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四十章回憶成殤一
念久急嗎?他當然很急,但是越是急就越要小心,因爲他等這個時刻等了太長時間,因爲一旦開始機會就只有一次,他很急,他也必須要沉住氣。鏡子老頭都不能確定結果會是哪一種,他自己心裡就更沒底。現在能做的只是在面對這種不確定結果之前將所有即將要走的路確定下來。
還是那句話:盡人事,聽天命。
念久跟着完顏域去見拓跋青石,完顏域作爲軍營裡頭唯一一個在頭腦和四肢方面發展平衡的壯士,毫無懸念的接受了調查海東青死因的責任。完顏域接受命令就要回去,完顏岐則表示要在這裡多呆一會,完顏域的視線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點點頭掀帳門走人。
完顏域出了帳子從巡邏兵那裡打聽到呼延準的位置後直接找過去,呼延準正對着二十隻海東青的屍體下刀子,臉上煞白一片,看不清表情。有幾隻海東青的屍體已經被切割的支離破碎,一灘灘的擺成一堆,血肉模糊的場面立即讓念久有了不好的聯想。但是完顏域對這種狀況卻絲毫不在意,隨手拿起呼延準手邊的一紮冊子,邊看邊問,“已經確定是毒死的?”
“是。”呼延準說着又補上去一刀,直接剖開胸膛,“表面上沒有傷口,也沒有中暗器的現象,沒有消化的東西我已經從裡面拿出來了,到底是什麼……現在還不能確定。”
“到底”兩個字上咬得特別重。
完顏域顯然也發現了這點,盯着他的臉色,“說一下你的猜測。”
呼延準忽然停了刀子,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這種毒我曾經見過……”相當緩慢的眨了一下眼,繼續道:“你還記得我當時是爲什麼會投奔宣夷嗎?”
“記得。”完顏域點頭,“你說你們全村的人都是被大原兵給殺死的。”
“不對,其實不是大原的士兵,而是一種毒……而且,你猜我今天發現了什麼,毒死這些海東青的毒和當年毒死我全村人的毒是一模一樣的。”
此時最驚駭不過的當念久莫屬,他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被掐斷一般,這些海東青的死因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他們全村……呼延準其實是大原人?銀環的的血和毒死他們全村的毒是一樣的?
怎麼可能!自己這幾天喝下去的到底是什麼玩意……
“依你的看法呢?”完顏域還算冷靜,“你從這些海東青身體裡取出的這些沒消化完的東西,是那些大原士兵的肉,依你的意思大原人對自己的士兵用了這種毒藥?”
“有什麼不可能!”呼延準激烈的反駁。
“當然可能,就算這樣你打算怎麼辦?”
“二王子是不是把整件事情交給你了,讓我來查!”
“你太激動。”
“是你太平靜!”
“我知道你和大原人有仇,但是我要提醒你,宣夷只是死了二十隻畜牲,而且死的原因還是自己找死,你把握好程度,別給我惹麻煩。”
“謝謝。”
完顏域揮揮手,“你該將那一年的事情查清楚,那是毒,他能帶來的死亡方式僅次於死亡本身,當然,這不排除我對大原人確實有好感。”拍拍呼延準的肩膀,轉身離開。
念久依舊有頭重腳輕的感覺,現在他該怎麼辦?是留下來繼續跟着完顏域還是回齊蠻淵那裡將最新消息傳遞過去順便讓他查一下幾年前滅村一事?眼看着完顏域越走越遠,念久頓了下還是跟了上去,現在所有的計劃都要加快實施了。
念久對附近的地形已經相當熟悉,看完顏域現在走的路線就知道他現在又是要去之前的老地方,當下繞了個圈趕在完顏域前頭,飛到半空中隨着一陣風往完顏域身上狠狠颳去。緊接着就是意料之中的被完顏域抓住。
念久覺得自己已經緊張到靈魂抽出了,身體上依舊一動不動。
完顏域站在那裡不動了,念久只知道他把自己捏的死緊,他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忽然,完顏域瘋了一樣的跑起來,從馬廄裡牽了一匹馬就開始騎着馬往外跑。
念久看着兩人走的方向,完顏域這是要出營?幹嘛?難不成他還想去大原營地裡去找白慈安???
念久急了,但是他現在不能說話,又被這人攥的死死的根本連跑的機會都沒有,英雄啊!你這到底是多激動啊!咱就不能等到半夜三更嗎?到時候白慈安肯定會跑出來看你的啊我發誓,所以英雄啊你能不能別帶着我往齊蠻淵那個方向跑,這種心理壓力我承受不住啊真的!
之前還說呼延準激動,現在激動這個詞騎着馬也趕不上您啊!
念久還在風中凌亂,正在飛奔的馬匹忽然停了下來,長長的嘶鳴穿透了整個山脈,迴響聲連綿不斷。
呼……終於冷靜下來了……
念久才注意到完顏域停的地方是個斷崖,大風從崖底升起,直衝上天。念久雖然來回兩軍營地也三趟了,但是每次來都是飛的,具有標誌性的山脈樹林他還會注意一下,像這樣的斷崖還真沒留意過。
不是找白慈安,也對,白慈安的死他不可能不知道。
完顏域鬆開繮繩,將手中繡品緩緩展開,上面的白慈安在視野中越來越清晰,依舊風流倜儻,依舊俊美無雙,這就是畫的魅力,可以將一個人的音容相貌一直保存下來,即是原本的事物已經老去,即是原本那個人已經不在。
自古良才遭天妒,不見白頭,只餘心尖一點相思愁。
完顏域的指尖一點點描繪着白慈安的輪廓,心頭萬般情緒一點點平復,理智慢慢迴歸。
“這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是完顏域的第一個問題,後面接二連三的疑惑自動跟着跑出來。他當初和白慈安的相處十分隱秘,還有誰知道了他們之間的關係?這方繡品當時也是被白慈安帶走,如今白慈安已經歸去,還有誰要用他來做文章!完顏域越想越氣,手上動作越來越大。
念久心中苦不堪言,但是現在事情一環扣着一環,他必須這麼做。他想知道關於呼延準之前提到的那些狀況,現在只能從完顏域這裡尋求突破口,順便也能將自己的事情儘快解決。直接衝到完顏域懷裡或許少了考量,但是念久不覺得自己衝動,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等,等着夜晚到來。
齊蠻淵站在大營附近最高的山巒之上眺望着遠處的河流山林,山風很大,不停的和地上那些枯葉糾纏,一遍遍的把它們重新拋到天上,不厭其煩的像是在玩有趣的遊戲。齊蠻淵將肩頭枯葉摘落,拿在手心慢慢把玩,天就要黑了,是不是該回來了。
天空一貧如洗,寡淡的連半絲雲彩也沒有,齊蠻淵心裡也跟着空下來一大塊,這麼幹淨,連一點產生錯覺的可能也沒有。齊蠻淵想起念久走之前說的那些話,想起她走的時候的神態,念久第一次在高處和自己說話,他以前總是說,“我希望我們能站在平等的立場上交流,即使在空間上。”
現在有很大的空間,卻只是滿眼寂寥。
心狠狠的疼了一下,捏緊拳頭拂袖而去,念久會回來,只是時間上早晚而已,一直以來這都是一件根本不用懷疑的事情,但是現在爲什麼會心慌?
帳篷裡一片漆黑,偶爾有風颳過會掀起帳門,然後外面會泄進來一兩點月光,朦朦朧朧,影影綽綽。
完顏域不能肯定他現在看到的是不是真實,是在夢裡?或者只是一個簡單的幻景?明明只是一個影子,看不清楚的五官,但是完顏域就是知道這個是他,想了唸了這麼長時間,總算是夢見了。
完顏域不說話,就只是側躺着身體看着不遠處的人影。
現在白慈安身體裡的是誰?念久不清楚,他能感覺到這具身體的動作,但是整個人就像是被一層雲霧籠罩着一般,踩不到地。心在跳,不是屬於他原本的頻率。
是白慈安嗎?白慈安來了?念久開始惶恐,不是說只要一個答案就好的麼,爲什麼又會出現在這具身體裡!爲什麼要跟他搶?
白慈安站在那裡,任由完顏域打量,稍後又往前走近幾步,白慈安問:“你有沒有想過我?”
完顏域溢出一個笑來,“我想你,一直很想。”
“那你當初爲什麼不帶我走?”白慈安又往前走了幾步。
“我有什麼資格帶你走?就因爲我喜歡你?”完顏域歪着頭看過來,“更何況,你會跟我走嗎?你爹是當朝丞相,你身邊有皇帝護着,你風流才子上天寵兒,你會跟我走?跟我到宣夷過那種大漠風沙冰雪千里的生活?”
“你怎知我不願!”
“但是我不願啊……慈安……”完顏域看着幾乎已經近在眼前的人,如果這段對話可以提前兩年,就不會有如今遺憾,但遺憾只能是遺憾。“慈安,因爲你不屬於這裡。”
“我屬於哪裡那是我自己的事,完顏域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當初!當初到底拿我當做什麼!”
“心上之人。”
完顏域毫不猶豫,直截了當。“心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