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殿上,一身明黃滿目威嚴的洪帝在略微掃了一眼小太監呈上的手札上文字之後,沉默片刻,目光投向下面態度堅決的錦親王,卻是半晌不曾發話,令堂下站着的錦親王蕭翼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這些年他心心念念便是要將庶長子改立爲繼承人,過了這麼多年,以爲這件事永遠都不會有希望了,沒想到眼下卻是有了機會。
權利與女人,夜玄既然做出了選擇,也怪不得他這個做父親的,畢竟,除了往後無嗣,這皇家的顏面也是擺在這的。有損皇家顏面這樣的理由饒是身爲帝王的兄長也是無法辯駁的。
洪帝許久未發話,坐在洪帝身側的皇后卻是突然間開了腔:“既然錦親王有意廢立世子,那麼敢問王爺,若是夜玄被廢,該由何人繼任錦親王世子?”
聽着皇后帶着幾許深涼的話語,感受着掃視而下的冰涼視線,錦親王只覺脊背發涼。
這夜玄自幼在皇后身邊長大,地位超然,自己要廢了他,皇后娘娘不但沒有阻止,卻是順着自己的話說下來,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意。然而,這次的機會不抓住,怎麼對得起對自己情深一片的柳氏還有孝順恭敬的庶子夜吉。望着那方對自己滿含希冀的柳如夢,蕭翼德狠了狠心說道:“自古以來立嫡立長,既然嫡子不繼,那自然是庶長子夜吉”。
錦親王蕭翼德的話無疑讓柳側妃與蘇茹等人大喜過望,連帶着那頭的蕭夜吉也是一臉的喜色。原本以爲這輩子自己與世子之位都無緣了,沒想到卻是有了機會。
被夏嬤嬤氣得發暈被夏嬤嬤扶住的錦親王妃陳氏聽言身形一僵,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那邊的如歌后抓着蕭夜玄的衣袖哭訴道:“你這個逆子,還不趕緊遵從你父王之言,難道這王位你不要了。你不承襲王位,便是白身一個,即使你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我這個母妃,難道你是被鬼遮了眼麼?”
目及錦親王妃那雙目凸出抓着蕭夜玄直搖晃滿面猙獰的模樣,如歌實在是不願意再看下去,方纔想說話,身邊的人卻是轉過頭來,眸中所現,卻是全然的孤寂,讓如歌心頭一滯,心中有說不出的疼痛,雖然不知那本札記上所記錄的是否是真,可事實便是,她與他的確是有了孩子。
不過,看起來在那座府邸根本就沒有人是心疼着蕭夜玄這廝的,五年前是,現如今也是。既然如此,倒不若放手。
望着男子眼中好似做了某種決定的決然,如歌收回了開口解釋的心思,只看着身邊的人走到了殿前,恭然跪地。
“回皇上,臣懇請皇上撤除臣錦親王世子之位,了卻父王心願。”
世子爺竟然主動請辭了!
那邊的錦親王妃陳氏當場便氣得暈了過去。跪在下面爲男子說着話的幾位臣子對於男子的迴應更是說不出話來。
了卻父王心願……
聽到男子所言,洪帝卻是無奈的搖頭。是啊,自己這個愚鈍的弟弟多年來想的不就是這個麼。牛不吃草強摁頭,這些年,終究是他們強求了。原本還心有疑慮的洪帝閉了閉眼,在睜開之時已是有了決斷。
衆人矚目之下,洪帝手持着那捲經由太監李徳從小太監處取來的雲疆蠱毒手札略略翻看之後,揚手之間,這本號稱是雲疆至寶的手札被仍進了朝陽殿內一處燃燒的爐火之中,被赤紅的火舌吞沒。
片刻之後,朝陽殿內一陣刺鼻的燒焦氣味瀰漫開來。
望着那被洪帝扔進火盆中的札記,下首站立端着那隻長筒瓷罐的雲疆來使宇文丘及幾位皇子皇女的雙目中皆是愣住了。
而那方一心想見男子落魄的平陽公主見洪帝此番動作更加是大急,這父皇的作爲分明是在掩耳盜鈴,想要毀滅證據啊!
面帶急色的平陽公主當即走出了坐席,亦是走到了洪帝寶座的下方,義正言辭地說道:“父皇,今日之事,關乎我大周國的體面,既然錦親王同世子皆有讓位於賢的意願,還望父皇秉公明斷。”
聽到下方穿着黑色貂皮大氅的年輕女子所言,皇后面上卻是淡然一笑。
“平陽公主,此事皇上自有決斷,若說體面,公主所留宿道觀之內的數名面首豈不是更加影響我大周國的體面。公主要論及他人,還是先將自己面前的事全然處理好再說吧!”
皇后的話無疑掀起了又一次的翻天巨浪,衆人望向平陽公主的神色變得詭異起來。
這平陽公主在道觀之內乃是爲已逝的夫君祈福唸經,在道觀內豢養面首這般的作爲實在是駭人聽聞。不過皇后能說出來,那邊一定是真的了。
此時的衆人心知肚明,這些年,皇后在宮中一直不曾過問皇子皇女們的事,如今會對平陽公主發難,無非也是因爲世子。說來也難怪,這世子爺在皇后娘娘面前與親子無意,這公主此時上趕着讓皇上做出決斷不是在與皇后娘娘作對嗎?
聞得皇后之言,掃了一眼那四周投向自己身上那鄙夷、唾棄的目光,那方的平陽公主面色一黑,心中光火卻也只能咬牙退到一邊。
當初若非是皇后插手讓自己嫁了那麼個短命的,自己何至於此孤苦伶仃的,若是不找些人來消遣寂寞,自己這個公主與尼姑有什麼兩樣。只是自己一向藏的廕庇,卻是不想還是被這皇后知道了。
立在皇后身側的蘇嬤嬤看着那方平陽公主咬牙切齒的模樣,心下卻是冷冷一笑。皇后說的對,下面這些個都是些蠢物,蠢得以爲他們私下裡的那些個事兒有哪一件能逃出宮中隱衛的眼。如今竟然打主意打到世子的身上,簡直是不知所謂。
“皇上,如今夜玄既然主動放棄了錦親王世子之位,那麼皇上還是早作決斷吧!”見那平陽公主吃了癟,錦親王蕭翼德連忙接上去,只想着趁熱打鐵。
望着身邊迫不及待想要換立繼承人的錦親王,黑袍男子眸中劃過些許的黯然,回頭看看那邊望着自己滿目心疼的如歌,卻是瞬間變得有了無限的光亮,
見此,上首的洪帝點點頭,當初的賜婚果真是沒錯的。
沒有理會下面的錦親王蕭翼德,洪帝將視線轉向了下方那身形佝僂的雲疆使者。
“宇文丘,那本札記朕已閱見,之所以將其燒燬,只因上面所述的一切純屬無稽之談!”
聽言,下方的宇文丘當即仰起脖子惱怒道:“洪帝陛下,此乃我雲疆至寶,上述乃我雲疆的秘錄,如何能說是無稽之談?”
“上述那斷魂蠱自使用至今,中蠱毒者除拜月教先代教主之外無人得以生還,相傳拜月教主自幼年之時便身懷不世神功,相信能得以生還怕也是因爲神功護體之故吧!”
聞言,宇文丘愣愣地點點頭:“的確”
“依朕所見,朕的侄兒夜玄並未練過拜月教的神功,他卻是死裡逃生,你不覺得蹊蹺嗎?”
“這······”,對於洪帝所言之事,宇文丘亦是不甚明白,只因這斷魂蠱不知爲何唯有拜月教主方能豢養成功,當初爲了報戰爭失利之仇,教中幾位長老從那人練功之處將那人擱置在一邊的斷魂蠱用上。原說這大周國的錦親王世子必死無疑。卻不想過了五年的時間,人依舊活在世上,而且還接手了西南的軍隊,自此大周國對雲疆防範越發的嚴密。而大量流入大周國的福壽膏跟着被銷燬,國中的財政都受到了嚴重的影響。
此次,宇文丘帶着寶貝前來,一爲拉攏大周有繼位可能的皇子,爭取打開大周國的國門,二來便是藉機想辦法將那屢次與雲疆國作對的大周國世子拉下馬來。因爲只要坐到了這兩點,教中的長老便能同意將教主之位讓出來。
在知道這大周國的皇子同那位世子向來不睦的信息之後,宇文丘自然是皆大歡喜。只要對付了那位世子,這拉攏人的事不也就水到渠成了嗎?雖說神功的書冊不知被那人藏到何處去了,可這歷代教主的手札卻是被宇文丘找到了。看着上面有關斷魂蠱的敘述,宇文丘心喜萬分,當即帶着書尋着機會接近大周國的二皇子。順理成章的便被帶進了大周國的京城之中,只是對於書中的具體內容卻是不曾細究的。
“依朕之見,斷魂蠱之所以不治並非是其無藥可治,深究其原因只不過是因爲那雲疆乃是蠻夷之地,從來只曾施蠱,不曾精研救人罷了”。
這不是說雲疆的人只會害人,不會救人嗎?聽着洪帝的話,下首的宇文丘面色一僵,當即反駁道:“洪帝,此言差矣,我雲疆境內有道醫士多如牛毛······”。
“那不知雲疆境內可有人能治肺癆?可有人能治花柳之症?可有人能治······”
聽着洪帝所述的一干不治之症,宇文丘雖然不想承認,卻也只能搖頭。
見此,洪帝望着那頭的如歌笑得意味深長。
“我們大周國卻是有此醫道高人,不知在場諸臣可知是何人?”。
聽到洪帝的提問,如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看來自己隱藏的身份要被隆重推出了。
“啓稟皇上,藥仙堂凌雲大夫的醫術堪稱大周國之最,令我等歎服。”那方受邀前來的太醫院院首張正向來重賢尊能,聽到洪帝所言,自是直言不諱。一直以來,未能將那凌雲收入太醫院可一直都是他的遺憾那!
“那麼,大家可曾見過這位凌雲大夫是何等樣貌的人?”
洪帝的再次提問迎來了許多臣子侯王的迴應。
“回皇上,臣見過,那凌雲大夫是以爲年約三十的白麪小生”
“不,明明是以爲五十左右的白鬍子老大夫”
“你們都錯了,明明是一位四十來歲的儒雅之士”
說到最後,衆人皆是面面相覷,只因大家說出來的樣貌是大相徑庭的,即使有一樣的也是各佔寥寥之數。很快,場上的人便反應過來,那凌雲大夫給人看病之時定然是易了容的。
於是乎,衆人看向了上首的洪帝,這普天之下,唯有帝王能將一切運籌帷幄,既然洪帝能當場相問,定然是知道凌雲大夫其人的。
當衆人視線集中於洪帝處時,中年男子卻是望向了那頭的如歌,語帶肯定的說道:“方纔雲疆使者意指錦親王世子妃所懷之子並非正枝,可依朕看來,普天之下,唯有這位‘凌雲大夫’有爲夜玄養育嫡枝之能”。
聞言,望着那方纔十六七歲的年輕女子,舉座沸騰。衆人都想象不到,聞名大周國領走果真數十萬兩黃金的凌雲大夫居然會是一名女子,而且是如此年輕的女子。憶及當初這位世子爺連公主郡主都看不上卻偏偏選了這位玉家的庶出,還曾惋惜世子,覺得不值得。如今一看,這位世子爺分明就是早就有了成算那。救命之恩,以身相許,這話說得當真是一分都沒有錯的。
那邊的錦親王妃陳氏在夏嬤嬤的掐摁下從昏迷中甦醒過來。聽到洪帝所言,不由得眼前一亮。
而錦親王乃至柳側妃等人卻是如喪考妣,眼前希望全無。
正當衆人感嘆之時,坐在如歌身邊的蕭夜薰卻是盯着那方身形佝僂的中年男子抓着的那隻帶着些許紋理的長筒瓷罐,瑩紫色的眸中泛着幽然森冷的光。
剎那之間,一道肉眼極爲難見的微紫色的光芒字孩童的掌間牽引而出,隨着一道勁風劃過,緊接着是一陣瓷器碎地的聲音。
待衆人視線所及,一隻通體褐色的蠕蟲正在地上抖動着身體。
蠱蟲!
看着地上的東西,場上的人連連退後,這玩意兒殺人奪命僅在瞬息之間,可不是開玩笑的。
“大家不要怕!這隻蠱蟲還未曾認主,現在還是在睡眠期,不會傷人的”,望着滿室驚恐的人,原本應着洪帝的話有些挫敗失神的佝僂男子面上有了一絲得意的笑。大周國的人,膽量也不過如此。
然而片刻之後,男子卻是笑不出來了,只因那隻蠱蟲不但不是行爲遲緩,反而是飛速向着前方疾飛而去,在女子的尖叫聲中迅速的鑽進了那人有着血腥氣息的掌心。
“皇姐!”
望着殿前臥倒在地,瘋狂打滾尖叫着,皮膚變得乾枯起來的平陽公主,五皇子驚駭莫名,卻是不敢近前,只能對着那邊驚住的男子大喝道:“宇文丘!快想辦法把蠱蟲弄出來!”
“這······”,原本應該還在沉睡的蠱毒爲何會變得比活躍時期還要活動迅速?腦子一片混亂的宇文丘只能同他人一般節節後退。
見那雲疆而來的人顯然是靠不住了,五皇子不得不轉向另一側坐着的如歌。
“錦親王世子妃,還不快救人!”
被蕭夜玄護在身後正拉着小薰立在一旁的如歌聽言,卻是哭笑不得,自己至今爲止接觸過的可只有斷魂蠱一種蠱蟲,其他的連碰都沒碰過怎麼知道如何驅除。
就在此時,那方抱着身子滾動着的人漸漸停止了尖叫,衆人定睛一看,我的乖乖,這哪裡還有什麼平陽公主,原地只剩下一堆鼓囊囊的衣物嘛。望着從衣物之中爬出來的那隻已然長成巴掌般大小渾身似乎長滿了息肉的蠱蟲,殿內的許多人開始嘔吐不已。
而如歌,原本是想要去看,卻被蕭夜玄捂住了眼睛。
隨着男子的幾聲響指,幾把利劍凌空穿過,地上的蠱蟲斷成了數節,在一陣化屍粉的味道在空氣中蜿蜒飄散,地上除了一堆水漬,再無其他。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沒了。
------題外話------
總覺得平陽死得不夠別緻,雖然很噁心,汗!寫完該去打包行李了,以後就要在貴州窩着了,握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