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久在雙手雙腳都被綁着的情況下竟然磕磕碰碰的睡了一夜,太陽光從狹小的縫隙裡穿進來的時候他忽然想起自己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些日子,那時候自己還是一個連身體屬性都不明確的東西,比起當時的情況來,就算是現在這種境遇,居然也有一種欣慰的感覺。
“雖然還是自己一個人,不過到底算是個人了,有進步了喲~”
念久微擡着頭,好像這樣就能有陽光灑在臉上,雙眼微閉,嘴角翹起,蒼白的臉色與抖動的睫毛卻給人一種隨時都能哭出來的感覺。
可有什麼可哭的呢?其實可以哭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但是早就不習慣流眼淚了,不管是自己一個人還是身邊有人陪的時候。
那些委屈早就在心中過濾了千遍萬遍,滲透骨髓髮絲,但最終也不能轉化成液體,變成眼淚流瀉出來,不是哭一點就少委屈一點,那眼淚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原本就不是一個喜歡與人爭搶的性子,卻偏偏總是淪爲爭搶過程中的犧牲品,沒人疼沒人愛,三番四次被人掠奪走了還都是靠着自己摸爬着出去,原本以爲終於有了個靠山,但這山又貌似對自己嫌棄的要死,唉。
上面傳來很輕微的腳步聲,念久立時警覺起來,是有人來救自己了,還是呼延準那個神經病一大早的跑來衝他發神經?
腳步聲在門外戛然而止,念久的心也跟着懸在了喉嚨眼。
門外的人似乎目標不是很明確,腳步散亂,而且聲音一深一淺,顯然是坡腳或者腿部有傷,猶猶豫豫,不確定要不要進來,念久眉頭微皺,難道沒還有第三種情況跑出來添亂麼?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多久,又有腳步由遠而近,念久的緊張感頓時消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第六感太強烈,這時候能帶給他這種憋屈感的人除了呼延準沒有第二人選。
“吱嘎”,門應聲而開,念久扭頭朝着聲音的方向看去,迷入眼茫的一片,太陽光下混合的塵土特別清晰,甚至阻擋了念久的視線。
“他是誰?”
這個人的聲音低啞難聽,但是情緒很緊張,問出一句話都要喘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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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久縮起身體把自己藏到陽光不能直射的地方里去,這纔看清來人。
“白慈孝?”念久很詫異,白慈孝爲什麼會和呼延準在一起,心中隱隱有所猜測,對於身陷囹圄的自己來說這真是一個不好的兆頭。
白慈孝拖着腿走近念久,視線在他身上來回看,轉身對着呼延準發脾氣,“你帶這個人回來幹什麼?他是齊蠻淵身邊的人你知不知道!只會給我們添麻煩!”
呼延準不耐煩的瞥白慈孝一眼,轉而盯着念久,鷹爪似的手指勾着念久的下巴,買東西看貨色的眼神,“他當然有用,至少比你有用。”嘖嘖兩聲,“說起來,這張臉倒是和令弟有幾分相似啊。”
“他怎麼比得起!”白慈孝有氣,他本來一張臉就凹凸不平,現在扭曲在一起更是可怖,“他人呢?我要見他!帶我去見他!”
呼延準移開手指,眼神從念久臉上掠過,看樣子是在衡量接下來的話要不要避開他。
白慈孝在一旁不依不饒,呼延準終是沒了耐心,“你急什麼急?人在我手裡當然好好的,等我過會帶你去看他就是。”
白慈孝還想再吵,聽了呼延準的話忽然就安靜下來,兩隻手抱在一起相互搓着,臉上的表情讓人看不出是在笑還是在哭。
念久心裡咯噔一聲,如果他剛開始還不知道這兩人口中的那個“他”是誰的話,現在看了白慈孝的表情也由不得他不亂猜,轉而不可置信的看着呼延準。
呼延準也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奇怪,“看來你知道的還不少,和白家人很熟?不對,聽說你是梨花鎮的人,可你剛纔的表情分明是猜到了什麼,怎麼,是齊蠻淵告訴你的?”呼延準有些想不透,憑他對齊蠻淵的瞭解,並不會有這種舉動的必要,那麼這個神棍是憑什麼猜到的呢?
呼延準的態度無疑也加重了念久的猜想,“你們到底做了什麼?”
呼延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毫無情緒的肌肉的拉扯,“做了什麼?當然是大好事!”伸手拍拍身邊還在抱着手碎碎唸的白慈孝,“你說我做的是不是大好事?”
“是,你讓我做什麼我都聽你的,都聽你的!”白慈孝的態度和之前有着天壤之別。
念久覺得自己身邊站着的根本就是兩個瘋子。
瘋子的世界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但是卻嚴重影響了正努力把自己定位爲“一般人”的念久。
呼延準衝白慈孝勾勾手指,“把這人給拖出來,手腳都不能放開。”
白慈孝也不問爲什麼,一腳把念久踹倒在地,拉着他捆在手上的繩子還當真就給直接往外拖,呼延準給下完命令之後就直接出了房間,白慈孝非常焦急的想跟出去,但看看躺在地上的念久,心裡一急又給補上去一腳。
念久被綁了一天一夜手腳都早已失去了知覺,一腳被踹到地上混身上下簡直是疼到了骨子裡,切切實實疼的連話都說不出來,這邊還沒緩過來又被補上一腳,憋了一晚上的淚唰的一下就流出來了,完了,淚腺都被痛覺神經給控制了。
清晨的陽光已經很扎眼,放眼望去滿目都是被露水洗滌過的鮮綠,念久看這風景心中難免自嘲,他是不是和這竹林有仇,不管怎樣都擺脫不了這魔障。
呼延準還沒回來,徒留下越來越焦躁的白慈孝守在的念久身邊。
念久毫無意義的做了一個吞嚥的動作,他現在很渴,但如果跟眼前這人要水喝的話只會再被踹上一腳。白慈孝的精神不正常,從再次見到這人就有這種感覺。
回想起以前月下飲酒的那個偏偏青年,現如今只能感嘆世事難料,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
“你是白慈安的哥哥對嗎?”念久舔舔嘴脣,觀察着白慈孝的表情試探性的一點點發問。
“白慈安”這三個字是白慈孝的開關,看着念久的眼神立馬就不一樣了,瘋狂、喜悅、疑惑、怨毒,偏偏還不高明的壓抑着,“我當然是慈安的哥哥!”
念久琢磨着用詞,“那……慈安現在還好嗎?”
白慈孝困惑了一下,“當然好!我會保護他,我把他保護的很好,他當然好好的!”
之後又問了幾個問題,白慈孝的回答也多是不着邊際,念久就不懂了,連齊蠻淵那麼難相處的人他都能處那麼長時間(到現在看來下場不怎麼好),但是對着白慈孝真的是一點耐心也沒有。
難道自己的耐心都被那位給耗盡了?
呼延準手中牽着一個人慢慢的往前走,時不時的對身後的人回以微笑,但從始至終沒有得到迴應,呼延準也沒什麼情緒,仍舊時不時的回頭,時而幫人捋開額前的碎髮,時而拿着袖子擦擦臉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水,姿態親暱,說不準是向新婚相公看妻子,亦或是慈愛的父親看孩子。
不遠處是盤腿坐在地上的念久以及像是得了焦慮症的白慈孝。
念久看着呼延準遠遠的牽着一個人走來的時候便已經心灰意冷,怒火沖天。白慈孝在看到那人影的時候整個人就陷入了一種癲狂的狀態,偏偏那殘留不多的意志力卻像是一個枷鎖,將要出籠的猛獸牢牢的鎖住。
“你,你們……”
呼延准將呆滯的,容貌介於少年與青年間的人拉至胸前,雙手握着他的肩,讓兩人的頭非常親暱的靠在一起,只是微笑並不說話。
“白慈安……?”念久哪還顧得呼延準是什麼表情,只是盯着這人看。
被喚的人沒有任何反應。
怎麼可能呢?當時將人從龍佔天手裡帶出來的時候白慈安就已經死了很長一段時間,屍體還是他親眼看着掩埋起來的,在看到眼前這個人之前念久也有過‘白慈安會不會還活着’此類想法蹦出來,但這種想法一直都被排除在理智之外,就像是臆想一樣,但,但是現在誰能解釋一下?
“你看起來很詫異的樣子,知道他是誰?”
“白慈安。”念久眉頭緊皺,“你們對他做了什麼?他明明就已經死了,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齊蠻淵確實是挺有眼光的,身邊連個小男寵都不簡單,那麼你以爲我做了什麼?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要知道這世上希望白慈安活着的人可是比希望他死的人要多了去了,比如他這個不成器的哥哥,比如宣夷大將軍完顏域,比如你們的皇帝龍戰天……”
念久直接打斷他,“可事實是他已經死了。”
“不,對那些希望他活着的人來說,只要能走能跳,已經有足夠魅力了,不是嗎?”
是,就算是像個傀儡一樣活着,也足夠另那些人赴湯蹈火,相互廝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