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蕊彤這次被弄得險些毀了容,矛頭直指谷蘭園,府裡往日掩飾的平和徹底沒了。
謝夫人原本也不至於容不下一個姨娘,如今這個狐媚子很可能是加害自己女兒的人,哪裡會輕易饒過?
以前的小打小鬧算得了什麼,謝夫人再沒給張姨娘好臉色。
她往常裝作大方,也沒怎麼折騰張姨娘。
現今不同往日了,這狐媚子都要把謝蕊彤害慘了,哪裡會輕饒?
“夫人,請用茶。”張姨娘低眉順眼,知道謝夫人不順心,可她偏偏不能說,一切的罪魁禍首卻是謝初柔,只得自己受着。
謝夫人冷哼一聲,伸手要接過茶杯,卻是忽然一頓,茶杯從手心裡滑落,一杯滾燙的熱水便盡數灑在了張姨娘的手背上。
張姨娘倒抽了一口氣,手背被燙得發紅,她連忙用袖子掩住,沉默地再次斟滿了一杯茶。
謝夫人挑了挑眉,她倒是忘了,這個狐媚子是個能忍的,要不然也不會在自己眼皮底下相安無事將近二十年。
她這回穩穩當當地接過茶盞,心裡打定主意,這個姨娘是不能再留下了。
以前膝下只得一個庶女,謝夫人也沒放在心上。
可惜她忘記了,女兒長大了,也是有用處的。
尤其張姨娘十幾年來,一直把謝老爺的心籠絡住,謝初柔的待遇可跟謝蕊彤沒什麼大分別。
等謝初柔以後嫁得好,張姨娘豈不是要騎到自己的頭上去?
謝夫人最引以爲傲的,就是謝蕊彤這個女兒了,如今被人害了,哪裡能嚥下這口氣?
她下半輩子的福氣,全指望謝蕊彤了,哪裡能放過那些害了女兒的人?
“柔兒的臉可是好些了?彤兒實在衝動了些,正好我這裡有一盒雪花膏,你帶回去給柔兒擦一擦。”謝夫人揮揮手,於嬤嬤手裡拿着一個白色的瓷瓶。
張姨娘低着頭連連道謝,伸手想要把瓷瓶接過來,於嬤嬤卻退了一步,不由有些不解。
謝夫人喝了口茶,卻是笑道:“於嬤嬤會一點藥理,讓她用藥膏推一推,柔兒的臉很快便能好了。”
聞言,張姨娘心裡咯噔一下,對上謝夫人冰涼的視線,脣邊的笑意根本未達眼底。
在謝老爺眼皮底下,謝夫人居然公然要對付謝初柔,這不是跟老爺對着幹嗎?
可是看謝夫人有恃無恐的模樣,顯然也有了對應之法。
張姨娘面色蒼白,這個以往瞧着腦子簡單的夫人,其實也不是什麼容易打發的角色嗎?
還是說,以前謝夫人是懶得計較,沒怎麼放在眼內,如今是碰觸到她的逆鱗了?
張姨娘“撲通”一聲就跪下了,謝夫人還以爲她要求饒,卻見她一連磕了三個響頭:“妾手上的傷,少不得要麻煩於嬤嬤了。”
言下之意,那藥還是用在她身上,謝夫人不必用謝初柔來威脅自己。
倒是個心狠的,對自己更狠。
謝夫人就等着張姨娘說這句話,點頭道:“妹妹說什麼話,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於嬤嬤上前,等着張姨娘自己爬起來,便往隔壁的小間去了。
她在張姨娘的手背上倒了些白色的膏藥,起初有些涼意,漸漸隱隱有些疼痛起來。
前後不過幾個呼吸間,手背便疼得麻木了。
張姨娘沒再看她的手,只對於嬤嬤感謝道:“有勞嬤嬤了。”
於嬤嬤微微頷首,對她毫不猶豫替謝初柔受這份罪,心裡有些讚許。
或許張姨娘是個上不了檯面的妾,唯獨這份愛女之情,卻比謝夫人更甚。
於嬤嬤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開口了:“回去用清水洗一洗,今兒的事奴婢會一五一十稟報老爺。”
她是表明了身份,即便是跟着謝夫人,自己到底只對謝老爺忠心耿耿。
張姨娘沒打算洗掉手上的藥膏,她深知這藥留得越長,這燙傷的痕跡就一直留下。
一個女子若是身上留了疤痕,只會被枕邊人厭棄。
謝夫人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她真正要對付的不是謝初柔,而是張姨娘。
謝初柔到底是謝家的女兒,謝老爺正心心念念把女兒嫁個好人家,以後能給謝家多些助力,謝夫人可不敢壞了他的好事。
張姨娘是個聰明的,如今看來爲了保住謝初柔,少不得犧牲掉自己。
那傷痕如何,怕是不敢推到她的身上來。
謝夫人冷笑連連,把手裡的茶杯重重放在桌案上:“把這套茶具扔了,換一套來,瞧着就不順眼。”
於嬤嬤吩咐丫鬟從庫房送來一套新的白瓷茶具,不順眼的不是這套茶具,而是張姨娘吧?
張姨娘果真不敢告訴謝老爺,躲在谷蘭園裡再沒出來。
對謝老爺也是推三推四,只說身子不適不能侍寢,足足半個月沒見着人。
謝老爺幾番要請郎中,都被張姨娘婉拒了。
直到手背上的傷再也遮掩不住,被謝老爺無意中發現了,不由大發雷霆:“這是誰弄的?”
張姨娘低頭道:“只是妾不留神被茶水燙到了,實在難看得緊,這纔不敢讓老爺近身。”
卻是手背的燙傷如今被藥膏一弄,坑坑窪窪的,尤其她的手白皙如雪。
以前謝老爺甚是喜歡這雙柔荑在自己身上游走,如今瞧着那醜陋的傷痕,不免厭惡地皺眉。
“好了,趕緊請郎中過來看看,把傷痕去掉。”
謝老爺說罷,揹着手就走了,不像以往那般在谷蘭園裡小坐片刻,再午睡一會,跟張姨娘嬉鬧一番。
琴笙眼看謝老爺走遠了,眼圈不由紅了。
老爺果真是個薄情的,張姨娘不過手背多了一處傷痕,以前的柔情蜜意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也怪不得老爺,這傷痕確實難看得很。”張姨娘嘆氣,她早就清楚謝老爺是個薄情郎,只是沒想到會冷漠如斯,連叫小廝請來郎中的意思都沒有。
謝夫人正虎視眈眈,她又如何敢讓身邊人去請郎中?
就算悄悄去了,謝夫人也會伺機攔下。
張姨娘苦笑,盯着自己的傷痕,輕輕嘆道:“夫人怕是早就料到如此。”
她熟悉謝老爺的爲人,謝夫人這個正房太太又如何不知?
正因爲如此,謝夫人才有恃無恐,輕而易舉把張姨娘踩了下去。
沒了謝老爺的寵愛,她在後院裡的好日子,怕是要到頭了。
府裡劍拔弩張,坐岸觀火的謝燕娘卻也不得空。
她還以爲能一直喝茶看戲,怎麼也摻和不了兩個姐姐之間沒有硝煙的爭鬥中。
誰知道這兩人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居然一個兩個時不時上門來。
謝初柔上門,自然是爲了拉攏自己,好叫謝燕娘成爲她的助力,聯手把謝蕊彤生生壓下去。
謝蕊彤會來尋她,卻是有些耐人尋思了。
“妹妹可是起來了?”
謝燕娘這才梳洗完,就聽見熟悉的聲音由遠至近。
謝蕊彤不問自來已經不是第一回了,謝燕娘從原先的驚訝和防備,如今也有些麻木了。
“大姐來了,雪菱快快上茶。”
謝燕娘笑着走出來,一疊聲吩咐身邊人奉上茶點。
謝蕊彤可不是來跟她討要吃食的,而且海棠園的東西哪裡及得上青蓮園的?
當下碰也沒碰那些茶點,開門見山道:“那丫頭又過來找你了?別說大姐沒提醒你,她的話你聽聽就算了,可別往心上放。到時候被人賣了,妹妹還不知道找誰哭呢?”
謝燕娘臉上一副懵懂的模樣,心裡卻有些好笑。
那丫頭不用說自然是謝初柔,謝蕊彤這是擔心她被謝初柔拉攏過去了,所以特地過來示好?
謝初柔指不定在背後算計她,謝蕊彤又能好到哪裡去?
一個個心懷鬼胎,不過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大姐這話,妹妹確實有些不明白了,二姐不過是來話話家常,怎麼就要賣了我?”
謝蕊彤在心裡暗罵一聲,勉強笑道:“我不過提醒妹妹罷了,別叫人說些甜言蜜語,許諾了些不切實際的空話,就一顆心撲了上去。”
她捏着帕子,又慢吞吞地道:“倒是妹妹跟着我,以後必然不吃虧。”
謝燕娘忍不住笑了,順着謝蕊彤的話點頭道:“那妹妹以後,就要多仰仗大姐提點了。”
“好說,”謝蕊彤聽她不着痕跡地捧了捧自己,心嘆這個小娘養的丫頭,別的不說,說的話卻比謝初柔要動聽多了。
謝初柔能許謝燕娘什麼好處?
也就這個土包子沒眼色,還敢跟謝初柔來往。
等她給些實質的好處,不怕謝燕娘敢跟謝初柔站在一塊。
思及此,謝蕊彤揮手打發掉屋內的丫鬟婆子,壓低聲音道:“雲夫人邀我去溫泉莊子,明天一早就出發,只讓我帶一個人,除了妹妹,我不作它想。”
謝燕娘一怔,沒想到雲夫人又派人來請謝蕊彤。
瞧見謝蕊彤得意洋洋的模樣,她悄悄蹙了一下眉頭。
說真的,謝燕娘還真不稀罕跟雲夫人來往。
雲夫人帷幕下可養着好幾個青蔥少年,不過十三十四歲的年紀,一個個對她死心塌地。
只是等年歲大了,便受了冷待,不是遠遠打發了,替雲夫人辦事,也就是尋死尋活的,撞牆跳井的多不勝數。
對這位美豔的夫人,謝燕娘實在是想要敬而遠之。
“大姐的好意,秋娘心領了,只是我風寒剛好,身子骨還不利索,實在不適合出遠門。若是半路給大姐添了麻煩,給雲夫人掃興,卻是我的罪過了。”
謝蕊彤一窒,還以爲這丫頭會眉開眼笑,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她心裡原本有些芥蒂,但是帶着謝燕娘,總比帶着謝初柔要來得好。
如今看謝燕娘好不貪戀的模樣,不知道是真蠢,還是害怕她只是來試探,謝蕊彤倒是心裡鬆了鬆:“妹妹說得什麼話,雲夫人是極爲喜歡熱鬧的,又是心善,哪裡會介意這點小事?妹妹只管跟着我去就是了,此事爹爹已經點了頭,妹妹今兒趕緊收拾了東西纔是,少不得要在溫泉莊子呆上好幾天的。”
說吧,謝蕊彤不等謝燕娘再拒絕,二話不說就起身走了。
她想到謝初柔,要是聽說去溫泉莊子的不是自己,而是一直拉攏的謝燕娘,不知道那臉色該有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