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皇帝到底是皇帝,要是動手,被人怪罪起來,怕是要連累他們的家族。
“走,快進去看看。”兩人遲疑了一下,見四下無人,打算速戰速決,趕緊把裡面勸住。反正宮門看守森嚴,幼帝就算離開明光殿也逃不出皇宮。
他們剛進去,忽然感覺裡面安安靜靜的,後面的殿門居然關上了,心知有詐。
“快開門,開門——”那個宮女有問題,這是侍衛第一個想法。
兩人側着身準備撞開門,只是沒幾下,只覺得頭暈暈的,很快也倒了下去。
謝燕娘在殿外頂着門,半邊身子被震得麻了,幸好裡面的兩人很快就因爲藥效暈了過去,這才鬆口氣,等了一會,她纔打開門。
幼帝一臉複雜地從殿內走了出來,侍衛倒下了一大片:“你做了什麼,讓他們都暈了,朕卻沒事?”
謝燕娘上下打量着幼帝,見他平安無事,低聲解釋道:“這是長公主的秘藥,能讓有武藝的人渾身發軟,半個時辰之內都昏迷不醒。”
換言之,不懂武藝的幼帝和謝燕娘就絲毫不受秘藥的影響了。
“長公主嗎?我以爲她不會再想跟皇家扯上關係,再不會進宮來了。”幼帝嘆了口氣,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就是沒想到來救自己的居然是一直不喜歡皇家的長公主。
他曾聽母后提起過,當初駙馬戰死,長公主遷怒於父皇,兩人不歡而散。
自此之後,長公主再沒有進宮,也不曾再插手皇家的事。
幼帝還以爲,這一次長公主也會隔岸觀火,絕不會摻和進來,想不到最後,卻還是伸出援手了:“替朕向長公主道謝,若非她,朕還不知道要被囚禁在這裡多久。”
謝燕娘瞅見他的雙手軟綿綿的垂在兩側,不由皺起眉頭:“皇上的雙手這是……”
幼帝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冷笑道:“十五王爺要逼迫朕寫下讓位詔書,朕不從,索性把雙手摺了。”
聞言,謝燕娘倒抽了一口冷氣,皇帝年紀小小的,對自己倒是夠狠。
親自折斷雙手,這得多疼?
可是幼帝如今面不改色地提起此事,彷彿只是折斷的不過是一雙筷子罷了。
這樣一個對自己也能如此心狠的皇帝,真的能容得下攝政王嗎?
謝燕娘忍不住憂心忡忡,這次救下幼帝,或許攝政王得到的不會是感激。
幼帝看了她幾眼,又問道:“朕沒見過你,你是長公主身邊的親衛還是丫鬟?”
即便長公主跟先帝鬧翻了,再不跟皇家人來往,卻不等於他對長公主的事一無所知。
身邊的親衛身手了得,只是這女子腳步虛浮,一看就是不懂武藝的。
長公主身邊的嬤嬤這才從藏身處出來,向幼帝行禮道:“奴婢拜見皇上,這丫頭是長公主跟前伺候的。畢竟有功夫在身,也不能輕易讓御林軍放下戒心。”
幼帝仍舊心存疑惑,卻也清楚那些看守的御林軍不是吃素的,要是一個懂武藝的女子接近,必然心生警惕。
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鬟,反倒能成事。
他微微點頭,似是接受了這個解釋,沒再對謝燕孃的身份刨根問底:“除了你們兩人,還有誰在?”
嬤嬤恭敬地答道:“長公主去瓊華殿見十五王爺,命奴婢等在此處,見機行事。”
幼帝挑眉,長公主這算是調虎離山之計?
“既然如此,少不得讓你們帶路。”幼帝又指着謝燕娘,吩咐道:“長公主身邊跟着的親衛,除了貼身保護的,其他都叫過來。”
嬤嬤微微蹙眉,幼帝直接調用長公主身邊的親衛,於情於理該是答應的,只是親衛走了,長公主的安危怎麼辦?
尤其幼帝的語氣實在太理所當然,叫她心生不喜。
謝燕娘心底也有些不舒服,長公主特意進宮來救皇帝,可惜面前這個年少的幼帝不感激就算了,還直接調走長公主身邊的親衛,這是置長公主的安危於不顧,完全只想着自己。
該說不愧是皇家人,首先想到的只有自己?
見謝燕娘不做聲,幼帝不耐煩地道:“耳朵聾了,沒聽見朕的話嗎?”
嬤嬤對謝燕娘使了個眼色,後者卻低頭答道:“回皇上,親衛跟在長公主身邊,其餘的都守在各處宮門。”
言下之意,沒有能讓幼帝調用的親衛。
宮門若是失守,不管從哪個方向,幼帝都是離不開皇宮的。
“沒必要守着宮門,把人都叫過來。”幼帝不悅地皺眉,又道:“朕不打算離開皇宮,也不能離開。若是就這麼走了,豈不是讓十五王爺得意?朕是皇帝,除非死,不然絕不能就這樣狼狽地離宮!”
謝燕娘心下嘆息,幼帝不想離開,難道就沒想過給長公主退路嗎?
若是幼帝敗了,十五王爺必然下令封鎖宮門,沒有親衛在,長公主等人算得上要被一網打盡的。
“怎麼,朕如今落魄了,連長公主跟前的丫鬟都使喚不動了?”幼帝一張稚嫩的小臉皺了起來,冷冷地瞥向謝燕娘,若非雙手摺了,恨不得一巴掌扇到她的臉頰上,好好教訓這個丫鬟,什麼叫聽話!
幼帝真是受夠了,剛登基的時候懵懵懂懂,母后也是六神無主,於是被四個輔政大臣牢牢捏在手心裡,事事都得聽他們的話,實在叫人煩悶。
自己一個皇帝,說什麼都沒人聽,所有人都要看着四個輔政大臣點頭了,纔會去做。
窩囊了這麼久,好不容易輔政大臣一個個倒了,不敢再輕易拿捏着自己,幼帝以爲自己終於能掌權,誰知道又被十五王爺陰了一把。
如今帝位即將不保,幼帝又是害怕又是惱恨,心想長公主突然進宮說是來救他,不會是藉着這個理由進宮跟十五王爺爭一爭,也想仿照前朝做女帝吧?
他越想越是覺得如此,要不然一向清心寡慾的長公主怎麼突然又願意進宮了?
幼帝一直以爲長公主跟皇家人老死不相往來,這輩子就如此過去了,怎的忽然又改變主意?
必定別有用心,以前那些清心寡慾的模樣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
思及此,他更是滿心的不痛快。
皇位只會是自己的,誰都別想搶走!
謝燕娘被幼帝冰冷的眼神嚇得連退兩步,這哪裡是一個孩子該有的目光,彷彿護食的野獸,把所有靠近的都當作敵人來看待。
她忽然後悔,自己救幼帝出來,真的是一個明智的決定嗎?
嬤嬤也看出幼帝徹底怒了,指不定還想要遷怒在長公主身上,連忙答道:“皇上息怒,這丫鬟一直在外院,沒見過世面,一時之間手足無措,這纔沒立刻應了皇上的話,奴婢這就讓她去叫親衛過來。”
幼帝這才滿意地點頭,還是這個老婆子識趣:“她去叫人,你留在這裡陪着朕。”
他自從坐在皇椅後,每天生活得兢兢戰戰的,各種勾心鬥角和陰謀詭計,讓自己變得警惕了許多,心思也活絡了不少。
這個嬤嬤是長公主跟前的紅人,留下她,能保護自己不說。若是被圍堵,長公主素來重情,肯定不會丟下這個老婆子不管,到時候自己就有救了。
再就是那丫鬟去叫人,誰知道會不會趁機跑掉,有這個老婆子留在這裡當人質,諒她也不敢陽奉陰違。
謝燕娘看出了幼帝眼底的涼意,心裡暗暗吃驚。
到底是什麼樣的生活下,才讓這個少年的心思變得這般可怕?
所有的人在他面前,似乎只有能利用和不能利用的區別,不得不說真是可悲。
她想到阮景昕每一次提起皇位,眼底並沒有多少渴望,甚至隱隱有排斥。
以前不明白,謝燕娘如今是清楚了。
在這個位置上,並沒有所有人想象中那麼美好。
甚至因爲每天都可能性命堪憂,而變得暴戾多疑。
謝燕娘擔心地看向嬤嬤,心裡愧疚,是她想得太天真了,以爲救下幼帝,這場宮變或許就能順利結束。
如今看來,事情非但沒有完結,反倒連累了嬤嬤。
嬤嬤倒是不介意,她早就明白幼帝是什麼樣的人了。
這也是長公主不願進宮的原因,不管是誰,只要坐在這個位置,總是會變的。
就算是年長睿智的人也是如此,更別提是心智還稚嫩的幼帝。
從小被人壓着一頭不說,每回又要被牽着鼻子走,如今終於能翻身做主人了,哪能再受一點不痛快?
“快去快回,別讓皇上久等了。”嬤嬤催促謝燕娘離開,雖然讓她獨自一個人在宮裡行走或許會讓王妃身處危險之中,但是得罪了幼帝,被秋後算賬就更糟糕了。
只要謝燕娘儘快到親衛的身邊,安全便得到了保證。
謝燕娘看出了嬤嬤目光中的深意,遲疑了片刻,到底還是下了決心點頭道:“是,嬤嬤。”
她轉身就走,不經意扭頭看向幼帝,對上他冷漠的目光,心下嘆息。
嬤嬤身有武藝,要脫身並不難,反而自己是累贅,留下會拖累嬤嬤。
謝燕娘走得遠了,猶豫着是該去叫親衛幫嬤嬤護送幼帝,還是去知會長公主一聲。
一陣腳步聲從遠處走近,她急忙躲在假山後,雙手捂住口鼻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