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一天的記錄拍攝,記錄這些看似微不足道、一點都不體面卻給了偌大華國光和熱的礦工們的工作日常。
工人們早已換好了各自的服裝開始日復一日的忙碌工作,相對井下工作,井上作業要安全得多。原本肖玲和伍玥要給白沁心化個妝做個簡單造型的,因爲雖說是實實在在的紀錄片,到底也是一期節目,而白沁心是他們請的嘉賓,上鏡頭多多少少還是要些形象。可是白沁心笑着擺手,直言要融入工人們的生活,體驗工人的勞作,這些表面的東西就省了吧,說到底咱不是來玩的呃,反正到時候下了井也不可能幹淨出來,就入鄉隨俗,這樣更爲真實。
導演一聽也在理,也就免去了這些準備,肖玲和伍玥各自搖頭一笑,所以,她倆這回又成了閒人!爲毛每次和白沁心一起就分外覺得自個兒無用武之地呢?
“導演,天氣預報說明天預計會變天,要不咱今兒先拍井下作業?省的耽誤行程。”秦遼看了眼正在井口準備下井的礦工們說道。
“嗯,可以,反正都是要拍的。小劉,拿好防爆攝像機,咱去和老袁說一聲,準備下井。”
“好嘞!”
因爲安全問題,所以下井一律不許帶電子設備,普通攝像機肯定是不行的,這些常識欄目組在來之前就做足了準備,不然一準抓瞎。
井邊,負責人正在清點和核對人員,整整五十人,組長簽了字就分批准備乘坐電梯下井。
幾人發現,這些人裡,服裝統一,作業人員有作業人員的衣服,安檢員則爲統一的橘黃色工作服。各自頭戴礦帽、礦燈,而且都攜帶了自救氧氣發生器。雖說這裡條件艱苦,但是井下作業的安全設備卻一絲不落,由此可見領導人的安全意識還是不錯。換言之,這個礦場的老闆也是個有良心的。
聽說劇組人員要下井拍攝,袁翔忙爲衆人拿來了專用的裝備,並且親自上陣,爲衆人當解說。
衣服不新,但洗得發白,儘管黑媒的印記已然無法消除,卻也算得上乾淨,衆人絲毫不嫌棄利落換上。再次清點人數,欄目組這頭去了五人,白沁心、導演、攝像、燈光師和場記,原本白初瑤也是要下井的,被白沁心給阻了,笑言他們幾個就在上面爲大夥做飯吧,保證他們的飲食。
白初瑤想想也有道理,下面自己無非也就跟着看看,不若照顧大家的起居來得有用,千叮嚀萬囑咐中看着衆人一批批下井。
“心心,在下面要小心哦,導演,你們多照看點我們家心心哦,我給你們做好吃的!”
張輝等人笑着應承,心下卻暗道:還不知道誰照顧誰呢。
下了井,空氣有些憋悶,悶得人心口難受。
“悶熱吧?第一次都這樣,你們誰要不舒服一定要儘早說,可別憋壞了身體。”袁翔關懷一語,回頭又問,“白小姐,你怎麼樣?”
白沁心笑了笑:“袁叔放心,我身體好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袁翔點頭,復而又說,“咱這是豎井,還有那種斜井,那種的話就要坐‘猴車’下來了。”
衆人仔細聽着,四下看了幾眼,看着深邃的隧道,導演問道:“老袁,咱現在在地下多深?”
袁翔笑了笑:“你們猜?”
白沁心輕笑一聲:“兩公里是有的吧。”
“喲,白小姐好眼力啊。”袁翔說着豎起了大拇指,“咱這裡煤礦資源還是比較豐富的,你們在上面應該看到幾個井眼,這個還算是比較淺的,980米,別處還要深。”
“哪是什麼眼力?只是來之前做了些功課,估摸着也差不離罷了。”
“白小姐是這期節目的嘉賓吧?我是對你們的行當不太瞭解,說了別介意哈,我印象中嘉賓其實也就做個樣子,真沒想到白小姐竟然對我們這麼瞭解。”袁翔說着不好意思笑了笑,直言說出自己的想法,可不就是個實誠人嗎?
“大家只是工作不同,我也只是儘自己的本分把工作做好,應該的。”衆人沿着隧道往前走,這時出現兩輛小火車。
“吶,這裡是平巷,前行的交通工具就是這兩輛小火車了,上車吧。”
袁翔一聲招呼,衆人紛紛上車,當然分坐兩輛,等前方的啓動運行一段時間後,第二輛纔開始運行,在黝黑的巷子內飛馳。
白沁心在在座的人羣裡掃了一圈,基本都是年輕力壯的青年人,當然也有四五十有經驗的老員工。中青結合,搭配幹活,各自照應又能相互提點。
“對了。袁叔,這礦場老闆是許英傑、許先生吧?聽說他以前身家很大。不過前幾年……這礦場他能包下來也是不錯。”白沁心一語,就連張輝等人都有些訝異,這事他們都不太清楚呢。
“喲,白小姐這你都知道啊?”袁翔不由多看了白沁心幾眼,隨即接話,言語裡帶了幾分嘆息和敬重,“許老闆以前的確是行內的大家啊,爲人穩重豪爽,待人處事沒話說,可惜了……可惜身邊出了個白眼狼擺了他一道,狠狠坑了他。話說這礦場是他放手一搏纔拿下,這期間……哎!”
聽到這裡,劉驍不由問了句:“這礦應該很有料吧?”
“有,許老闆本就是孤注一擲,如果這裡再沒料,他就翻不了身了。”不光翻不了身,還欠一屁股債。
“可是這裡條件實在太差了,我看着這些工友們都心疼。”
“喲,小劉同志,話不能這麼說。表面上看工人們的確艱苦,可這都是大夥自願的。那許老闆給出的工資真不低,沒虧待我們呢,是吧?”
袁翔這麼一說,工友們紛紛點頭。
“是啊,而且從不拖欠我們的工資。環境差點沒關係,幹這行其實大家都不那麼在意外在條件了,有吃有住就行。只要能賺錢,能準時給家裡寄錢回去,都值得!”
“是啊是啊,我們苦點沒關係,因爲我們是男人,養家是我們男人的責任。誰在外不受點苦?只要能拿回錢就滿足了,袁工沒說錯,我們心裡其實很樂意。”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絲毫沒有半點不知足。
袁翔這時又說了:“別看我們在上面條件差,但是礦場上的設備可都是一流的,許老闆對這種硬件條件很在乎,決不允許出半點差錯,給我們工人減輕了不少負擔,所以大夥很感恩。住得差點又有什麼關係?也正是因爲大夥的這份感恩,許老闆對大家很照顧,過年都給大家封紅包呢,時不時會來礦場看看,貌似今天就要來,等上去了你們都能見到。說句真心話,許老闆對我們很好!”
白沁心點了點頭,從工友們的態度便可看出是發自肺腑的感恩,很得人心。看來那許英傑和自己找到的資料相符,是個不錯的好人。
車行十來分鐘終於停下,工人們紛紛下車,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喏,你們看這些設備,這個是全自動化的,用來割煤,國企先進設備的標配,用在咱這裡真的很方便,省了不少人工。換做黑心一點的老闆,苦的可是工人。條件差一點的全靠人工拿電鑽之類的鑿,再差一點的就得自己動手拿鋤頭等去挖了,那真是要命。”
袁翔說話間敲了敲一旁的支護頂板杆:“這是必須的防護,開工前必須都穩妥搭建好,防止坍塌,一點不能馬虎。你們看到的橘黃色工作服的,就是我們的安檢員,他們責任重大,別看他們整天板着一張臉,其實是對工作認真負責、一絲不苟,如果出了錯漏,後果不堪設想,相當於咱井下的城管了,呵呵。”
這時一個搭頂板的小年輕笑說:“是啊,當初我剛來不知道輕重,還整天嘻嘻哈哈怪他們擺臉色,然後成哥虎着臉訓我說:‘小毛孩仔細點,機器要是沒檢查好,罰你款你不單白乾,哭都沒處哭!最主要的是出了任何錯漏,都是要人命的。’那時候起,我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再不敢多嘴了。還是老老實實幹活,安全第一!”
衆人齊齊點頭,偶爾說上個幾句,卻是賣力幹活。雖然有自動化的機器運作,但人力也沒閒着,勞作之景看得人又升起了幾分敬意。
白沁心戴着礦燈四處看了幾眼,忽而發現遠處的牆壁上有一絲裂縫,而且有滲水的跡象。眉頭一皺,心中莫名就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來,你們跟我來。”袁翔朝幾人招了招手,“我再帶你們去前面看看。”
幾人沿路走去,袁翔指着機器說:“這是刮板輸送機,俗稱‘溜子’,採出的煤就是這樣運上皮帶送出去的。”
“這倒是挺方便。”幾個大男人看着極其運作笑了,省時省力,那許英傑錢沒白花。
“是吧,別處還真未必有我們工作的這麼好條件,這可都是許老闆的功勞,大錢都花這上面了,捨得得很。”
大錢?還真是大錢,這些機器用腳趾頭想想也燒錢了。張輝呵呵一笑:“這纔是會做事的人啊,效率第一。投出去的錢必有回報!”
“所以,許老闆註定就是個幹大事的,所以咱在他手底下做事,不虧、不虧啊!”
白沁心此時的注意力卻是在別處,走到牆角處摸了摸牆面,手指冰涼、溼噠噠的觸感傳來,眉頭皺得越發緊了。擡眸往上一瞧,這裡的裂縫更多,導致更多的滲水。不由暗中掐指,心下一個咯噔,不好,要出事!
“丫頭,幹嘛呢?”秦遼見白沁心一個人在牆邊不知道幹什麼,走上前去問了聲。
白沁心動了動脣,臉色沉重:“秦哥,叫大夥撤離吧。”
秦遼訝然,然而從白沁心那凝重的神色中覺出了不妥,心下一緊:“丫頭,你別告訴我這裡……”
白沁心指了指牆面:“你看。”
秦遼擡眸望去,哪來那麼多裂縫?
“這……話說這地底下,機器又每日運轉,震動幅度也不小,多少總會有些裂痕吧?就是咱自個家的居民宅不也會開裂嗎?”秦遼帶着幾分僥倖,然而心底卻隱隱泛起了自己也說不上來的緊張感。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要不咱先問問袁工?他們每天都在巡查,說不定早已司空見慣了呢?”
“不要存有僥倖心理,我剛纔已經卜了一卦,大凶!”白沁心厲聲喝道。
聽得響動,衆人紛紛回頭。劉驍打趣一語:“喲,秦哥,咱白丫頭那麼好脾氣都被你氣着了?你說了什麼天怒人怨的話啊?”
秦遼緊抿脣瓣,臉色很不好看,當然不是因爲劉驍的玩笑而拉不下臉,而是因爲白沁心的那句大凶。白沁心的能耐他們都知道,板着臉說出這話事情的嚴重性可想而知。
“丫、丫頭,真的大凶?你的意思是這裡有可能……”坍塌?這二字不敢說出來。
白沁心鄭重點了點頭:“袁叔,請您過來一下。”
袁翔不知二人發生了什麼,撓了撓頭走了過去,張導等人一瞧面面相覷跟了過去。
“丫頭,什麼事啊?”張輝說着瞪了秦遼一眼,你丫的什麼情況?怎麼就把丫頭給惹怒了?
“袁叔,您瞧瞧這裡,這正常嗎?”白沁心指了指牆面。
袁翔擡頭一看,裂縫?不過臉上也沒有震驚的表情:“哦,這個其實也是正常現象,多少都會有。”
“是嗎?”白沁心說着抓起袁翔的手按在了牆面,“大面積滲水也是正常?”
手掌的冰涼感傳來,袁翔心口一突,往牆面摸了幾摸,壞了,真的是大面積的滲水,絕不正常。
“您再看看上面,這裂痕怕是有些多吧?而且不光這裡,我一路走來,看了不少。”
袁翔仔細一瞧,艾瑪,還真是,這整個牆面都斑駁了,絕對不是好現象,臉色不由凝重起來:“這一路上都這樣?”
“絕無虛言。”
“迅速離井!”袁翔說着利落轉身。
衆人臉色一變,不是吧?這纔剛下井就出了幺蛾子,不帶這麼玩的,怎麼就這麼倒黴呢?
因爲機器聲響大,工人們又專心於工作,是以並不知道幾人說了什麼,當幾人風風火火過來,神色難看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停工,迅速撤離!”
袁翔高呼一聲,卻被機器的聲音給淹沒。大夥絲毫不覺,有的只微微挺了手裡的動作,吆喝道:“袁工你說什麼?”
白沁心上前一步耳語道:“切忌慌亂,穩定大家的情緒,否則忙中出錯不利於撤離。”
袁翔自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點了點頭,走到一邊把機器關了:“暫時停工,都上去。”
“爲什麼呀?這幹得好好的。”
“是啊,就這麼不幹了可要耽誤一天的工錢。”
“是啊袁工,是不是他們受不了這裡的憋悶?那讓他們先上去吧,我們都習慣了。”
“安靜!”袁翔壓了壓手,“都聽我說,牆面龜裂,出現大面積漏水,迅速撤離,安全第一,都給我上去,這是命令!”
“嗨!我當什麼事,小裂痕不很正常嗎?咱也不是第一天干了……”
“沒有僥倖!張導你們先上。”袁翔嚴肅一語,立刻推了張輝上車,回頭又是一語,“如果出了事,誰給你們負責?命令、這是命令明白嗎?都給我上車,誰要再敢多說半句,我扣他工資!”
見工人還愣在原地,袁翔火了:“要錢不要命的東西!萬一塌了你們還怎麼孝敬父母、養兒育女?快!速度,一個個上,別磨蹭、也別慌,欲速則不達。”
工人們少見袁翔發火,各自看了眼牆面,不看還好,這一看,乖乖,什麼時候裂縫這麼大了?這才起了緊張感,二話不說上車。
“丫頭,快上來。”
“張導,我就坐這輛,你們先走。”
“你這丫頭,這節目是我讓你來的,我可不能讓你出事,不然我們全組人良心難安!”
“呸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能有什麼事?只是一個可能而已,也就前後腳的功夫,你們先走吧。”
秦遼眸光一暗,大凶你還讓他們先走,明擺着安慰人,這丫頭怎麼這麼大義?回頭看了白沁心一眼:“丫頭,上來吧。”
白沁心笑着使了個眼色過去:“秦哥,你去,我墊後!”
一聲墊後,秦遼便明白了她的心意,這丫頭、這丫頭果然是拿話讓他們安心啊。咬了咬牙,一把拉上一個工友。心中默默祈禱,丫頭,你要好好的!
“你怎麼還不走?”白沁心看了眼劉驍。
劉驍心中已然明瞭接下來自己可能會遇上什麼,堅定看着白沁心:“丫頭,我跟着你,就和當初一樣,我——信你!”
“你——”
“什麼都別說,就像你說的,反正前後腳的事,我想我們應該沒那麼倒黴吧。”
白沁心乾笑一聲,災難當前,前後腳的功夫很可能就是生離死別,感嘆一聲拍了拍劉驍的肩:“既然如此,好!我們共患難!”
但願,但願來得及。就算真的有事,能多救一個是一個。
等所有人都上了車,再不耽誤,兩輛車不再像之前那樣有時差地啓動,而是第二輛緊跟着前一輛發車。
張輝心裡惴惴不安,輕聲問了秦遼一聲:“老秦,丫頭剛和你說什麼?”
秦遼動了動脣,眼瞼微垂:“大凶!”
張輝猛然抓住秦遼的手:“你說什麼?”
秦遼眼睛一閉,沒再開口。
“你呀你,那你還不把她拉上來?”
秦遼苦笑一聲:“老張,你還不知道她的脾性嗎?而且她都說了她墊後,她這是要力保所有人啊!”
“可是、可是……”
“我們信她一回好不好?她能耐……而且已經都這樣了。”
“你你你,你好意思說這話?坍塌是開玩笑的嗎?這是地底深處,丫頭再能耐還能與大自然相抗衡?哎!就不該讓她來、不該讓她來啊……”張輝悔恨不已,回頭朝身後看去。
似乎察覺到張輝的注視,白沁心笑着揮了揮手。這一揮手,張輝忍不住淚目,隨即將眼淚逼回眼眶,沒事、沒事,一定沒事。不就裂縫了嗎?不就滲水了嗎?不就是大凶嗎?去特麼的大凶!頭一期節目兇個毛線啊!呸呸呸!丫頭說了壞的不靈好的靈,對,就是這樣,丫頭吉人天相,所有人都會沒事的。
然而前方不遠處忽然掉落一塊石塊,緊接着隧道內的牆壁開始大規模龜裂,石塊沿着牆壁撲撲掉落。
驟變突起,衆人大驚,這、這是真的要塌啊!
煤礦坍塌可是嚴重的險情,一旦塌方,極少有人存活,而且這也是個大型的礦山,現在又深處地底,這就是死也是難見天日。
衆人的心口提到了嗓子眼,不少人抱着腦袋開始驚慌失措。膽小的直接哭喪着臉喊道:“我不想死、我還年輕,我不想死啊!”
一時間整條隧道被衆人的哭喊聲所覆蓋,人心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