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四九章 影子(一)
御史大夫家的小少爺名叫張桐北,上面還有一個兄長和一個已經出嫁的姐姐,張桐北與白慈安的命運倒是有些相似,都是含着金湯匙生出來的倒黴蛋。張桐北生
下來沒多長時間娘就死了,更可憐的是從小榮華富貴錦衣玉食的供養着,奈何自己本身就是個不爭氣的病秧子,怎麼養都是一副弱柳扶風的模樣。
張大人小心翼翼那可真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拿在手裡怕摔了,總算是把這寶貝疙瘩養到了十八歲,可就在今年立秋之後沒多久,這寶貝疙瘩不知中了什麼邪,好好
的就昏倒在院子裡了,後來人是叫醒了,可整個人都感覺渾渾噩噩的說話都說不清楚,一天到晚睜着眼睛的時辰加起來不到兩個,張大人那可真是愁死了。
兒子眼看着就要病入膏肓,這做父親的上早朝也是隔三差五的意思意思,時間久了這張家小公子的事情就慢慢傳開了,一時間幾位交情好的同僚還唏噓幾聲拍拍
張仕其的肩膀聊表安慰,可一而再再而三也沒人拿着當回事,暗地裡傳老張家的小兒子這次怕是活不成了,幾人圍在一起各發表完意見之後該幹嘛幹嘛。但是剛
上了轎子還沒走的靖蠻王可當回事了。
齊蠻淵回王府之後馬上派影衛下去將張桐北的資料不論粗細都蒐集了一遍,這邊就帶着王府的大夫上了轎子晃悠悠的登門拜訪去了。
齊蠻淵心裡很激動,又強制壓抑着不讓人看出來,甚至不讓自己太過明顯的察覺出來那種激動。已經死過一次的心本來就跳得相當費力,如果再大起大落一次,
齊蠻淵怕自己萬一瘋了就對不起齊家的列祖列宗。
他只能忍,讓“希望”這隻小獸露出一隻小小的角,他只要看着這隻角就好,只要能看到就好,這樣自己整個人看上去就能鮮活不少。
齊蠻淵覺得自己活得真的很憋屈,但偏偏又樂在其中。
每一次每一次去的時候齊蠻淵都不斷的告誡自己:不要想的太多,你輸不起,只是去看看同僚的兒子罷了,正常走動,不要激動。
張仕其聽說靖蠻王突然造訪還一時沒反應過來,甚至沒想起靖蠻王長着一張什麼樣的臉,趕緊擦擦臉戴上帽子到前廳迎接。與張仕其一樣,齊蠻淵在見到他第一
眼才曉得,原來這御史大夫長得是個這幅模樣,當即很直白的表示,“聽說公子病重,本王把自己府裡面大夫給帶來了。”
張仕其愣了又愣,還沒察覺他一個小官家裡的孩子病了要王爺帶着人來看是一件多麼詭異的事,那邊身體就已經主動在前面引路了。
齊蠻淵見到張桐北的時候依舊是面無表情,張桐北雖然十八,但看上去卻只有十五六歲的模樣,卻實實在在的襯得起俊美這兩個字,眉毛微彎繼而上挑,五官精
致玲瓏,秀氣與英氣並存。此時張桐北像是知道有陌生人在看他似的竟然顫悠悠的張開了眼,張仕其大喜,連忙叫人去熬湯藥。
齊蠻淵直直的看着他,張桐北也直直的與其對視,半響大概是精力不支,再次閉上雙眼,沒錢沒後的說了一句:“原來是你啊……”齊蠻淵仍舊盯着他看,看他
眼角一滴淚融入髮髻。
“可算是找到你了……”齊蠻淵輕飄飄的嘆息。
張桐北的資料簡單的令人咂舌,稀稀拉拉的幾張紙裡面還有一大半是他平常吃的藥方,剩下的幾張就是這位少爺平時愛吃什麼菜,喜歡看什麼花,什麼季節喜歡
喝什麼茶,平時小毛病有哪些等等等等,這份資料在厚度上已經完全失了影衛本該有的水準,老八哭喪着一張臉不斷的表示“王爺,真的只有這些啊,這位少爺最近兩個月都在牀上躺着,吃飯的次數都數的清啊!”
齊蠻淵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隨即又下了另一個命令,“網羅天下名醫。”
時間回到春寒料峭的初春,念久依舊是每天下午抱着大黑準時出卦,他現在也算是小有名氣的人,勉強也算有個飯碗。張文宇每天是雷打不動的練劍,年念久打開門的時候就見他左手的劍法已經似模似樣,和受傷之前的狀態肯定是沒法比,到底也可以出門見人了。院子裡一顆剛開始開花的梨花樹,此時已經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零落了一地的花瓣告知這院子的主人自己之前遭遇了怎樣慘無人道的摧殘。
念久咧咧嘴,本還想着秋天的時候還能有兩個不要錢的梨子吃呢,現在看是完全沒指望了,一邊又在想這張文宇可真是夠有耐性的,整天呆在這院子裡也不嫌憋悶。開門剛要往外走就被叫住了,張文宇道:“我過幾天會離開一陣子,我的房間留着不能給別人住。”
念久懶懶的應聲,“這好辦啊,只是張大俠這房間就算是空着也是要付房錢的,可別忘了。”
張文宇點頭繼續練劍,念久看着無趣,又把大黑往懷裡攬了攬關門離開。
張文宇沉得住氣麼?以前在王府的時候王爺可是說他是王府幾個人裡最容易暴躁跳腳的一個,性子不夠沉穩,張文宇自己也知道自己比不過馮良玉還有影衛他們,王爺的說法沒錯,他不否認,但是……自從一個人悄無聲息的離開營帳的那一天開始,張文宇就已經不再是之前的那個張文宇了,說不上變化,如果說以前的張文宇總是心浮氣躁,那麼現在的張文宇,他的整顆心都已經沉了下來,已經學會了怎麼站在水底來看待這整個世界。
最近一段時間張文宇已經開始重新聯絡王府的消息網,並讓人傳消息給王爺,自己還是王府的人,但是王爺要給他一點時間,讓他一點點慢慢回去,重新走到之前當年位置上,不能辜負王爺,也不能輕視了自己。所以他也知道王爺在這一段時間裡都做了什麼事,張文宇得到的不是第一手消息,可就算是以訛傳訛,這種傳言也太詭異了一些。
張桐北大睜着眼睛好無焦距的看着從窗戶透過來的一地月光,這一段時間他都是這樣,白天渾渾噩噩的睡覺夜晚盯着某一樣事物胡思亂想。外面的人都傳這張家的小少爺魂不附體一天到晚都沒有清醒的時候。誰又知道他只是還沒想好該用怎樣的態度來面對這個世界,面對這扇門外的那些人。
他不認識那些人,也記不清楚自己是誰,但是這裡的一桌一椅一人一物對自己來說有似乎都不是合理存在的東西,張桐北的記憶力沒有任何留影,他只知道這所有的一切都讓他感覺到不自在,似乎都錯了位一樣。
張桐北很恐慌,他曾以爲自己只是墜入了一個複雜的夢,就像之前的無數個夢一樣,在夢裡你記不清現實,然後按照一個毫無邏輯的情節去演繹一個不屬於自己的故事……但是現在所有的一切都亂了套,當那個自稱他爹的人抱着他痛哭流涕的時候,張桐北感覺到了眼淚流入衣領的那種涼涼的感覺,那一刻的張桐北瞳仁緊縮整個人幾乎抽搐起來,說不出話,只能聽到一屋子的人對着自己大哭小叫。
張桐北知道這不是夢,或者是自己已經進入夢中再也出不去了……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麻木的就像是一場無聊鬧劇,所有自己爲和他很熟的人都跑來對他噓寒問暖,自己對着一張張完全陌生的面孔僵硬微笑,睡着的時候還好,那些人頂多就是見一眼就離開,等碰巧自己還是醒着的時候也是千篇一律的開場白。
“原來是你啊……”
“你怎麼來了……”
“你來了啊……”
好巧不巧的就有一次被請蠻王齊蠻淵碰到了。
張桐北對這個王爺的印象不同於其他人,或許是因爲始終將自己置身事外的原因,他越來越喜歡躲在一個角落裡觀察別人,他們的眼神、動作。所以當靖蠻王出現的時候張桐北幾乎嚇了一跳,那是什麼眼神?就跟追趕兔子的豹子一樣,或者說是終於找到獵物的喜悅?之前沒有人在他面前留露出那麼直白而熱烈的感情。張桐北的笑幾乎是強制擠出來的,“你,你來了啊……”
靖蠻王的目光更加肆意。
張仕其還問過他什麼時候和這正處在風頭浪尖上的靖蠻王如此相熟,張桐北哪裡知道,只好胡亂說是出去玩的時候恰巧遇到,兩個人相談投機罷了。心裡已經開始盤算看這靖蠻王的表情明顯是已經和自己很熟了,可父親卻不知道他們之前是認識的,而且據說期滿王來京城還沒有一年的時間,中間還有幾個月是在邊境作戰,而自己平時也是大門不出的性子……張桐北覺得自己有必要在兩人的關係上下點功夫了。
桃花開的時候大原天南地北的名醫已經十有*被靖蠻王或威逼或利誘的集結到了京城,然後通過各種渠道或明或暗的輸送到張家府邸,但是張家小少爺的病情並沒有因此好轉,大夫束手無策,紛紛表示這小少爺是身體虛,先天不足再加上後天調養不當,不怎麼結實的身子骨又是被各個流派的醫術給調整過……複雜的很,難辦的很啊……
齊蠻淵經常來張家,但是和張桐北說話的次數實在是少之又少,來十次有八次這人是在睡覺,剩下的兩次就是在準備睡覺,難得說上兩句話也都是不痛不癢,齊蠻淵想要質問想要搖着他的膀子問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一見到那半死不活虛弱的不得了模樣之後又只能作罷。
齊蠻淵有顧慮,也糾結過,他知道僅是這蛛絲馬跡就讓自己一門心思的鑽進去實在是不可取,但是他不願意放棄這一根蛛絲,甚至有些牴觸面對病牀上的人,他還沒叫過他的名字,是念久還是白慈安?或者叫張桐北?
這個問題實在是沒有任何價值且相當無聊,於是齊蠻淵火氣越來越大,這邊正找着怎麼發泄一下,那邊屬下有消息說張文宇找到了,但就是不肯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爲避免大家太過糾結,情節轉換的可能快了點
昨天在辦公室碼了大概一千字但是忘記存網盤了,回來之後暴躁了倆小時(於是沒更),今天又有事請假……萬般無奈之下又苦逼的重新碼了一遍……更文不是你忘存想躲就能躲~~~~(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