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軲轆吱呀呀的轉動着,還算平整的山道上一隊馬車快速而平穩的行駛而過,最中間一輛雕花大馬車內,張煙趴在鋪的厚厚的軟墊上,一手執書,看的專心,而另一隻手卻是時不時的從旁邊兒竹篾小籃裡捏出個果脯點心,慢騰騰的磨着牙,全當消遣。
過了好一會兒,張煙身子動了動,到底還是忍不住回頭望去,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看着柳氏無奈笑道:“娘,你眼睛不酸麼?有事兒直說唄!”她娘一直盯着她看,這都好一會兒了,還沒有移開視線的意思,她被人這麼熱情的看着,頭皮都發麻了。
“呵呵!”柳氏一把將張煙拉起,往身邊兒扯。張煙無法,只得將書冊放到一旁,乖順的就着柳氏力道貼近她坐着。
柳氏細細的將自己閨女打量個遍兒,往張煙手裡塞了杯茶,隨即輕輕的嘆了口氣,頗爲感慨的說道:“煙兒,長大了呢!”
張煙一聽這話兒,就覺得熟悉的很。
果然,柳氏接下來一句便是:“今年十四了,快要及笄了呢。”
這真是個熱門的話題!張煙暗暗翻了個白眼,然後勾出一抹甜笑,很有經驗的接話道:
“您是要問我對未來夫婿有何要求?”
這陣子人們最喜歡問她的就是這句話了,有時候不免讓她產生錯覺,搞得跟她恨嫁似的,這種衆人皆操心的感覺實在太囧了好吧!
“你這孩子!”柳氏作勢輕拍了張煙一下,之後,話音一轉,眼眸微動,滿臉寵溺的嗔道:“哪有這樣大大咧咧的談及自己婚事的?出去可不能這樣啊!”頓了頓,繼續道:“話說回來,你想找個什麼樣的,跟娘說說,娘好給你挑啊!”
“好啊!”張煙不帶磕巴的,痛快的將那天對秦夫子說的話,再對柳氏重複一遍。對於婚事,她沒抱有太大期望,只要那個人敬重她,尊着禮教,她便能立於不敗之地,把自己日子過得歡快。
她心裡知曉,自己得到的已經夠多了,父母寵溺,兄長愛護,因此,她不會強求不屬於她的東西,能和未來夫婿琴瑟和鳴,她自然會努力一把,可若沒有那個緣分,順其自然也挺好的。她老早就知道,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做到她爹這樣的,她雖羨慕,卻不奢求。
柳氏聽着閨女一點兒不害臊的把自己要求一條條清楚明白的列出來,心中滋味兒說不出的複雜,可這還好,等到後頭聽到“髒病”的時候,她控制不住的臉一抽,擡頭看着哪怕口中說着兇殘無比的話,卻依舊嬌美精緻的容顏,柳氏真心覺得幸好啊!哪怕閨女內裡再怎麼不着調,就憑這張臉,還是能嫁出去的——吧?打從這會兒起,柳氏心中便定好方向,未來女婿可得找個老實能包容的,要不然,這得有多鬧騰啊!
想象一下那個雞飛狗跳的場景,柳氏捂着悶悶的胸口,長長的嘆了口氣,拉着張煙的白嫩爪子,苦口婆心的勸道:“往後在外頭,儘量少說話啊!”她得趕緊的,在別人不知道自己閨女底細的時候,先打包送出去,要不然……累心啊!
“哦——”張煙懶懶的應了聲,她覺得自己的臉皮已經百毒不侵了,柳氏話裡的嫌棄,呵呵,不要太小意思哦!
無聊的轉着手腕上的珠串,張煙百無聊賴間,忽的心中一動,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轉頭看向柳氏,張煙笑眯眯的好奇道:
“娘,這次回京都,大哥該成親了吧!”
話說,她心中願望也算實現了。一年前,盛諾及笄,老爹同盛父通信,給大哥張林松定下親事,只待回京便給二人辦親事。
爲着這事兒,張煙往京都送紅利的時候,還特意寫了書信,好一通揶揄呢!
聞言,柳氏展眉一笑,滿目舒展,可見對這婚事格外看重,只見她微微點了點頭,抿嘴笑道:
“可不是,回到京都,頭一件事兒就是給他們辦婚事。唉!”柳氏輕輕吁了口氣,撫胸嘆道:“好在你大哥爭氣,考了個解元回來,這般也算是給盛家丫頭長臉了。”
大哥張林松、二哥張林柏都是從秦夫子,而後在秦夫子的指導下,參加鄉試,大哥得了頭名解元,二哥也考上了,雖不是頭名,但名次還是挺不錯的。就因爲這個,老孃好高興的往秦夫子那兒送了一大車的美酒呢,其中平日老爹都不捨得喝的藏酒,老孃愣是一點兒沒客氣,全都打包送了過去,叫老爹怨念纏身了好幾日,可又不敢反對,那股子模樣可教張煙笑的不行!
說到兒女親事,柳氏想頭可多了,她眯眼想了一會兒,摩挲着茶杯,淡淡道:“你大哥婚事了了,可就該着你二哥了。”
回到京都固然挑選兒媳婦的範圍更大,她也能選個品貌好的。可是,一大家子處在一處,煩心事兒也多了。
雖然這回她同夫君商量過,既然分家,索性擇府另居,樂得自在,少了拘束。可終究相處一城,若是旁人有心找茬,她卻是有的煩擾呢!
就好比先前大嫂梁氏着人送來的那封信……柳氏眼眸微冷,眼簾低垂看着杯中水影,心情很是陰鬱。
離京幾年不見來人問候,如今一封薄信,便想要了她兒姻緣,哼!可真是想得忒好了!
張煙側頭瞧着柳氏神色,見她臉色不善,心中多少知道些小段零星兒,便很有眼色的趴回軟墊上,自顧自翻書去了。
張煙心中明白,這樣的事兒,是沒有她插嘴餘地的。況且,這事兒在她看來,荒謬的很,就不說父母,但祖母沈夫人都不會樂意的,這點兒她從不懷疑。
張煙心中嘆了口氣,狠狠的唾棄一下老不消停的張家老宅裡頭衆人。這不怪柳氏生氣,實在是……唉!
其實事情很簡單,張家大姑奶奶、她老爹的大姐,想要把自己幼女許配給二哥林柏,可她與三房素來不親厚,小時候更是有過惡言相向的黑歷史,如此這番,自然是拉不下臉面開口。說來也可笑,人家自恃身份端着架子,卻是讓大伯父出頭,修書一封,言語間暗示讓三房開口向大姑奶奶提親,也好來個親上加親。
柳氏看了信,立時氣得一佛出二佛昇天,張之清也面色不鬱,乾脆將那書信往旁邊兒一丟,只當沒這回事。
既使他們遠在兗州,倒也不是睜眼瞎。消息什麼的倒也靈通。張家大姑奶奶的幼女,最是個嬌蠻跋扈的,便是盛諾送與張煙的書信中,談及京都八卦,也提及過昌國公府四爺家的幼女,因着言語不和,惱怒之下,拔簪劃花了與之口角的女孩兒的臉蛋兒,引得國公府上門賠罪,好生一番安撫,才壓下這樁事兒。
可是,這般情形之下,名聲卻是壞透了。這樣‘能幹’的女孩兒,哪家敢要呢?這回是簪子,下次呢?一想都忍不住打個激靈!
張家姑奶奶,也就是昌國公府的四奶奶,更是急得不得了。這時候,人家靈機一動,便想到了孃家侄子,人家眼光高啊,庶出的看不上,嫡出的,年齡相配的,算來算去,就一個三房的林柏,這不,閨女有着落了嘛!
因此,纔有了後來這番事兒。要說結親是結兩姓之好,可這麼着,呃——他們確定不是結仇來着?
張煙很是無語的搖了搖頭,她不得不承認,許是有些人的腦洞打開的方式不對,她真是理解不了呢!
柳氏想法更直接,誰能沒個孃家呢?比起大姑姐,她更相信隴西大族的教養,接到信兒沒兩天,在同張之清一番詳談後,她就給柳家去了信兒,私下裡有了默契,只等着叫她那二兒子往外家轉悠一趟,給柳家族長,哦,就是柳氏大哥過過眼,就定下親事。
雖無文書,這事兒卻是成了八成,柳氏心裡憋着口氣,卻是打算給小兒子說個頂頂好的,氣死那個不會正眼看人的大姑姐!
這一路上,就在張煙閒閒翻書消磨時間,還有柳氏醞釀大戰前的心氣兒的映襯下不知不覺的過去,等他們一家一行進入京都城門時,都已經換上輕薄的下衫。
回到京都,自然得先去張府請安。因此,除了從兗州運來的土儀禮物,剩下的一股腦的都叫管事先給運回早收拾好的私宅去了。
馬車通過熱鬧的街市,越過大半個京都,到達朝貴雲集的朱雀街。待馬車靜靜停下,外頭老爹輕聲傳來,卻是張府到了。
此時,張煙淑女模式全開,眉目溫軟的隨在柳氏身後下了馬車,待站定身子,驀然擡頭,呦呵!來的挺齊全的呀!
她怎麼不知道她家這麼招人待見?稀罕啊!
只見門前排排站着成堆兒的人,衣衫錦繡,滿目珠翠,竟是剩餘三房都齊活了。張煙看似垂眸,實則一一瞄了過去,一個個的對着人命。嗯!大姑也來了,真是稀客呀!
張煙悄無聲息的勾起一抹弧度,眼底閃過一絲異彩。看來大姑對她二哥志在必得呀!哦!大姑身邊兒那個錦衣女孩兒就是傳說中的莫雅珂吧!嘖嘖,可真是如雷貫耳呢!
張煙在一旁暗自腹誹,張之清同柳氏卻是沒空閒着,他們上前行禮寒暄,林松林柏兩兄弟緊隨其後,張煙不經意的察覺到莫雅珂往這邊兒瞥來的目光,眉目不動,卻是不動聲色的微微挪了一步,看似無意的擋住二哥,阻了莫雅珂的視線。
隨即,那視線好似停了一瞬,然後默默收回。
之後,便聽得一聲清脆笑聲響起,張煙餘光瞅見,那莫雅珂竟是滿臉笑意上前幾步,一臉親熱儒慕的望着柳氏,福身行禮:
“見過二舅母,雅珂給二舅母請安。多年不見,雅珂很是想您呢!”
柳氏笑容大方明朗,聞言眯眼一笑,輕扶起女孩兒,笑道:
“雅珂長得這般漂亮,舅母都不敢認了呢!”
“舅母慣會笑話我,雅珂不依。”莫雅珂羞澀一笑,輕輕嗔道。
說罷,她一擡頭,像是剛發現張煙似的,滿目驚喜的快走幾步,一把握住張煙,滿臉讚歎道:“這是煙兒表妹吧!長得真是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電腦中毒了,比烏龜還慢,急死網頁打不開,真是~~不得不暴躁嗷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