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知行一路失魂落魄,漫無目的走得跌跌撞撞,宛如一個醉酒之人,撞到人都渾然不知。路人和他打招呼也是全然不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惹得相熟之人莫名其妙,暗道吳家小弟今兒是怎麼了?瞧着一點精神都沒有,難道是因爲大嫂的死?嘖嘖,這兄弟二人倒真是重情重義,吳家人沒白疼他們。
吳知行最終不知不覺走到了吳家二老的家門口,等到了門口,站定身形,眼眶又紅了。吸了吸鼻子,深吸口氣,邁着沉重的腳步進了大門。
“喲,小知,怎麼纔來?吃飯了沒?”李淑蘭倒是真的疼吳知行,一見來了連忙迎上前去,但見他眼眶通紅不由一愣,這模樣怎麼就像是哭過的?一想到這個年紀的小年輕,估摸着是因爲女朋友而傷神吧。心下一笑,沒直接問,而是拉住了吳知行的手,“幸好留了飯菜,還熱着呢,趕快來吃。”
李淑蘭這麼親切一拉一問,吳知行又險些落淚,強忍住落淚的衝動,低頭嗯了一聲,卻是緊緊握住了李淑蘭的手。
李淑蘭熟知吳知行的品行,知道這孩子不太愛說話,可今兒似乎和往常特別不一樣,這樣拉着自己,甚至還有些微微顫抖,就好似將自個兒當成了親孃一樣。心底感嘆一聲拍了拍吳知行的手:“我去給你盛飯。”
“阿姨,我自己來吧。”
“一家人,客氣什麼?你坐着就好。”
一句一家人,吳知行抿了抿脣,乖乖坐到了飯桌旁,問:“叔呢?”
“哦,他出去遛彎了,估摸着也快回來了。”李淑蘭將熱騰騰的飯菜端上桌,碗筷往吳知行面前一擺,“快,趁熱吃。”
“謝謝阿姨。”吳知行抓起碗筷,拼命往嘴裡扒飯、塞菜。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掩飾住自己複雜而不可言喻的內心。
“你這孩子,吃慢點,小心噎着了。”李淑蘭忍俊不禁,輕笑着搖了搖頭,還真是餓壞了呢。
“嗯嗯。”吳知行連連點頭,飯菜升騰的熱氣中卻不由落下了兩滴淚珠,飯扒得更快了。
“呃……小知啊,你是不是遇上什麼困難了?”李淑蘭在看到那滴淚時不免訝然,這孩子今兒到底是怎麼了?怎麼還哭上了?“對象談崩了?”
吳知行頭一低,嘴裡包着飯不出聲。李淑蘭一瞧,還以爲真的被自己說中,熱心快腸問:“人家和你提分手?喲,那可是她沒眼光。咱小知要纔有才、要貌有貌,眼下有個詞叫什麼來着?小鮮肉,對,就是小鮮肉,而且還是有思想有文化的小鮮肉。心地好,又懂禮貌,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的大好青年。阿姨看你呀,身後追着跑的女孩子不少吧?”
“別難過,誰沒失戀過?這也是成長的經歷,未必是件壞事。咱還年輕,什麼樣的好女孩找不到?過了這陣就好了,人都要往前看,緣分一到,就會在對的時候遇上對的人,你說對不對?”
李淑蘭不說還好,這麼一說,吳知行哪還忍得住?淚水滾滾而落,頭埋得更低,嘴裡的飯都飽含着一片鹹味。
吳知行這麼一哭,李淑蘭真有些驚了。喲,這孩子別不是初戀吧?
“那個小知啊,阿姨知道初戀最是難忘,可初戀同樣也是美好的。咱就算不能和人家在一起,至少也曾經彼此交付了真心,咱要記着對方的好,不能老陷在痛苦裡不是?不論什麼原因而分手,小知喜歡的一定也是個好孩子,如果你放不下,就去把她追回來,不管結果如何,至少不會後悔對不對?可是如果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那就放手,彼此成全,一定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日後想起來無愧於心,也是一個美好的記憶。”
吳知行一把放下筷子,抓起一邊的紙巾往臉上一抹,起身走到李淑蘭面前便是一跪。
“哎喲,孩子,你這是做什麼?”吳知行這一跪可把李淑蘭給嚇了一大跳,連忙伸手去扶。
吳知行一把抱住李淑蘭的腿,將自己的頭靠在了李淑蘭的腿上:“阿姨,您對我太好了。”
“傻孩子,我們是一家人啊。”李淑蘭失笑,和藹摸着吳知行的頭,“有什麼心事就和阿姨說吧,說出來心裡就暢快了。”
說?怎麼說?嫂子剛過頭七,二老心情剛有所好轉,難道這當頭給人迎頭一擊?不,這麼殘忍的事他做不出來。
“我、我就是想嫂子了。我就是不敢相信嫂子她真的離我們而去了……嫂子平日對我就像親弟弟一樣,我、我難過,可是我不敢哭,更不敢當着你們的面哭,我怕……”吳知行說着任由淚水流淌,哪怕如此會勾起李淑蘭的傷懷,可也比那剜心的真相來得好,“可是我今天實在忍不住了,我哥他……都是我哥的錯……”
“好孩子!”李淑蘭眼圈一紅,一邊摸着吳知行的頭一邊哽咽說,“什麼都不說了,沒有什麼對錯,這都是那孩子的命。我誰都不怪,只要活着的人能好好生活,我想這也是凡兒最大的心願。而你和你哥,還在我們身邊,這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安慰。”
“阿姨,我以後會好好孝敬你們,當做自己的親生父母一樣……”爲他哥哥贖罪!
“傻小子哦,你的心意阿姨收到了,起來吧,趕快吃飯,一會真涼了。”
“嗯。”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吳知行也不再陷於傷情中,擡眸抹了把淚坐回了飯桌前,深深看了李淑蘭一眼。
吳知行在心底默默說了句:媽!您和叔叔以後就是我的親爹親媽,以後由我來給你們養老送終、披麻戴孝!
這時,一個小紙片人點頭一笑,趁着夜色飛上了夜空。
話說下午最後一回合的比試,衆人一開始參禪打坐,馬家主就對百里雄圖拱了拱手:“百里家主,不若此次就由您來布幻象如何?”
“馬家主客氣了,您是今年這屆大會的主辦人,自然還是由您來,我如何能喧賓奪主?”
“百里家主哪裡話?難得百里家能參加玄派大會,這是我們玄門的光榮。且往常都是我們輪流施法,說來到今日也少了些新意。素聞百里家族玄法絕妙,家主莫要推辭,您就應了吧。”
馬國華懇切而言,衆位家主也跟着附和,百里雄圖這才點頭:“如此,老夫就卻之不恭了。”
“百里家主請!”
百里雄圖起身,也沒見他有什麼特別的動作,隻手一揚,隨後便退了回去。
衆人眼前卻現出了清楚的幻象,一羣身着輕紗的美豔女子,散着幽香扭動着腰身在場中歌舞。
參禪打坐,說白了就是考驗衆人的定力。
美人一出,便是色誘。色字頭上一把刀,全天下有多少被美色所迷之人而亂了方寸?如今美色當前,不爲所動者當真柳下惠也。
絲竹聲聲,輕歌曼舞,香氣飄入鼻尖,讓人心神盪漾。
圓覺大師等人直接轉着手裡的念珠,默唸了一聲“阿彌陀佛”。知是幻象,出家之人卻都別開了眼,雖靠的不是他們,可非禮勿視嘛。
場中定力差的人在聽聞那些靡靡之音,又被那異香所吸引,忍不住就睜開了眼。眼一睜,不由就張了嘴,好、好多美人!而且穿得少……
兩三人臉色潮紅,忍不住就吞了口唾沫。
美人們見狀,笑意盈盈,連連拋去幾個媚眼。
汗珠自那幾人額頭滴落,艾瑪,實在是太勾人了。可猛然間記起自己在比試,心下一個激靈忙閉上了眼睛,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衆人自然知曉這些乃是幻象,卻不知今年的幻象和往常有所不同。往常只有他們自己看到幻象,是以就算落敗,外人也不知他們究竟看到了什麼。不成想今日非但他們看到了幻象,就連場外的所有人都一目瞭然,所以不知自己的醜態此時早已落入衆人的眼中。
那幾人雖斂了心神,可場中的女子卻沒有就此離去,一衆人等一擁而上,在各人間又是輕撫又是耳語。吳儂軟語的聲調,聽得人骨頭都要酥了。
白沁心饒有興致看着場中的“表演”,翹起了二郎腿,眉梢一挑,嘖嘖,別說男人,便是自己身爲女人看了都覺得美不勝收。笑着轉眼一掃,卻是正對百里言的目光。那傢伙何曾注意過場中半分?火辣辣的目光盯得自己都要臉頰發燙了。
白沁心笑瞪一眼,密語傳音:“你丫的是不是男人?那麼多美女不看,老看我幹什麼?”
百里言鳳眸微擡:“爲夫應承過你,別的女人爲夫一律視而不見,絕不多瞧一眼。而且能有多美?再美也不及夫人半分,自然是看夫人了。”
“油嘴滑舌。”卻妥妥取悅了她。
“肺腑之言。”只要你喜歡聽,油腔滑調又算得了什麼?以後再多學些甜言蜜語。
“好啦,今兒我允許你看啦。至少看看小溫子如何應對,而且,這場有如風。依你看,誰能贏?”
“這要看接下來的幻象都有什麼了。”
“如果是你,你會製造什麼樣的幻象?”
“現在很明顯,色,接下來逃不離錢、權。如果是我的話……”百里言脣角一勾,笑得有些邪肆,“修行之人所求爲何?勾出心底最深處的慾念爲上策。”
“嘖嘖,不愧是魔尊,慣會窺探人心。”
“謝夫人誇獎。”
“那如風……”
“所以要看那老傢伙幾重幻象的手段了。”
“所以小溫子還是有贏面的對吧?”
“那小子確實不錯。”
說話間最先睜眼的三人已被美人給撩撥得心癢難耐,一個沒忍住就各自摸上了美人的手。這一摸,那幾個纏着他們的美人瞬間消失。三人看着空空如也的雙手陡然一愣,隨即後知後覺自己已經失了那份清心,搖頭暗自嘆息一聲,退下了場。
等到三人退場,擡頭一看場內,豁然大驚。驚訝之餘面色羞紅一片,所以自己的醜態在衆目睽睽下現了原形?頓時羞愧得低頭,只想找條地縫往下鑽。
隨後又有兩人沒堅持住,被美色所迷敗下陣來。退場後也和之前那幾人一樣,羞得滿面通紅。
這時,幻象陡然一變,確切地說幻象中又加了內容,場中現出一座金山和幾箱珠寶財物,但凡你能想到、想不到的寶物,看過和不曾見過的寶貝,全數擺於場中。
美人們手抓金銀珠寶笑鬧,那物件碰撞的“動聽聲”聲聲入耳。金幣隨着美人們的動作“嘩嘩”作響,鈔票漫天飛舞,落在衆人身上,愛財之人勢必忍不住就會抓上一把。
“親愛噠,那幾人不曾睜眼,可看神色彷彿已經看到了幻象。所以,不單我們能看見,其實這一場他們就算閉着眼其實也是身臨其境對嗎?”
“嗯,這便是百里老兒的高明之處。”
“百里家族果然名不虛傳啊。”
百里言聞言只笑了笑,那又如何?
白沁心說的那幾人面帶癡迷,有的甚至已經捧起了雙手,就好像真的捧住了世間至寶,更甚者直接“哈哈”笑出聲來。結果很明顯,這一局他們輸了。
放眼望去,現在場內只剩溫鈺、如風、元誠、慧音師太的弟子和圓覺方丈門中的沙彌。這五人,溫鈺最爲年輕,可和那四人一樣,從頭到尾絲毫不受影響,如老僧入定坐得端正。道家和佛家子弟不爲所動似乎理所當然,出家之人戒律多,自然也就習慣了,定力自然非同一般。可溫鈺年輕氣盛,又是血氣方剛的時候,竟然也不受影響,着實讓人高看一眼。
衆人瞅着溫鈺紛紛點頭,點頭之餘也不免對白沁心投去稱讚一眼,名師出高徒啊。除去溫鈺,衆人關注的自然就是百里家的如風了,大家出來的果然不一樣,沉穩大氣之風盡顯,這一場果真有看頭。
正想着,場中陡然變得清淨了。美人和錢財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當真應了幻象一說。
衆人咦了一聲,難道就這樣完了?
百里雄圖自然知曉衆人心中所想,氣定神閒捋了捋鬍鬚,一派高深端坐一旁,意思不言而喻。
稍安勿躁,靜靜看着便可。
場中除了剩下的五人,外人的確再也看不到任何幻象,可是卻從五人的神情上瞧出了一絲端倪。幻象繼續,只是這一次他們都看不到罷了。
就是不知那五人到底看到了什麼呢?表情不一呢。
元誠動了動鼻子,似乎在聞着什麼,隨後滿臉陶醉,面露喜色,下一秒直接一躍而起,一掌抓向半空。這一動,身子跟着動了,待到抓了個空,元誠回神,輕笑着搖了搖頭,退下場去。
白沁心微微挑眉,那模樣,莫不是看到什麼極品丹藥了,想要一探究竟?
圓覺大師的弟子和慧音師太的弟子此時卻是滿臉嚴肅,飛快轉着手裡的佛珠,嘴裡唸唸有詞。仔細一聽,喲,這不是驅鬼的法咒嗎?敢情這沙彌和尼姑此時在做法驅魔?
衆人所想沒錯,此刻的二人同時正遇上了一隻惡鬼,口訣起,幻想中的金符四溢,然而那隻惡鬼卻不痛不癢,還囂張地笑着說二人功力不夠。這堂而皇之的諷刺,剎那讓二人動了怒氣,一個大喝一聲“無量金剛印”,手腕一翻就推了出去,一個嬌喝“不動明王印”,合力攻擊過去。
然而那惡鬼在受了兩個掌印一擊之後又恢復了原形,二人互看一眼,什麼情況?合二人之力竟然對付不了一隻惡鬼?
“惡靈退!”
“阿彌陀佛,滅!”
二人同時喊出聲來,人影也跟着就地而起,幻象適時消散,而二人此時已離座,出局。
“阿彌陀佛!”
二人互看一眼,失笑,還能這麼玩?齊齊退場。
接下來就只剩溫鈺和如風了。
衆人在二人臉上掃了幾眼,這二人又看到什麼了呢?
咦?什麼情況?衆人只見溫鈺最開始眉頭一挑,似是發現了什麼新奇有趣之物,然而不過兩秒,嘴巴一噘,隨後就恢復了面無表情。
衆人面面相覷,這小子到底看到了什麼?話說你能再多點表情嗎?然而等了半天,溫鈺一直都是一個表情,當真就是老僧入定,再不曾有過半絲變化。反觀如風,本還打坐得穩如泰山的人突然間臉色驟變,滿是興奮和期待之色。
百里雄圖一見,心下一突,這一局,怕是要輸。不由皺了皺眉,掃向溫鈺,這小子,好強的定力。
若問如風看到了什麼?其實和溫鈺看到的一樣,二人面前金光大作,一本泛黃透着古老氣息的書籍現於二人眼前。如風當即就亮了雙眸,修行至今,求的什麼?當然是更上一層樓,如果有更加玄妙的功法,自然按捺不住自己激動的內心。而此刻,眼前的這本書,正是他們百里家的絕密功法,這可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啊。如風穩,體現在行事上,可是心底最深處的慾念被勾起,那變強的心一旦起了,本族的功法又怎麼忍心錯過?當即伸手……
白沁心勾脣:“贏了!”
如風豁然睜眼,幻象頓消,怔然看向身旁,溫鈺端坐如初,他竟然輸了?
“時間到。”
最後一刻,馬國華報時,略顯可惜看了眼如風,倘若再堅持一會,這一局便平了。
“恭喜溫鈺小友,兩勝一平,成了今日比試的最終贏家。”
溫鈺這才起身,欣喜蹦到白沁心面前:“師傅,我贏了。”
“嗯,有長進。”白沁心笑着點頭,隨後問道,“剛最後看到什麼了?”
頭兩次不爲所動對於溫鈺來說似乎還挺正常,色?這孩子剛成年沒多久,雖說現在的孩子都早熟,可溫鈺本分得很,除了拍戲就是修行,心思從沒放在這種風花雪月之上。那什麼美女對於他來說估摸着也就看個熱鬧。
至於那什麼金銀珠寶,他溫鈺缺錢嗎?不缺,而且所謂的寶貝,他連空間戒指都有了,還稀罕什麼呀?自然也就看不上眼了。
聽得白沁心這麼一問,溫鈺撇了撇嘴:“切,我當什麼寶貝,一本破書而已,哪有師傅您給的功法牛逼?所以就不稀奇了嘛。”
原來如此,白沁心失笑,敢情就是這樣贏了如風啊。
這贏得……純屬僥倖啊。
不過……僥倖便是運氣,而運氣也是實力的體現。
兩勝一平,贏得漂亮!
“切,雖說幻像是挺逼真神奇的,可其實也就那樣嘛,說起來無外乎財富和女色以及……最後那個其實也可以算作權吧?”
倘若位列仙班,那就算是天上的官了,既然是當官的,自然有權嘛,溫鈺如此發問也在情理之中。
白沁心笑着點了點頭:“嗯,你說的沒錯。”
“我就一孩子,這些玩意兒對我有什麼用呀?”溫鈺說着附耳白沁心,輕聲一語,“這百里雄圖別不是個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