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路相逢狠者勝

歐陽爵在陽光下很認真地練箭,時不時好奇地回過頭看看坐在廊下繡花的歐陽暖,最後終於忍不住跑過去問道:“姐姐,你在繡什麼?”

歐陽暖笑了笑,歐陽爵便過去看她究竟在繡什麼,越看越覺得奇怪,道:“這是什麼花樣,爲什麼我從來沒有見過?”

黃色的緞面上,奇特的花樣一行一行地排列着,歐陽爵只覺得這些花樣看的十分陌生,而且每一種都是用不同顏色的絲線繡成,歐陽爵指着其中一個六角形小盒子的花樣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六角玲瓏盒,民間有一句話叫‘盒合所謂和合’,是說這個盒子裡頭的東西是永遠富餘的,取其諧音。”歐陽暖輕聲回答。

原來如此,歐陽爵仔細瞧了瞧,驚喜地指着第二個淺黑色的圖案道:“啊,這個我認識,這是唱戲用的鼓板,我看過那些人用繩子拴着拍擊它發出聲響,姐姐爲什麼要把這個繡成花樣呢,而且我見過的都是紫色的,又怎麼會是這個顏色?”

“鼓板的意義是‘整齊有度’,取其齊整之意。因爲你所看見過的鼓板多半是用紫檀木做的,所以它們的顏色總是深得像墨一樣的紫色,可是我要繡在黃緞上面,配上紫色顯得俗氣,換用淺黑色更合適。”

歐陽爵點點頭,繼續看下去,很快高興地指着第三個圖案說道:“啊!這是牌坊!”

紅玉站在旁邊撲哧一笑,實在忍不住說道:“大少爺真是的,這可不是牌坊,這是鯉魚跳龍門的龍門呀!”

這個龍門,歐陽暖幾乎把所有亮麗的顏色全用到了,匯聚得如同彩虹一般,實在是美麗萬分。歐陽爵臉上有點不好意思,確實沒有人會去繡牌坊的……好像不太吉利,他指着旁邊的小魚道:“那這就是鯉魚嘍!”

歐陽暖點點頭,道:“沒錯,魚的含義是昌盛。”其實有句話她沒有說,原本這裡她打算繡上兩條相併的小魚,一條雌魚,一條雄魚,一起遊動,象徵夫婦和好,子孫昌盛。然而歐陽暖轉念一想,大公主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女兒,看到這樣的繡品只怕觸景生情,索性只繡出一條魚來,這樣一來,就必須更用心,更精緻。

紅玉解釋道:“大少爺,爲了這條魚,大小姐費了不少心思呢!這魚的其他部分都是用灰色絲線所繡的,而魚鱗是用一種發光的銀色,光是找這種絲線就花了不少時間,還要找工匠去用銀粉染線才能做出這樣光彩奪目的效果。”

“果然看起來栩栩如生。”歐陽爵仔細盯着那閃閃發光的魚鱗看了半天,不由自主讚歎道,接着他的目光又落到其他東西上,“旁邊這隻仙鶴的身子是純白色,頭頂是紫紅色,這樣濃豔的色調,真是美麗得無法形容了,姐姐真的很會花心思,難怪別人都說你聰明靈巧、秀外慧中。”

歐陽暖莞爾一笑,道:“你應當猜得出鶴的用意,但你認得出最後三樣是什麼嗎?”

鶴的壽命長,寓意長生不老,這個歐陽爵是知道的,他的目光隨着歐陽暖的問話落到靈芝和松樹上,這兩種物品的含義當然是吉祥和堅韌,只有最後一樣白玉色的物品,他無論如何都看不出是什麼,只好老實道:“姐姐,最後這一樣我可猜不出來,爲什麼像是一個三角鼎缺了一角?”

歐陽暖笑了,道:“這是磬,遠古時期的一種樂器,如今只有皇室的樂師纔會用。這樣的樂器敲的人不能用力過大,必須輕輕地敲,才能發出清越而溫和的聲音來。即便是百種樂器一起使用,也能很容易將這種樂器的聲音分辨出來,據傳聽上去是很美妙的!寓意‘卓爾不羣’。這黃緞上的八樣東西都有祝福之意,是爲八寶圖,你能明白嗎?”

歐陽爵默然佇立良久,久到歐陽暖以爲他不會再說話了,他才突然說道:“這幅繡品,是要送給大公主的,是不是?”

歐陽暖含笑點頭,眼睛瑩瑩發亮。歐陽爵低下頭去,道:“姐姐,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爲了我,你也不需要去攀附這些權貴。”

“人在世間行走,沒有誰能不低頭的。大公主待我們有恩德,這份恩德並不是送一件繡品就可以解決的,我也只是聊表心意罷了。”歐陽暖這樣輕鬆地說道,紅玉卻知道並不是這樣,大小姐一邊照顧老太太,一邊自己動手設計木馬鐵環吩咐工匠們去做,還要抽出時間來繡這樣八寶圖,足足有三個晚上不曾閤眼了。爲了做好這幅八寶圖,她幾乎尋遍了所有吉祥如意的象徵物,繡品拆了又繡,繡了又拆,便是京都最優秀的繡娘,也絕不會在一件繡品上花這樣多的心思。這一切都是爲了誰,沒有人比紅玉更清楚,在大小姐的眼裡,最重要的人就是大少爺。

歐陽爵眼睛一熱,垂下頭不說話,良久才道:“根本不是這樣的!姐姐全都是爲了我!要不是我誤闖獵場得罪了肖天燁,姐姐也不需要去向大公主低頭!”

紅玉一愣,也順着歐陽爵看向歐陽暖,大小姐卻頭也不擡,繼續認真地繡着自己手中的黃緞,半點看不清她的表情,直到她將磬上頭的最後一針繡好,才伸手拍了拍歐陽爵的頭,似乎表示嘉許:“你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就好,大公主雖然脾氣不好,個性難以捉摸,可究竟心地不壞,且她真正是幫了咱們,讓你能從秦王世子手中逃下一條命來,這便很好了,莫說是一幅繡品,就是她要姐姐的眼珠子,姐姐也不會說一個不字。”

歐陽爵一震,黑亮的大眼睛裡不知不覺蓄滿了淚水,歐陽暖笑着望向他,道:“你是個男孩子,不要動不動就掉眼淚,這些姐姐能幫你擋着的,姐姐都會幫你擋,但有一天,姐姐護不住你了,一切都要靠你自己的時候,你還能掉眼淚嗎?誰還會心疼你的眼淚呢?”

歐陽爵用力擦掉了快要流出來的淚水,把眼睛都擦紅了,歐陽暖嘆了口氣,目光看向庭院,若有所思地道:“一直以來,姐姐都盡心盡力護着你,可是這一次我才明白,我護不了你一輩子。咱們那位姨娘,瞧着慈眉善目,手段卻厲害。這些年爹爹屋裡的不知出了多少人命,發賣了多少人,一旦有女子懷孕,就會不明不白的消失,你知道嗎,那也是咱們的弟弟妹妹,可是誰會去護着他們?”這樣的環境,誰不願意當嫡子嫡女,誰又願意變成連性命都無法保障的庶子庶女?可生活的逼迫下,即便是嫡子嫡女,又有幾個能始終保持單純無暇明媚無憂的生活?

歐陽爵靜靜聽着,他慢慢懂得了歐陽暖的意思。

“我的弟弟長大了。”歐陽暖臉上似乎在笑,眼睛裡卻有淚光,“我相信你什麼都明白,姐姐再拼命,也只能在後院保護你不被人所害,前面的風雨還只能你自己去承擔。”

歐陽爵靠到歐陽暖身邊,只覺得有一股溫暖柔和的香氣,心裡說不出的親近,便低低道:“姐姐,以後爵兒再也不會這樣魯莽,讓你爲我擔心了,凡事一定會忍着,絕不會再給你闖禍。”

沉默了片刻,歐陽暖又開口了,這次口氣卻是前所未有的肅然:“你誤解了姐姐的意思,姐姐不是叫你什麼事都忍着,凡事要區分輕重,無礙大局的小事你都可以忍耐,哪怕別人當面甩你一耳光,你都要咬緊牙關忍着。可是隻要妨礙到大局……爵兒,你要記住,真到了那個境地,便是你死我活、寸土必爭,你若一味忍耐,死的便是你自己!當年娘要不是一味忍耐,也不會死的那樣早!”

歐陽爵心頭一震,娘就是折在面善心惡的林氏手裡,纔會白白賠上一條性命!

狹路相逢,狠者勝。

歐陽暖希望歐陽爵能夠明白這個道理,對待無礙大局的小事,根本不用放在心上,但是一旦那人真正擋了你的路,就要毫不留情地徹底剷除!

紅玉望着大小姐,第一次意識到她的苦心,若是直接和大少爺說這些話,大少爺年紀小,又剛受到挫折,心裡正難過着,未必會聽得進去,但她先是做了好多讓大少爺歡喜的東西,又特地將花繃拿到這裡來,特意引起話題說自己想要說的話,大少爺在感動之餘自然比平時更能聽得進去,大小姐這樣靈巧的心思,當真是找不出第二個了。

歐陽爵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撫摸黃色緞面上那隻活靈活現的鯉魚,輕聲道:“姐姐,我前天早上看見那人,她平日裡都要裝作十分親熱的樣子來與我說話,但前天她卻一臉冷冰冰的,連話也不肯和我多說。她對我雖然沒有多說什麼,可我覺得她心中一定對咱們恨透了,姐姐你要小心纔是。”

歐陽暖知道他說的是林氏,笑了一笑道:“她的心胸向來狹窄,一局輸了一定要在另一局上扳回來。我猜着,她過幾日一定會邀請蘇夫人來聚一聚。總而言之一句話,她就是不讓我們有安生日子過,歐陽可如今日子過的有多憋屈,她也要在咱們身上討回來。”

歐陽爵皺眉道:“聽說歐陽可在家廟中日夜啼哭吵鬧,就怕祖母會心軟放了她……”

歐陽暖微笑着拿起黃色緞面對着陽光瞧了瞧,臉上帶了點滿意,口中淡淡道:“祖母那邊,自然不用怕的,畢竟目前爹爹的前途纔是最重要的。”言下之意是說,爲了爹爹的前途,作爲被天煞孤星克到的歐陽可做出點犧牲算得什麼?祖母壓根不會放在心上。

歐陽爵低聲道:“莫非姐姐還有其他主意?我瞧着林氏一臉冷漠,不知她什麼時候突然翻臉,姐姐一定要提前做好應對。”

歐陽暖臉上笑的很溫柔,轉臉對着紅玉道:“你去告訴李姨娘,一定要好生招呼好妹妹,讓她在家廟裡專心念經爲娘祈福。”

紅玉愣了愣,歐陽爵卻已經聽懂了,立刻道:“你還不明白嗎?我聽說,歐陽可雖然住在家廟裡,一應用度卻還是按照小姐的待遇,她雖然是咱們家的二小姐,這一回卻是祖母罰她,未免外人說閒話……你就照着姐姐的話吩咐,李姨娘應該知道怎麼做纔是。”

紅玉立刻意識到大少爺所言的意思,嘴角微微翹起,道:“是,雞鴨魚肉什麼的太葷腥,對祖宗不敬,若是還繼續往家廟裡頭送,老太太知道一定會生氣,不如早些斷了好。”

歐陽暖這是要斷了歐陽可的一應用度,讓她在家廟裡頭過苦日子,只是這樣一來,也就是將歐陽可逼到了絕境,還不知狗急跳牆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歐陽爵雖然贊同,卻有些擔心地道:“姐姐,你可是有了什麼想法?”

歐陽暖沒有回答,卻輕聲對紅玉道:“妹妹在家廟裡身邊如今只留了一個丫頭,想必是孤單的很,秋月正好也在受罰,就讓她一同照應妹妹吧,這樣想必娘也能放寬心好好養胎。”

秋月做了歐陽可的替死鬼,一輩子都要不見天日,早已恨毒了歐陽可,這一次歐陽可進了家廟,林氏第一件事就是想盡方法把她們隔開,歐陽暖卻要將秋月送去照顧歐陽可,這樣的心思不可謂不深沉,恐怕夫人知道非要氣的吐血不可,紅玉低下頭,掩住微微上翹的嘴角道:“是的,大小姐,奴婢立刻就去辦。”

歐陽爵還想要問什麼,歐陽暖卻拿起黃緞子問他:“你說這條鯉魚,用金色的絲線會不會更好看些?”

“不會,我覺得還是這顏色更好些……”

紅玉輕手輕腳地離開了院子,直奔李姨娘的居所而去。

很快,李姨娘身邊的親信丫頭佩兒領着一干媽媽們藉口替歐陽可照料生活,進了家廟。歐陽可漠然地看着衆人,臉上什麼情緒都沒有,眼睛裡的怒火卻是無法遮掩。

佩兒臉上露出笑容道:“二小姐,我們姨娘怕您這裡缺人照料,特意將一個人送過來,她是您用慣了的,想必能好好照料你。”

秋月從門外低着頭走進來,身形瘦的像是一根枯柴,歐陽可的臉色這才變了,突然把頭上戴着的金簪拔下來塞給佩兒:“我不要她,替我換個人!”

佩兒皮笑肉不笑地將簪子還回去,道:“二小姐的東西奴婢如何敢收,您還是自己留着吧。姨娘回稟了老太太,她老人家是同意了的,況且人已經送到,無論如何是不能退的。”

歐陽可臉色大變,再也忍不住,怒斥道:“狗奴才,你和我拿什麼喬!我說不要就是不要,送來了也給我送回去!你當李姨娘是什麼了不起的玩意,我告訴你,我纔不怕她!我是這府裡堂堂正正的二小姐,她不過是個姨娘,在我面前都還是半個奴才,就是仗着我娘養胎才能暫時代管家務,難不成真以爲自己是女主子!”

佩兒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自從李姨娘掌了家事,連帶着她也跟着水漲船高,底下的丫頭媽媽們誰不巴結討好,便是大小姐也從未對自己說過一句重話,可這歐陽可卻張口閉口狗奴才,也不看看自己現在什麼光景,哼!她冷冷看着歐陽可,聲音冷然道:“二小姐,老太太讓您是來思過的,不是來享福的,您的確是主子,可這些話也不是奴婢對您說的,是老太太的意思,您何必拿我這個奴婢出氣呢?”

歐陽可臉色刷的一下白了:“我不信!我要見祖母!我要見我娘!”說着她就要衝出去,佩兒一把攔住她:“二小姐,請您不要讓奴婢們爲難!”說着,衝旁邊的媽媽們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人上去拉住歐陽可,不讓她往外跑。

歐陽可對着上來的人又踢又打又罵,還咬了一個媽媽一口,那媽媽慘叫一聲終於鬆了手。歐陽可雖然沒有受到傷害,卻依舊又是驚懼又是憤怒。她長這麼大,還從來沒人這樣對過她。以前她有個下人無不奉承的親生母親林氏,有個寵愛她的爹爹歐陽治,祖母雖然嚴厲卻也從未呵斥過她,她早已養成了目中無人,無法無天的脾氣性格,只有她欺負人的,何曾有人敢欺負她的?歐陽可咽不下這口氣,大叫一聲道:“冬荷,你是死人啊!”

冬荷是林氏防止歐陽可受委屈送進來陪伴的丫頭,生的十分潑辣爽利,這時候看到二小姐吃了虧,立刻一頭衝過去罵佩兒道:“你又是什麼東西?連給我家小姐提鞋都不配,不知好歹的東西!你敢動我們小姐一指頭看看,回頭把這裡的事都稟報了夫人老爺,看看以下欺上是什麼罪名!”

佩兒被冬荷撞得一個趔趄,不由大怒,雙眼一瞪,冷笑道:“二小姐亂髮脾氣你也不知道勸着,居然在這裡火上澆油,當這家廟是什麼地方?二小姐說什麼做什麼奴婢不敢反駁,你是哪根蔥,當我不敢收拾你!”

歐陽可使了個顏色,冬荷知道這是二小姐要自己給對方一點顏色看看,立刻衝上去用力拉扯佩兒的頭髮,嘴裡不停地罵她以下犯上,不知好歹,佩兒尖叫一聲道:“你們還不快拉開她!”

媽媽們不喜歡刁蠻的冬荷,也看不慣狐假虎威的佩兒,樂的看笑話,一個媽媽站在那裡大聲喊:“哎呀,小姑奶奶,這是什麼地方,怎麼敢這樣瞎鬧呀!”卻光是喊着,一點也沒有上去幫忙的意思。

正鬧騰間,只聽“哐當”一聲響,兩人糾纏之間不小心撞倒了香案,一尊白玉菩薩落地開了花,玉碎得一地都是,衆人都驚呆了。

冬荷驚天動地一聲哭號:“快來人呀!二小姐竟然被人欺負至此,就連小姐給老太太的壽禮也被人砸了!這可怎麼好啊!哎呀,我沒活路啦,和你拼了算了!”

歐陽可冷眼瞧着,臉上露出滿意,就是要鬧大,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最好把爹爹和祖母都引來,讓他們來看看自己在這裡過的什麼日子!讓他們看到李姨娘藉口管家是如何欺負自己的!自己就算犯了錯,也是歐陽家的千金小姐,如今連個丫頭都敢到自己跟前鬧騰,哼,到時候在背地裡搗鬼的歐陽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然而她轉眼瞧去,卻看到秋月一雙冷幽幽的眼睛正瞧着自己,不由得心裡一冷,那些得意半點都沒了。

冬荷十分潑辣,佩兒居然抵不過,硬生生被她抓散了頭髮,臉上都多了好幾道血痕,冬荷還是不依不饒,衝上去撕打她:“賠我家小姐的觀音來!你個黑良心,想害死我家小姐,想害死我,反正我都活不了了,就和你拼了!”

佩兒也知道闖了禍,只能拼命道:“不是我砸的,明明是你故意撞上去的,還想冤枉我!這裡這麼多雙眼睛都是看得見的,你隨隨便便就冤枉人!”

冬荷一口唾沫吐在她臉上:“我呸!你算什麼,你家姨娘算什麼,小門小戶出來的,也敢算計二小姐,不得好死的東西!”

聽到她辱罵自己的主子,佩兒終於着急了,血紅了眼睛撲上去,二人頓時扭做一團。佩兒發了狠,居然也挺有力氣,冬荷原先仗着撒潑佔來的上風立刻沒了,兩個人一時打得難分勝負。房間裡可是遭了秧,許多東西都被砸壞,其他媽媽們放了歐陽可,假意上前拉架,屋子裡亂成一團!

佩兒大吼一聲:“還不快去請李姨娘過來?”

李姨娘正在聽人回報這幾日府裡的情況,突然聽得外面一陣嘈雜,接着門被拍得震天響,有人炸雷似地喊起來:“哎呀呀,不得了啦,二小姐發了瘋,她身邊的冬荷正在和佩兒姑娘拼命呢,請姨娘快過去瞧瞧!”

李姨娘一路心急火燎趕過去,卻在花園裡撞到了剛剛從松竹院出來的歐陽暖,李姨娘忙過去請安道:“大小姐,聽說二小姐正鬧騰呢,是不是回稟了老太太……”

“祖母這兩日正不舒服,你現在去豈不是讓她老人家也跟着生氣,我去吧。”歐陽暖淡淡道,黑玉般的眸子帶了笑容,卻叫李姨娘看得心中莫名安定下來:“好,就請大小姐代爲做主。”

二小姐雖然失了勢,可身份在那裡擺着,自己一個姨娘,根本壓不住歐陽可,大小姐是長姐,又是老太太跟前說一不二的人物,只有她去,才能鎮得住場面,李姨娘心中暗自竊喜,不用自己動手就能解決事情,這當然是皆大歡喜。

歐陽暖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也不戳破,微微一笑道:“李姨娘,帶路吧。”

前腳踏進歐陽可的房間,就看見冬荷還捂着嘴跪在地上痛哭不已,還不停地打自己的嘴巴,說是自己沒有用,連小姐送給老太太的壽禮都看不好,看見丫頭當面欺負小姐,自己也沒能力管,不如死了好云云。

“這是怎麼了,在家廟裡鬧成這樣,是要氣死祖母嗎?”歐陽暖緩緩走進來,一路媽媽們都趕緊跪下行禮。

佩兒一看到大小姐來了,顧不得自己滿身的狼狽,忙擠上去辯解:“大小姐,您可來了,奴婢可沒法管了……”

“說的什麼話!”李姨娘皺眉,道,“讓你帶人來伺候二小姐,怎麼會鬧成這樣!”說着看了一眼二小姐,驚呼,“哎呦,這是怎麼了?怎麼成了這副樣子?秋月,快服侍二小姐梳洗,這個樣子叫外人看見了可了不得!”

佩兒還要說什麼,李姨娘一個眼色制止了,道:“還不快去把冬荷姑娘攙起來……”佩兒不甘不願地站在原地,不肯動彈。

“讓她跪着!”歐陽暖冷冷道,衆人都吃了一驚,不由自主都望向一向溫和平靜的大小姐,卻聽到她冷笑道:“娘是讓她來照顧妹妹的,她卻在家廟裡跟人鬧到這個地步!一點小事都做不好,連祖母的壽禮都摔了,要她做什麼?這是欺小姐年幼,欺祖母不知道,不把主子當回事呢。若不是娘懷孕要行善積德,我就能先替她和妹妹處置了,不知死活!出去跪着!”話說到後面,語氣冷漠萬分。

冬荷驚疑不定地睜大眼睛,對着歐陽可求情:“二小姐,奴婢一心爲了您啊,您一定要幫幫奴婢!”

歐陽可冷笑一聲,對着歐陽暖冷漠高傲地道:“怕什麼?你是我的丫頭,是孃親自賜給我的,沒有我的吩咐,誰敢動你!”

歐陽暖淡淡道:“妹妹,你什麼時候才能懂事?祖母讓你來是吃齋唸佛,爲還未出世的弟弟祈福的,你卻在這鬧成這樣,你還想不想出去?或者你是覺着這個家廟很好,預備安心在這裡呆一輩子?如果你說一個是,我不但饒了這個不懂事的丫頭,而且讓她在這裡陪你一輩子!”

歐陽可吃了一驚,花容失色道:“你胡說!爹爹不會不管我,娘也會救我出去的!”

歐陽暖淡淡一笑道:“祖母說要將你送進來,爹爹說了一句話你可知道?”

歐陽可的脊背不由自主竄起一股涼氣,上前半步,看着歐陽暖道:“說什麼?”

“他說最好關個一年半載,什麼時候妹妹懂事了什麼時候再出來。”歐陽暖微微笑着望向歐陽可,果然見她臉色變得越發慘白,咬緊了嘴脣不說話。

“妹妹,還要爲這個丫頭求情嗎?你要是想求情,我這就去回稟祖母和爹爹,說你捨不得這個砸了祖母壽禮的丫頭……”

歐陽可顫抖着嘴脣,眼光憤恨難忍,終究還是低下了頭,狠狠道:“休說是死個把小丫頭,姐姐願意的話,就是死上三兩個,也跟捏死幾隻螞蟻似的,算什麼,冬荷由得你處置就是了。”

李姨娘心裡緊繃着的弦,漸漸鬆了。歐陽暖三兩句話,就將歐陽可的軟肋拿捏住了,二小姐原本是想要將事情鬧大,然後去老太太跟前告自己一狀,但是現在冬荷和佩兒爭執起來,卻無意之中砸了老太太的壽禮,這就太過分了,如果鬧到老太太那裡,大小姐隨便說兩句話,只怕二小姐出來的日子就遙遙無期了。

換句話說,二小姐能不能出去,還拿捏在大小姐手中,識時務者爲俊傑,歐陽可怎麼可能爲了保住一個丫頭而妨礙了自己的前途呢?出賣丫頭保全自己的事情,她已經做了一次了,當然可以做第二次。

冬荷立刻明白過來,舉起手往自己臉上使勁兒地搧:“奴婢錯了!奴婢是豬油蒙了心,不知天高地厚,做錯了事,以後再不敢了,求大小姐饒恕。”屋裡屋外一時安靜之極,只有她的求饒聲和打在臉上的噼啪聲。

歐陽暖淡淡望着她,紅玉冷聲道:“聽不見大小姐說什麼嗎,拖出去!”

冬荷嚇得不行,張口要喊饒命,李姨娘臉一陰,一眼瞪過去,一個婆子一把捂住她的嘴,幾人七手八腳的將她拿定拖了出去。

看着拼命掙扎的冬荷,歐陽可目瞪口呆,屋子裡頓時一片死寂。

秋月冷冷站在邊上看着,始終沒丁點反應,她是當年林氏親自挑選,再親自教導出來,專爲照顧歐陽可準備的。她跟着歐陽可多年,早已是獨擋一面的大丫頭,吃穿用度,比外面普通人家的姑娘好了不知多少倍。見慣了富貴,眼光和心思自然也就要高許多,該想的不該想的,都想了一些,其中想得最多的,就是爲自己謀一個好出路。比如說,作爲小姐的陪嫁,當通房,然後順利做姨娘,所以她一直爲了歐陽可盡心盡力,以圖爲自己謀一個好前程。然而最終卻被自己一直伺候的主子莫名其妙給賣了,這一生都要關在這個家廟裡,不要說原先的美好想象全都化爲泡影,連靠自己月銀生活的家人也都失去了來源……她心中,委實是恨透了林氏母女。

歐陽暖看了秋月一眼,道:“從今天起,你就在這裡好好伺候二小姐。”

秋月低下頭,應聲道:“是,大小姐,奴婢一定盡心盡力。”

歐陽可看着秋月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無意識地打了個冷戰。

歐陽暖走出房間,李姨娘試探着問:“大小姐,冬荷這丫頭……”

“從今天起,就罰她去浣衣,對老太太和爹爹那裡怎麼說,李姨娘應當知道吧。”

“當然,是她無意中打碎了老太太的玉觀音,二小姐將她趕出了家廟。”李姨娘微笑着回答,歐陽暖點點頭,道:“妹妹年紀還小,很不懂事,她這裡就有勞李姨娘費心了。”

“是,大小姐,但凡二小姐有什麼不好的舉動,我都會派人去向大小姐稟報。”李姨娘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

歐陽暖淡淡道:“姨娘說的這是什麼話,妹妹身子弱,我是怕她身子不適,有個頭疼腦熱的就不好了。”

“大小姐說得對,我會着人好好照顧,二小姐要是有哪裡不舒服,一定去聽暖閣告訴大小姐。”李姨娘立刻作了更正,紅玉帶着笑容望了這位姨娘一眼,她果真是以大小姐馬首是瞻,而且一點就透。

說到底,歐陽暖不過是給了她足夠的甜頭,李月娥也不愚蠢,知道投桃報李罷了。歐陽暖微笑着道:“那就勞煩姨娘了。”

“大小姐客氣。”

李姨娘一回頭,就吩咐外面一個小丫頭道:“暗地裡好生看着二小姐,若是出了什麼差遲,仔細你的皮!”

半夜時分,歐陽可突然睜開了眼,卻看到秋月睜大了眼珠子定定站在牀前看着自己,她嚇得當場從牀上坐起來,失聲道:“你……你幹什麼?”

秋月披頭散髮的,赤着腳,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奴婢怕二小姐做惡夢,在這裡守着。”

“你……你走開!”歐陽可看她這副陰死陽活的樣子就害怕,大聲呵斥道。

秋月看了她一眼,默默走到一旁去了,然而歐陽可過了一個時辰口渴醒來,秋月竟然又坐在她的牀頭,冷幽幽地望着她。又是一輪反覆,秋月竟然像是刻意折騰她一樣,不管怎麼呵斥都趕不走。

接連鬧騰了兩個晚上,歐陽可又怕又累,可是實在熬不住,終究睡着了,最後卻是被一滴滾燙的東西給燙醒了,她一抹臉上,驚叫一聲坐起來,秋月竟然端着燭臺坐在她牀頭,滴在她臉上的居然是蠟燭的油!老天爺,歐陽可再也忍受不了,大聲呵斥:“不要坐在這裡,去給我倒杯水喝。”

秋月冷冷地道:“這麼晚了,二小姐喝水做什麼?不睡覺麼?”

歐陽可一愣,當即冷下臉道:“叫你去你就去,問那麼多做什麼!”

秋月的目光還是幽幽的,跟女鬼一般滲人,只是多年的習慣使然,她終究還是不情不願地去了。歐陽可卻從背後爬起來,猛地用瓷枕頭狠狠砸了秋月的頭,只聽到一聲悶哼,秋月頭上血流如注,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歐陽可一把丟了瓷枕頭,心裡也害怕得要命,她原本並不想這樣的,只是這些天沒好吃的也沒法睡覺,整天身邊還有這麼個心懷怨恨的丫頭,今天是蠟燭油,怎麼知道明天不是刀子?歐陽暖這是要害死自己,她不能坐以待斃,這幾天她想盡辦法給娘送求救的消息,卻無論如何都傳不出去,這回她自己偷偷跑出去,只要見到了娘,她一定能給自己想到辦法!這種擔驚受怕的鬼日子,她一天也不想過了!

歐陽可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秋月一眼,探身打開窗子,從桌上爬上窗臺,從窗臺滾落到外面的花圃裡,把手臂都摔青了,她強忍着一身火辣辣的刺痛,扶着牆站起來,心中暗暗發誓,將來翻了身,一定要將這種恥辱千倍百倍地還給歐陽暖!看着周圍漆黑的一片,她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轉身飛快地向黑暗處走去。在她走後不久,一個小丫頭從走廊處走了出來,提在手中的燈籠閃了閃,她輕聲對旁邊的媽媽說:“快去稟報,就說二小姐跑了!”

消息傳來的時候,歐陽暖正在爲八寶圖繡上最後一針,她連頭也不擡,淡淡的道:“天色太黑,你們是眼花了吧。”

報信的蔡媽媽一臉肯定道:“大小姐,肯定不會錯,二小姐打傷了秋月,跳窗子跑了。”

“妹妹一個閨閣千金,好好在家廟裡祈福,怎麼可能跳窗子逃跑,滑天下之大稽。你們不過是看到了一兩個小賊,不趕緊去抓,居然還空口白牙說是妹妹,當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嗎?”歐陽暖放下手中的針,神色平穩地道。

蔡媽媽一臉迷惑地望着大小姐,不明白她的意思,紅玉輕聲道:“不過是個賊子,抓住了打一頓就是了,媽媽何必大驚小怪。”

蔡媽媽一愣,看了大小姐一眼,卻見她的眸子明亮,只是微笑,然而眉目卻如春花般盛放,有種動人心魄的驚豔,她心中一驚,頓時低下頭去,道:“是,奴婢立刻吩咐底下人,務必抓住這個小賊。”

歐陽可路上遇到好幾撥巡夜的婆子,嚇得她心驚肉跳,好不容易來到福瑞院門口,正想要敲門讓丫頭放自己進院子,卻突然聽見平地一聲雷響:“誰在那裡?”

她驚覺不妙,正要開口回答,一個巴掌已經呼嘯着落到了她的臉上,接着是重重的一棍子招呼上來!

她畢竟年紀還小,又多日擔驚受怕,身子再也撐不住,一個踉蹌匍匐倒地,她倒抽一口涼氣,卯足了勁拼命想喊出那一聲:“是我……”

然而那使棒子的人根本沒給她機會,劈頭蓋臉地打下來,大聲呼喊:“快來人!有賊!”

歐陽可怎麼甘心,拼命想要掙扎着爬起來推開那些人,無奈人家早有準備,一把堵住了她的嘴巴,拖到陰暗處就是一通狠狠地打!原本巡夜的丫頭媽媽們越來越多,尖叫聲斥罵聲此起彼伏,將歐陽可全部的辯解聲全數壓在了下面。

福瑞院的丫頭聽到聲音,開門出來查看,卻被人擋住了路,蔡媽媽陪笑道:“不好意思,巡夜的婆子發現了一個小賊,問話不回答就是拼命跑,大家正捉住了教訓呢!驚擾夫人了!”

王媽媽在裡頭大聲問了一句:“怎麼回事?這裡是什麼地方,怎麼敢在這裡鬧?”

守門的丫頭大聲道:“巡夜的人抓到了偷東西的小賊呢,媽媽去睡吧,不礙事的。”

王媽媽點點頭,半點也不知道那邊被打得半死的人就是自家夫人心疼的二小姐,毫無留戀地轉身回屋子了。

歐陽可急得要死,眼淚都痛得掉了出來,奈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足足被打了半天,幾乎沒了哼哼的力氣,巡夜的媽媽才揮手道:“送去給老太太處置吧……”

等林氏得到消息趕到壽安堂的時候,歐陽可渾身髒污的躺在榻上,像是一條死狗一樣連哼哼都不能了。林氏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女兒,當下血液轟的一聲一下子竄到頭頂,尖叫一聲,昏了過去……

秦王世子不好惹第一章第十一章第201章到時候把你一塊交代了一任羣芳妒不乾淨的東西要清乾淨第167章下殺手深夜奔亡第148章誰是枝頭的紅杏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第144章第155章太子府中新仇舊怨你不嫁我不娶慢慢耗命裡誰是癡心人沒有敵人就樹立一個敵人第十三章第157章腦殘妹一定要找茬回京途中東窗事發第145章是猛虎還是毒蛇第184章到時候把你一塊交代了第十章燙手的山芋不好接第二十章第160章永爲厲鬼世代糾纏天有異象婚事難平賀家樓別有幽情傾國傾城美人皮愛錯便是一生之恨潑污水的功力山雨襲來風滿樓第九章滿月酒重遇渣男大結局(上)第148章沒有敵人就樹立一個敵人橫生倒養九死一生送命的閻王來了山雨襲來風滿樓四兩撥千斤色膽包天的二小姐番外篇三人行必有情敵攪渾一鍋粥第151章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大結局(下)最難應承美人恩不小心撞破的秘密第175章天上掉下個李姨娘是猛虎還是毒蛇第五章第173章大結局(上)成大業者不拘小節歐陽暖拒婚牢牢握在手中的流沙四兩撥千斤獨愛蓮花清雅絕俗誰是豬誰是虎第164章太子府中新仇舊怨第145章榮升金枝玉葉命裡誰是癡心人第182章美人出浴刺客來訪第178章皇長孫請婚不乾淨的東西要清乾淨武國公府上門提親第177章生不出兒子是大錯畏罪自殺還是以死明志下殺手深夜奔亡一場風波乍起第163章身居高處的邂逅知錯能改的二小姐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上門興師問罪寧國庵鴛夢難圓身臨絕境反戈一擊第192章苦主很憋屈第188章強顏歡笑的世子舊書齋重遇肖天燁意料之外的真相第179章第一章人爲刀俎我爲魚肉身居高處的邂逅
秦王世子不好惹第一章第十一章第201章到時候把你一塊交代了一任羣芳妒不乾淨的東西要清乾淨第167章下殺手深夜奔亡第148章誰是枝頭的紅杏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第144章第155章太子府中新仇舊怨你不嫁我不娶慢慢耗命裡誰是癡心人沒有敵人就樹立一個敵人第十三章第157章腦殘妹一定要找茬回京途中東窗事發第145章是猛虎還是毒蛇第184章到時候把你一塊交代了第十章燙手的山芋不好接第二十章第160章永爲厲鬼世代糾纏天有異象婚事難平賀家樓別有幽情傾國傾城美人皮愛錯便是一生之恨潑污水的功力山雨襲來風滿樓第九章滿月酒重遇渣男大結局(上)第148章沒有敵人就樹立一個敵人橫生倒養九死一生送命的閻王來了山雨襲來風滿樓四兩撥千斤色膽包天的二小姐番外篇三人行必有情敵攪渾一鍋粥第151章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大結局(下)最難應承美人恩不小心撞破的秘密第175章天上掉下個李姨娘是猛虎還是毒蛇第五章第173章大結局(上)成大業者不拘小節歐陽暖拒婚牢牢握在手中的流沙四兩撥千斤獨愛蓮花清雅絕俗誰是豬誰是虎第164章太子府中新仇舊怨第145章榮升金枝玉葉命裡誰是癡心人第182章美人出浴刺客來訪第178章皇長孫請婚不乾淨的東西要清乾淨武國公府上門提親第177章生不出兒子是大錯畏罪自殺還是以死明志下殺手深夜奔亡一場風波乍起第163章身居高處的邂逅知錯能改的二小姐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上門興師問罪寧國庵鴛夢難圓身臨絕境反戈一擊第192章苦主很憋屈第188章強顏歡笑的世子舊書齋重遇肖天燁意料之外的真相第179章第一章人爲刀俎我爲魚肉身居高處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