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田之肥水不流外人田
可事已至此他否認也沒用,就算捕風捉影的事也能衆口鑠金,更何況他這本來就是事實,最最重要是他這段時間人不在富春縣,何家若有心一查便知。
一想到這裡薛寅鬆再無暇和長隨囉嗦下去,趕緊返身回祠堂找人商量如何應對,如今三個臭皮匠也只能硬着頭皮裝諸葛亮。
強子和扎斤只能算武夫,要說商量簡直是看高了他倆,唯一能指望的大概只有秀才了。果然扎斤和強子聞言大驚,可一說到辦法兩個人就開始抓耳撓腮。
小秀才雖然頗有急智,卻不善偷奸耍滑,遇到這棘手問題也只是素手無策,薛寅鬆長嘆一口氣:“事已至此不如索性來個破罐子破摔,反正解釋不清,不如一條心沉下來就說是濟州來的米,運回途中分了三千擔在田壩村,我是這裡的人,留點給老家也能說得過去。”
強子道:“那我們後面不運米來了?”
薛寅鬆笑道:“要,不過先把這幫屯米的奸商先解決掉,否則就算再運兩萬擔也是白搭。”
小秀才想了想道:“關鍵是接下來咱們該怎麼?如果要繼續運米,那就要和何家當面見個真章,如果就此收手,那根本不用解釋。”
薛寅鬆沉默了,和何家硬抗基本就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孰優孰劣一目瞭然。
但是要想發展當然不能一輩子當縮頭烏龜,薛寅鬆當初鬧何家酒席時就沒想過怕,只是如今的情勢可不比得當初,真要硬抗上了恐怕想全身而退都不能。
小秀才笑道:“怎的,薛大哥怕了?”
“有什麼好怕的,”薛寅鬆皺眉:“只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我可不做,辛辛苦苦就這麼點錢,怎麼都不肯賠着何家亂折騰。”
小秀才道:“不若這幾天等等看,何家如果要運米,恐怕這幾天已經該到了。”
強子忙請戰:“包在我身上,城東門的裘三哥是村西周三爺的女婿,我去請他幫忙打探,只要有大批糧車進城就立刻通知我們。”
薛寅鬆幾經躊躇終於下定決心:“來就來吧!他們又不是官府,不可能明面上對我做什麼,再說我賣米又不違法。”
小秀才含笑道:“向寬處看,就算何家要有動作,咱們大不了輸個精光回鄉下種地,只要那20畝地還能收些米糧,怎麼都餓不死的。”
這番表態算是支持宣言,薛寅鬆振奮精神道:“好!大不了回鄉下種地去!”扎斤更狠:“種地還要交稅,不若到我們草原去,咱們買些牛馬來放牧,逐水草而居,何等逍遙自在!”
薛寅鬆頓時豪氣大生:“不錯,人生難得幾回搏,再說咱們也未必輸,強子去打聽糧車的事,咱們把這點米暫時先別賣,等孔大人來了消息一併直接送進城去,省得又被那些糧商收了。”
三人紛紛說好,果然將祠堂鎖了回家,對外只推說米已賣光。
花開兩頭,各表一支,卻說孔週迴了縣衙先尋着縣令
將白日的事情說了一遍,誠懇的建議:“如今縣城米價太貴,難得他們有辦法弄些廉價米,如若不予扶持,只怕傷了他們的脾性。”
樑縣令笑道:“聽說孔先生一早出城,原來是去私訪去了。”話只一句,卻不再往下繼續說,孔周沉不住氣追問道:“樑大人的意思是?”
樑縣令笑道:“本官當然歡迎,絕不爲難。”
孔周費了一番脣舌只得了句口水話,不禁有些生氣:“樑大人的意思是不問不管了?”
樑縣令一攤手:“如何管?難道我去命令米商降價?”
“請樑大人出面爲他們做保,貼出告示知曉百姓去田壩村買米……或者令他們直接將米送到縣衙來,就在縣衙門口擺攤賣米。”
“簡直胡鬧!”樑縣令立刻站起來:“堂堂縣衙大門居然讓人停車叫賣,這是辱沒朝廷體面!本管絕不同意。”
孔周立刻追問:“那大人的意思如何?”
樑縣令深吸一口氣平靜下來:“如今米價還尚未到不可承受之地步,再說我已經有公函送往京城,該如何辦自然有朝廷決斷。”
孔周立刻道:“那不知封山封河的事樑大人有沒有上報呢?”
樑縣令打了個哈哈:“上次先生看到那封書信時我不是就解釋過了嘛,絕對不會封山,上月你不是還專門走了一趟?山間可曾看到有封山痕跡?”
孔周盯着他道:“我去田壩村才知道,早在三年前你便下令封山封河,不知樑大人還有何推說之辭??”
樑縣令心裡暗暗叫苦,事情起初是孔周無意中看到他與朝中某大臣的來往書信提到封山一事,幸而被他巧舌如簧的騙過,不想還是漏了陷,立刻陪笑道:“先生息怒,其實學生也不是有意欺瞞,實在是情非得已罷了。”
孔周冷冷答道:“自古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將山水都封住也不怕被皇上知道?”
樑縣令一攤手道:“知道又何妨?只要我能按時交上貢品,自然會有人替我在朝中兜着。再說如今德陽的貢產不多,朝廷的太監們伸手要得又狠,我不封山封河,如何能湊得齊數量?”
孔周緊盯着他:“我突然記起一事,曾有人傳言山間有鬼影萬千,不想話一出口不到半日便暴斃家中,樑大人想必也不知道此事吧?”
樑縣令麪皮肌肉收縮幾下,好一會才沉聲道:“此事與你無干,休要再提。”
孔周道:“食君俸祿忠君人事,除非樑大人現在趕我走,否則此事一管到底。”
樑縣令臉色發青,忍住氣道:“我勸先生勿要多管閒事,否則後果嚴重!”
孔周放膽大笑:“孔某要是怕,前幾年便不會跟着福慶王爺推行新政,別說要我死,就算將我五馬分屍千刀萬剮,亦不會皺一下眉頭。”
出乎意料的是,樑縣令並沒有生氣,反而長嘆一聲道:“我知先生不怕死,可樑某怕死,這件事萬望先生勿要插手,否則定難全身而退,如今樑某已經身陷其中,只希望先生不要步我後塵。”
孔周當然不肯鬆口:“孔某從未想過獨善其身,樑大人如若還信得過鄙人,當請以實言告之,否則請辭。”
樑縣令躊躇片刻才一狠心道:“三年前德佑王爺在此地發現了一座銅礦山脈,令人攜把柄威脅於我,無奈之下只得屈從。”
孔周真真是大驚,好一會纔回過神來問道:“樑大人難道不知私開銅礦是滿門抄斬株連九族的大罪?”樑縣令長嘆一口氣道:“得罪了德佑王爺,難道我就能活?左右都是死不過是把心一橫罷了。”
孔周接口問:“那大人如今準備怎麼辦?”
樑縣令往椅背一靠,彷彿人都縮小了一圈:“還能怎麼辦,上了賊船隻能一條道走到黑,如今德佑王爺的意思是讓我安心在此地呆着,一旦他將此地銅礦取盡,便許我調至蘇湖常的肥缺。”
“真是滿嘴謊言!”孔周冷笑:“你知道如此秘密他豈能容你存貨於世?恐怕礦盡之日便是你命喪之時!”
樑縣令臉皮肌肉緊繃,好一會才冷笑道:“我在礦工中安插了心腹死士,只要有風吹草動便立刻通知我,如今家小都到別處安置,到時若有變故我可隻身化妝逃走。”
孔周聞言點頭,讚道:“這倒不失爲一個方法,但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樑大人還是將主動權抓在手裡纔好。”
“先生有好辦法?”
孔周沉吟片刻道:“法子倒也簡單,你將此事寫封火漆密件,由我攜帶改投別處,如果大人有不測風雲,我便將此密信呈報皇上,至少也可爲大人報個大仇。”
樑縣令聞言沉吟片刻,冷笑道:“好,他不仁我也不義,若我苟全不得性命,他也別想清清白白!”說罷真就鋪紙研磨,用正體小楷秘密寫了封密信讀給孔周聽,這才用熱蠟封了遞過去道:“先生多保重。”
孔周接過信來貼身藏好:“我去收拾些細軟銀兩便告辭,此去將改投別處,只要得聞大人訊息,我便立刻攜信奔京城葛尚書處,由他轉呈皇上。”
樑縣令知道眼前這位書生乃是前朝榜眼,又是福慶王爺的心腹愛將,雖然福慶王爺這棵大樹倒了,他卻可以依舊廕庇在王爺生前的威名之下,就算當今皇上也不敢對他冒然動手,可以說把信交給他是絕對放心的。
孔周忽又記起一事,出聲詢問道:“樑大人是否真的被擄至山中被迫與米商達成了協議?”
樑縣令聞言道:“無稽之談,封山守衛的確是我撤回來,主要是常年封山衙役多有怨言,過段時間我準備悉數撤回,以後封山的守衛由他們自己負責。”
“那大人可願幫助那裴、薛兩人降低米價?”
樑縣令沉吟片刻才道:“米商高價卻不是受我控制,我猜應該是德佑王爺的黑手,如今我甚難自保,不便插手。”
孔周也知道這其中的頗多微妙,便不再言語。
兩人議定,孔周立刻收拾了細軟銀兩,又接受了樑縣令的紋銀資助僱了輛驢車連夜出城,他先直奔田壩村,準備和薛寅鬆等人碰一面再離開。
此時已是傍晚時分,孔周先去了祠堂見鐵將軍掛門,又問了個小廝才尋到薛寅鬆門上。
正巧一家人剛吃過晚飯正聚在後院閒談,薛寅鬆將孔周迎至東屋坐下:“先生這麼快就有消息傳來?”
孔周有些慚愧的答道:“有負所託。”
薛寅鬆笑道:“無妨,咱們另想辦法就是。”
孔周沉吟片刻道:“不若你將最近發生的事完整與我說說,多一個人參詳參詳也是好的。”
小秀才忙在一旁道:“孔叔叔不是外人,薛大哥,你便從怎麼認識闕大人開始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