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國都城城郊,一座廢棄的小院之中,樹葉零落,枯枝殘敗,院中只有一間極爲破舊的房舍,一塊塊暗褐色的瓦片之上已經有了許多的裂紋,淅瀝瀝的小雨落在瓦片之上發出沙啞的碰撞之聲,整個院落除了雨水的聲音再無其他,到處是一片衰落的景象。
院落的房舍之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在潮溼的軟榻之上,一名豎着婦人髮髻的女子看着京城的那一片繁華之地怔怔的出神,彷彿在回憶着什麼。女子眉如遠黛,目若秋水,膚色白皙,只是本應與臉頰同樣光潔的額頭中央卻有一處一指大小坑坑窪窪的疤痕,這塊疤痕雖然不大,已經長出了新肉新皮,乍眼看去卻是猶如蛇皮一般泛着滲人的光。
“咳咳······”雖然極力壓抑,仍然難以掩飾住身體的衰敗空虛,女子掃了一眼毫無知覺的雙腿,目光迅速轉移,回到方纔瞭望之處。
“如歌,我愛的是你的人,並非是你的容貌。”
“如歌,無論我有多少個女人,你一定是正妻。”
“如歌,你是我此生最愛,無論你變成怎樣,我愛的只有你一個。”看着屋內屋外的荒涼之境。想起那些纏綿的話語,女子的心頭微動。男子昔年的誓言似乎還在耳邊圍繞,但是此時此刻他又在何處呢?又在幹什麼呢?估計在左擁右抱了吧!他說過他不在意她容貌,卻納進一個又一個的美貌侍妾,他說她是正妻,卻不能在衆人面前出現,說她是他的最愛,卻將她送到這裡來自生自滅。這難道就是他的愛嗎?
“啊!老李家的,侯爺真的吩咐過要這麼做?”房舍之外,一名婦人的驚呼聲傳來,雖然婦人的聲音明顯有所壓低,但是在平靜如水的小院中依然顯得格外清晰。也許是聽到婦人的話語,牀榻上的女子沒有焦距的眼眸迅速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
“吱呀”一聲,房門漸開,只見一胖一瘦兩名青衣婦人陸續走了進來。一人的手中還端着一個蓋着黑布的托盤。
“夫人已經整日癡癡傻傻,又曾經爲侯爺孕育子嗣,侯爺何必趕盡殺絕呢!”端着托盤一身青衣略顯瘦弱的中年僕婦看着牀榻上雖然面色蒼白卻依然眉目如畫對於她們的到來毫無反應的女子,嚴重有着幾分同情。
“綿延子嗣,哈,無鹽女,生下個死胎,又殘廢了,克母克弟,裡裡外外不知道多少人嘲笑咱們侯爺找了這麼個掃把星,侯爺對她早就沒有耐心了,只是面上應付着罷了。我跟你說,平陽公主如今對侯爺青睞萬分,若是公主做了主母,侯爺的仕途將何其平順,指不定很快就會封王呢!以平陽公主之尊是會做妾的麼,眼前的這位擋了公主的駕,自然是早些去了爲好。如果還留着她豈不是公主作對。那護着她的人都已經身首異處了,好歹她也不算寂寞了”。
看着牀上看着遠處發呆的的女子面上滿是鄙夷之色,“不過是玉家外室生的一名庶女,佔着侯府主母之位五年之久,已經算是天大的福分了。”撩開黑布,一碗冒着熱氣的湯藥露了出來,端起托盤中的藥,體型肥胖的婦人走到牀榻邊上,一把扭過女子的臉頰,獰笑着將藥灌了進去,雖然女子慌亂的掙扎,但是身體瘦弱的她怎敵得過體形肥胖渾身狠勁婦人。
“啪”的一聲,隨着藥液的揮灑,黑色的藥碗碎裂在地。肥胖婦人見了,一巴掌揮了過去。看着手上因爲女子的掙扎被瓷碗刮掉的一塊血肉,胖婦人怒火高漲的左右開弓。牀榻上女子白皙的臉上瞬間顯現了幾個無比清晰的巴掌印,女子口中的鮮血隨着粗重艱難的喘息順着嘴角流出。原本慘白的臉在此時竟有着幾分異樣的悽美。
“好了,老李家的,我們走吧,喝了這陰損······不······是厲害的鴆藥,我看她也活不了多久了,咱們積點陰德,不要讓她在閻王那告我們的陰狀啊。”瘦弱夫人看着倒在一邊有進氣沒出氣的女子,拉着胖婦人離去,雖然大家都說婦人已經癡傻,但是依她看來非是這般,那雙目中的巨大悲哀是癡傻之人能有的麼。
“呔!就你膽子最小,難怪乎這侯府的肥差全都輪不到你······”回頭看了一眼牀上沒了聲息的女子,走出門外的胖婦人不滿的想要揮開眼前人的手,卻在“嘭”的一聲門響之後,嚇了一跳,沒來由的覺得一陣陣陰風掃過。
“呵呵······”兩名婦人對視之後看了一眼身後忽然間緊閉的大門,聽着房內鬼泣般的動靜,大叫一聲慌慌張張逃離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小院內響起一陣鬨鬧聲。
一名身穿寶藍色錦繡衣袍,頭戴紫金冠的男子帶着一位面貌秀雅的女子以及數名粗壯的家丁朝着小院內的房舍中走來。
“啊!侯爺剛剛這門明明是關着的!”兩名婦人指着房舍打開的門大聲說道。
“侯爺,看來定是姐姐的鬼魂作祟,妾身昨日在法華寺中向那主持求了幾道保家鎮宅的靈符,那主持說,用此靈符放在鬼魂的屍身之上,再放火將屍身燒燬,便可驅邪除鬼,只是······”看了一眼身邊衣袂飄飄的男子,掃了一眼牀榻上雙眼瞪大的,似乎已經僵直的女子,面貌清麗女子的臉上彷彿帶着些許不忍。
“只是什麼?”男子低沉的聲音中帶着誘哄。
“那樣姐姐便永不超生了,我實在不忍心這樣對她”女子嗚咽着說,眼中卻閃過一絲幽光。
女子身後的僕人們聽到這番話,莫不感動萬分,側夫人當真是溫柔善良,難怪乎平陽公主會如此喜歡她,在進門前擡舉她做了側夫人。
“你心太善,要不是她的血有些用處,我怎會忍她這麼個毫無情趣的女人這麼久。想到與這樣的女人相處瞭如此之久,就當真是難以忍受。”男子看了一眼那死去的人兒,摟過身邊的女子,臉上有着明顯的厭惡。
“侯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乃婢妾一生仰望之人,如今夫君已經是侯爺之身,姐姐如今這般的模樣實在是不匹配,玉雲傑那小子的萬貫家財都已經盡歸侯府,也算是對侯爺的補償了。”
“是啊,總算是勞有所得,不過要不是夫人你的幫助,事情也不會如此順利,爲夫定不會忘記夫人爲我所付出辛勞。”
聽着女子的嬌言軟語,似乎想起一些不願意回憶的事,男人的眉間既不可見的皺了皺,然而在看到女子滿眼的愛意之後,瞬間臉色又好了起來
“爲侯爺籌謀是妾身的本分,也是妾身的福分。”女子的溫柔體貼讓歐陽邵心情大好。
“我與平陽公主還有要事相商,夫人替我將符紙貼上,將這院子給我通通燒燬,記得要不留痕跡”。聞着院子中難聞的氣味,男子一刻也不想多待,囑咐一番之後,看都不再看裡面的人一眼便大步向外走去。
“是,妾身明白,自將侯爺吩咐的是妥善辦好。”看着遠去之人,女子向着房舍中走去,原本溫婉的臉上變得猙獰可怖,讓在裡面佈置的瘦弱婦人看了脊背發涼。驚歎道,這侯府大宅中的女人果然是不一樣啊,各個都是內中高手哇!
忽然之間,中年婦人看到牀榻上女子暗藏在袖中之物一驚。本想驚叫出聲卻在看見女子眼中的無聲哀求及無盡的絕望與憤怒之後安靜下來,默默離去。
“側夫人,小的們都已經準備好了,您只需要拿着這火摺子隨地一點就行了。”看到瘦弱婦人從房舍走出,胖婦人諂媚的走到清秀女子的身邊,將手中的火摺子遞了上去。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
“是!”聽到女子的聲音,衆人忙不迭向外走,焚屍這種事可是很晦氣的,沾上都要倒黴好幾年,還是早走微妙,莫要被鬼魂纏上纔好。
衆人走後,女子走入房中看着牀榻上雙眼瞪大看着前方的“屍體”從懷中掏出幾張黃色的靈符,走上前去,貼在了屍體的胸前。點燃火摺子,彎腰看着牀榻上死不瞑目如歌,女子的臉上劃過一絲鄙夷。“你不過是一個殘廢,傻子!憑什麼做侯夫人。還說什麼親如姐妹,卻一味的壓着我做妾。你以爲我稀罕和你做好姐妹,告訴你,我恨不得你早點死!真可惜了那麼好的弟弟,爲了給侯爺賺銀兩死在了商道上。嘖嘖,侯爺本想讓你在生產的時候一屍兩命,沒想到你命那麼大,天天喝着慢性的毒藥,生產的時候也不死。我只有攛掇大小姐先發作了你,可惜只讓你你斷了雙腿······”
女子肆無忌憚的笑聲如同數把利刃插在瞭如歌的心上,拼盡全力,手上的利器瞬間而出。
“啊!”一聲女子慘叫,手中的火摺子,掉在牀邊迅速點燃。瞬間,房舍內燃起大火。
“你······”滿頭珠翠的女子看着牀榻上用刀死死卡住自己的如歌,白皙的脖子上鮮血噴涌而出,已然說不出話來,只能不甘心地看着自己身首異處。
看着手中的頭顱,悲慼撫摸着放在身邊裝着嬰兒骨灰的盒子,如歌只覺得自己的人生彷彿是一個天大的玩笑,自己傾心以待的好姐妹就是這麼盼着自己死。自以爲癡情不悔的夫君居然要讓自己永不超生,還有自己那可憐的孩子,還來不及看這個世界一眼便魂歸地府。
“歐陽紹!”雙手抓住眼前女子的頭顱,感覺到生命的流逝,想起男子的無情,自己慘淡的一生,如歌淒厲的聲音在烈火中響起······
五年恩愛轉頭空,恨若岩漿入閻城,若是人有來生,定然會擦亮雙眼,看清這些豺狼虎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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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貓開新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