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你?!”額頭一滴冷汗滴落,吳知蒙心口猛然一跳,連那點睡意都在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狠狠踩下剎車,車身卻依舊在路上飛馳,接連踩下幾腳,沒用,剎車失靈了?
“原來你也有手足無措的時候啊?”吳佳凡眉眼彎彎,彈了彈鮮紅的指甲,“好開心!”
“吳佳凡,你到底是人是鬼?”吳知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右手一揚,念珠橫在了“寧姐”面前。
吳佳凡甩了甩頭髮,擡手輕輕撫摸那串念珠:“真漂亮,給你真是可惜了。”
下一秒,吳佳凡擡眸,直視吳知蒙閃爍的雙眼:“你覺得我是人,還是鬼?”
“你你你,你滾開!”
揮手間被吳佳凡一把抓住,紅脣此刻在吳知蒙的眼中儼然成了血盆大口:“莫要辜負良辰美景啊。不是想知道我到底是人是鬼嗎?自己親自求證一下吧。”
對面一輛大貨車臨近,耀眼的燈光照得二人一清二楚。一個滿臉驚愕及驚懼,一個笑意盈盈、氣定神閒。
如果說吳知蒙此刻是那待宰的羔羊,吳佳凡便是那手持鐮刀收割人命的死神。
“當日我所遭受的痛苦,你也試試吧!”吳佳凡冷冷出聲,就手一揮。
吳知蒙猛然打轉了方向盤,雖是沒撞上那輛疾馳而來的大貨車,卻一頭撞到了前方左側的大樹上。
因爲車速快,剎車失靈,這一撞,堪稱毀滅性的自殘,就連那車頭都被撞變了形。偏偏安全氣囊也和他作對,“砰”一頭狠狠撞上了方向盤。
車頭青煙直冒,吳知蒙額前鮮血淋,漓滴答答順着臉龐落在方向盤上,最終滴落在車內,空氣中瀰漫着濃濃的血腥味。
看着似乎沒了氣息的吳知蒙,吳佳凡雙眼平靜無波,幽幽又說了句:“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這都是你說的。”
手指一勾,一縷魂魄自吳知蒙身上躍出,懵懵懂懂低頭望着車內的身軀。吳佳凡跟着躍出寧姐的身體,往吳知蒙幽魂身邊一站:“現在,知道我是人還是鬼了?”
“我、我……”死了?
吳知蒙喃喃自語,腳下一動,身影就飄了起來,愣神間看向副駕的寧姐,那倒是毫髮無損,卻被眼前的情景給嚇得有些回不了神:“知蒙、知蒙、吳知蒙?”
寧姐狀着膽子探了探吳知蒙的鼻息,嚇得猛然後退,一頭撞上了車椅後背。嚥了下口水,深吸口氣,哆哆嗦嗦掏出手機,剛劃開屏幕忽然停了動作,四下裡看了幾眼,沒人,沒攝像頭。銀牙一咬,打開車門,強裝鎮定跑了開去。
“哈哈,哈哈哈哈……”吳佳凡仰天大笑,“吳知蒙,你情人果然只是看上了你的錢,哦不,是我的錢纔是。這叫什麼?戲子無情、婊子無義?還是你咎由自取,活該呢?”
“吳、佳、凡!”
“怎麼?死了還要再殺我一次?”吳佳凡冷冷勾脣,通身揚起一股黑氣,鬼氣大作,“這回,你有自信能殺我嗎?”
“放肆!”一道女音由遠及近。
二人轉頭,一個女人,一手拎着吳知行,身後還緊緊跟着個小年輕。
“大師救我!”
“師傅、師公,我盡力了,只能拖延到這裡了,再打下去我不行了!”溫鈺對着空氣喊了一聲,氣喘吁吁擦了把汗。
艾瑪,說起來那女人其實對自己手下留情了,不然自己估摸着小命難保啊。
“說她不敢的呢?”白沁心輕哼一聲,你怕是並不那麼瞭解你的手下吧?
隱在夜空中一直跟在吳知蒙車後,在枝頭飛躍的兩道身影躍然而出,白沁心扭頭便吐槽了一句。
百里言沒做聲,心內卻是明白玉姬爲何如此,誰叫她發現自己現在是百里家的人呢?今兒他們的一舉一動她都盯着呢,爲的不就是守株待兔麼?
“小溫子,做得好,接下來交給師傅和師公。”白沁心說着取出了鎖魂鏈,對着那向玉姬逃竄的吳知蒙靈魂一甩,纏住了他的腰身,“往哪跑呢?”
“大師救命!”吳知蒙雙手凌空胡亂飛舞,此時早沒了冷靜,將最後的希望押注在那神秘的女人身上。
然而那女人卻是瞧也不瞧他一眼,只淡淡說了句:“你我緣分已盡。”
“小溫子,看好吳知行,師傅我去送他們上路。”白沁心說着掏出令牌,開了地獄之門。
“咔嚓”沉重的聲音在夜空中響起,緊接着一股霧氣升騰,當空現出一道厚重黝黑的大門。
“吱嘎”一聲,大門開了道縫,透出些許光亮,隨即越開越大,一股陰風颳過,入眼便是一片鮮紅。
“小魚大人——”
有鬼差見了,忙上前迎賀。
“吳佳凡,快跟我進來。”白沁心將鎖魂鏈一甩,吳知蒙就被扔了進去,隨後閃身而入,對着一衆鬼差說,“虛禮免了,快關門、快關門,有人來了。”
有人?自然指的是百里家的人。
百里雄圖匆匆而來,可謂氣場全開,白沁心在鬼門大開之時便感應到了,哪能讓他瞧見自己手裡這張大牌?麻溜關了地獄大門,籲出一口氣,拍了拍心口:“好險好險,差一點就被那老匹夫給發現了。”
“哥——”吳知行只來得及看吳知蒙最後一眼,那道門便消失於眼前。眼眶微微一紅,終歸晚了一步嗎?
“黃泉引路人?”玉姬也沒料到白沁心還有這麼個身份,更是沒料到對方動作如此迅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進了黃泉。不過……
歪頭看了百里言一眼,脣角一勾,可算是來了,自己這般現身爲的不就是引他出來麼?至於那女人,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
百里雄圖在接近這頭的時候依稀感受到一股子沖天的鬼氣,心下正在納悶,這到底什麼情況?這小島盛產妖魔鬼怪嗎?剛感應幾分魔氣又哪來那麼重的鬼氣?等到看到百里言幾人的時候,空氣中除了對面那女人沒刻意隱藏的一絲魔氣,哪來的什麼鬼氣?不由眉頭一皺,感應錯了?不可能啊。
不過空氣中一絲血腥味引起了他的注意,擡眸一瞧,吳知蒙?此刻也不用細看,當是死絕了纔是。當即躍上高空,一聲“孽障”便喚出了口。
很顯然,百里雄圖此時已然將那滿身魔氣的女人當做了殺害吳知蒙的兇手,尤其是在看到她手裡拎着吳知行,更是認定了自己所想。
一聲孽障,玉姬便已明瞭百里雄圖心中所想,冷哼一聲譏諷道:“你就是百里家當代的掌權人?呵呵,果然和你的祖輩一樣,不分青紅皁白,徒有虛名。”
細細看了百里雄圖幾眼,只元嬰麼?老傢伙很一般啊。回頭又看了一眼百里言,不免覺得好笑。這一老一少,在她看來,老的真不怎麼樣,倒是這小的,高深莫測的模樣讓人有幾分在意。
“老夫在此,孽障休得猖狂!”百里雄圖心下驚疑不定,和他的祖輩一樣?這話顯然是和他們百里家有些淵源啊,而且那不屑和眼裡所帶的恨意,仇人?這麼一想面上卻不動聲色,看向那女人。
這一看……咦?竟莫名覺得有些眼熟呢。這女人好像在哪見過,到底哪見過呢?
百里雄圖在腦中快速搜索,忽而想起那本記錄百里家歷代降妖除魔的“妖魔錄”,有關“魘”的記載。倘若沒記錯,那妖魔錄中有一副畫像和這女人生得煞是相像。眸光微閃,定睛看去,何止是像,簡直一模一樣。可是,可是當初百里家不是合力消滅她了嗎?
“老匹夫,這麼盯着本大人瞧作甚?可是見我貌美起了歪心?”玉姬張狂一笑,隨即美目一轉,“老匹夫如此無禮,還不若一個小輩。”
玉姬擡手一指,指的自然是百里言。
二人神情幾何,玉姬看得仔細。老的那個盯着自己目光灼灼,好似在回想又好似在納悶,更多的是驚疑和不信;而小的這個,眉眼不擡,正眼都沒給自己一個,站在一旁也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看似不溫不火沒什麼存在感,可通身散發的慵懶之氣及隱隱而發的王者之氣卻是讓人無法忽視,這纔是讓人一眼便會在意的人。
“孽障!”似乎除了孽障,百里雄圖再找不出其他詞來稱呼,擡手便是一道金光,“你既與我百里家有些淵源,不若報上名來。”
“老匹夫區區元嬰,還想知曉本大人的名諱?你臉大?”玉姬隨手一拂,便擋住了那來勢洶洶的一擊。
溫鈺連忙喚了聲:“那什麼,玉姬啊,咱打歸打,能把他給放了不?”
師傅交代要他好生照看來着,要是出了什麼三長兩短,自己可無言面對江東父老了。
喲,倒還忘了這個拖油瓶了,玉姬二話不說,隨手一拋:“拿去便是。”
“哎喲,玉姬,要不是咱是對立的,我還真服了你。”溫鈺連忙接過吳知行,問道,“沒事吧?”
吳知行艱難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哥哥死了,也沒能再說上一句話,心裡五味雜陳,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玉姬衝着溫鈺點了點頭:“你這小子倒是不錯,不若有些宵小之輩,本大人本還心情不怎麼樣,聽你這麼一說忽而就覺得開心。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小子,本大人看好你,你好好修行。等到你修行再上幾層的時候再來和本大人過個幾招,現在,你走吧。本大人不想傷及無辜!”
百里言暗中向溫鈺點了點頭,溫鈺順水推舟向在場幾人抱拳:“百里家主,我看他受驚過度,他哥哥又……我去安頓一下。”
“嗯,辛苦小友了。”
“呵呵,應該的應該的,那我先去了。”溫鈺趁機扯住吳知行,二人穩穩當當踏在了地面之上。隨後掏出手機報了警,報了地址,直接就說撞死了人。
吳知行眸光一動,抿着脣瓣走到了撞廢的車子前,屍體微溫,卻是早沒了氣息。
這一頭等待警察到來善後,上方的百里雄圖卻在聽到玉姬二字時臉色一變,玉姬玉姬,妖魔錄裡記載的魘,祖輩也稱之爲玉姬,本名便喚作李玉姬。
“李玉姬?”百里雄圖不由自主就喚了一聲。
百里言微微側目,老匹夫竟然真的知道呢。
玉姬眉頭輕揚:“喲,原來老匹夫真的認識我啊。如此想必對我們的淵源很是清楚纔是,如此,今日便做個了斷吧。”
喝!果真是魘!這就有些棘手了,當年祖先們可是聯合十人之力纔將……咦?不是煙消雲散了嗎?
“你不是……”
“死了?”玉姬呵呵一笑,“你百里家學藝不精,想收了本大人爲之尚早。今日……憑你一個元嬰之身也想來收我麼?這樣吧,本大人今兒心情好,不若你喚了你族中弟子一道前來,讓本大人來瞧瞧爾等的本事。如此,也不算本大人以大欺小!”
這話可真是氣死人不償命,百里言當即就輕笑了一聲,總算是看了玉姬一眼,自己這手下,千百年來的性子真是一點沒變。
百里雄圖氣結,話都教對方說了,自己若是應了有損顏面,可如果不叫人,自己真不敢託大。隨即一想,他們百里家歷來以降妖伏魔爲己任,對付妖魔哪還要講什麼規矩和臉面?當即手指一勾,從脖子間取出一個小哨子吹響,特殊的召喚聲從四方傳出,島上的百里家人瞬間集結。
“大長老,家主少見吹了緊急哨子,莫不是遇上了什麼難事?”
“三長老,家主都已經下了集結令,還囉嗦什麼?出發!”百里彬不耐煩揮手,領着人就衝了出去。
幾位長老互看一眼,沒再說話,也迅速跟了出去。只是未免驚擾他人,紛紛動用了功法越於天際。
等到衆人趕到的時候,玉姬隨手便佈下了一層結界。自己雖爲魘,可早已不是當初那被仇恨矇蔽了心智見人殺人、見佛殺佛的魘了。如今身處人界,只求冤有頭債有主,絕不傷及無辜、擾亂人間秩序。
聽聞警車聲漸進,溫鈺擡眸,這玉姬,其實人真挺不錯。到底是師公帶出來的人,就是不知一會面對師公的時候會是怎樣一副光景呢?想想還有些小期待呢。
玉姬看着一行二十來人匆匆而來,打頭那個年輕人,什麼玩意?就這麼點修爲?那四個老的麼……只三個元嬰?還有那一衆弟子……當即譏諷而笑:“百里家是沒落了麼?一代不如一代,就這般光景也來參加什麼玄門大會?快別丟人現眼了,回家洗洗睡吧。”
說了淡掃百里言一眼,唯獨這個看不出深淺。而且,怎麼就感覺這個和其他人有些格格不入呢?別不是一家的吧?
“哪裡來的無知小兒?”百里宸威在白沁心那裡吃了悶虧,心氣一直不順,此時見又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女人在那大言不慚,當即就發了火。
“你是個什麼東西?”玉姬冷哼一聲,指尖輕彈,一道氣流直衝百里宸威而去。
百里宸威並未將她放在眼裡,當即衣袖一揮,刮出一股罡風。然而破空“跐溜”一聲,那寬大的袖袍在衆目睽睽之下就被玉姬的氣流割破了一個碩大的口子。
“自不量力!”玉姬美目微擡,毫不客氣譏諷。
百里宸威的臉唰一下就紅了,竟是小瞧了她?面上有些掛不住,嘴上卻一絲不讓:“老夫試個水,不想你還有些手段。何方妖孽?報上名來!”
百里宸青是有些見識的,爲人也是沉穩,二人交手那刻,仔細打量了對面的女人,總覺得有些面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老三,稍安勿躁。”百里宸青扯了扯百里宸威的袖子,回頭對着百里雄圖問道,“家主,這是?”
“魘!”
魘字一出,四大長老豁然變臉,齊齊望向玉姬,這女人是魘?降魔錄裡記載的那個魘?便是一衆弟子都變了神色,雖是不識這女人,但魘還是知道的。
“可是妖魔錄中所記載的魘?”
“正是。”
“可是記載中不是說她已經被我們的祖先給消滅了嗎?”
百里雄圖搖了搖頭:“不知何故,如今她就在我等面前,口口聲聲說要報仇。”
“呸!她報的哪門子的仇?身爲魘便是墮入魔道,罪孽深重,爲世間所不容,還有臉面同我等說報仇?”百里宸威面子上過不去,聽了這話便似找到了發泄口,身子一挺,“家主,如今我等俱在,我不管她怎麼從我們祖先手裡逃脫,今兒便要她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家主,此女有何來歷?”百里彬前不久纔拿到妖魔錄,還沒翻全,自然不知道玉姬,此時一聽是魘,心中起了幾分謹慎之心,當即就問了出來。
“盛唐年間,長安千金當鋪掌櫃喜得一女,名喚李玉姬……”
百里言忽然開了口,似笑非笑掃了玉姬一眼,對其來歷如數家珍。
千金當鋪老闆李常新,在長安有頭有臉,開的是當鋪生意,富甲一方。爲人忠厚良善,膝下兒子三個,一心想要個女兒,四十五歲之時得了一女,算是老來得子,喜不勝收。對幺女疼愛有加,對其如珠如寶。家中衆人包括三個哥哥在內,對這個晚到的妹妹更是疼得緊,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什麼好的都往她屋裡送。
養得一女如此金貴,全長安也找不出第二戶人家來。坊間笑傳,往後誰娶了李家千金,等於擁有了整個李家,便是入贅,也心甘情願。
李玉姬長到三歲,一個雲遊道長途徑李家,見得此女嬌俏軟萌的模樣很是心喜,當即就給她算了一卦。然而卦象一出卻變了神色,千叮嚀萬囑咐此女十五歲前不可養在家中,否則將有血光之災,不若跟他回去收做弟子,一方面破了那血劫,再則也可修身養性,造化好還可修道成仙。
李家人一聽,雖是萬般不捨,可也不忍家中的寶貝遭遇不測。含淚便將年僅三歲的李玉姬給送了出去,這一去便是十二年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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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我還滿喜歡玉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