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在眉睫的婚事

“不可能……”歐陽可眼睛發直,臉色非常可怕。

歐陽暖看着眼前的歐陽可,彷彿看到當年那個拼命哀求丈夫的悲慼女子……當初她有多痛,今天就要歐陽可有多痛,不,她要她更痛上一百倍、一千倍!真正嚐到什麼叫心如刀割、肝腸寸斷!她心頭冷笑,眉尖亦銜了隱忍的恨意,臉上的笑容卻異常溫柔:“是不是真的,妹妹一問爹爹便知道了。”

歐陽可不等她說完,已經衝了出去,跛足在心急之下越發襯得十分明顯。芮媽媽驚恐地擡眸望着,正要爬起來追出去,卻聽到一聲冷冷的呵斥:“跪下!”

芮媽媽挺起腰桿,揚起眉頭,倏忽冷笑:“大小姐,奴婢到底是梨香院的人,還輪不到您來使喚我吧!”

歐陽暖淡淡道:“我怎麼敢使喚媽媽您呢?只不過有一句話要說而已。彤兒真的很乖巧,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將來該有個好出路,芮媽媽,你說是不是?”

一聽這話,芮媽媽登時心中劇震,彤兒是她最小的女兒,也是她最愛的孩子,腦海中已轉過無數念頭,最終俯首道:“請大小姐饒恕。”

歐陽暖站起身,慢慢走了出去,這一次,她沒有要任何人的攙扶。曳地長裙如浮雲輕輕拂過蒙塵的地面,踏着滿地的輕淺月華徐徐下了臺階。

很多年前,她曾經把歐陽可當做親妹妹,發自真心的疼愛她。但凡自己有的,絕不會少了可兒那一份。哪怕自己只有一份,歐陽可想要,也會毫不猶豫送給她。那時候,她是真的以爲,有這樣乖巧可愛的妹妹,有這樣溫柔體貼的繼母,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事。然後呢?發生了什麼……廊下絹紅的燈籠在風裡輕輕搖晃,似淡漠寂靜的鬼影,叫人心裡一陣陣的發涼,歐陽暖擡頭遠遠看天空星子,微微笑了:“好好照顧二小姐,別讓她少了半根頭髮。”

第二天一早,歐陽暖剛洗漱完畢準備用早膳,就看見歐陽爵興沖沖地闖了進來,滿面興奮:“姐,我剛聽說一件事!”

歐陽暖手捧着一盞燕窩,輕輕攪動着道:“什麼事這麼高興?”

歐陽爵眼睛閃閃發亮:“歐陽可昨兒夜裡不知道發什麼瘋,跑到爹爹書房大鬧了一場,非要爹爹去救那蘇玉樓,爹爹不理她,她回去後就上了吊。”

歐陽可上吊自然是爲了威脅歐陽治,只是她定然想不到對方鐵石心腸,這吊自然也是白上了。歐陽暖微微勾起脣畔,淡淡微笑道:“被人救下來了?”

歐陽爵一愣,隨即道:“姐姐怎麼知道?”

歐陽暖淡淡道:“院子裡那麼多人,自然不會讓她死的,況且她若是真的死了,現在我還能坐在這裡安穩喝茶嗎?”

歐陽爵眼睛亮閃閃的,還頗有些惋惜道:“聽說她把丫頭媽媽們支出去,自己悄悄把簾幕都放下來,摞起兩張椅子,把自己的腰帶解下,站到椅子上,便在那樑上套了一個圈兒。可她偏偏笨得很,只管把頭套入圈裡!打的圈又太小,只勉強勒住她的下頦,她又禁不住疼痛,頭一仰撲通一聲,便從上面滑下來,驚動了外面的丫頭們……你說她這是何苦!”

“何苦?爲了她的蘇公子,她便是真的要死,也是心甘情願的。”這個早已是舊聞了,昨天晚上歐陽暖便已經知道,歐陽可吩咐夏雪藏在暗處,只等她上吊便出來救下她,還要大聲呼救引來衆人。想到這裡,歐陽暖放下燕窩,站起身道,“祖母那兒想必已經得到信兒了,咱們去看看吧。”

兩人到了梨香院門口,只看到院子裡的走廊上站了不少丫頭媽媽們,走近了瞧時,才見玉梅正站在門口與芮媽媽說話。

玉梅一看見歐陽暖,忙趨前說道:“大小姐您來了!”

“嗯。”歐陽暖朝她點了點頭。

正在說話間,李氏被張媽媽扶着從屋子裡走出來,滿臉的陰沉:“芮媽媽,從今兒起,她要上吊要跳井都由着她,完全不必理會!”她一邊吩咐跪在一旁面無表情的芮媽媽,一邊看了歐陽暖一眼,慢慢說道:“暖兒,就當她死了吧,你也不必看她,回去吧!”

歐陽爵遲疑道:“祖母,剛纔不是還說人救回來了嗎?”

李氏止了步,身子不動,轉臉道:“這種東西壓根就不必救她,張口閉口都是蘇公子,還不如讓她死了乾淨,也省的活着丟人現眼!”

歐陽暖聞言,慢慢說道:“祖母,妹妹還活着就好,她年紀小不懂事,您別生她的氣,過段日子就好了。”

李氏只略一怔,臉上已帶了冷笑:“她早已無可救藥了!”

歐陽暖笑着道:“祖母,您最是體貼寬和的,只要人一息尚存,就沒有不可救之理。成與不成在天在命,治與不治,在人在事呀。咱們這樣的人家,又住在京都這塊地界兒,有半點風吹草動就會人盡皆知,妹妹鬧了這一出,如果咱們再不管她,讓她丟了性命,傳出去與祖母和父親的聲譽都不好聽。”

李氏聽她話中有話,不由心中一頓,臉上堆起滿面憂色,嘆息道:“可兒是我的親孫女,我哪兒有不疼愛她的道理?只是她心心念念要求你爹去爲那蘇玉樓說情,簡直是鬼迷了心竅,我一時氣的糊塗了纔會說出任由她去死的話來……唉,如今又該怎麼辦呢?”

歐陽暖沉吟片刻,輕聲道:“暫且等一等吧祖母,妹妹這裡咱們先穩着她,就說蘇公子那邊爹爹已經在想辦法了,以後的事情咱們再說。”將事情拖個把月,讓蘇玉樓這位高貴的公子在監獄裡嘗一嘗階下囚的滋味,豈不是很妙。

李氏思來想去,終究還是點了頭。

歐陽爵聞言,朝歐陽暖粲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顯然很是高興的樣子。歐陽暖暗地裡掐了他一把,提醒他別得意忘形,歐陽爵疼的咧嘴,卻不敢吱聲,乾脆擡頭望天。

轉眼匆匆兩月過去,到了歐陽暖的及笄禮。

天還未亮,歐陽暖便起身沐浴更衣。沐浴完,方嬤嬤拿着繡花巾子擦乾了歐陽暖的長髮,看着她濃密的黑髮如瀑布一般垂直而下,十分秀麗好看,不由得感嘆道:“老奴還記得大小姐剛出生那會兒只有貓兒一樣的大小,一轉眼都成個大姑娘了,夫人要是在世不知該有多麼開心!”

歐陽暖看着方嬤嬤的眼中隱隱淚光閃過,心中也是十分感觸,不由自主伸出手,握住了她略顯老態的手,緊了緊。

此時,紅玉捧着紅漆木托盤走進來,裡面整齊地疊放着早已備下的五重繁複的華服,菖蒲將華服輕輕展開,頓時引來一片驚歎,那是一件煙紫色織彩百花飛蝶衣裙,月白青絲滾邊,下襬與前襟上閃爍着黃玉與大顆粒的南珠盤成的春蘭秋菊的華茂圖案,看起來莊重典雅,光華璀璨,這是大公主請來宮中最好的繡娘,耗費了三個月的時間精心製成的。

衆人服侍她穿上華服,歐陽暖看着銅鏡中的自己,輕輕嘆了一口氣。在她的記憶裡,這樣的及笄禮已經有過一次,因爲容貌受損,自覺醜陋,那時的及笄禮辦的十分簡單樸素,完全沒有一位吏部侍郎千金應當有的風光。

今日,一切都已經不同。她的及笄禮將由長公主親自主持,太子妃爲正賓,到昨日爲止,京中各大名門望族的女眷都送來了禮帖。

只因爲如今,她已是聖上親封的永安郡主,長公主的女兒。再無人敢輕她、辱她、賤她!

歐陽暖徐步穿過紅毯鋪陳的大廳,寬大裙幅逶迤身後,徐步走過的每一處,牽引諸人的目光。她在大廳內錦繡坐墊上屏息跪下,雙掌交疊,平舉齊眉,深深俯首叩拜。

此刻,大廳裡坐着京都各色的顯貴女眷,她們望着歐陽暖,神情中都有一絲疑惑。本可以在長公主府舉行及笄禮,那樣不是更風光,爲何要在小小的歐陽府?

在場的人,只有歐陽爵讀懂了姐姐的心意,她這樣做,全都是爲了自己,爲了向祖母作出保證……此刻,他外着一件月白底彩紋常衣,內着淡紫襯袍,看起來光彩奪目,正坐在一邊觀禮。

歐陽可的目光裡充滿了憎恨與嫉妒,只是面色有些微微發白,整個人似乎十分的憔悴,一旁的夏雪看着她,微微皺起了眉頭。

開禮。

長公主坐在正位上,她身着深紅翟紋素色曳地深裳,看起來華貴而端莊,唯有略略削尖的下巴顯出別樣的端正剛毅。看着歐陽暖行禮,她微微一笑,站起來,走到一旁的金盆旁,俯身淨手。然後她走過來,親自替歐陽暖梳頭,意即梳去其童真幼稚,理順她將來成長之路,祝願她今後人生之路順暢無阻。

有大公主在,李氏和歐陽治都只能坐在一旁,更沒有人提起林氏。

老太君坐在旁邊看着這一幕,眼前不由自主浮現出當年林婉清及笄之日的情景,心中自然有一種壓抑不住的感懷。這時候,身爲贊者的林元馨已經遞上梳子,大公主接過,親手爲歐陽暖挽起長髮,口中輕念古傳之祈福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站在一旁的太子妃分明看見,大公主的眼睛微微有淚光閃過,她深深知道,大公主此刻必定想起了早夭的親生女兒,太子妃不由得在心裡嘆了口氣,臉上卻還是鎮定如常,上前將一支鑲紅藍綠寶石的攢珠四蝶金簪佩上歐陽暖的髮髻。高燭華燈,正堂上的少女雲髻峨嵯,綽約婀娜,華美的令人失神。

禮成,大公主噙淚微笑,一瞬不瞬地望着歐陽暖。

歐陽暖微微一怔,大公主與她本無關聯,卻在最關鍵的時刻向她伸出援手,這樣的恩情,無論如何也不能報答。她的眼眶不由自主溼潤了,卻是深深拜了下去。

大公主柔軟的手掌托住她,笑語柔和:“傻孩子。”

送完觀禮的賓客,大公主、太子妃和林元馨卻留了下來。李氏十分知趣,見在座都是位高權重,自己在那裡很是尷尬,索性讓歐陽暖陪着,自己回了壽安堂。

林元馨如水明眸在歐陽暖面上清亮亮流過,笑道:“暖兒生得真是美,剛纔你走進來,連我都看呆了。”“是漂亮,看見你就像是看見你娘一樣,不,比她還要漂亮。”老太君感嘆道。

大公主也忍不住笑道:“老太君說的不錯,您這位外孫女果真清麗可人,叫人愛得很。”這一瞬間,老太君只得壓下心中的感懷,面上露出開懷的神情:“公主拿我開心了,她如今可是你的女兒啦。”大公主笑面如花:“有您這句話,我就更放心了。”

歐陽暖微笑着看着她們,在這裡的每個人,對她都包含着善意與愛護,讓她冰冷的心深深感動,所以她向衆人再次行了一禮,認真道:“暖兒的心中,會永遠銘記諸位的愛護。”

大公主拉過她的手,笑道:“你既然認下我這個母親,就再也不許提半個謝字。”

這時候,太子妃好奇地道:“暖兒和她孃親長得一模一樣嗎?”

大公主看了她一眼,面色有些古怪,卻終究笑着道:“的確相像,然而兩人氣質卻迥然有異了。”老太君的嘆息似輕落的鳥羽:“若論詩書才華,暖兒比較她娘還是略遜一籌,然而說起心思靈動,清兒卻萬不如她,否則也不會落到今天的下場。”“老太君,姑母都已經過世這麼久了,您又何必這樣感懷。”林元馨看了大公主一眼,有些擔心她會介意,然而大公主卻憂然嘆道:“若是令千金還在世,暖兒也不必這樣辛苦。”她轉而道:“不過從今往後,自然有我護着她,老太君自可放心。”

老太君心下安慰,笑道:“暖兒雖然聰明,心思卻太深,我年紀大了,實在顧不到她。然而這個孩子有福氣,以後有大公主多教導她,我便放心了。”

太子妃輕輕笑道:“其實也是老太君多慮了,將來請大公主給暖兒找個好夫君享福就是。”

婚事眼看就是迫在眉睫,歐陽暖心中無奈,林元馨卻笑着望她,道:“暖兒已經及笄了,這件事情還要抓緊纔好。”

歐陽暖不說話,反含笑看着林元馨手臂上那串紅寶石雕琢的荔枝手串,那手串晶瑩剔透,手工精緻若渾然天成一般,林元馨見她望着自己的手臂,微微低頭,便也明白了,與她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這樣名貴的寶石手串,是聖上作爲珍品賜給皇長孫的,現在卻掛在了林元馨的手上,可見她已經重新獲寵,歐陽暖心裡,終於鬆了一口氣。

送走了衆人,歐陽暖便立刻去了壽安堂,她走到院子裡,看見玉梅手裡端着一碗蓮心薄荷湯,心中微微一動,輕聲問道:“老太太不舒服?”

玉梅點點頭,道:“是,剛纔二小姐來了,老太太剛說兩句話就說心裡堵得慌,所以奴婢溫了些涼茶,與老太太平心靜氣的。”

歐陽暖一愣,口中輕輕嗯一聲,道:“我端進去吧。”

歐陽暖掀開簾子進去,卻看到李氏銀絲微亂,只用一枚赤金松鶴長簪挽住了,鐵青着臉坐在屋子裡,而歐陽可跪在一旁,一臉慘白。

歐陽暖將茶盞擱在桌子上,看着李氏一臉怒容,便輕聲道:“祖母這是怎麼了?爲什麼又生氣?”

“你問她!”李氏瞥她一眼,道:“真個不知羞恥!”

一旁的李姨娘藏住眼裡的暗喜,面龐卻是愁容滿面,向她道:“難怪老太太生氣,二小姐簡直像着了魔了一般,前幾日忽然來求老太太,說要自求婚事,老太太問她看上了誰,誰知她竟說是蘇公子。”她停一停,似乎頗爲震驚,緩了緩神道:“老太太當即就生氣了,一口回絕,我也聽老太太說起才知道,蘇公子如今還在牢獄裡頭,二小姐若嫁過去,豈非,豈非……唉,二小姐聽老太太不肯,不但這兩日減了飲食,更每日悶悶不樂,人也憔悴了,今天又跑來舊事重提……”

李氏冷哼一句,沉聲道:“非要嫁給一個落魄的商人子,她分明是想要讓全京都的人都看咱們家的笑話!”

歐陽暖含着如煙笑意,向着歐陽可道:“妹妹糊塗了,這樣的人也嫁得嗎?”

當年,林氏在人前也曾說過這句話,一字不差。可她在人後,卻對歐陽暖誇讚她不慕權貴,只求真心人,挑對了一名佳婿。如今,歐陽可也來求這佳婿了,只可惜林氏不在,不能親眼看一看這齣好戲。

歐陽可猛地擡起頭,氣息未平,“姐姐你這樣市儈的人怎麼會懂得蘇公子是多麼的與衆不同,在我眼裡,滿朝的權貴誰都及不上他!你們總說女兒家該嫁個官宦子弟,可我不稀罕!”

“可兒,你越來越不懂規矩,怎可對你姐姐大呼小叫?”李氏厲聲道:“即便如你所言,他與衆不同又如何?他只是個出身低賤的商人之子,你即便嫁與他也會被人恥笑!”

“祖母!”歐陽暖一雙妙目瞪得滾圓,滿面都是憤憤,“什麼恥笑不恥笑?難道我嫁與一個官宦子弟就不被人笑話了嗎?!你們根本不是爲了我,是爲了你們自己的面子!說什麼被人笑話,只要我跟着他去了江南,還有誰會笑話我!”

歐陽可是未出閣的少女,這一番話已經是無禮至極,歐陽暖面上帶了一層薄冰般的微笑,“可兒,你滿口胡言什麼?女兒家說這些話也不害臊嗎?”

歐陽可大聲道:“我就是喜歡他,非嫁給他不可!”

李姨娘欲要勸說,只聽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響,李氏已經摔了面前的茶盞,氣的整張臉都漲成了紫色!她猛地站起來,幾乎是衝到歐陽可面前,狠狠給了她一巴掌,打得歐陽可一個踉蹌,再也跪不住,整個人栽倒下去,一下子摔倒在旁邊的紅木椅子上,頓時頭破血流!

李姨娘驚呼一聲,道:“老太太!”

“拖下去!還不快拖下去!”李氏氣得渾身發抖,滿臉都是憤恨,在她眼睛裡,歐陽可已經成爲了一根深深的毒刺,對於任何一個想要敗壞歐陽家門楣的人,李氏都深惡痛絕。

夏雪看了歐陽暖一眼,臉上露出猶豫的神情,歐陽暖微微勾起脣,淡淡道:“沒聽見老太太的話嗎?扶二小姐回去吧,找個大夫給她看看。”

夏雪應了一聲是,便和旁邊的丫頭一起攙扶着歐陽可出去,歐陽可氣息奄奄,歪着頭,整個人都靠在別人的身上。一旁的李姨娘看她蠟黃的臉色,心頭微微一動,面上露出狐疑之色,擡起頭笑道:“王大夫今天來請平安脈,就在隔壁,也不用去請旁人看了,就勞動他吧。”

李氏冷聲道:“她頭上還有傷口!這樣豈不是叫別人笑話!”

李姨娘微微一笑:“頭上倒像是皮外傷,待會兒先讓丫頭包紮一下就好,我倒是怕她想不開再鬧出事來,不妨請王大夫診了脈,再開幾副安神的藥,也好讓她不這麼鬧。”

歐陽暖凝眸看了李月娥一眼,微微覺得奇怪,按照道理說,李姨娘對林氏恨之入骨,對她的親生女兒自然也是厭惡的,怎麼今天突然這樣好心了?

李姨娘低聲道:“老太太,二小姐這副情態,叫別人看了恐怕要胡亂揣測,不如隔了簾子請大夫看,對他只說……是府裡頭的姨娘。”

李氏點點頭,便讓張媽媽跟着去一旁盯着。

過了有大半個時辰,張媽媽突然帶着王大夫來了,李氏微微一愣,目光自然有了三分驚訝。

李姨娘卻像是驗證了心中的猜測,笑道:“王大夫,咱們姨娘的情形,您看……”

王大夫以爲歐陽治納了新人,笑道:“提起這位姨娘的病,我這兒得給老太太道喜了。”

老太太一愣:“噢?這話從何說起?”

王大夫道:“是喜脈。”

“喜脈?”李氏手裡的佛珠啪嗒一下子摔在地上,穿着佛珠的線竟然突然斷了,珠子散落了一地,一直滾到歐陽暖的腳邊來。

歐陽暖只盯着王大夫,嘴角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歐陽可竟然懷孕了?這倒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原本她不過是想,歐陽可**於曹榮,再嫁給蘇玉樓,到了適當時機將這件事透露與蘇家人知道,讓她也嘗一嘗被人侮爲出牆之婦的滋味,卻想不到……歐陽可竟然有了曹榮的孩子,這還真是太妙了。

“不錯,恭喜老太太又要抱孫子了。”王大夫雖然覺得李氏的表情有些奇怪,也只當她是太開心了,所以仍微笑着回答。

不料李氏慢慢站起,審視地望着王大夫,王大夫有些不知所措。良久,李氏突然“哼”了一聲拂袖而去。王大夫不解地望着,只見李氏怒容滿面地出屋後,丫頭媽媽們也相繼跟出了屋。

李姨娘快步跟了上去,歐陽暖卻歉疚地對着王大夫笑道:“辛苦您了,方嬤嬤,你送往大夫出去吧!”

王大夫被方嬤嬤送出去,歐陽暖默默盯着對方離去的背影,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紅玉小心地道:“大小姐,老太太這是……”

歐陽暖輕輕笑了:“你說呢?”

傍晚,歐陽治從外面帶回林文淵送來的禮物。自從林氏被關起來之後,林文淵總是三不五時送來一些東西,歐陽暖知道,他這是在提醒歐陽治,有他在,不要輕易動林氏。

歐陽治正把帶回的東西給李氏看,歐陽暖坐在一旁,桌上擺着一件玉佛,一個古董花瓶,還有些零散的東西……

“這個翡翠墜兒是他指明帶給可兒的,說是秦王賜給他的東西……”歐陽治心中其實不痛快,因爲他知道林文淵這是藉着秦王的手在警告自己,但他不得不裝出一副高興的樣子,環顧一圈道,“怎麼不見可兒,等會兒叫她一塊兒來吃飯。”

李氏臉色一沉:“不必了,她這些日子身子不太好。”

歐陽治一愣:“這孩子從小身子骨挺好的,怎麼最近動不動就倒下。”他想了想,對李姨娘道,“我也好些日子沒見她了,去叫她來!”

李姨娘站着沒動,神情略微有些緊張的樣子,看了一眼李氏的神色,沒敢說話。

歐陽暖捧着手中的茶盞,只靜靜坐着喝茶。

歐陽治皺起眉,道:“你聽見役有?”

“是!”李姨娘花容失色,雖然面顯難色,還是勉強應道。

歐陽治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禮物,想到林文淵的威脅,他口氣軟下來:“算了,她有病,別折騰她了,我過去看看她。”

李姨娘眼裡露出一絲喜色,面上卻更加驚慌地攔道:“用不着,用不着,二小姐挺好的。”

歐陽治更加疑心:“剛纔說有病,怎麼這麼一會兒又挺好的了?”

李姨娘心中冷笑,臉上卻露出無言以對的神情。

李氏怎樣都掩不住心頭的怒火,聲音帶了一絲冷冽:“治兒,我有話對你說,跟我來!”

許久之後,歐陽治從小花廳出來,已經是滿面風雨欲來,直接向梨香院的方向而去。李姨娘看着他面色不對,悄悄對歐陽暖道:“大小姐,要不要跟去瞧瞧?”

歐陽暖只是如常神色,脣角揚起輕緩的弧度:“姨娘要去看看,我也自當相陪了。”

歐陽治邁着沉重的步子緩緩前行,站到梨香院的門口,他看了一眼,只見院中的丫頭媽媽們低着頭,院子裡一片死寂。“滾!全都滾出去!”

丫頭媽媽們面面相覷,隨即快步退出了梨香院。

歐陽治看着緊閉的房門,頓時發了狠,三步兩步上去,猛地一腳踢開了房門,此時歐陽可正躺在牀上。歐陽治怒不可遏地望着牀上的歐陽可,探身伸手抓住她前胸衣襟,猛地將她拽下牀來,用力一甩將她甩在地上。倒在地上的歐陽可,見歐陽治眼露兇光,頓時嚇了一跳,“爹……”

歐陽治怒道:“別叫我爹!不知廉恥!簡直丟盡了我的臉面!”

歐陽可哭叫着:“爹爹,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您饒了我,饒了我啊!”

歐陽治兇狠地說:“說不說?這個雜種是誰的?!”

歐陽可一縮,歐陽治已經揚起了巴掌:“說不說?”

歐陽可只是發抖:“我……我……”

李月娥站在門外,滿眼的幸災樂禍,臉上卻很是憂愁的模樣:“老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千萬不要動手啊!”

“好好說?!她做出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情還有什麼好說的!”歐陽治氣的腦門上青筋畢露,眼睛發紅。

歐陽暖淡薄的脣帶着疏離的微笑,柳眉亦微微揚起:“妹妹,難怪你會爲了蘇公子求情了,唉,你怎麼這樣傻……”

歐陽可像是被這一句話提醒了,她渾身一震,臉色更白了三分,心裡頭無數個念頭閃過,幾乎在一瞬間,她已經下了決定,撲到歐陽治理的腳邊,用力哀求道:“是,這孩子是他的!爹爹!爹爹!求您看在我的份上,看在您外孫的份上,救救他吧!成全了我們吧!”

歐陽治冷笑,道:“成全你們?想得倒美!就讓他死在牢獄裡頭,你這個孩子也別想留下!”說着他猛地擡起腳,就想要踹開歐陽可,卻聽到一道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爹爹,您想想二舅舅!他要是知道了,還不定怎麼生氣呢!”

歐陽治一愣,回頭望望面容平靜的長女,又低下頭看看眼淚鼻涕糊成一團的歐陽可,悻悻地放下了腿,只是蹲下身用手大力掰開歐陽可的手指,冷聲道:“滾開!”

歐陽可看着歐陽治頭也不回地就走,頓時慌了神,在後面一個勁兒地叫着爹,李姨娘輕輕揮了揮手,便有媽媽上來鎖了門,隔絕了歐陽可淒厲的叫聲。

壽安堂。

李氏滿臉陰沉地坐着,歐陽治來回踱着步子,突然回頭道:“老太太,這可怎麼辦!”

李氏嘆了口氣說道:“這個不成器的丫頭,真是冤孽。我原先想着乾脆叫她死,可她有身子的人,一死就是兩個,萬一林文淵拿這件事做文章我們不好交代;如叫她生吧,姑娘家生個孩子,咱們家還是要臉面的,絕對不可以;除掉這孩子吧,弄不好也得出人命,所以只能找一門婚事,儘快嫁出去……”

聽這話的意思,李氏是想要把歐陽可嫁給別人,歐陽暖聞言,微微一笑:“祖母,孫女有幾句話不得不說,您千萬不要怪罪,咱們把懷了孕的可兒嫁出去,這恐怕不是好辦法,你們想,可兒一進門就生孩子,月份也不對,婆家能不怪罪嗎?不說她這一輩子日子恐怕都不好過,咱們也要被人家嘲笑。”

“那該怎麼辦?”

歐陽暖假意思忖了一會兒:“嗯……這個麼……可兒現在還看不出來有孕,不如假戲真做,讓她和蘇公子成了婚。這樣既成全了他們,又保住了名聲。這孩子是蘇家的,想必她們也不會在意,可是如今……”

“暖兒,我何嘗沒有這樣想過,可他還在監獄裡,這……”李氏尤其恐慌傳出去壞了歐陽家的名聲,絞盡腦汁想要把事情壓下去。

歐陽暖打斷了她的話:“祖母,您先彆着急,依孫女看來,這事並不難辦。聽說那蘇公子也是無辜牽扯到了人命案裡頭,並不曾真正害了人,如果爹爹肯點頭,向那位京兆尹大人求一求情,儘早把蘇公子放出來,擇日讓他們完婚,這事情也就解決了。我也知道,蘇家門第是低,可妹妹也有殘疾,再加上這門婚事終歸是她自己點頭的,這樣,二舅舅那裡說起來也好聽些……”

事情鬧到這份上,生米已經做成了熟飯,歐陽治再憤怒,再執拗,也不得不點頭了,他沉思了一會說:“老太太,暖兒說得對,只有這樣才能既平息這場災難,又保住我家的名聲。事不宜遲,我這就去找京兆尹大人,請他幫忙,儘快把蘇玉樓放出來,下個月就讓他們成親,然後讓他帶着歐陽可去江南,再也別回來!我就當沒這個女兒!”

歐陽暖冷眼望着這個鐵面無私的父親,心中陣陣冷笑,當年自己也是信誓旦旦要嫁給蘇玉樓,歐陽治礙於老太君的顏面不敢當真怎樣,只是惡狠狠地吐出了這一句話。如今這一切,仿若是當年事件的重演,只少了一個表面慈母背後毒蠍的林氏。

從書房出來時,李月娥疑惑地看着歐陽暖:“大小姐,何不借此機會將二小姐趕出府去?”

歐陽暖側首看她,臉上綻放出輕柔若秋光的笑意,“姨娘說的哪裡話,她是我的好妹妹,我自然是要多多照拂她的。”

李姨娘漫不經心一笑,旋即有柔和的光豔輕盈漫上面頰:“遠嫁去江南,卻是趁了她的心意,太便宜了吧!”

歐陽暖悠然一笑,髮簪上的銀流蘇沙沙的打在她光潔的額邊,有冷清曲折的光澤:“姨娘覺得,果真如此麼?”隨即浮出一點渺茫如春寒煙雲的笑意,不再說話,腳步輕盈地離去了。

李月娥目送她漫步而去,直到她翩躚的裙襬在門邊消失,滿臉的疑惑之色還是久久未散……

第二日,府外卻傳來了一個令人驚訝的消息,秦王世子在御書房外,跪求皇帝賜婚……

陌路遇親別有隱情第191章渣男又見渣男命裡誰是癡心人來而不往非禮也第179章最難應承美人恩第199章殺雞儆猴的威懾力第188章雞飛蛋打算盤落空並稱爲京都雙璧只待東風起回京途中東窗事發下殺手深夜奔亡天有異象婚事難平對付刁蠻丫頭的方法山雨襲來風滿樓後媽是下三濫第192章第八章大公主的賞花宴鳳凰于飛和鳴鏘鏘第196章送命的閻王來了太子府內婚事重提第151章狹路相逢狠者勝狹路相逢狠者勝失去理智的奢望第148章皇長孫請婚渣男又見渣男第190章第177章路上遇襲千鈞一髮下殺手深夜奔亡大小姐最懂事第二十章邂逅皇族中人有野心的大小姐第四章送命的閻王來了第177章第167章三言兩語定終身世子佳人深夜相會繼母的籌謀失去理智的奢望第192章世子佳人深夜相會栽贓陷害是力氣活世子佳人深夜相會第十二章聊贈美人一枝春潑污水的功力慘遭毀容的太子妃第144章狹路相逢狠者勝不乾淨的東西要清乾淨繼母的籌謀邂逅皇族中人第183章弟弟不能死渣男又見渣男秦王世子不好惹拜個佛都不消停第179章第十一章新婚燕爾亦有波折第十八章第166章第171章第202章你不仁我不義第166章誰也別想全身而退舊書齋重遇肖天燁第199章芳華美人各有算計一場風波乍起後媽肚子裡是天煞孤星第186章第146章腦殘妹一定要找茬不乾淨的東西要清乾淨第十六章第180章第155章到時候把你一塊交代了第181章婚事難題一錘定音橫生倒養九死一生第181章祖母壽宴大展華彩大小姐是狐狸精潑污水的功力第184章第186章第1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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