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恆卻沒打算善罷甘休,冷哼道:“族長是不忍發毒誓,還是不敢發?指不定心裡早就明白,泄密的人不是族長,那就必然是黎衝!”
族長聽着,不由心頭火氣。
這個小子簡直不給黎衝活路,步步緊逼,這是逼迫他承認是黎衝泄的密。
等黎衝真是僥倖脫罪回來,怕是要被族裡人徹底唾棄。
到時候,他年紀也大了,原本想要讓黎衝繼承族長之位,名聲一壞,誰還願意推舉他?
黎恆這小子以前就跟黎衝不對付,如今簡直是落井下石,恨不得往死裡踩!
“你這話實在誅心,還是跟衝兒一起長大的,如今他生死未明,你就這般詆譭他,究竟是何用心?”族長瞪向他,痛心疾首地呵斥道。
黎恆看着他的做派,絲毫沒動搖。黎衝是什麼性子,他是一清二楚,自然知道這人貪生怕死,出賣族人算什麼?
“我跟黎衝從小一起長大,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心裡明鏡似的。族長的爲人我自然是信得過,但是黎衝……那就不一定了。”
族長會做大戲推卸責任,黎恆難道就不會嗎?
他從小因爲父母不在,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長大,更懂得如何做才能博得別人的同情。
黎恆低下頭,再擡頭的時候已是雙眼通紅,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來:“族長的心情我能明白,黎衝畢竟是您唯一的孫兒了。但是他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難道就不值錢了?黎衝或許是迫不得已,畢竟在死牢裡,每過一天都是煎熬。可是男子漢大丈夫,就該敢做敢當。我就算死,也想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黎家要倒了,他也難逃一劫。但是就算死,自己也要拖着黎衝,讓這人身敗名裂地死!
族長氣得雙手哆嗦,黎恆果真是衝着自家孫兒來的!
只是黎恆這話堵了所有的退路,叫族長百口莫辯。
他能說這事跟黎衝沒關係,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如何說服其他族人?
黎恆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再否認,反倒像是族長想要推脫責任。
他彷彿像是衰老了十歲,對這個小子是徹底記恨上了,面上卻是不顯,老態龍鍾地向族人低頭:“衝兒年幼無知,在死牢裡每天過得心驚膽戰的,怕是受了刑,這纔不得不說出實情。如今也只是猜測,與其責難是誰泄密,倒不如大家團結起來,好度過這次難關。”
族長說得合情合理,如今內訌也無濟於事,倒不如想想怎麼跨過去。
衆人的想法還是比較樂觀的,黎家出了一個攝政王,說什麼都不會徹底沒落。
少不得捨棄幾個人,保全其他。
只是捨棄的是誰,留下的又是誰?
因爲黎恆的那番話,大家少不得有了別的心思。
要是黎衝真的是泄密的人,那麼首當其衝的,這個族長的孫子怕是要脫身了。
戴罪立功,估計少了些爲難。
不少人都懷疑黎衝是不是族長授意的,把族人的秘密說出來好作爲脫身的籌碼。
族長看着目光閃爍的族人,心裡對黎恆簡直恨透了。
要不是他,黎衝也不是成爲靶子,把族人的視線都吸引上來了。
“那族長說,這事該怎麼辦?”這次開口的卻不是黎恆,而是一個黎家輩分頗高的長者。
族長說得話夠漂亮,可惜從頭到尾沒說如何解決。
黎家人總不能都等着被當成魚肉,任人宰割。
“我已經請忠義候夫人去跟王妃說道說道,好說服攝政王出手幫黎家度過難關。”族長擦了擦汗,其他人還能唬弄過去,這些幾乎是平起平坐的老者卻不好對付。
黎恆眼皮一擡,又開口了:“王妃跟忠義候夫人非親非故的,爲何願意幫忙?還是說族長也捏住了王妃的把柄,讓忠義候夫人拿着上門去了?”
要不然,攝政王的王妃憑什麼要理會一個陌生人?
族長被噎住了,他還真找到了謝燕孃的把柄,這纔有底氣上門去的。
只是那丫頭死了,把柄徹底成了空話,也只能嚇唬人了。
不到最後,他還是不敢拿出來,免得真惹怒了攝政王。
“胡說八道,什麼把柄不把柄的?”
黎恆一看,就知道族長這是滿口胡話,說不定還真是捏住了王妃的把柄。
這個老不死的,別的事不會,拿捏別人把柄倒是厲害得很。
雖然不知道王妃的把柄會是什麼,不過看樣子並非什麼好事就是了。
攝政王不是好相與的,拿捏住王妃的把柄,等於是跟他過不去,指不定哪天被激怒了,直接平了黎家。
只怕慶國上下,無一人會對此有異議。
不說黎家當官的人貪墨之衆多,已經引起民憤了。
攝政王就算出手,也只能算是大義滅親,替天行道,幫天子分憂,誰敢說一句不是?
族長想死就算了,可也別要拉着整個家族的人一起陪葬!
族裡不少是人精,聽出了族長明顯底氣不足,估計是被黎恆猜中了,不由心下譁然。
真是捏住了王妃的把柄,攝政王真的會屈服嗎?
只怕會激怒他,直接借皇上滅了黎家一族!
衆人看向族長的目光沒那麼友善了,這人分明是把他們推進火坑裡!
黎恆又冷笑道:“聽聞王妃也是被族裡趕出來,還給除了名,只怕對所謂的家族根本沒什麼好印象,哪裡會幫忙?如今族長沒得了準數,恐怕忠義候夫人上門,也沒能說動王妃,是也不是?”
族長啞口無言,其他人見狀紛紛責難。
他們只有一個意思,那就是黎衝不能留了!
只要黎衝反悔,一口咬定之前呈上去的都是一派胡言,僅僅爲了脫罪,那麼大家就有救了!
救得一個算一個,總好過被黎衝連累,一窩踹了!
族長被逼得只能含糊應下,回頭必定努力上下打點,四處周旋。
族人雖然不滿意,不過也不能逼得太緊。
要是族長撒手不管,他們也無從下手,只得就此散了。
族長瞥了眼遠去的黎恆,心裡咬牙切齒,他回到內室,首先叫來心腹:“去跟着黎恆,看看他都跟誰見面,回頭給我稟報。”
頓了頓,他又叫住了心腹:“給這小子一點教訓,不要把人弄死了,叫他吃點苦頭,讓他知道天高地厚!”
連自己都敢頂撞,這個小子目無尊長,簡直活膩了!
心腹領命而去,跟着許久,卻發現黎恆去酒家裡買了幾個好菜,直奔死牢。
黎恆撒了不少銀錢才讓官差通融,進了死牢。
心腹進不去,只能遠遠守着,又讓跟着的小廝先回去給族長稟報。
這小子進死牢,八成是去見黎衝的。
黎恆確實是來見黎衝的,把食盒放在死牢前,笑道:“吃吧,我特地從酒家買來的,還是熱的。”
黎衝素來看黎恆不順眼,唸書比自己好,很得先生喜歡就算了,一副窮酸的模樣卻叫自己喜歡的姑娘另眼相看,對他卻是不屑一顧。
如今進死牢裡看他的,不是那些跟着自己的鐵哥們,反倒是這個不順眼的死敵,倒是出乎黎衝意料之外。
都說患難見真情,黎恆這是關心她了?
黎衝沉默地盯着食盒,半晌纔打開,裡面都是他喜歡的菜式,在死牢裡雖然因爲族長打點,吃得還算不錯,卻比不上家裡,更別提是能叫些喜歡的來吃。
如今聞着熟悉的香味,黎衝紅着眼端起碗筷,沉默地吃了兩口:“好吃。”
“好吃那就多吃點,要不是不夠,我下次還給你帶。”黎恆坐在他對面,給黎衝斟了一杯酒:“來喝一口,去去晦氣。”
黎衝接過杯子,仰頭飲下,便聽黎恆嘆氣道:“我剛從族長家裡出來,族裡的人都知道是你告密,說出了他們的事,如今是焦頭爛額,一個個想要逼着族長捨下你,好保全自己。”
“誰給他們膽子,居然敢上門威脅爺爺?對了,爺爺沒事吧?”黎衝放下雙筷,急急問道。
“族長沒事,卻也是焦頭爛額。族人也是的,如今黎家遭了大難,沒團結起來,反倒開始內訌,怎能度過難關?”黎恆嘆了口氣,低頭喝酒。
黎衝氣得紅了眼,原本心裡那點內疚,因爲這幾句話早就煙消雲散了。
既然他們不仁,自己也就不義了!
他看向黎恆,目光復雜:“你爲什麼要來告訴我?我泄了密,你不是也該恨我嗎?”
黎恆苦笑,搖頭道:“我的父母早就不在了,要不是族長心善留下我,讓人留一口飯給我,我早就餓死了。我雖然跟你一直不對付,但是良心還沒給狗吃了,不至於這時候來落井下石。不過告訴你幾句話而已,免得你在這邊受苦,他們在家裡享福,卻還怨恨你,想要把你當作靶子,擋在族人跟前。”
官差在外頭不耐煩地催促,他只得站起身道:“你好自爲之,我先走了。”
黎衝目送着他離開,吃着可口的飯菜,喝着美酒,心裡卻有一團怒火熊熊燃燒。
那些族人真是不知感恩,爺爺這些年費了多少心思,才讓黎家蒸蒸日上。
如今出了事,他們第一個要捨棄的便是他,爺爺唯一的孫子!
爺爺這一支,也就剩下自己一個男丁了。
若是自己死了,豈不是後繼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