳言說,之前狀元宴上陛下給了三皇子印章,就是證明。而且前幾年呂良娣宮裡出現的字,也叫他們又挖出來了,說是天意。”
周嬤嬤也很注意收集消息,宮中的流言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因爲私下的傳言太大膽了,她一直沒敢向皇后稟報。如今藉着皇后發怒的關頭,她才猶豫着,半遮半掩的和皇后說了出來。
實際上的傳言比這個還更加誇張,周嬤嬤努力說了三分,沒敢太刺激皇后。
就這樣,皇后已經要發飆了。
“這個林氏想幹什麼!三皇子才這麼點大,她的狐狸尾巴就暴漏出來了麼!她哥哥做了閣老,就不把我和太子看在眼裡了麼!”
本來林喻喬獨寵,已經是戳皇后的心窩子了,只是劉恆一直拒絕選秀,她也因爲各種事情,一直沒機會再勸劉恆。
現在自從二弟被問斬後,皇后悲傷之餘也覺得失了顏面,生怕後宮裡其他人,特別是林喻喬藉機小看她。
沒想到她的預感果然兌現了,林氏這麼快就有所行動了。將三皇子推出來,又是神童又是印章的,不就是擺明了要和太子一決高下嘛。
“也難怪貴妃的心越來越大了,林家四位大人都很受陛下重用,林閣老年紀輕輕就能入內閣,她們裡外勾結,可不就把陛下矇蔽了嘛。如今陛下眼裡心裡都是貴妃,寧妃這樣捧高踩低的也不新鮮。”
周嬤嬤也忿忿,因爲宮裡的傳言都是什麼林家四英傑,三皇子有四個舅舅做靠山,母妃又受寵,自己人又聰明,早晚太子之位就是他的。雖然沒人敢直接在人前說,可是人後很多人都這麼覺得。
並且宮裡不管是內務所還是針線房,或者御膳房,這些地方的人都擠破頭的去討好林貴妃,有什麼好的就先往衍慶宮送,這麼明顯的動靜,他們坤寧宮的人也都知道。
“哼,林氏這個賤人,不就靠着狐媚皇上耀武揚威嘛,沒有那幾個哥哥,她還敢這麼張狂!”
想起林喻喬的四個哥哥,再想想自己的哥哥,皇后更是心裡發苦。要是她的哥哥也能這麼爭氣,她和太子還能活的這麼累麼,林氏還敢這麼明晃晃的向她示威麼。
只是,皇后氣歸氣,也沒有什麼辦法。不論是寧妃的捧臭腳,還是林喻喬膽大包天,她都沒有辦法壓下她們。
“你去佈置下去,宮裡一旦誰再傳播這種毫無根據的流言,就直接把舌頭剪掉!我倒要看看,他們難道還能冒着沒有舌頭的風險,再去捧着林氏麼!”
收拾不了那兩個人,其他的黃門和宮女她還收拾不了麼,皇后恨恨地吩咐周嬤嬤道。
“謹諾。”
周嬤嬤領命下去後,皇后繼續枯坐在桌邊。越想她越覺得沒法呼吸,林氏這麼戳她心窩子,讓她實在如鯁在喉。
要是,能把林氏的幾個哥哥都一起除掉就好了。到時候,看她還有什麼資本這麼張狂。
這麼想着,皇后突然靈機一動,有了想法。
雖然是治標不治本,可是若是林喻城不做閣老回老家了,必然會有人頂上他的位置,就算他能夠再回去,內閣九人也滿了,除非劉恆再把一位閣老拉下來,不然他絕對做不了閣老了。
並且,那時候九位閣老爲了不被林喻城擠下去,必然還會用力針對林喻城的。他一個人力量怎麼也有限,被這麼多人攻殲,怎麼也會難過好一段日子的。
打定主意,皇后的脣角揚起一抹笑意。
而另一邊的景和宮裡,寧妃讓劉彥在宮外好生注意陳良子府的動靜。按照她的預期,皇后快要坐不住了吧。
宮裡的傳言,林喻喬自然也是知道的,並且寧妃這些日子的舉動,也讓她十分頭疼。
“她故意的吧,生怕皇后不恨我似的。損人不利己!”
因爲又不能一個個的對着每個人解釋,對於流言,林喻喬倒還看得開,雖然有點小忐忑,可是她還不是特別在意,寧妃突如其來的攻勢,這麼用力給她拉仇恨,更讓她覺得難受。
“娘娘,那些流言簡直太惡毒了,這是要毀掉三皇子啊。”
江嬤嬤聽了芒夏說起流言的事情後,就憂心忡忡。
“沒事,關鍵不在別人,皇上那裡我會解釋的。是誰幹的呢,這是個問題。”
在後宮裡,基本上她就是公敵了,林喻喬也不知道是誰散佈了流言。皇后,寧妃都有可能。
不過林喻喬相信,劉恆知道她的爲人,一定不會覺得是她乾的。再說萌萌也還小,她犯得着嘛。
等劉恆晚上過來後,洗漱完躲在帳子裡,林喻喬就把流言的事說了出來。
“也不知道是什麼人乾的,用心太歹毒了。”
林喻喬倚着劉恆的肩膀,評價道。被子下面,她的腳正摩擦着劉恆的小腿。
“放心,我會查出來是誰幹的。”
劉恆翻身擁住她,親着她的額頭說道。
對於叫囂塵上的流言,劉恆也聽說了,他對後宮的控制力越來越強。但是因爲流言的傳播是一個大範圍的事情,真要查下去,大多數宮女黃門都或多或少的參與過。要找到流言的源頭,也很困難。
“恩,我知道。”
林喻喬笑的十分甜蜜,身邊的這個人肩膀並不是很寬闊,卻像守護神一樣,牢牢地爲她和孩子撐起一片寧和的天空。
“子平,你帥到我無法呼吸啦!”
沒等劉恆問明白什麼是“帥”,林喻喬就摟住他的脖子,堵住了他的疑惑。後面,這問題也不重要了,劉恆已經從她火熱的動作裡,感覺到了她的情緒。
帷帳中,不斷傳來破碎的呻吟和喘息的聲音,錦被下偶爾遮不住春光乍現,榻上的人愛火正濃,抵死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