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久死了,他又活了。
不是詐屍也不是借屍還魂,而是魂魄附在了一塊布上面,確切來說那是一副繡品,而且這幅繡品距離二十一世紀不知道已有幾百年的時間。
哲人教育我們要用辯證的眼光來看問題,凡事都具有兩面性,念久死而復活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一件事,但是他……擁有的不是正常人的肉體,事態開展到這個程度,就沒有人敢推斷這到底是悲是喜了。
不幸中的萬幸,在念久經過多方實驗考證之後終於發現,其實自己是可以控制現在這具“身體”的!
比如說簡單的翹起身體的一方角,比如翻轉扭身,如果多花一點時間他還可以把自己疊成四四方方的一小塊,再高難度一點的,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身形在藉助空氣流動的情況下在空中旋轉然後飄忽落地,這是上輩子也沒有過這種感受。
但是因爲他現在所處的是一件密閉的房間,沒有風吹進來,就算是飛,也是從高處往低處跳落的時候通過改變身體的狀態從而改變下降過程中的空氣阻力與重力之間的相互作用,從而延長降落時間,改變降落地點。
不過現在的這些念久已經很滿足了。他甚至設想過如果自己夠大一塊的話,甚至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蓋在一個人的口鼻之上讓其窒息而死,或者是絞上人的脖子……
當然這只是念久對自己潛在能力的猜想,目前還沒有要實施驗證的必要,而且他現在在這間房子裡已經待了將近三個月,這三個月裡這間房子根本就沒有人踏足過。不過單是房間內的擺設也讓他安心不少,雖然都是古物,但一個個女都是自己或在博物館或在電視劇中看到過的,這說明至少他現在還是在地球上啊……不是外星,也不是末世,更不是遠古時代!
只是身體上這種完全契合的感覺太微妙,讓他覺得自己從一開始就是一塊布。
房間光線昏暗,窗戶也是關的死死的,外面似乎還被木條封住了,只有在外面的太陽光比較強烈的情況下才會有那麼幾縷微弱光線照進來,可以讓念久簡單的估測一下時間,從而調整作息。
只是念久發現,也不知道是不是現在自己是塊布的原因,他的睡眠時間相當短。每天四個小時就完全足夠了。人啊時間一多的時候就開始瞎想,念久晚上的時間大多用來思考各種匪夷所思的問題,比如前世因今世果人在做天在看之類。
白天的時間都是在探索自己的“性能”上,比如從同樣的高度往下跳,什麼樣的姿勢可以在空中待的時間最長,以及訓練自己轉化形態的速度、提高可以做出姿勢的難度,等等等等,並且樂此不疲的整整玩了三個月……
念久對自己的目前的狀況很清楚,他不是粗線條也不是樂天派,他只是有足夠的耐性去等待變化發生的那一天。
從房間的裝飾狀況可以很容易猜出他的主人絕對非富即貴,紅木牀上是大片的雕花,精緻繁瑣,牀上面還鋪着被褥,湖藍色的被面上繡的是二龍戲珠,牀帳撩開一邊,牀腳邊放着一雙深藍色緞面的短靴。兩米之外的距離是一個簡單的梳妝檯,象牙梳,琉璃鏡,以及各種不知名的瓶瓶罐罐都整齊的擺放着。
只是用眼睛看也知道,那都不是俗物。
房間正中擺着一張圓桌,也是除了樣式之外看哪裡都不簡單,之上擺着一個茶壺,兩盞白底青花的瓷杯分左右分開 ,像是有人用過之後還沒來得及收拾。
注意,是靴子,不是繡花鞋,這裡住着的是個男人。不過這種程度的裝飾,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這房間也有點太花心思了。
等到第四個月已經過去一半的時候,縱使念久再有耐性此時也快要到極限了,敵不動,那隻能自己動。
在這種人工封閉的半密閉空間內想用“自然”的方式出去是完全不可能。但是如果讓他的後半輩子就待在這裡,或者是待個一年了兩年……那更是不可能。
念久靠着自身的韌性慢吞吞的移動到梳妝鏡前,先將一個布角捲起然後猛地發力一掃,擺放整齊的幾個琉璃瓶子嘩啦啦掉到地上頓時碎了一片,這是他很長時間之前就想做的事情了,現在終於下了決心。
念久做完一切之後迅速將自己摺疊成一個豆腐塊,安靜的縮在角落裡 ,仔細的聽着外面的動靜。
時間過的很慢,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沒有任何聲響。
念久開始默默的反思是不是自己估計錯誤,這間房確實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人來過了,但是門外時不時的會有腳步聲傳進來,時間和頻率都很固定,早中晚各一次。在這寂靜的環境裡,人總是會自然而然的就會留意各種突如其來的聲音,時間長了,慢慢總結出來規律。
按照房間內的光線來呢判斷時間該是差不多啊,怎麼回事?
一刻鐘過去了,始終沒有人聲。
念久不知道這是哪裡出了岔子,一次失敗只能等着下一次機會,心裡有些悶悶的失落感,不過不是很強烈,暫時可以忽略不計,畢竟四個月的時間他都熬過來了,今天不行還有明天,明天不行還有後天。
念久走到鏡子前開始打量着自己的身體,這確實是一塊布,沒有任何可以推翻這個結論的疑點,不過也算是比較高級的品種,是一幅刺繡。
上面繡着的是一個年輕男子的畫像,素白色的長袍,頭髮束在頂端,看樣子那天該是有風的,頭髮和衣襬一起朝着一個固定的方向揚起,繡品很精緻,男子額間的機率亂髮也被恰到好處的展現出來。
刺繡本身就是照着原有的畫作而圈定區域從而再加工出來的藝術品,畫本就是寫意派,能被如此傳神的展現實屬不易,當然對男子面部輪廓的清晰度上就不能有太高要求。
模糊中只能看得出是個絕對出色的少年,鼻樑秀挺,嘴角微微翹起帶着一絲微笑,此外一隻手臂橫於胸前,手中捏着一支含苞的桃花,畫中人微微垂首,像是在嗅這畫中的香氣一般。旁邊的空白是一句俗到不行的詩句:“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仔細看的話又像是這年輕的男子在擡首的一瞬間看到相熟的友人,然後開口微笑相詢:“你說這枝花,好看不好看?”
此時的念久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因爲太過專注就像是那人也看着他一樣,問:“你說這枝花,好不好看?”
念久之所以能有“站”這麼一個動作,也是他這段時間不懈努力的結果,此時忽然受了驚嚇,一個趔趄直直躺倒在桌子上,心道:這幅畫魔道了!
世界上違背常理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他自己的存在本來就不科學。
念久覺得自己的腦仁很疼,不管是因爲從鏡子裡看到已經變成一塊布的自己,還是自己身上繡着的這個陌生的形體,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奇怪,就像是一個人生上紋着另一個人的肖像,並且這幅肖像與自己形體大致重疊。
就像那本來是你的臉,但卻紋着另一個肖像,他的嘴脣紋在你的嘴脣上,他的眼鏡覆蓋着你的眼鏡,就像是被有五官的影子一樣覆蓋着……當你照鏡子的時候,你看到的是他,還是你自己?
念久覺得自己就快要陷入黑洞裡一樣,緩慢的擡起一塊布角貼上鏡面,像是在撫摸着另一個自己,聲音朦朧的像就像是一團糾結在一起散不開的霧:“你是誰?爲什麼會在這裡?”
當這句話說出來之後,念久第一次感受到這種幾乎無法壓抑的悲傷與孤獨,他隱約可以感覺到,自己這不堪重負的身體,將要揹負的不只是一個靈魂重任。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的時候,忽然聽到說話的聲音。
聲音蒼老,帶着看透世事感慨萬千,“他是白慈安,已死之人。”
歷時幾個月再次聽到有人說話,念久的心情當真是又驚又喜,瞟了眼周圍,最終在鏡子裡看到一個漂浮着的老頭,“你又是誰?!”不用轉身也知道,自己身後根本沒有人 。他覺得自己對異物的接手能力已經上升了明顯不止一個檔次,突如其來的緊張過後就是平靜的像看死人一樣的打量。
“不要這樣看我……”老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擡起袖子遮住自己的臉。
這個羞澀的表情與之前那一眼的形象發差太大,念久囧了一下,本來已經虛散的底氣慢慢充實,“找人搭話之前請先自報家門,這是最基本的禮儀。”
“嗯……我就是我啊。”老頭一臉純良的俯視着念久。
“只是鏡子?”
“是。”
念久對這個答案並沒有深究的打算,既然他自己都能變成一塊布,那麼一面鏡子會說話也不算驚世駭俗的事情,既然有人說話,這就表明事態在往前推進,他已經走出了那將近四個月的交流空白期。
一個飛身直接掛在鏡子上方,念久趴在鏡框上開始俯視老頭:“這麼長時間你一直在?一直看着我?”
“不,當然不是!”老頭擡起腦袋連忙解釋,“我並非生魂,不能主動出現,只有在別人召喚我的時候我才能感知這個世界。”
念久心中一動,“隨便什麼人都可以?”
“老朽豈是什麼人都能見得到的!”老頭長袖一甩,裝出一副被人侮辱的傲氣來。
“那就不是巧合,爲什麼是我?”既然有原因,接下來就是刨根問底了。
老頭甩來甩去的胳膊僵在半路,臉上帶着試探性的表情:“你不知道?”
“我以爲你來這裡的目的就是讓我知道。”
“咳咳。”老頭再次別過臉,表情不自然,“我就說嘛,小兄弟並非池中物,既然能夠來到這裡那肯定不是身無長物之輩,怎麼可能因爲眼前的一些小困難就掉進坑裡爬不出來了呢!”很有那麼點義憤填膺的意思。
“很好。”念久在心裡點點頭,直直的看過去,“現在請直接告訴我,這個坑是誰挖的。”
“阿嚏!”老頭揉揉鼻子,似乎不好意思的笑道:“看來有人在念叨老先生呢,不知道那人是誰?”偷偷打量着斜上角的念久,就算是看不清念久這幅尊榮下的表情,此時也猜得出此時肯定是冷笑連連。老頭尷尬的轉身看過來,一臉的苦大愁深,“小兄弟,這真的是個誤會啊!”
“我自然是知道。”沒有人比他自己更知道這是個多麼大的誤會。
老頭嘆口氣,站在琉璃之中打量着房間,“這間房子之前的主人就是老朽之前提到的白慈安白公子,當今丞相的幺子,也是這大原王朝最年輕的狀元郎……”
人年紀一大就容易囉嗦,囉嗦來囉嗦的也都是些廢話,老頭髮表了一番長達半個時辰的演講,其中有一半是在描述這第一大才子是如何的驚才絕豔,另一半時間用來感嘆這驚才絕豔的才子的境遇是如何的悽苦悲愴。
白慈安的老爹白峰遠,是當年幫助先帝在奪嫡大戰中取得勝利的第一主力,先皇奪嫡成功,白峰遠至此平步青雲,作爲幺子的白慈安恰好的在他老子意氣風發的時候出生,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官二代從小就是高人一等的尊貴。
話說人無完人,白慈安身子弱,武不就的情況下倒是在文采上有着常人難以企及的天分,再加上悉心教導,少年時期已經是詩詞歌賦無一不精。這種打着才子的稱號吃喝玩樂還處處都有名頭可循的人,一般稱之爲富貴閒人。
念久對此不以爲然,在這種家世背景之下,就算他不是大原國最聰明的人,也是最有噱頭、最容易被追捧的人。
時光催人老,老皇帝金戈鐵馬多少年,好不容易坐上了那張幾百斤重的椅子,最終也沒能帶着它下葬。幾個月之後新皇登基,又是一番普天同慶的熱鬧。
有意思的是,這上位的少年皇帝恰是這白慈安的竹馬,於是白慈安的名聲再次鍍上了一層金光閃閃的鑲邊。
只是……不知着金邊鍍的是不是太厚了,慢慢變成了一座金屋。
自古,金屋只能用來藏美人。
既然是藏,那就不能總是出去曬太陽。
……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是想着早點開坑的,誰知道公司忽然說要聚會!俺只能認爲是全公司都在給俺慶祝開坑了……
對於之前幾篇文的不足還請各位親們多多包涵,小魚一直很認真的在看評論在改進,希望自己比之前能有所提高O(∩_∩)O~
說明:俺有存稿!
一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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