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衝不由後悔當初玩心太重,跟丫鬟廝混,沒正經娶個夫人在家,好歹給這一支留下香火,沒得斷在自己手上。
他耷拉着腦袋,不耽誤地把飯菜都吃得乾乾淨淨,酒水也喝光了,醉醺醺又滿足的躺倒在乾草上,心裡琢磨着要如何整治那些族人!
自己原本因爲保命,留了幾個壓箱底的事沒敢說出口。
還以爲這些族人會感激涕零,誰知道一個個卻想把自己推出去當替罪羔羊!
他們得了多少好處,如今轉身就把自己摘個乾淨,當他黎衝是傻子嗎?
黎衝吃飽喝足,腦子在醉意下更是怒不可歇,大聲叫嚷着讓官差把師爺叫過來,自己有要事稟報!
戴罪立功,這次他立了大功,必定能從這個鬼地方出去!
族長睡下才沒兩個時辰,就被外頭慌張的小廝給吵醒了。
小廝一臉慘白,進來的時候沒留神被門檻扳倒,摔在地上滾了兩下,好像沒察覺身上疼,立馬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哆哆嗦嗦道:“族長,官差進來鎖人。二房和三房都給帶走了,護院攔不住,說是他們犯了人命官司!”
他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了,二房是讀書人,一家子的秀才,三房的老爺更是進士,怎的會跟人命官司扯上關係?
族長一聽,心下咯噔一下,心知壞事了。
他蹣跚着站起身,在小廝地攙扶下出了去,府裡已經一派大亂。
女眷珠釵歪斜,衣衫凌亂,一看就是匆匆從榻上起來的,如今是哭天搶地。
自家男人被帶走了,沒了頂樑柱,她們一個個六神無主。
看見族長,她們猶如看見了救命的稻草,通通都撲了上來跪下:“族長,快救救老爺。”
“哭什麼,哪有一家主母該有的體面?快扶她們起來,到偏院裡收拾收拾。”族長掃了衆人一眼,面無表情,卻叫她們紛亂的心總算平復了下來:“你們也先別慌,少不得有人趁機給黎家下絆子。府尹還沒說什麼,你們倒是先慌起來了。”
她們抽抽搭搭地總算被丫鬟婆子扶着去了偏院,餘下的族長也是愁眉苦臉,有的上前打聽道:“族長,二伯和三伯怎的扯上人命官司了?官職這才貶了,難不成是誰下的狠手?”
落井下石的事,在官場上並不少見。
他們對扯高氣揚的二房和三房早就看不順眼了,只是這兩房出了讀書人,官職算是黎家數一數二的,這才忍了。
如今他們遭殃,不是沒覺得大快人心,只是兩房轉眼就倒了,是不是黎家也快要不行了?
族長皺眉道:“婦道人家胡說八道就算了,你們這些大爺們也胡亂嚼舌根?一個個該做什麼就做什麼,這事自有青天大老爺在公堂給兩房一個清白。”
他說到這份上,想要再打聽的人也訕訕的,摸着鼻子,一個個都散了。
族長回到院子,這是府上最好最大的院落。亭臺樓閣,小橋流水,一水的梨木傢俱,還有不少名家字畫掛在牆面上。
如今他全然沒欣賞的心情,愁眉苦臉地坐在堂中。
自己剛纔說得淡然,其實早就晃了神。
二房和三房鬧出人命的事,族長是知道的,可是首尾都打掃乾淨了,兩年來都沒有人發現,究竟是誰告的密?
兩房的人巴不得把這事爛在肚子裡,不可能會主動開口告訴旁人。
那麼唯一的可能,就只有自家頑劣的孫子了。
族長皺緊眉頭,真是恨鐵不成鋼。
別的事就算了,貪墨厲害的幾個卻是黎家出了五服的旁支,倒也能撇清干係。
如今二房和三房卻是黎家的頂樑柱,被這麼推出去……黎家的沒落,只怕能預見了。
族長頓時心口鈍痛起來,不知道該怎麼收拾這個爛攤子。
若是被族人知道,出賣他們的是黎衝,恐怕黎衝就算全須全尾的回來了,也落不得什麼好。
一個被家族唾棄的人,他年紀又大了,總不可能護着黎衝一輩子。
到頭來,自己一死,黎衝的下場可想而知!
府尹把黎家兩房的人關押,卻沒立刻升堂,反而把他們送進死牢。
兩房人忐忑不安,在看見黎衝吃飽喝足的模樣時徹底爆發了。
他們被抓進來,原本就心裡疑神疑鬼的,這事只有族長知道。
但是族長絕不可能把兩房的事泄露出去,畢竟這是壞了黎家的名聲。
瞞下兩年,平平靜靜的,外頭也沒任何風聲傳來,兩房這才安了心,誰知道又被人提起來?
不是族長,那就只有他最疼愛的孫兒!
看黎衝在死牢裡還過得如此愜意,就知道他必定是跟府衙交換了什麼,好換得如今的待遇!
二伯瞪向黎衝,惡狠狠地道:“看見長輩,你這是什麼樣子,坐沒坐姿,真是丟了黎家的臉面!”
黎衝最痛恨這個二伯一副讀書人的模樣,最喜歡教訓他們這些後輩,一副過來人的模樣,還不是衣冠禽獸?
他冷笑一聲,指着這裡道:“二伯莫不是忘記了?這裡是死牢,還說什麼坐姿?能保住性命,明天沒被人拖出去午門斬首,這已經是不幸之中的大事了。多活一天,爲什麼不讓自己過得好一些,恣意一點?”
二伯被堵得臉色漲紅,他作爲長輩,還是第一次被小輩反駁,更加咽不下這口氣:“我們很快便要出去了,反倒是外侄子,你可就說不準了。”
“說不準的,還不知道是誰呢?”黎衝絲毫不懼,看向他笑道:“二伯和三伯手上不也有一條人命,或許是兩條?反正等府尹老爺升堂的時候,兩位伯伯悠着點,別嚇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就好。要是胡說八道,誰知道府尹一個不高興,會不會先給兩位來幾十下板子?”
“亂說什麼,這是血口噴人!”二伯繃着臉,斷言否認,三伯眼底卻閃過一絲驚惶。
兩年前他偶然間碰到了一個小戶人家的姑娘,想要納爲妾,卻被對方斷然拒絕。
心有不忿,自己身爲秀才,家底殷實,對方卻是絲毫不給臉面。
聽聞這丫頭就要定親,三伯一氣之下就把人連夜擄了過來。
他下了藥,把人嚐了一遍,意猶未盡的時候卻被二伯碰見了。
兩兄弟把人耍完了整整一夜,三伯等丫頭醒了,承諾要納她爲貴妾,讓丫鬟好生伺候着。
誰知道一頓飯的功夫,這丫頭就撞牆自盡了。
三伯慌亂無措,二伯果斷地派心腹把這姑娘,連帶伺候的丫鬟一併了結,綁上石頭丟進了東面的湖裡。
兩年過去了,他從夜夜難以成眠,到最後幾乎把此事都拋諸腦後。
那戶人家丟了姑娘,四處尋找,揚名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最終一無所獲。
兩老一年半載後也鬱鬱而終,三伯以爲萬無一失,難不成還有漏網之魚?
他瞥了眼二伯,卻見後者遞給自己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這才淡定了下來。
也是,伺候的丫鬟也死了,誰也不知道屋裡藏着這麼一個丫頭。
人也被丟進湖裡,兩年來屍身早就被魚兒吃光了。再不成,也腐爛得乾乾淨淨。
除非有人沒事找事直接跳進湖裡翻看水底的淤泥裡藏着什麼,可是那麼大的池子,估計連渣滓都找不到。
三伯越想越是安心,看向黎衝的目光有些不善:“我知道這些年外侄子對長輩們越發沒放在眼內了,只是鬧出人命的事,外侄子還是慎言纔是。禍從口出,不用我說,外侄子也該明白。”
黎衝懶得跟兩個讀書人多費脣舌,讀書人五穀不分,手無縛雞之力,只是腦瓜子厲害,一張嘴皮子更加厲害。
他翻了個身,背對着兩人沉沉睡去。
一大早的黎恆就送來了美酒,黎衝喝得醉醺醺的,誰知道會碰到兩個礙眼的人,倒是讓自己一腔好心情都壞透了。
他不痛快,另外兩個人更加不痛快。
黎衝有好吃好喝的,卻是黎恆送進來的。他們自然沒有,還以爲官差有意苛待。
等了一天一夜,黎恆沒親自來,卻託了官差送來食盒。
濃郁的飯香飄了過來,黎衝左右開弓,吃得不亦樂乎。
二伯看着他左手的雞腿,右手的酒杯,不由嚥了咽口水。
這個該死的小輩,不想着孝敬兩人,好歹也分一點過來,難不成還要他們先開口去討吃?
黎衝自顧自地吃完了,把食盒往外一推,直接又睡下了。
兩人聞着死牢裡還殘留的飯香,只覺得更餓了。
他們在家裡錦衣玉食,哪裡受過捱餓的苦。熬上兩天,整個人已經快暈了。
官差拖着兩人去見師爺,屋內擺着豐富的酒席,香味撲面而來。
他們嚥了咽口水,師爺嘆着氣說道:“我知道黎公子有點門路,沒想到卻一點都不顧及兩位長輩。我跟黎家族長有點交情,放了你們,我是做不了主,不過讓你們好好歇一歇,倒是可以的。”
聞言,兩人哪裡還客氣,也不管身上臭烘烘的,撲上去先飽餐了一頓,直到肚子快破了才停下手,這纔開始嫌棄自己兩天沒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