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沁心此話一出,張輝一刻不敢耽擱,立刻拉起顏如玉,撒腿往樓梯間跑去,劉驍卻還站在原地端着攝影機記錄驚心動魄的畫面。
“還不走?”
“小白,我信你!”
“你真是不要命了。”白沁心心下一暖,忽然笑了,“我可顧不上你。”
“百鬼圍攻都經歷了,區區一隻厲鬼而已……”
“呵呵,我說過,今天你們一個也走不了!”唐青青身上的黑氣又深了幾分,隻手一掃一抓,電梯門開啓,奔跑中的張輝和顏如玉被一股吸引力拉扯着丟進了電梯,“哈哈哈哈,進了我的地盤誰都別想活,說吧,想怎麼死?”
樓道內燈泡“砰砰”碎裂,電梯失重下跌,運行的鏈條卡卡作響,若不是人蔘果早已佈下結界,這種響動整棟樓的人都將夜半驚魂。
這時琥珀突然衝了出來,後腿一登,張着嘴直直朝唐青青咬去。
唐青青一時不察,胳膊被琥珀死死咬住,眸光一寒,擡手一甩,身上黑氣大盛:“小畜生好囂張!”
“砰”一聲重響,琥珀被狠狠甩到了牆上,嗚咽一聲耷拉了腦袋無力躺在地上,眼中還帶着些許水光朝白沁心看來。
“琥珀!”白沁心掌心升起一團白光,輕輕揮了揮手,附向琥珀周身。下一刻眸光泛着冷意,腳下一跺,雙手再次結印,一圈金光以肉眼所見的速度迅速鋪散開來,整個樓道如渡了層金色的壁紙,無光自亮。
電梯內二人靠着牆壁死死抓着扶手,失重的感覺讓人渾身無力、腳底千斤,下一秒電梯一抖,暖洋洋的金光將整個電梯包裹,穩穩停下。
“導、導演,我還活着嗎?”
“活着。”
“這電梯還、還會掉下去嗎?”
“應、應該不會了吧……”
“叮”一聲,電梯門開了,張輝喜出望外,二話不說拉住顏如玉快步走了出去。一出電梯,腳下一軟,癱坐在地。摸了摸完好無缺的身體,不由內牛滿面,媽的,腳踏實地的感覺簡直太好了。
他可以預見這幾期節目必將掀起鬼片高潮,點擊收視率毫無疑問破錶。可背後的艱辛……精彩紛呈沒錯,可要再來幾回,他這條老命還hold住嗎?
比起電梯裡二人的肝膽俱裂、驚魂未定,唐青青惱羞成怒,帶起龐大的黑氣朝白沁心席捲而來:“你不讓我好過,我讓你生不如死!”
“找死!”
白沁心擡眸,鎖魂鏈出,不停翻動手腕,鎖魂鍊形成一個巨大的輪盤,滾動着吸收了黑氣。
“啪”一聲抽在了唐青青身上。
“啊——”
又“啪”一聲,接二連三抽打着面前耀武揚威的陰魂,慘叫聲連連。
白沁心操着着鎖魂鏈毫不手軟,幾番抽打,唐青青避無可避,本就面目全非的鬼影被打得支離破碎。
“我認輸、我認輸,別打了……”
“認輸?你當這是遊戲?”
可笑!狠狠一抽,唐青青掀翻在地,斷裂的手臂無力耷拉身側,下一秒立刻恢復了本來的面目,可憐兮兮跪地含淚看着白沁心:“我冤枉……”
“冤枉?壞人家庭冤枉還是害人性命冤枉?”
“我是枉死的。”
“自作孽還怪我咯?”
“我恨啊!”
“被你害死的無辜人該不該恨?被你附身的吳珍該不該恨?”
“要不是她們聯合起來……”
“哦?不是你自己不顧臉面上門找虐麼?”
“那我也不該死啊。”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可我不甘心,他愛的明明是我,憑什麼那黃臉婆巴着他不放?”
“不知悔改!”白沁心冷哼,冷冷掃了唐青青一眼,“再有不甘你也是個死人,陰陽相隔,人鬼殊途,去你該去的地方望斷紅塵是歸處。可你呢?附身嚐到了甜頭,真當自己是個人了?”
“不不,他怕我……”
“難道不該怕?”白沁心好笑揚眉,“你冤魂不散,是爲不甘。見秦遠對吳珍橫眉怒目的時候是不是心裡很爽?樂呵之餘又懷念起往日的情分,當初來鬧事不就指着扶正嗎?所以起了歪心附身吳珍,憑着自己的手段重獲秦遠的心,被表相的甜蜜蒙了心。而後驚覺夫妻和睦的根本在於吳珍這個人而不是你,那刻你一定在想,憑什麼?你可是唐青青呀,是秦遠心心念唸的愛人呀。”
“於是,披着你口中黃臉婆的外衣受着秦遠疼愛的你又不舒服了。從而又想起了自己枉死的經歷,最終將怨恨轉嫁到了三個無辜的人身上。可是安妍又有什麼錯?她一個失明少女感知到了危險不過下意識躲了一下,你卻耿耿於懷不死不休,是也不是?”
“今天要不是我在這,你又將殘害一條生靈。”
“我……”
“若沒人阻止,再下一個是不是吳珍?”白沁心說着諷刺一笑,擡手指向秦遠,“因爲不想爲難自己,所以爲難同爲女人的吳珍,那麼他呢?追根究底你和他纔是整件事的原罪,難道還指着和他雙宿雙棲不成?”
“大師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錯?今天我若不敵,你還會說錯了嗎?”
“大師饒命,我再也不敢了!”
“不敢?活着壞人家庭是爲一罪,死後陰魂不散附身他人爲二罪,害人性命不知悔改爲三罪。三罪加身尤不自知還口口聲聲說今天誰也別想活着離開,你,真是好大的能耐!”
“大師,我誠心認錯,真心悔改,給我一次機會吧。”唐青青跪地磕頭,雙手合十,“大師慈悲,寬大爲懷,就饒了我這一次,我保證安分去投胎。”
罪惡罄竹難書,縱是那十八層地獄都不夠瞧,還投胎?做夢吧。
白沁心冷冷看向求饒的唐青青,身上那股子餘氣不消反盛,這也叫認錯?
“真心悔改?”
“真心真心,不敢再有妄念。”
“白小姐,你就饒她一次吧。說到底,也是我害了她,哎!”秦遠自知臉上臊得慌,可看到昔日動心過的人不得善終也不由起了幾分惻隱之心,開口幫腔。
白沁心斜睨秦遠一眼,好個多情種!嗤笑一聲似軟了神色,背身而立不再看她:“既然他都爲你求情了,我也發發善心,你好自爲之,起來吧。”
“謝大師。”
唐青青又是就地一磕頭,幾不可查彎起了嘴角,再擡眼眸中精光一閃,十指指甲驟然伸長,躍起身子狠狠抓向白沁心:“讓你壞我的好事,去死吧——”
這一抓卻只抓了個殘影,赫然回頭,頭頂天靈蓋勁氣十足,宛如泰山壓頂。
“怎麼會……”
“不知死活!”
從白沁心無悲無喜的雙眸中看到自己不甘的倒影,最終未說完的話也就此隨着漸漸煙消雲散的鬼影定格。
見白沁心收手,劉驍怔然出神,吶吶道:“她……”
“魂飛魄散。”
“那他呢?”
白沁心回頭一看,秦遠無精打采癱坐在地,懷裡還抱着昏迷不醒的吳珍。
“他?”白沁心勾脣,擡腳走上前去,“秦先生,咱來算個賬唄。”
親眼目睹了唐青青魂飛魄散,秦遠依稀還有些腦殼發懵,白沁心一句話不由“啊”了一聲。
“啊什麼?給你解決了這麼大的麻煩你不意思一下好意思?我可從不白乾。”白沁心一點不客氣,要錢要得理直氣壯,卻是蹲下身子指尖搭上了吳珍的手,源源不斷往經脈裡輸送着靈氣。
“哦,是是是,應該的應該的。”秦遠連連點頭,噩夢都沒這親身經歷來得恐怖。
眼見着吳珍悠悠醒轉,白沁心收手,起身撣了撣衣角:“現在你老婆大體沒什麼事了,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可以復原。經此一劫,秦先生以後做事可得三思。”
一句話意味深長,說得秦遠無比汗顏,紅着臉低頭不敢和人對視。見狀白沁心從兜裡掏出一張紙條:“喏,錢打我賬戶裡。”
“好,好的。”秦遠接過紙條,吶吶問了句,“白小姐,請問多少錢?”
“你覺得呢?”白沁心斜睨一眼,還有心思問價錢?看來還沒嚇夠。
“是是是,我明白了,一會我就給你轉賬。”
你明白什麼?劉驍忍笑,偷偷看了神情自若的白沁心一眼,這丫頭,拍戲賺錢兩不誤,有能耐別人不敢有微詞,瞧秦遠那畢恭畢敬的模樣,這是把人當活菩薩供着呢,拿錢消災心甘情願。
吳珍剛醒過來還有些迷糊,卻是下意識哆嗦着身子疑神疑鬼四下瞄了幾眼,秦遠一把摟住吳珍,語帶哭腔:“是我是我,沒事了,都是我不好,讓你受這麼多苦,我真不是人!”
說着“啪啪”給了自己幾個大嘴巴,吳珍定了心神,“哇”一聲撲倒在秦遠懷裡,哭得像個小孩:“老公——”
“不哭不哭,我們回家、我們回家,以後好好過日子,我再不胡來了……”
白沁心沒回頭看夫妻二人劫後餘生的深情流露,悔恨也好、後怕也罷,不歸自己管。
人吶,都沒長後眼睛,憑着一時的貪慾爲所欲爲,待到出事才追悔莫及。珍惜當下,憐取眼前人吧。
白沁心轉身來到琥珀身邊,輕輕撫摸着奄奄一息的琥珀,溫和開口:“琥珀,我知道你能聽懂我說的話對吧?”
琥珀又嗚咽了一聲,似是在迴應,同時又舔了舔白沁心的手心。
“生前陪在你主人身邊,給她溫暖和歡樂,死後還一直不肯離去,忠心守護着你的主人,現在不惜捨身救主,安安看了會難過的。”白沁心悠悠嘆了口氣,輕柔說,“你也不想安安難過對不對?現在女鬼已煙消雲散,安安否極泰來,你的任務圓滿完成,所以,安心歸去可好?”
琥珀吃力擡眸,眼角竟然淌下兩行眼淚,劉驍看了心有不忍,沒想到自己現在因爲一條狗不期然竟溼了眼眶。
“這份感動我竟然無法用言語去形容。”劉驍端起攝影機記錄,在這兇險的夜裡,能有這麼一份溫馨做結尾也是一種安慰。
“放心,安安那裡我自有安排。來生若是有緣,說不定還能再見你家主人。”白沁心手掌升起淡淡光華,輕輕附在了琥珀頭頂,“琥珀,姐姐現在給你超度,你安心去吧。”
琥珀再次嗚咽一聲,彷彿在說謝謝。最終在一圈溫暖的白光下輕輕合上了眼瞼,身軀漸消。
“好了,我們也回吧。”
下了樓,導演和顏如玉正等在門口,見到兩人安然無恙,張輝快步迎上前來:“丫頭,沒事吧?都解決了?”
“嗨,小白出馬還有搞不定的事?您就把心放肚子裡。”
“那就好那就好。”張輝長舒一口氣,瞅了眼欲言又止的顏如玉,無語望天,這倆孩子……可別就此生分了。
顏如玉在原地磨蹭了一會,最終什麼也沒說,卻還是挽住了白沁心的手:“走吧,累一天了。”
“好。”白沁心心頭一暖,緊緊覆上了顏如玉的手背。
回到賓館,二人各自洗漱,白沁心步出洗浴間的時候顏如玉正襟危坐,直勾勾看來,欲語還休。
白沁心倒了兩杯茶,一杯遞給顏如玉,自己輕呷一口,霧氣氤氳中對坐無言,空氣安靜得有些憋悶,似乎誰都不想輕易打破沉默而壞了心底的那點念想。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人蔘果雙臂環胸出聲,這是所謂的近鄉情怯嗎?
“我明白。”
“你來還是我來?”方法不同,結局自然也不相同。
“果子,之前不都說好了麼?還是我自己來吧。”
“一切盡在人心。”再不濟,不還有他在身邊麼?
“你……”
“我……”
二人異口同聲,頓了頓,各自互看一眼,不期然都笑了,只是笑容中帶着相同的苦澀。
“你先說……”
又是同時開腔,人蔘果翻了個大白眼,這倆人,這時候倒謙讓起來了。
“你問吧,我知無不言。”白沁心坐得端正,放低茶杯滿眼真誠。
“嗯……”顏如玉低頭轉了轉手裡的茶杯,沉吟片刻擡眸,問得直接,“心心是不是……”
“是。”
是代表什麼,二人心照不宣,顏如玉當時就沒了話語,眼淚悄然滑落,死死咬着嘴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白沁心心有不忍,卻沒馬上安慰,也不知以何種立場去安慰,就靜靜看着她任她發泄心中的哀傷。
無聲的哭泣扣人心絃,顆顆晶瑩的淚珠灼燒人心,房間內悲傷瀰漫。白沁心輕垂眼瞼,心底陣陣抽痛。啊,相處不過兩月,自己竟然真的走心了呢。
“心心是不是荷花池那時就、就……”
“是。”
又是一陣沉默,顏如玉擦了把眼淚,上下細看白沁心幾眼:“你……”
“借屍還魂。”這一點很明顯不是嗎?
“你真的不是她?”
“抱歉,真的不是。”
顏如玉哽咽着喝了口茶,又問:“心心她走得安詳嗎?”
明知淹死怎麼也不會安詳,顏如玉還是由衷希望白沁心去得沒有絲毫痛苦。
“很安詳,且有好歸處。”地府之行,白沁心早已問過,本體生前無錯,更是爲她求了恩典,是以能投個好胎。忽然心頭一動,問,“想再看看她嗎?”
顏如玉猛然擡眸,顫抖着問:“可以嗎?”
白沁心掏出手機點上了“妖豔賤貨”的名,電話接通,那頭帶着喜意的語調傳來:“小魚兒想本尊了?”
“白沁心魂魄可還在地府?”
“小魚兒既有所求,本尊便順了你心意。”冥皇大手一揮,玄光鏡內的幽魂映入眼底,“那丫頭在黃泉採花呢。”
“讓我瞧瞧。”
“嗯哼。”
語落,賓館的白牆上陡然驚現黃泉之景,宛如影院的放映廳大幕布,播放着彩色畫面。
顏如玉豁然起身,不自覺喊了一聲:“心心,我在這裡。”
“她聽不到。”
畫面中的白沁心巧笑顏兮,和一些鬼友一起在黃泉路上嬉鬧採花,看似無憂無慮。顏如玉淚眼迷離擡手去摸,卻是空無一物,好似黃粱一夢的幻影,指尖虛空。
“心心……”這一回顏如玉“嗚嗚”哭出聲來,白沁心再沒忍住,起身將人擁在了懷裡。
“我早該知道的,心心根本不會游泳,那荷花池那麼深……”
“心心看似高傲,其實是靦腆,不善交際,我、我……”
“都怪我,沒攔住林瓊,都怪我,不會游泳,不然……”
顏如玉自言自語在白沁心懷裡緬懷過往,指責自己的不是,哭哭啼啼半晌終於退開白沁心的懷抱,再瞧了眼畫面中神采飛揚的人,忽然一笑:“她這模樣真少見,開朗自信多漂亮。”
“嗯,很漂亮。”
“她有好歸處?”
“是的,過不了多久會投身在富貴之家,一生無憂。”
“也好,只要她幸福我就放心了。”顏如玉轉頭,對着白沁心鞠躬,“謝謝你讓我見她最後一面。”
“客氣。”顏如玉突如而來的一本正經,白沁心倒一時有些不習慣了,可有着成人靈魂的她十分理解顏如玉現在的心情,總得給人消化的過程不是?
“嗯,我去睡覺了。”
這就完了?也不問問她是幹嘛的?白沁心微怔,這丫頭,這回還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呢。回頭看了眼大屏幕,說:“謝謝。”
冥皇收起玄光鏡,挑眉笑說:“你我之間無需言謝,生分了不是?怎樣?你和那丫頭……”
“順其自然吧。”
“本尊就喜歡你的隨遇而安,倘若今晚睡不着,本尊這裡倒是有壺上好的瓊漿玉液,可有興趣與本尊不醉不歸?”
“有何不可?”
白沁心欣然應允,回頭看了眼在牀上輾轉反側的顏如玉,這一晚對於她們來說都是個不眠之夜,而她現在想必也不那麼願意看到自己。這麼一想,搖頭輕笑一聲掏出了令牌打開地獄之門,擡腳跨了進去。
白沁心身形頓消,一室寂然無聲,顏如玉這才坐起身,看了眼空蕩蕩的房間,再壓抑不住內心的痛楚,嚎啕大哭。
“導演,我怎麼好像聽到隔壁房有哭聲?”
“你聽錯了。”
“聽聲音好像是顏丫頭的,那倆人該不會……”打起來了吧?
“你小子想什麼呢?”張輝一巴掌拍了拍劉驍的腦袋,“年輕人的事她們自己會解決,你個大男人怎麼跟個娘們似的八卦?我看白丫頭有的是主意,要你瞎操心?”
“這倒是,何止是有主意啊,咱這幾番相處下來,那丫頭爲人處世可一點不像這個年紀的生澀,怕是咱這些混跡多年的老油條都沒她有手段。”劉驍深有感觸,回頭又問,“誒您說,白丫頭到底是什麼人啊?”
“好奇害死貓,不知是福啊,睡覺!”
張輝掐熄菸頭,什麼人?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和她絕不在同一個層面。
這世界玄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