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景昕收緊了手臂,緊緊抱着謝燕娘。他實在想像不到,要不是孟銘祺最後的保護,謝燕娘是不是就將在自己眼前被炸得血肉模糊,再一次失去了她?
他這一刻才感覺心口幾乎要停止的躍動,如今才漸漸恢復。
幼帝投擲驚天雷的一瞬間,他腦中一片空白,對這個有一半血緣關係的弟弟也起了殺意。
他太讓自己失望了,連一個弱質女流都不放過,更何況是其他?
明明知道謝燕娘對自己來說有多重要,幼帝還是毫不在意地投擲了驚天雷。
在他的心裡面,除了幼帝自己,估計所有人的性命都沒放在心上。
謝燕娘能感覺到阮景昕的失望、沮喪甚至害怕,她的小臉埋在阮景昕的胸口,聽着一下接一下的躍動,剛纔的擔驚受怕也才漸漸消散,眼皮沉甸甸的。
等阮景昕低頭的時候,已經發現懷裡的人再次睡了過去,眉梢舒展了一些,便輕輕把她放在牀榻上,掖了掖被角。
他出去的時候,院子裡直挺挺跪着兩個人,正是自己的左右手。
白虎將軍,以及青龍將軍。
兩人低着頭,一聲不吭地跪在院子裡,無視其他人錯愕的目光。
阮景昕擺擺手,示意所有人都退出這個院子。
很快,院子裡只剩下他們三個人。
“大人,屬下請罪,趁亂殺了皇上。”
康雲章剛開口,龐禹狄也急急搶白道:“老大,我也是共犯,不只是他的錯。”
阮景昕眯了眯眼,掃視着兩人,他沒想到康雲章居然動手了。
龐禹狄莽撞衝動,卻是良善之人,直來直去,根本沒心眼,這點陰謀詭計根本不是他擅長的。
不用說,肯定是康雲章的主意,也是他動的手。
阮景昕比任何人都明白,康雲章從來都把龐禹狄當作是弟弟一樣寵愛,即便兩人年紀相差無幾。
他哪裡願意讓龐禹狄髒了手,只怕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不過康雲章如今跪在這裡,卻也值得耐人尋味了。
白狼不知道從哪裡躥了過來,溜進屋裡看見謝燕娘睡着了,嗅了嗅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嗚嗚了一聲,很快跑出來坐在阮景昕的腳邊。
它蹭了蹭阮景昕的腿側,綠色的眼眸看着康雲章,低低地吼了一聲。
康雲章苦笑,阿碧總是第一時間明白阮景昕的心思。
看樣子,自己那點小心眼,壓根就沒逃過阮景昕的雙眼。
龐禹狄不明所以,卻聽見阮景昕開口了:“阿狄,你先出去。”
“我不,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做過了,就絕不抵賴!”他梗着脖子,說什麼都不出去。
阮景昕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見龐禹狄縮了縮腦袋,卻沒起身,也就沒再搭理,轉向了康雲章:“你是故意的,就這樣想要斬斷我所有的後路?”
康雲章瞳孔一縮,就知道瞞不住他,低下頭歉意道:“大人,慶國在那樣的皇帝手裡,離亡國也不遠了。”
言下之意,沒有比阮景昕更適合做皇帝的人。
阮景昕嘆氣,這個屬下有時候固執得叫人無奈。
龐禹狄聽得迷迷糊糊的,茫然地看向兩人,卻附和道:“老大,他說得沒錯。皇帝睚眥必報不說,又喜歡草菅人命。宮裡死的太監宮女不知道有多少,更別提王妃在面前,皇上還丟了驚天雷!”
說着說着,他不由氣憤填膺:“都說皇帝要愛民如子,估計他除了自己,誰都沒放在眼內。慶國落在他手裡,沒幾年就得敗光了。再說,他素來看老大不順眼,戎族一退,再無強敵在側,他下一個動刀子的,必定是老大你了。”
龐禹狄一根筋,卻也不傻。幼帝對攝政王的敵意太深,以前還有戎族在側,幼帝還要依靠攝政王,這纔沒痛下殺手。
但是戎族大敗,幼帝就能肆無忌憚了。
到時候,攝政王到底不是皇帝,豈不是要被那黃毛小子用陰損的方法一再折磨?
他眨巴着眼,恨恨道:“老大當然不怕他,可是那小子不喜歡直接來,就喜歡玩陰的。老大自然不會上當,可是王妃一介女流之輩,總不能一直膽戰心驚的生活。等有了孩子,她不就每天跟驚弓之鳥一樣,日子還怎麼過下去?”
康雲章一怔,沒想到這個傻小子突然開竅了,居然知道攝政王的軟肋就是王妃。
他挑了挑眉,明顯看見阮景昕的態度緩和了許多,不得不向龐禹狄遞了個讚許的眼神。
龐禹狄難得被康雲章肯定了,更是起勁:“老大剛纔也看見了,皇上二話不說就把當作擋箭牌,等以後有了小世子,很可能皇上第一時間就接到皇宮去,美其名曰是讓太傅一起教導,實際上就是質子,以後好威脅老大。”
康雲章揉了揉額角,雖然龐禹狄說得有幾分道理,可是卻扯遠了。
他還要再說,卻被阮景昕打斷了:“好了,這事到此爲止。”
阮景昕也明白,這兩個人是過命的兄弟。
康雲章若不是爲了他,絕不會做這樣大逆不道的事。
如今幼帝已死,說什麼都已經太遲了,再計較下去又有什麼意義?
“長公主已經讓人平安送回去了?”
康雲章點頭:“屬下親自點了幾個靠譜的兄弟,把長公主送回去。”
龐禹狄忽然嘀咕道:“鬼醫送來的那個人,該怎麼處置?留在府裡,還是直接送到莊子上?”
阮景昕也有些疑惑,鬼醫很少多管閒事,居然把一個陌生人送到自己手上,嚴明要待會京中。
若非耽擱了一下,他們很可能就會遇上城門的驚雷。
他揉了揉白狼的腦袋,後者舒服地整個趴在阮景昕的腿上。
龐禹狄也跟着笑了:“要不是阿碧警醒,老遠就聞着一股驚天雷的火藥味,也不可能讓我們避開。”
那麼多的驚天雷一起炸開,別說他們身負武藝,估計能飛天遁地都逃不過。
他就不信了,那麼多的驚天雷藏在城門外,幼帝真的一無所知?
龐禹狄是一百個一千個不相信,像幼帝那樣的人,不會順水推舟讓戎族人把攝政王除掉?
既不髒了自己的手,又能達到目的,簡直是一石二鳥。
幼帝儘可以事後表達一下對攝政王的哀悼,舉行隆重的葬禮,或許還大方賞賜,轉身把黎家軍牢牢握在手裡。若是不能爲他所用,就把人分散開去,各個擊破。
到時候,他就能安枕無憂。
龐禹狄原本對康雲章的舉動有些膈應,畢竟對方沒事先說一聲就直接把幼帝解決了。
如今想來,康雲章如此,倒是給攝政王除掉了一個心腹大患。
“先留着,等他身體恢復好一些,再送走不遲。”阮景昕跟鬼醫是莫逆之交,不介意幫一點小忙,畢竟是舉手之勞罷了。
再說,鬼醫送來的人,絕不會對他不利。
長公主回去後,驚魂不定,三番四次派了嬤嬤過來看望謝燕娘。
嬤嬤也婉轉地跟攝政王請求了幾次,把郡主接回長公主府去休養。
畢竟攝政王府裡住的都是男人,伺候的兩個丫鬟年紀都不大,粗手粗腳不至於,卻也不夠細心,哪裡有長公主身邊用慣的丫鬟來得好?
阮景昕沒點頭,之前把謝燕娘留在長公主身邊,一來是他偷偷回京,不好露面。二來對失而復得的這個母親,也想讓謝燕娘跟長公主多相處一段時日。
但是說到底,她已經是自己的王妃。
如今他已經光明正大地回來,沒道理讓自家王妃住到長公主府,跟自己分府而去。
嬤嬤喪氣地回去,長公主愁眉苦臉。
說真的,新婚燕爾,讓兩口子分開確實不厚道。
但是長公主是已婚婦人,又總不能往攝政王府上跑,跟謝燕娘見一面估計難了。
習慣了之前朝夕相處,忽然不能日夜相見,她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只覺得滿心的煩躁。
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女兒,沒在自己身邊幾天,倒是心驚膽戰了好幾次。
“也罷,兩口子好不容易重逢了,秋娘肯定也受了不少驚嚇,讓她多歇幾天。”長公主明白謝燕娘是個孝順的,等回過神來,自然會上門來看自己。
再說,攝政王如今受傷所以在府裡休養。
等過陣子傷勢恢復,便有得他忙的了。
“宮裡的那個老不死,沒什麼動作?”長公主斂了笑容,冷冷問道。
嬤嬤面無表情地搖頭道:“暫時沒有任何舉動,只在靈堂裡守着,哭暈了好幾次。”
“真是個沒臉沒皮的,在先帝那時候做了一回大戲,如今又來一次,看得人都膩歪了,也不知道她自己會不會難受。”長公主看不上皇太后的做派,那眼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看着就讓人討厭。
“指不定是真的,皇太后失去了皇上這個倚仗,想着以後的生活沒有如今這般如意,哪能不傷心?”嬤嬤低聲說着,嘴角微微一翹。
“嬤嬤說得極是,要不是她生下皇上,如今在皇太后位置的人也不一定是她。只是人啊,總是不知足,這才走到了這一步。”要不是皇太后一直慫恿着幼帝把攝政王當作眼中釘,又哪能落得這樣的下場。
“說到底,自作孽不可活。”
長公主搖搖頭,卻也不敢小看皇太后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