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入夜,竹林深處的閒月閣內,八角玲瓏燈中燈火閃爍。
擯退左右的烈氏望着廂房內繡着錦繡繁花的如歌,手起手落,飛針走線,繡布雖然是已經成圖,但是視線卻未落在那繡花架子上。心中不免爲女兒擔憂,卻是不好說出口,只能默默地退出房門口。
這幾日衆人的議論聲不止,在壽王宴會之後,老夫人那裡接到不少的帖子。前前後後來府上拜訪的人不計其數。烈氏幾次聽到那些人要聘如歌爲填房或者妾室的話氣憤不已,自己在玉家毫無地位沒有關係,可是要讓自己的女兒做妾,是萬萬沒有可能的。
知道手帕交御史大夫的夫人阮氏膝下有一子,亦到了娶妻之齡,那孩子她也是見過的,爲人甚是端方,與如歌倒是相配。烈氏滿懷希冀,卻沒想到御史大人卻看不上自己的女兒,直言自己只有一子,不願要庶出爲媳。
庶出,烈氏恨極了這個字眼。難道因爲這兩個字,自己的女兒就要給人做妾嗎?若是官門不行,原本寒門也是使得的,可是依着老夫人和李氏那些人的謀算,恐怕是難上加難。看着如此乖巧懂事的女兒,烈氏實在是不甘心。
待烈氏走後,坐在繡架邊上的如歌手上的動作瞬間停下,這幾日府裡面的變化她又如何會不知道,壽王府的宴會上,自己表現的實在是鋒芒太露,以至於引來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她知道自己的婚事怕是已經被老夫人和李氏惦記上了,若是找了一段如前生一般被人操控的婚姻,倒不若向法源寺請願尋一處佛家寺廟的佛前女觀,一生不嫁,反而清淨些······
似乎察覺到女子心情的不愉,在如歌腳邊趴着的雪狼瞬間起立,白滾滾的頭顱舔了舔如歌的手心,好似是在以示安慰。
撫摸着雪狼的滑溜溜的腦袋,如歌心裡倒是寬慰了些,雖然被推到了風口浪尖,好歹自己還得了一隻可心又會採藥的寵物。
猛然間如歌好像想起了什麼,走到書桌前,翻開藥仙堂京城中幾家分店的賬冊,查閱這幾日的出賬記錄,看着世子府這幾日訂購的大批的藥材,一一閱過之後,如歌的眉間輕蹙。許多的藥材都是有使人身體內的血液流速減緩的作用,一次性用如此多的藥材藥量太大了······
就在如歌思考之時,一陣短促的哨聲響起,蹲坐在如歌身邊的雪狼瞬間起立,如同聽到了軍號的士兵,回頭看了一眼如歌后,向着廂房外如箭簇般衝了出去。滿臉詫異的如歌遲疑片刻便喚上守在房外的青鸞跟了上去。
二人打開閒月閣的後門,便看見一名男子正領着雪狼離去,看着男子腰間的玉簫,赫然就是在禮學院後山同那人一起出現的那名男子。望着那前方的一人一獸上了一輛馬車,如歌亦尾隨其後。
深夜的京城的大道上,人煙稀少,偶爾一輛輛馬車經過,發出“噠噠噠”的馬蹄聲。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如歌坐着馬車遠遠地跟着前方的車輛來到了城東的一間宏偉的大宅之外,看着大宅內透着的一層極爲美麗的光暈,如歌對裡面的一切充滿了好奇。
推開虛掩着的大門,一股淡淡的花香迎面而來,走進去的如歌立刻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只見大門之內,除卻幾行小道,大宅之中一棵棵櫻花樹有序的排列着,有寒緋櫻、十月櫻、冬櫻、太白、御衣黃······各色各樣的櫻花花種讓如歌愛不釋手。在幾條小道的頭頂之處的一盞盞精緻的宮燈掛在上頭,宮燈的光芒照射在一朵朵櫻花之上反射出一道道溫和粉嫩的柔光。如歌情不自禁的走進這間大宅內。在樊城,她有這樣一間種滿櫻花的別院,那是她最喜歡的所在,只是那裡的花開的不及這裡的好,沒有這麼的鮮豔多姿。
走過一路的繁花,便見一片溫泉水出現在前方,如歌瞬間明白了爲何這裡的櫻花可以開得這般的好,除卻不同花種下面不同的花泥之外,還有這溫泉的妙用。
“玉小姐可是喜歡這裡的櫻花?”
就在如歌看着這所大宅內的美景之時,一道清朗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如歌轉身便看到從溫泉另一頭的一座精緻的竹樓中走出來五名青年男子,爲首的是那手持玉簫的青衣男子。
“在下薛青澤,見過玉小姐!”
看着從青衣男子身後鑽出來的雪狼,如歌恍然間明白了,眼前的人分明是故借雪狼引自己過來的。一時之間,如歌看向雪狼的目光變得疏離起來
“玉小姐不必遷怒這隻雪狼,它原本就是經過特殊訓練的,對某些音調自然是十分的敏感?若非如今情況緊急,我等也是斷然不敢趁他意識不清醒,從他那裡將哨子偷出來的”。青衣男子說着展開手心,裡面赫然是一把雕刻着狼頭式樣的銅哨子。
如歌依稀記得在那一世,爲錦親王世子治病的大夫之中,便有一名叫做薛青澤的男子,傳言是錦親王世子蕭夜玄的義弟。只不過那時候的他卻是渾身肌肉萎縮,軀體佝僂着面貌極爲頹廢的男子,全然不似眼前的這個一樣,儼然是一名白麪小生的模樣。據傳言,那名薛大夫爲了研究給世子治病之法,曾親身帶人潛入雲疆,收集各種蠱蟲,拿回大周國來研究,可惜研究屢屢失敗,自己反而被數種蠱蟲和藥物折磨得不似人形,足可見眼前的人對那位世子爺的忠誠度。
薛青澤將“他”字說得異常的重,如歌自然知道是何人。那人掌管着北地的軍隊,訓練雪狼自然也同軍中的獵犬一般,聽從號令。只是眼前的人說他意識不清醒,如歌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既然如此,不知公子把如歌引出來所爲何事?”
男子聞言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身向着竹樓後的道路走去,如歌跟在男子身後,走了大概一炷香時間,繞過幾處裝飾精美的亭臺樓閣,來到了一處除了一座假山石洞之外空無一物的空地之前。男子伸手摁向假山上的一塊凸起的石頭上,當石塊下壓。在空地上漸漸裂開一條裂縫,隨着裂縫的不斷增大,一條地道出現在如歌的眼前。
隨男子進入隧道之中,一道道火把相繼點亮,沿着隧道中的窄道一直向前走,走了半盞茶的時間,終於在一道石門前停駐了下來。
在薛青澤的示意之下,如歌透過石門上的一處小窗向內看去。
卻見石室內四面都是厚厚的冰牆,那數日未見的男子被四根手臂粗壯的鐵鏈綁住手腳,光裸的上身此時數條血管清晰可見,一條一寸來長泛着綠光的蟲子正在血管中緩慢的遊動,隨着蟲子的爬行,男子的額頭青筋直露,發出一陣陣壓抑而痛苦的呻吟。也許是因爲先前曾經用力掙扎過,男子的手腳正在涓涓的流着血,鮮紅的血液順着鐵鏈滴在冰面之上,形成了幾處紅色的冰晶,乍眼看去異常的鮮豔。
看着眼前的情景,如歌悄然嘆了一口氣。
數日之前,原本與往年一樣,薛青澤希望用藥物繼續延長男子體內蠱蟲的睡眠時間,可是卻發現,被催眠了四年之久的幾條蠱蟲非但沒有進入深眠期,反而開始變得活躍起來,互相廝殺,如今僅可見的那一條正以驚人的速度在增長,並且開始伸展軀體活動起來,看着顏色怪異正向着男子的心臟遊動的蠱蟲,聽到將自己關在石室內的義兄的聲聲痛苦的咆哮,毫無頭緒滿心慌然的薛青澤只能寄希望於這個四年前將蠱蟲抑制住的少女的身上。
此次按照義兄的要求,自己已經將消息封鎖,若是救治失敗,莫說自己付不了這個責任,就是整個薛氏家族也勢必會受到波及。只希望眼前的這位玉小姐能想到辦法解決掉眼前這個難題,否則,可以想象,蠱蟲吞噬掉男子生命的可能性有多大。
沒有時間顧忌薛青澤數度變化的神色,如歌只是在回憶着所有有關蠱蟲的信息。
回生蠱,在一本流落在外的雲疆古籍中記載,乃是雲疆國教拜月教的聖物之一,是用將數百種上萬條毒蟲放在一個甕中,任由它們廝殺,互相啃噬至最後的一條,再由拜月教中血統高貴擁有極高功力的人用自己的血餵養三年而成。這條蠱蟲進入人體之後會迅速繁殖,在片刻之間變成數條,開始分化在人體的各個部位,殺傷力極大,中了斷魂蠱的人無論意志力有多麼強在中蠱之後會被蠱蟲折磨得生不如死,痛夠七七四十九天,當各個部位蠱蟲匯聚一點,蠱蟲再次匯聚一體,中蠱的人就會變成被蠱蟲佔據的活死人。
看着石室內閃耀着綠光的蠱蟲,猶記得前生之時,薛青澤與太醫們努力了數年,蠱蟲們除了生長活動變得緩慢之外,並沒有其他的變化。而如今,原本在四年前還是如同黃豆般大小的蠱蟲,在蕭夜玄體內歇伏四年之後,居然會忽然間變大到一寸有餘,由原本的血紅的數條變成了如今的一條,顯然其他的蠱蟲已經被最後的這條給吞噬掉了,顏色形態與古籍上所述的也大有不同,似乎已經變成了另外一種蠱蟲。
以目前的情況只能說蠱蟲已經對那些藥物形成了抵抗力,不但如此,它還將那些用在蕭夜玄身上的藥材變成了自己的養分,使自己迅速的成長起來。
原本細小的蠱蟲留下的足跡便可以將人的皮肉潰爛,如今蠱蟲不只進入了皮肉之中,甚至已經聰明的進入了男子的血管之內,以蠱蟲現在的形態與生長速度,很快它便會涌入男子的心臟,摧毀讓那命脈之所在。聽到石室內男子嘶啞而痛苦的低吼聲,如歌心中一痛。
“把門打開!”
薛青澤不贊同地說道:“二哥如今神志不是很清醒,你若是靠近,恐怕會有所損傷”。
聞言,如歌莞爾一笑,“薛公子特地將我引來,不就已經預料到我會有所損傷了?”
世子府若是需要購藥,自可從宮中辦理,怎會到藥仙堂來,這薛青澤的用心倒是良苦。
看着身邊一臉鄙視的雪狼,薛青澤爲之鬱結,他是真的好心提醒她的。
當石門打開,進入石室之內,內裡四周的堅硬的冰塊使得室內溫度極低,呼吸一口氣便在空中形成道道白煙,進入室內還穿着春衫的如歌有些不適應,在接過薛青澤遞過來的銀狐皮裘大衣披在身上,方纔好些。
也許是太過疲累,當如歌走近之時,被鎖住的蕭夜玄的頭已經低垂,在二人走到他的面前之時也沒有太大的反應。
走近看,男子上身的幾處血管顯然因爲蠱蟲的鑽動而擴張了許多,在白皙的皮膚下形成了凸起的隧道,在男子的胸膛的右邊一處,因爲蠱蟲的活動,已經開始潰爛,這般的景象令人觸目驚心。
如歌將手附在男子的胸膛之上,透過他的皮膚碰觸着那條瑩綠色的蠱蟲,感受到蠱蟲緩慢卻萬分危險的蠕動,片刻之後,爲了證明自己的猜想,如歌從小坎肩下抽出一根金針,紮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將手指放在裡那匍匐着的蠱蟲一指之處,仔細觀察着血管中蠱蟲的變化。
當鮮紅的血液涌出,空氣中瀰漫着一股微微的腥甜氣息,原本緩慢遊動着的蠱蟲,好似受到了什麼刺激一般,速度漸漸加快,好似餓狼看到了美食,隨着如歌手指的移動,蠱蟲沒有再向心臟的位置爬行,而是沿着如歌爲它劃定的路線,一路後退,漸漸遠離那心血匯聚之地。
有抗拒變爲吸引,就是這樣嗎?看着那活躍起來的蠱蟲,如歌陷入思考。
因爲蠱蟲加速的運動,加倍的疼痛讓男子驟然間驚醒,佈滿血絲的眸子在看到眼前的人之後怔住。
在薛青澤幾乎要喊出快閃開的時候,男子雙手漸漸擡起,小心翼翼的碰觸着眼前人的臉頰,然後拉扯出一絲進入美好夢境般的笑意。
擡起頭來看着原本以爲會發狂的男子帶着笑意的臉,感受這男子聲音中的纏綿婉轉,如歌的心一暖。眼前男子的眼神告訴她他有多信賴着她,以至於可以忘記這樣鑽心的痛,沒有立時發狂。
“我在!”
“現在我很危險也很難看,不要出現在我的夢裡”,在蕭夜玄的朦朧的意識裡,眼前的人在他最痛苦的時候出在他的身邊,給他活下去的希望。只有在這個人的面前,他才願意展露出自己的脆弱。可是他又不願意讓他看見自己猙獰恐怖的那一面,因爲怕將這小小的人兒再次嚇跑,哪怕是在夢裡。
聞言,如歌一顫,彷彿什麼東西在心頭炸開來。
如歌身後的薛青澤看着眼前互動着的兩人,雖然場面血腥了一些,但卻是出奇的和諧。這樣的蕭夜玄是他從未見過的,那邪厲的外表在這一刻變得柔和之極。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這位義兄是個冷硬的漢子,在戰場上是可以將人四分五裂,掏心挖肝惡魔,在親人面前也極少有親近的時候,可是偏偏在眼前的人面前是這般的面貌,當真是讓人匪夷所思,莫非真的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在薛青澤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時,忽然間眼前一片血紅,震驚地望着從暈過去的蕭夜玄體內漸漸破體而出的蠱蟲和女子手腕處偌大的傷口如泉水般涌出來的鮮紅的血液,薛青澤久久無言。
“薛青澤,替我包紮,送我回玉府!”
看着臉色蒼白如紙的女子臉上淡定從容的微笑,薛青澤隱隱有一種感覺,玉如歌這三個字將會變成北地殺神蕭夜玄的致命弱點。
雖然已經是深夜,閒月閣的一處廂房之內依然是一團忙碌。
回到家中之後的如歌不想驚動其他人,在青鸞的輔助之下,換掉了被血染紅的衣物,在臥室裡點燃一爐味道濃郁些的香薰將室內的血腥氣遮住。
不敢聲張的青鸞將小臉煞白的如歌扶到榻上躺下,眼睛定定的盯着如歌的手臂瞧着,眼眶有些泛紅。
“小姐,太魯莽,動脈出血傷身!”
自從四年前醒來的那一刻,眼前的女子就是青鸞認定一生的主子,主子在自己的面前自殘,讓青鸞多多少少無法接受。
“蠱蟲爬行的速度越慢,身體內分泌的有毒腐蝕液體就越多,他的血管經不住這樣的二次腐蝕,動脈的血濃度最純,是能讓蠱蟲發狂的所在。若非如此,又怎能頃刻間將它引出來”。
說完,如歌只覺得疲倦極了,很快便暈暈然的睡了過去。
立在牀邊的青鸞見了,亦不再言語,給榻上的人蓋上絲被後默默拿着房內的那一堆帶血的紗布以及血衣無聲的離去。
原本以爲自己的身體能極快的恢復的如歌卻沒料到自己這副身子會這般的不爭氣,在第二天日上三竿烈氏進來喚人之時,竟然發起了高燒。
看着替自己敷完冷毛巾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手腕處的繃帶的烈氏一向溫婉的臉上有了發青的趨勢,如歌心裡惴惴不安。人們常說無論兒女活到多大,在母親的面前永遠只是孩子。雖然這些年在樊城家中大大小小的事物都是由如歌一手打理,可是對於如今這般神色的烈氏,如歌心裡還是有幾分怯意的。只能向一邊看着自己滿臉氣憤的雲傑求救,卻沒想到雲傑也將腦袋扭過去,不再看向自己。
烈氏雖然沒有責問事情的緣由,自此之後卻是發了狠的給如歌進補,在烈氏涼涼的目光的監視之下,接下來日子裡,如歌便過上了填鴨式的生活,每日早午晚三餐都是由烈氏親手操刀的補血補氣的大補療養餐。自覺有愧的如歌平時雖然不愛吃這些,無奈這次烈氏態度堅決,看着烈氏屢屢泛紅的眼眶,只能乖乖聽話,老老實實躺在牀上當起了吃貨。
西院的春暉堂內,一身嬌俏打扮的玉寶瑩滿目嬌羞的依偎在李氏的身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與老夫人聊得極爲投契,坐在一邊捧着肚子的李氏浮腫的臉上帶着志得意滿的笑容,一看就知道是有了喜事的樣子。
因爲“傷寒”在閒月閣養了幾天身子,前來請安的如歌也發現老夫人這兩日倒是越發的看得起玉寶瑩來。就像現在,與玉寶瑩和李氏聊着天,已然把孃親和自己放在了一邊。
擡眼看向老夫人身前的矮木茶几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禮盒,看樣子應該是李氏和玉寶瑩拿過來孝敬的。若是從前,李氏都恨不得將老夫人的東西擡回自己房裡,哪裡會有這般的大方。望了一眼對面坐着的一臉春風得意的玉寶瑩,眼下怕是有什麼值得炫耀的事了。
回到閒月閣,如歌讓人給寧福堂的七嬤嬤送去五十兩,沒多久,這位老嬤嬤便笑意盈盈的來到了閒月閣內。
收了銀子的七嬤嬤對於如歌的疑問自然是知無不言,“這些日子,寶瑩小姐與金陵侯府的大公子走的很近。天天往金陵侯府裡跑,回來的時候都是眼中含笑,身形飄忽的,這臉上的粉擦得也越發的精細了。四小姐你是沒瞧見,一看就是少女懷春的模樣。二夫人說有意與金陵侯府論親家呢。這金陵侯夫人膝下沒有嫡子,眼下這位大公子被召回了晉安城,不就是要把他過繼到自己的名下嗎?將來這大公子就是侯府的正主了,要是真成了,那是多大的臉面,老夫人自然是要擡着她的”。
“你們瞧瞧這兩日二夫人拿來的東西,綾羅綢緞,珠寶首飾,是樣樣都有,這老夫人能不歡喜嗎?”
“二小姐都這樣了,那侯府大公子還喜歡?”一邊的青兒撇撇嘴,滿臉不相信。現如今的京城誰不知道玉家的二小姐是什麼樣的貨色,再加上這臉上的傷,無論哪家的公子都是都是避之不及的,這侯府的少爺難道腦子進水了不成。
常常出入閒月閣,七嬤嬤對青兒的心直口快早已經習以爲常了,拿着帕子捂着嘴笑道:“可不是,真是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老身那日在東院看得真真的,二小姐打扮得一身嬌俏,奔着侯府的車就走了。雖然說是歐陽小姐的車,但是那大少爺也在馬車上呢!前兩天老身出去採買的時候還看見撫遠將軍正與那位大少爺在一間酒樓裡面喝酒。依老身看那!這事兒啊,八九不離十了”。
“那麼說,連撫遠將軍都同意這門親事了?”
“自然是同意的,聽老爺說,最近李將軍在朝上都不太得志,屢遭彈劾,老左相大人退下來,聲望已是大打折扣。這不是指望着與金陵侯府做了姻親以後在朝堂上多些幫襯嘛!”
聽完七嬤嬤的話,如歌搖了搖頭,別人不知道,她卻是十分了解歐陽紹的爲人。他表面上溫柔體貼,柔情蜜意,實際上卻是狼心狗肺,卑鄙無恥,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當初看着自己的血能助他得到聖上的垂青,就給自己許下衆多滿懷愛意的的諾言,日日笑顏相伴,表現得極爲恩愛。轉身卻給自己下毒藥,置自己於死地。眼下怕是侯夫人以侯府嫡子的地位做餌,勾着他接近玉寶瑩的。金陵侯在朝堂上爲李家的人說話,自然不會是爲了給玉寶瑩臉面,怕是有什麼陰謀正在前面等着呢!至於論親之事,卻不知道有幾分是真的了。按道理自己已經將法源寺裡的事透露玉佳嫺知道,她是定然會阻撓這件親事的。如今看着模樣,倒不像是那麼回事了,難道玉佳嫺是故意看着玉寶瑩陷進去的?
話說此時的東院之中,玉佳嫺卻是正雙腿疼痛難忍的躺在牀上修養,原本心中懷疑金陵侯府在這門親事上確實是不懷好意,想要通知舅舅和母親阻止。可是來複診的文老醫正卻說玉佳嫺的腿骨的傷突然間惡化,若是不盡早將人送到在他位於宮中的藥廬醫治的話,日後便不能行走。而且用來治療的藥都是極爲珍貴的,費用還需十萬兩。李氏自然是拿不出那麼多銀子的,金陵侯府卻是主動提出可以借出這十萬兩。
其實算起來玉佳嫺腿傷惡化大部分的原因還是出在妹妹玉寶瑩的身上,自從玉寶瑩康復之後,對玉佳嫺在生死關頭將自己踹開的事情是耿耿於懷,對李氏選擇救玉佳嫺的是更加是怨恨不已。平日只要心情一不順,便會在玉佳嫺的身上發泄,在玉佳嫺骨傷未愈之時不是擰幾下,就是一不小心踩兩腳。李氏見玉佳嫺似乎不對勁,問起來時,她也是有苦難言。玉佳嫺的骨頭本就碎裂過,被玉寶瑩幾度摧殘下來,裡面接好的骨頭自然再次錯位,只不過錯位的不太嚴重,平常看不出來,再加上玉佳嫺急欲求好,在康復的時間內強行帶傷出門,這就更加傷上加傷了。到了現在已經嚴重到走了一兩步就要躺在牀上了。
看着自己難以行走的雙腿,玉佳嫺自然是驚懼萬分,若是真的殘廢了,自己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如歌所說的事畢竟未經證實,外面連一絲風聲也沒有,再說金陵侯府既然找上的是玉寶瑩,她自己又心甘情願,將來就算有什麼閃失與自己又有什麼關係。最終爲了治傷的銀子,玉佳嫺選擇了沉默。
東院的一間廂房之內,一身華貴的李氏看着手上的十萬兩銀票,幾乎樂不可支,雖然還沒有請官媒上門,但是侯府的這些銀票足見他們的誠意了,說是借,真要是成了親家,這侯府還能要回去不成。
“幸虧婦人高瞻遠矚,讓二小姐去金陵侯府多多拜訪,這不,兩家的關係眼見着是越來越好了。這侯府家大業大,將來二小姐嫁過去,可就是一生受用不盡了。憑着二小姐與歐陽大小姐往日的情分,往後這侯府對二小姐也高看了幾分。奴婢聽說歐陽公子最近常去與老相爺下棋聊天,相處甚是融洽,就連將軍那裡都收到了侯府大公子的不少禮物呢!”
李氏聞言,自然心裡舒坦。
“所以說,這高門大戶的人眼仁都是亮的,閒月閣的那個小賤蹄子想越過我的女兒,做夢去吧。等兩家的親事成了,那老東西也不能按着這小蹄子不讓動了。我定要給她指個‘好人家’”。
說話間,李氏將手中的銀票遞給一邊的胡嬤嬤道:“馬上備車將佳嫺送到文老醫正那去,將這些銀兩趕緊給文老醫正,讓他務必要好好給佳嫺治傷”。
其實李氏又何嘗不知道玉佳嫺與玉寶瑩之間的貓膩,眼下二女兒願意給佳嫺治病,終究是顧忌這姐妹情分的。
金陵侯府大門之外,送走了滿面嬌羞之意的玉寶瑩,神情木然的侯府大小姐歐陽琳轉身走進了侯府一間廂房之內,打開上了鎖的裡間,裡面的房樑上赫然懸掛着三顆骷髏頭,在骷髏的下方還分別點着三盆烈火,火光之下,歐陽琳的眼中滿是讓人心驚的陰鶩。
跟隨着侯夫人蔣氏之後走進來的歐陽紹望着房內的景象,心裡都不免發寒。這歐陽琳似乎是越來越瘋了,竟然在自己廂房的裡間設了這麼個恐怖的場所。
侯夫人蔣氏倒是對眼前的一切不甚在意,只是滿臉疼惜的走上前,拉住了歐陽琳冰涼的雙手,似有安撫之意。
“母親,撫遠大將軍······我要他不得好死!”
“放心!爲娘和你父親都不會放過他的”,侯夫人看了一眼身後的歐陽紹,心中有了十足的把握。老左相李準到底是老了,已經不復當年的那一份警覺。那李立又是個蠢貨,碰上這有意接近的歐陽紹,就是一個輸字。李家,沒多久就能讓他們玩完。
“還有那玉如歌······把她弄進侯府,讓她做人人都能玩弄的陪房妾!”
陪房妾!歐陽琳的話讓立在後頭的歐陽紹一愣,想到那日在壽王府翩然起舞的女子,歐陽紹多多少少有些猶豫。
“怎麼,你捨不得了”,見男子眼中的猶豫,歐陽琳癲狂的笑了起來,“左右不過是一個女人,你若是貪戀她,大可以共享之”。
“紹兒,琳兒可是你的妹妹,難道這樣的要求你都做不到?”
望着目光中帶着幾分厲色的蔣氏,歐陽紹的雙手不自覺的握了握,臉上神色瞬間變得溫和如風。
“妹妹的要求爲人兄長的怎能推辭,待李家的事處理完,定當竭盡全力達成所願”,該死的賤人,自己人盡可夫還不忘算計別人,當真是可惡。
“恩,那就好!”,這個庶子就是自己手下一直聽話的狗,只要一日不給他嫡子的身份,他就永遠只能趴着對自己俯首帖耳。
------題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