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在大排檔吃吃喝喝,不過沒熱鬧太久,畢竟晚上朱大觀和許樂蓉還要回師大,錯過宿舍門禁比較麻煩。
朱大觀現在還是純情好少男,等到以後他變成渣男的那段時日,巴不得故意拖延,忽悠着妹子夜不歸宿去開房。
大家分開之後,林白藥打包幾份燒烤去歸夢居看望劉念兒,和前臺小妹打聲招呼,遞給她兩串烤腰子和一份蔥爆烤餅,道:“墨老闆呢?”
“哇,你怎麼知道我愛吃烤腰子的?”
前臺小妹一把搶過去,聞了聞味道,露出陶醉的表情,迫不及待的咬一口,滿嘴流油,指了指後院:“樓上最西邊的靜心室,這會我估計應該在冥想。”
“好嘞,妹妹你先吃着,等會給我個反饋。要是覺得這家好吃,以後我只要過來,就給你帶兩串惺惺嘴……”
說完自行往後院去,前臺小妹吃完一串,猛然反應過來,扭過頭大喊:“哎,叫誰妹妹呢?毛長齊了嗎?小屁孩敢佔姐姐便宜……”
二樓西側,有座靜心室。
顧名思義,求一心靜而已。
林白藥敲敲門,道:“墨老闆,是我,林白藥。”
片刻後,聽到墨染時的聲音:“進來吧。”
把燒烤袋子放到走廊,推開房棱形格子的木門,室內的景緻一覽無餘。沒有任何傢俱和電器,地上鋪設深色的實木地板,牆漆以柔和的淺白爲主,夾雜了淡綠,採光天窗別出心裁的和落地窗成橫折的結構,光線照射在那尊一人多高的白玉觀音像之上,兩邊是蓮臺倒流香,薄霧繚繞,聖光普渡,讓人瞬間沉浸,暫時俗世而忘憂。
墨染時盤膝坐在觀音像前的蒲團上,身穿淺灰色的寬鬆居士禪服,滿頭青絲用一根木髮簪隨意綰起,雙手結成妙觀察智定印——這是阿彌陀佛入定時的手印,普通人用來冥想靜思最好不過。
在她身後,是同樣盤坐着的劉念兒。
看到林白藥,劉念兒的眼神裡透出驚喜,剛要起身撲過來,墨染時柔聲道:“靜心,還有三分鐘!”
林白藥對劉念兒點點頭,讓她聽墨染時的話,靜等了三分鐘,墨染時緩緩起身,道:“好了,這是第一課,以後跟我慢慢的學,三脈七輪若能通暢,將不會再被悲傷、憤怒、憂鬱、痛苦所煩惱……”
三脈七輪是密宗的學說,後來也成爲瑜伽從業者最喜歡忽悠顧客的理論之一,最後能練出光的顧客估計沒有,但多做做運動,減少雜念,給自己心理暗示,對排解情緒還是有好處的。
劉念兒小小年紀經歷喪父之痛,哀苦鬱結於心,若是沒儘早排解,很可能會留下後遺症。
墨染時正是看破這點,故帶着她做瑜伽冥想,再配合其他辦法,希望早日幫她脫離苦海,浴火重生。
林白藥抱住撲過來的劉念兒,道:“昨晚睡的好嗎?”
劉念兒點了點頭。
她還是不怎麼願意開口說話,情緒感覺和昨天略有好轉,林白藥溫聲道:“餓不餓?我給你帶了烤羊肉串和烤玉米粒,在外面放着呢,可香了……”
墨染時皺眉道:“太晚了,吃燒烤對孩子不好……”
林白藥賠着笑道:“吃一點點,沒關係……”
劉念兒也擡頭看着墨染時。
墨染時登時心軟,道:“好吧,吃一點點……”
“謝了,墨老闆!”
林白藥拉着劉念兒的手,拿起走廊放着的燒烤袋,來到二樓外面凸出出的大露臺上。
“你一串,我一串……來,乾杯。”
趴在欄杆上,林白藥拿着玉米粒,劉念兒拿着羊肉串,兩人輕輕一碰,然後比賽誰吃得快。
林白藥呲着牙咬住一粒玉米,然後用力做拉扯狀,死活吃不到嘴裡,而劉念兒很容易的咬下第一塊羊肉。
“咯咯……”
她笑了。
這是劉漢源出事後,她第一次發出笑聲。
“嘿,這玉米烤糊,黏住了……”
林白藥立刻來了精神,扮醜賣乖,男人誰不會?
他雙手握着鐵籤子尾部,雙腿紮成馬步,再次用力拉扯,五官錯位,面容扭曲,終於艱難的吃下了第一顆玉米粒。
劉念兒已經吃到了第三塊羊肉。
“念兒,你慢點,等等哥哥……”
林白藥伸手使壞,去咯吱劉念兒,阻礙她吃羊肉串的速度,一邊愁眉苦臉的咬玉米粒。
劉念兒再次發出笑聲,側身躲開,卻還是很給面子的放下肉串,黑亮黑亮的眼睛盯着林白藥的玉米粒,等他追趕差不多才又開始吃,到了最後,林白藥故意留一粒沒吃完,讓劉念兒獲勝。
“今晚就吃一串,免得墨姐姐找哥哥算賬……念兒,你贏了,我想想給你什麼獎勵……這樣吧,哥哥給你講故事,好不好?絕對是你沒聽過的精彩故事……”
“嗯……”
劉念兒拉着林白藥的衣角,腦袋靠在他的腰間,感受着溫暖和安心的氣息,靜靜的聽他說道:
“這是一個現代人穿越到古代的江湖故事,男主人公叫徐佑,是當時江東大族徐氏的嫡子,他武功高強,可後來家道中落……”
這是林白藥穿越前看的一本網文,雖然寫出了世道的殘忍,可始終有一點人性善良的光芒不熄,正如同劉念兒,她的人生和徐佑一樣跌入了谷底,可只要永不屈服,終有撥雲見日的那天。
伴隨着林白藥低沉又悠揚的嗓音,墨染時的身影出現在大露臺後面的落地窗前,隔着玻璃望着兩人,明月高懸,一大一小的互相依偎,地上長長的影子交融,有風吹過,無限溫馨。
……
“睡了?”
林白藥輕輕抽出劉念兒緊握着的手,爲她蓋好被子,躡手躡腳的走到門口,邊說話邊回頭看,道:“睡着了…………還是不停做噩夢,手心全是冷汗……”
墨染時站在距離他幾公分的地方,手扶着門檻往裡瞧。由於都在關注睡着的劉念兒,兩人一時沒有注意捱得這麼近,林白藥再回過頭時,嘴巴差點碰到墨染時的臉。
墨染時並不慌亂,微微往後一仰,明月出雲翳的雙眸近在咫尺,似笑非笑的道:“小男人,別玩火。”
兩世以來,林白藥對墨染時確實只有發自肺腑的尊重,絕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何況他知道墨染時始終沒有從當年的變故里走出來,獨居多年,從不涉及男女之事,當即退開兩步,笑道:“火是黑暗中沉淪的人的信仰,所以,我對燃燒的火焰,只有敬畏親近之心,而無玷污褻瀆之意。”
墨染時世事洞明,聽出來林白藥話裡包含的真誠,審視似的盯着他一會,突然一笑,道:“你跟我來。”
樓下大廳的左側有一間茶室,低飽和度的色彩搭配,盡顯平淡、純粹含蓄和舒適。
墨染時用珍藏的天青色汝窯茶具和武夷山頂級大紅袍待客,這套茶具價值不菲,除過好朋友,旁人沒資格享受這個待遇。
這表明什麼?
表明短短兩日,她已經把林白藥當成了可以交往的朋友。
“劉漢源之死,你沒有撒謊……恭喜你,小男人,不管你到底抱着何種目的來接近我,至少截止目前,你通過了初步的考驗。“
墨染時凝神靜氣,沉浸在茶道里的樣子,顯得端莊又華貴,她爲林白藥沏上第二道茶,道:“雖然你說過,那兩個害死劉漢源的兇手由你去查,但我閒着也是閒着,不如我來辦這件事?”
林白藥想了想,道:“好,你的人脈比我厲害太多,由你追查,應該能更快找到兇手……”
“林總說笑了,能讓吳來市的一把手親自打電話過問劉漢源的案子,您的人脈,可也讓人有些看不透。”
林白藥沒有感到震驚,他對墨染時的實力一直有着清晰的認知,昨晚到現在,整整一天一夜的時間,足夠她把玉陽縣發生的事查個底朝天。
“林總什麼的,不敢當,在墨老闆面前,我永遠是需要學習的小學生。”
“嘴巴這麼甜,騙了不少小姑娘吧?”
林白藥謙虛的道:“能被我騙到的小姑娘,我看不上,我騙不到的小姑娘,人家看不上我,所以嘴巴甜沒有用,感情的事,講究緣分。”
墨染時抿嘴輕笑,頓時沒了剛纔的端莊,反而隱約可見千嬌百媚的風情,道:“我倒是想看看,以後誰家的小姑娘能吃掉你這顆花心菜……”
“希望這天早點來。”
就這樣隨意的聊天,天南地北,興之所至,墨染時見多識廣,尤其江湖上的小故事,由她講來驚險刺激又妙趣橫生,而林白藥格局高遠,鍼砭時弊,往往令人耳目一新,醍醐灌頂。
兩人聊得投機,飲完整壺茶已經將近十一點,墨染時笑道:“時間不早,你該回校了吧?”
得,連這層身份也沒藏住,不過林白藥昨夜出現,離開後直接回學校,料定墨染時會派人跟蹤,也沒打算瞞住她。
“差不多了,謝謝墨老闆的茶……”
“還有件事,我找人打聽了,劉漢源的案子雖然不能結案,但事實調查清楚,屍體可以從當地領出來,運回家鄉安葬。我準備後天帶着念兒去玉陽,由她扶靈,送她父親最後一程。”
“啊?我後天還得晚會彩排,抽不出時間,能不能等到週日?”
墨染時道:“棺木都備好了,靈車也約了時間,你要抽不出身,我來操辦……此事宜早不宜遲,入土爲安,逝去的人進了土裡,活着的人也就斷了念想,對念兒的恢復有好處。”
林白藥原打算迎新晚會結束後再處理這事,不過墨染時都安排好了,也只能照她說的辦,並且念兒以後要跟着墨染時生活,讓她們多一些單獨相處的時間更好,道:“那,辛苦墨老闆……”
離開歸夢居,正好遇到江湖書屋的帥大叔擡起捲簾門,打開書屋裡的燈,林白藥過去打聲招呼:“辦完事回來了?”
帥大叔回頭,笑道:“是你啊,這麼巧?對,剛辦完事回越州,惦記着書屋別遭了耗子,過來看看……進來坐會?”
“不了,宿舍查寢,晚歸有處分,老闆忙你的。”
林白藥揮揮手,藉着江湖書屋的光,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