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殿中,衆人望着地上的順着金色地板流過的那一灘血漬,寂靜無聲。誰也沒有想到大周國如今僅有的一名公主就這樣便沒了,連屍骨都未曾留下。
而那頭閃避在一邊的雲疆來使宇文丘卻是早早的反應過來自己大禍臨頭。這聽命蠱弄死的可是大周國的公主,雖說並非是自己有意而爲,可那平陽公主的確是因此死於非命。望着看着自己這頭好似要吃了自己一般的五皇子,以及場上一個個將自己圍在中央的大周國的臣子,宇文丘下意識的便想到了跑。
可腳下的步子還未邁開,脖子上已經多了兩把銀劍。想要去抓脖子上掛着防身蠱的墜子,方纔碰到,手已經“巴嘎”一聲被折斷。
手間鑽心的疼痛傳來,看着不知何時走上前來滿目陰寒的黑袍男子,宇文丘心中越發的恐懼起來。
“你們要幹什麼,我是雲疆來使,你們······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聽到宇文丘之言,上首立着的洪帝示意護在身前的幾名皇家隱衛退去,隨後沉聲怒喝道:“雲疆來使以通商共榮之名前來,卻是先誣我大周國世子及世子妃,不成,又放出蠱毒意欲行刺,以致於我大周公主平陽殞命,其行徑嚴重挑釁我大周國威,傳朕旨意,將雲疆刺客宇文丘就地處死,屍體分錯,懸掛於雲疆邊境。着禮部即日通告雲疆拜月之教,若今日之事乃爲雲疆國對我大周之挑釁,兩國之間,不惜再戰”。
洪帝的聲音震耳欲聾,所說之語令那宇文丘驚駭莫名,雙腿之間不自覺的便流出黃水來,渾濁的雙目當即望向那頭的二皇子,正想高聲求救,突然間腹中一陣裂心的痛感蔓延開來,低下頭來,便見自己的身體上插着一把長劍。
佝僂男子指着手持着長劍的蕭安桀,狂吐了幾口鮮血。
是了,自己與這大周國的皇子不過是利益關係,如今的他是深恐洪帝認爲他與自己乃是同謀,怎麼會出手相助。
感覺到視線逐漸變得模糊起來,中年男子搖了搖頭,不知爲何,方纔瓷瓶落地之時的景象出現在腦海之中。突然間意識到什麼,男子扭過頭去望向那邊那名女子牽的五歲孩童。望着那無比熟悉的虛無中帶着幾許殘厲的目光,中年男子終於支撐不住,伏倒在地。
於意識彌留的最後一刻,男子口中念出了那無比熟悉仰望多年的名字——望月。
宇文丘的屍首就這麼被宮中的侍衛帶走了,依照洪帝的裁決,即日運往雲疆邊境。
那方的二皇子在解決了宇文丘之後,膽顫心驚地跪倒在地,聲淚俱下地說道:“父皇,此次之事,兒臣雖然絲毫不知,卻也是間接害得皇妹殞命,實在是罪該萬死!還請父王降罪於兒臣。”
聽言,上首的洪帝面上劃過一絲冷痕,看了一眼那跪在那堆貂皮大氅面前痛哭失聲,卻是惡狠狠望着二皇子的五皇子蕭安道,復又轉過頭來淡淡地說道:“不知者不罪。然,平陽之事你這做兄長的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回去之後,好好反省自身!”
“是,謝父皇不罪之恩”
洪帝的話無疑讓二皇子蕭安桀如蒙大赦,心中卻是一個認知,在洪帝的面前,自己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分量的。否則,平陽死於非命,那放蠱的人是自己帶進來的,只要父皇想要追究,恐難全身而退。然而如今,自己的父皇卻是輕拿輕放,只讓自己回去反省,這還不是偏着自己的。
想到此處,蕭安桀的面上揚起一絲笑容。看着那方雙目發紅好似雖是會衝上來撕了自己的蕭安道,男子心神聚斂。
雖說這個皇弟整日貪戀美色享受,可到底是個難纏的,有了今天的事,恐怕對自己怕是恨之入骨,自己不得不好好籌劃,至於蕭夜玄,還是暫時放在一邊,等將來繼承了地位,要弄死一個人還不是易如反掌。
思慮清楚之後,蕭安道恭敬的退回一邊。
洪帝的裁決之下,不少臣子是各有思量,照眼前的情形來看,這皇上怕是對二皇子有些眷顧了。雖說這些年皇上是將二皇子貶到了西地戍守。可古來的帝王不也有許多都是先頭落魄,後頭才發跡的嗎?說不得將二皇子留在西地便是皇上有意而爲,爲的乃是鍛鍊二皇子的意志呢!畢竟相較於整日貪花戀色的五皇子,這二皇子可是好上太多了。
就在衆人開始考慮站隊問題之時,耳邊又傳來了洪帝話音。
“平陽之死,朕甚感悲慟,着令禮部厚葬衣冠。爲顯安恤,擢封五皇子蕭安道爲怡王,即日起,掌管錦親王世子蕭夜玄暫代協理西南十萬之軍”。
“謝父皇體恤,兒臣銘感五內!”
原本哭得傷心的五皇子在聽到洪帝的話語之後,愣了片刻之後,卻是欣喜不已,朝着上手的洪帝磕頭謝恩。
封了王!西南的軍權竟然也給了他!
洪帝的這番話在給了地上的五皇子萬分驚喜的同時,無疑亦是給了二皇子蕭安桀當頭一棒。
雖說此次沒有追究自己的罪責,卻也是給了蕭安道那個窩囊廢大大的甜頭。此時此刻,蕭安桀不禁有了危機感。看着那油頭粉面滿面欣喜的五皇子,雙手握得青筋泛起。
兩兩相望之間,頓時火光四射。
望着兩位皇子爭鋒相對的模樣,在座的數人原本蠢蠢欲動的心瞬間歇伏了下來。衆人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帝心難測,還是靜觀其變的好。
而立在蕭夜玄身邊的如歌此時卻是心有所悟,一個長期管理西地內部,一個管理西南邊境。洪帝的這樣一番安排,實際上就是在讓兩位皇子互相制衡啊。轉念一想,卻也是理所應當,皇權的歸屬問題對於如今的洪帝來說恐怕還爲之過早,或者說這兩個皇子都不是他心中屬意的,如今的洪帝正值盛年,誰知道後宮之內會不會再有一名妃子誕下麟兒。不過,後面這個想法隱隱的就被如歌給否定了,不知爲何,望着洪帝看向皇后的眼神,心裡便有一個念頭,後宮之內,不會再有其他的妃子有懷上龍嗣了。
當宮人小心翼翼的將地上平陽公主的衣冠拾起鄭重其事的收撿好,經過片刻的清理之後,朝陽殿恢復了一片原有的面貌,然而此時的氣氛卻已經是大不相同。
那頭與長子夫婦相對而立的錦親王在這時候顯得尤爲的尷尬,卻是在心中暗中惱怒夫婦二人對自己的隱瞞。若是知道兒媳婦就是那治癒了無數世間疑難之症的藥仙堂首席醫師凌雲自己怎麼會傻頭傻腦的被那雲疆來的蠱人給糊弄過去。
而由夏嬤嬤扶着的錦親王妃陳氏見錦親王柳氏等人猶如鬥敗的公雞一般的神情雙目中卻是有着難掩的得意。
雖說夜玄夫妻二人瞞着她藥仙堂的事讓她十分不悅,可如此一來,夜玄的世子之位無疑更加的穩固,說起來這兒子兒媳婦的不就是自己的,將來誰還能撼動自己在王府的地位呢!
立在錦親王妃身側的夏嬤嬤望見錦親王妃面上的神情,自是明白自家的主子在得意什麼?再看看那邊連看都不曾看向這邊的黑袍男子,不由得搖了搖頭。那位爺對世子妃可不是一般的看重,這王妃方纔喊打喊殺的,世子爺臉上的表情都幾乎要結出冰來。關鍵時刻,主子這個做母妃的不但沒有關心兒子的身體名聲,反而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將來之上,莫說是世子,就是自己這個旁人看了也覺得心寒。這一次世子爺的心恐怕是徹底的冷了。
夏嬤嬤正愁腸百結之時,那方的蕭夜玄卻是有了動作。
只見男子再次掀袍跪地,聲帶堅決地言道:“啓稟皇上,夜玄無能,多年來不得父王所喜,實在不配做錦親王府承嗣之人,還請聖上聖裁!”
男子的話讓那頭原本志得意滿的錦親王妃陳氏瞬間臉色變得陰沉不已,走上前來咆哮道:“你這逆子到底想幹什麼?”
望着正被錦親王妃陳氏抓着怒叫卻絲毫不改初衷的男子,在場的人一個個俱是明白了。這位世子爺是鐵了心不想要這個世子之位了。
細想男子所言,許多人卻也是深有感觸,這錦親王寵愛柳側妃,溺愛庶子蕭夜吉的事在京城之中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就像這幾個月,爲了給那蕭夜吉安排個職位,這錦親王可是沒少花心思。給禮部尚書送銀子,給禮部尚書送宅子,給兵部尚書送上等的古劍······等等,忙得那是不亦樂乎,只可惜有洪帝在上面瞧着,誰敢接受這位王爺的厚賜。何況那柳家不久前才犯了事,還是轟動整個大周國的事,對於與柳家沾親帶故的蕭夜吉就是當空氣般在那放着,也是惹眼的。
再想想當年,世子爺戰場受傷,幾乎喪命之時,這錦親王又是何等作爲呢?只不過是如今天一般的向洪帝進言另立他嗣。
如此大的反差,實在是讓人心寒。
許多臣子原想規勸,可看到那錦親王雙目放光的模樣,張了張嘴到底沒開口。
罷了,洪帝自有決斷,皇家的事到底不是他們這些臣子能夠攙和的,他們只需在洪帝發令之時附議便是。
錦親王夫婦的表現下方的人看的清楚,上首的帝后二人自然亦是看得明明白白。看着下面跪着的自小在自己身邊長大的義子受到這樣的待遇,陳後的面上劃過一絲深刻的心疼,半晌,卻是朝着身邊的洪帝看了過去。
望着皇后望過來那帶着幾分痛意的眼神,洪帝握了握拳,雙手重新平覆於龍椅之上時,已然做出了決斷。
“近日鎮北王陳遠稹屢上奏報,言北地邊境不穩,西遼之人已有行事之舉動。然自身年邁,恐難再承擔北地戍守之任,已有退隱之意。錦親王世子蕭夜玄,幼年隨朕出征邊塞,屢立奇功,值此除夕之日,朕決議,冊封蕭夜玄爲我大周之戰王。即日前往統兵北地,承繼鎮北王陳遠稹鎮守北地之職責”。
不但封了王,還統兵北地!
聽到洪帝的宣告,除夕夜宴滿室的人盡皆呆若木雞。
“父皇!”
如此巨大的權利,交給了他人,下面正暗自掐架的兩位皇子在反應過來之後,立馬想要上前反對,卻不料正對上了洪帝難以抗拒的警示目光,那帶着層層幽然的雙目讓二人俱是打了一個寒顫,沒敢將後面的話說出口。畢竟洪帝是最終選擇誰人繼位的人,萬一因小失大,讓對方佔了便宜,得了皇位就不好了。
“謝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面對洪帝對自己的擢升,男子心中早已瞭然,只帶着如歌朝着端坐於上的帝后二人誠心行禮。
見此,柳側妃蘇茹等人幾乎是咬碎了一腔的銀牙。不過想到蕭夜玄封王,錦親王世子的位子便空置了出來,不免又心懷興奮,柳側妃更是端起杯子,扣着茶蓋提醒着錦親王某些事。
收到提示後的錦親王自然是上了緊,施施然的走上前去便開口道:“皇上,既然嫡子夜玄封了王,那錦親王府的該······”
蕭翼德的話還未曾說完,卻是被上方的洪帝給從中打斷:“立嗣當立賢,錦親王庶子蕭夜薰,年方五歲,天資聰穎,才能令禮學院院首歎服,乃我大周之棟樑材,依朕之意,立他爲世子,方爲上上之選,不知諸臣以爲如何?”
“蹦”,一陣茶杯碎地的聲音響起。
望着那頭打碎了茶杯的柳側妃以及婦人身邊坐着的面目慘白的蕭夜吉同蘇茹,衆人的雙目中劃過一絲恥笑。
俗話說的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孩子會打洞。那柳國公販賣福壽膏達一千擔,那柳妃又是宮中行刺的主,這柳家出來婦人生的如何還能讓他做什麼世子,再想想這些年,那錦親王幾度爲這蕭夜吉籌劃職務,沒有一個是能長久的。有些當天就出了紕漏,這樣的廢物還是留在戲園子裡面養老好了。
如是想,數位臣子皆出席跪地道:“皇上英明!”
見諸臣侯王皆在附議,立在中央的錦親王幾乎吐出一口血來,正想反對,卻見那方的皇后正手持着一張有些發黃的契約翻看着。望着那上面熟悉的印章,蕭翼德面上的神情變了數變。這皇后分明是在提醒自己若是自己要改立夜吉,那麼自己便會家產充公,貶爲庶民。見此,蕭翼德頭上青筋直冒,只能當場拂袖而去。
望着離去的錦親王,柳側妃等人自是不能再在這滿是鄙夷眼神的朝陽殿內待下去,只能一個個灰溜溜的跟着走了。而那撒了幾次刁的錦親王妃陳氏在夏嬤嬤的勸說之下也只能先行離開。
不久之後,這場別開生面刺激連連的除夕夜宴終於走向了尾聲。
當衆人散去,男子牽着如歌跪在走下高臺的帝后面前,深深行以感激之禮。
“今日一別,怕又是久不得見,你們到了北地可要好自珍重!”
聽到皇后所言,望着這邊雙目泛着瑩瑩之光的中年婦人,如歌只覺親生母親也不過如此了。當即感動地說道:“多謝皇后娘娘的關心愛護,如歌夫婦永遠銘記在心”。
作爲男子的蕭夜玄在此時則表現的沉靜些許,帶着如歌在地上給帝后二人扣頭之後,便帶着如歌向着朝陽殿外走去。
三日之後,在帝后同百官羣臣以及無數百姓的見證之下,戰王蕭夜玄帶着王妃玉如歌以及麾下從西南趕回的私軍向着北地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