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的雨,來得快去的也快,方纔還在下,轉頭便天晴了。
趙奕恆在宮外站了一夜,始終不得皇上相見,轉頭便去了皇后宮裡。
皇后也是聽他說了,才知皇上已經把自己孃舅的女兒許給了趙奕恆,聽他又說完城外死士一事後,便知皇帝是已經放棄了他,選擇太子了。
“一切都完了……”皇后想起自己死去的兒子,原本趙佑纔是名正言順的太子人選,可惜……
“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父皇當初讓我回京,一定是有目的的……”趙奕恆瞧見皇后臉上的失望,忙道。 щшш●тTkan●C〇
皇后看了看他,忽然笑了起來,笑罷,只是嘆了口氣:“你真是太不瞭解皇上了。”
趙奕恆疑惑的看着她:“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皇后莞爾:“你可知道當年皇上是怎麼才登上皇位的嗎?”
趙奕恆面色微沉,皇后擡擡手打發殿裡的人都出去了,自顧自繼續道:“當年皇上那麼多兄弟,他本不是嫡長子,他不過是個低賤的小宮人生的罷了,談不上有什麼外戚的支撐,後來她母妃在宮闈爭鬥中死了,他就成了一個人人可欺無權無勢還無人庇佑的小皇子,但若不是這些欺凌,他也許還成不了今日殺伐果斷的王。”皇后說着說着,似回憶起了以前,看了看底下站着的趙奕恆:“原本我以爲皇上是在你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想培養你,沒成想,他只是拿你們做籠中爭鬥的野獸罷了,勝出者才能得他垂憐,你輸了……”
趙奕恆面色冷沉的看着她:“不可能的,是父皇默許我訓練了這麼多死士,是他讓我回京來爭位,是他讓我……”
“他不讓你回來,你怎麼跟太子爭?你不跟太子爭,原本的賢王如何蛻變成跟皇上一樣的君王?你娘不過是淮陽身邊的一個賤婢罷了,你真以爲皇上會拿你代入當年的自己?”皇后語氣嘲諷起來,她對於趙奕恆本來還抱有一絲希望,可知道皇上未經她的同意,就私自許了曾經因罪而被貶謫下去的孃舅的女兒給他爲妻之後,便半分希望也沒了。皇上這樣做,與將徐瑾這樣的罪臣之女許給曾經風光無量的逍遙王有何區別?可現在逍遙王現在又落得一個什麼下場呢?
趙奕恆依舊不肯相信,他不相信自己努力了這麼久,棋差一招,便落得滿盤皆輸的下場。
皇后站起身來,尾指翹起,念着手裡一串珍珠項鍊,稍一用力,項鍊便斷了,珍珠灑落一地。
皇后見此,淡漠的笑了笑:“好了,回去吧,安安心心娶了你的皇子妃,皇上既然還願意給你賜婚,就表示只要你不同逍遙王一般仍存妄想,他是不會殺你的。”說罷,轉身就要走。
趙奕恆冷冷看着她:“那你呢?你膝下無子,孃家無勢,就算皇上不殺你,等太子一登基,他會放過你嗎?蘇貴妃會放過你嗎!”
“蘇貴妃?”皇后面上失望更多:“你認爲她能活到太子登基之時麼。”
“你什麼意思……”
皇后冷笑起來:“我與皇上幾十年夫妻,果真,我纔是最懂他的。”皇后說完,提步便離開了,也不管趙奕恆再說什麼。
從皇后宮裡出來,趙奕恆又去了趟養心殿,可是毫不意外的,他又被拒之門外了。
趙奕恆想起太子所說的,乃是嚴家人出賣了那幾千的死士,狠狠吸了口涼氣,提步往宮外而去。
皇后本打算休息了,忽而聽得有人來報,說侯府送來了幾個宮女,說是保護主子不利,而被送來的。
“她們保的是哪個主子?”皇后倚在軟榻上淡淡問道。
“楚貴人。”
皇后身子一僵,若是換做趙奕恆過來之前,她也許就處置了,但是現在,她卻不想再摻和。
膝下無子,她卻還有孃家滿門,她不能一錯再錯,既然明白了皇帝的心意,她便不會再冒險。左右太子登基,她仍舊是太后,就算太子不把她放在眼裡,她也可以忍。
“把人送回楚貴人宮裡去。”皇后擺擺手,不願多說,那宮女見了本還想提一提楚黛兒的傷勢,見她不想聽,也就把話嚥下去了。
太子本是在處理政務,誰知李瀟竟急匆匆趕來,參了侯府的摺子。
“你參侯府?”趙煊逸面色冷沉,不知道李瀟要做什麼。
李瀟面色堅定,站在殿下,道:“是,微臣要參侯府世子妃,治家不嚴,竟縱容下屬傷了楚貴人,如今更是把楚貴人留在侯府,沒有送到宮裡來,實在是太過分!”
趙煊逸怔了怔,瞧了瞧兩邊站着的大臣,轉頭看着他道:“你說楚貴人受傷了?”
“是的。”李瀟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但這事兒根本怪不到楚姒頭上去,倒是李瀟很堅持:“楚貴人乃是千金之軀,如今在侯府被傷,如何還能留在侯府呢,所以臣建議,即刻命世子妃將人送回宮裡來,讓太醫好生照顧。”
趙煊逸這下算是明白李瀟的意思了,楚黛兒這次過去,怕是故意要留在侯府的。
“既如此,本宮隨後便會遣人……”
“既然黛兒喜歡,便讓她留在侯府吧。”趙煊逸正說着,皇帝的聲音卻忽然從側間傳來。
趙煊逸急忙起身,扶了他坐到殿上:“父皇怎麼過來了。”
“朕怕你被底下這些老頑固煩,所以來看看。”皇帝輕聲笑道,看了看底下站着的李瀟:“你就是當初挑出來的頭批入殿試的吧。”
李瀟不知皇上竟還記得他,忙拱手。
皇帝笑了笑,道:“侯府這事,朕方纔在後頭聽着了,誤會而已。黛兒與世子妃乃是親姐妹,哪有什麼隔閡的,便由着她們姐妹聚聚吧。”
趙煊逸面色有些凝重,楚黛兒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可是清楚,而且她又暗中幫着逍遙王。
“對,之前宮宴刺殺的事情查的怎麼樣了?”皇帝忽然問道。
趙煊逸想了想,還是道:“還在查,不過宮內查出不少的密道來,其中一條便指向了……”
“咳咳……”皇帝忽然猛地咳嗽起來,咳了好一陣才停下,自然又是一手的鮮血,他輕嘆一聲:“老了,不中用了。”
“父皇正值盛年……”
“哪裡還什麼盛年不盛年,黃土都埋到脖子了。”皇帝輕笑道,淨了手喝了茶,才道:“你繼續看摺子吧,朕就不勞費這心力了,你說的那密道之事,還是得查,繼續查……”皇帝說完,便悠悠扶着高公公的手出去了。
趙煊逸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讓自己查出淮陽公主還是不想。
“太子……”李瀟擡手,皇上既然發了話,那楚黛兒必然是挪不走了,這件事他還是要去告訴楚姒才行。
趙煊逸輕嘆了口氣:“你先去吧。”
“是。”李瀟忙行了禮離開,上了馬車便匆忙往侯府而去。
楚姒這會兒坐在花廳裡,雲頌伊在一邊:“姒兒姐姐,今日天氣好,咱們出去走走吧?”
楚姒搖搖頭,定定看了看她:“鄭雲不日就會迎娶你進門,我給你準備了幾間莊子鋪子,你去看看吧。”
雲頌伊麪色緋紅:“我不急,我得留在這兒保護你。綠檀不在,小福兒又成了傷兵,你身邊沒個人怎麼行,你可還懷着孩子呢。”
瞧見她這般擔心,楚姒擡手摸了摸還未有什麼反應的肚子,輕笑道:“不會有事的。”想起曾經方丈大師給自己的籤詞,他言‘世間萬物皆因緣起,因緣滅,此生則彼生,此滅則彼滅’,自己重生的緣乃是前世的人,自己得以嫁給林清愚,也是得益於重生,可如今前世那些人正一個個死去,此生彼生,此滅彼滅,她想,這個孩子若是緣分,總會留下來,若是留不下……
楚姒不再去多想,正好嚴一有消息傳來了,方丈大師的死因已經查出來了,並非圓寂,而是被毒蟲所噬。
楚姒聞言,身子有些虛:“是南疆人……”
嚴一擔心的看了看楚姒:“是逍遙王……”
楚姒想起他之前說的話來,他說一夢夢到前世,想來不僅僅是如此,他還去找了已然看透自己前世今生的方丈大師求證吧。
“還查到別的嗎?”楚姒繼續問道。
嚴一想了想,道:“我們查到這位大師,出家前,好似是京城人士,只不過他是少年出家,出家後,便極少來京城了。”
“是京城人士也不足爲奇。”雲頌伊道。
嚴一頷首,又道:“但怪就怪在,我們只查到他是京城人士,他其他的資料好似全部被抹去了一般,一絲蹤跡都沒有。”
楚姒聞言,也覺得奇怪,但並不覺得這件事情裡藏着什麼陰謀,便道:“先不用管這一處了,你們先盯着京城的動向吧,京郊死士全部被殺,若是五皇子被逼急了,我擔心還會有一場廝殺。”
“廝殺?這麼嚴重嗎?”雲頌伊驚愕道。
楚姒淡淡笑着:“執念豈是這般容易放棄的。”趙奕恆少時吃了那麼多苦,忍了那麼多恨,初回京城時,也是躊躇滿志,以爲皇上是幫着他的,可若是他發現皇上不過是拿他當太子的一塊踏腳石時,他如何不會抓狂。
“罷了,先不說這麼多,也都只是我的猜測而已,你先讓人盯着便是,一有異動,即刻來報。”楚姒叮囑道。
“是。”嚴一領命退下,外頭李瀟便來了。
李瀟將皇上的意思說了,楚姒聽着,越發不知道皇帝到底要做什麼了。
“世子妃,楚貴人她一定要留在侯府嗎?”李瀟也有些擔心,跟着太子這麼久,又娶了綠芽,楚黛兒是什麼樣的人他如何不知道呢。
楚姒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會再想法子,她不走也罷,如今侯府裡暫時沒有她的人,她也掀不起風浪來。”
李瀟頷首,又道:“對了,太子聽聞這兩日的事後,已經開始準備全城搜捕了,這段時日京城應該會比較亂,你要小心爲上。”
楚姒頷首,全城搜捕正是她想要的,不然趙訓炎和那夥人永遠潛藏在京城總也不安全。
“這次勞煩瀟表哥了。”楚姒起身道。
李瀟忙笑起來:“不妨事的,對了,綠芽知你懷孕了,想來看看你,不知可方便?”
“遲些時日吧。”楚姒道,看着李瀟提起綠芽時,眼中已有愛意,也滿意的揚起了脣角:“等蔣府的事情了了,她再過來。”蔣繁頭七已近,太子準備對蔣家動手,蔣家肯定也有所察覺,這段時間一定會想方設法來帶走瑤兒做護身符的。
李瀟點點頭,瞧着楚姒,有些出神。如今換了微薄的春衫,身形看起來更加的纖弱,但這纖弱的身子裡,卻藏着一個強大的靈魂,無堅不摧,無往不利!
送李瀟離開後,楚姒便去見了楚黛兒,楚黛兒已然醒來,似乎正等着她過來一般,但楚姒更加沒想到,有朝一日楚黛兒竟會開口要跟她合作。
楚姒坐在牀邊的凳子上,一衆丫環們都在外面守着,窗戶打開了,又微暖的風吹進來,夾雜着花香。
楚黛兒倚在牀邊看着她,面上平靜無波,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可偏生就是這樣,她才恨!
“我與你本無大仇,何不合作呢?”
楚姒端着湯羹的手微微一頓,並不應話,沈媽媽之死、江媽媽之死、白雪之死甚至她不知道身邊這些種種,是不是都有她推波助瀾,她們之間怎麼能說沒有大仇呢。
見楚姒沉默,楚黛兒並不生氣,反而笑起來:“想必你也知道了我的身世,我不會由着他們這樣擺佈的!”楚黛兒眼帶恨意。
楚姒淡淡看着她:“你想如何?殺了趙訓炎,殺了你背後那人嗎?”
“是!”
“可我如何能信你?”楚姒站起身來,擡步去將另一側的窗戶也打開了,外面陽光正好,照的草坪綠得讓人心靜:“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冷血無情,手段狠辣,我跟你合作,豈不是與虎謀皮?”
楚黛兒早知她不相信自己,只冷笑道:“你以爲你有得選擇嗎?如果不跟我合作,他們遲早會殺了侯府滿門,殺了你在乎的楊家人,殺了你!”
“我的人我自會保護,但與你合作……”楚姒轉過身來,揹着光,卻將楚黛兒眼中的算計看得清清楚楚:“永遠都不可能!”
楚黛兒咬牙,見她不肯,也不再提,只笑起來:“楚姒,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秘密。”
楚姒手心微緊,面色淡淡道:“是嗎?”
“你自從尼姑庵回來之後,便性情大變,整個楚府都是毀在你的手中……”
“妹妹過譽了,楚府毀了,還有你的一份功勞。”楚姒淡笑道。
楚黛兒看着她始終一副不鹹不淡的樣子,面上的笑容收斂了起來:“我跟你說過無數遍‘你會後悔’,現在還是這句話,等你快死的時候,我會親自到你面前來聽你跟我說這句話的!”
楚姒慢慢朝她走近,楚黛兒身子往後縮了一下:“你想做什麼?”
楚姒走到牀邊站定,看着她眼中帶着的恐慌,輕笑道:“你現在是在我的地方,你既然知道我敢殺人,憑什麼認爲我不敢殺了你?大不了佈置一場刺客大鬧侯府的假象罷了,你死了也就死了,若是皇上敢追究我的責任,我就讓人將你是皇帝親女之事散播出去,你以爲到時候皇上還會來追究我的麻煩?”
“你不會的……”楚黛兒話還沒說完,楚姒手裡不知何時已經抓了一支匕首比在了她的脖子上:“永遠不要賭我會不會做什麼,殺人,別以爲只有你纔會。”楚姒語氣冷然,看着她眼中已然帶着慌亂,這才緩緩收回了匕首,轉身走開,走出去之前也只是平靜道:“以前的楚黛兒,什麼也不怕,可如今的楚黛兒卻怕死了,因爲一旦死了,那些人利用你一輩子的仇,就再也無法報了……”
“楚姒!”楚黛兒聲音變得尖利起來,楚姒腳步未停,才走出房間,面色的笑容便全部落了下來,只剩下冷漠:“看好這裡,不許任何人靠近,也不許裡面的人出來!”她既然要來,那就來吧!縱然她現在要替太子顧全大局,但只要她敢動手,她纔不會管太子的什麼大局!
此時的皇宮中,氣氛變得異常的沉悶,天上分明出着太陽,可底下的人卻只覺得悶得緊。
皇帝看着眼前的人,眼角的褶子似乎又多了些:“淮陽,你也生出白髮了……”
珍娘冷漠的站在一側:“我還以爲你永遠也不會來了。”
“最後一次過來了。”皇帝笑起來,聲音沙啞而虛弱,似乎隨時會斷了這口氣一般:“太子已經發現你了,你鬧了這麼多年,也該鬧夠了。”
珍娘聞言,手指微微收緊:“怎麼,要殺了我嗎?”
皇帝擡眼看她,笑道:“朕怎麼會殺你呢?只是這麼多年,朕已經疲了乏了,當年之事朕並不是全因爲你,才殺了他的。”
“我知道。”珍娘嗤笑一聲:“因爲他手掌軍權,你容不得他功高蓋主。”
皇帝擡眼看了看她,扶着高公公的手站起身來,慢慢朝她靠近:“你既然知道,爲何還……”
“可你還是殺了他,還軟禁了我,世人都稱頌你是個明君,卻沒人知道你纔是這個世上最大的惡魔!”珍娘看着他已經邁不動的沉重步伐,看着他臉上縈繞的死氣,不知爲何,眼裡就冒出了淚。
皇帝輕嘆一聲,走到她跟前想要擡手去攏她耳邊散落的頭髮,珍娘卻狠狠將他的手打開:“不要碰我!”
高公公擔心的看了看皇帝,他卻似釋然一般,笑了起來:“你收拾一下,離開吧。”說着,便讓高公公拿出一塊金令來:“拿着它你就可以出宮,城外已經備好了馬車,夠你此生衣食無憂的,離開這裡吧。”
皇帝說完,便帶着高公公出去了。
珍娘望着手裡的令牌,死死攥緊,猛地轉過身看着他:“你一日不死,我就一日不會離開!”
“你真的這麼恨朕嗎?”皇帝頓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珍娘看着他已經佝僂的背影,已經蒼白的頭髮,恨了這麼多年,她已經不知道心中的還是不是恨了,可嘴上仍舊道:“對,我恨你,我恨不得你現在就死,被五馬分屍千刀萬剮而死!是你毀了我的一輩子!”
皇帝老眼渾濁,面上卻只笑了起來:“既然這麼多年你都不肯原諒朕,那便罷了,你恨吧,只要你離開皇宮,離開這些是非,好好的去過下半生。”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珍娘想追上去,可她的固執和驕傲讓她死死站在原地,喉頭有千言萬語,最終也只化作了最惡毒的詛咒!
側殿裡走出個人來,看了看她,小心行禮道:“公主,外面來信,說要過來見您。”
“什麼時候?”
“他們說越快越好。”
珍娘閉上眼睛,眼淚落下,卻只一把將手裡的令牌給扔了出去:“明日晚上過來。”
“是!”那宮女看了看珍娘:“公主,您……”
“我沒事,退下!”珍娘說罷,轉頭回了房間,等到無人的黑暗處,翻出一直偷偷祭奠的駙馬的靈位,卻早已沒了絲毫感覺,只冷冷的扔在了地上,整個人也癱坐在了地上,兩眼空洞,似乎一生幾十載,都成了泡沫。
趙奕恆回到皇子府後,很快便知楚蓁蓁被殺和楊盈被楚姒搶走的消息,再也忍不住,拔刀連連砍了好幾個前來回稟的侍衛:“廢物,都是廢物,沒一個能用的!”
“五皇子,那現在……”站在一旁的人心驚膽戰的問道。
趙奕恆想起楚姒來,這個女人,她怎麼就這麼厲害!
“通知下去,城外蓄養的死士,準備入京!”
“五皇子,這個時候……”
“怎麼,現在不讓他們進來,還要等到什麼時候?等到嚴府的人背叛我,等到太子找到證據抓我下大牢嗎?”他可不認爲自己有趙訓炎之前的運氣,能夠得到珍娘這樣的人的照拂,若是真如皇后所說,自己只是父皇用來磨礪太子的石頭,那麼自己終有一日會被殺!
旁人哪裡敢多說,連連點頭:“我們儘快……”
“不……”趙奕恆想了想:“你們不需要快,但一定要小心,太子現在爲了趙訓炎的事焦頭爛額,不會這麼快對我動手的,你們偷偷將人帶來,不能叫任何人發現,明白嗎!”
那人連連點頭,趙奕恆這才一腳將他踹了出去,想來想去,報復的辦法他卻覺得只有一個,嚴家人敢算計自己,那就等着收屍吧!
夜了,楚姒正跟雲頌伊吃飯呢,外面便見鄭雲帶着人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
雲頌伊一瞧見他,本是高興的,可看着他沉着臉的樣子又有些擔心:“怎麼了?”
鄭雲深深的看了一眼雲頌伊,咬咬牙,道:“世子妃,五皇子今日下午使人去了嚴府,求婚伊兒。”
楚姒微微怔了一下:“五皇子不是得皇上賜婚了麼?”
“他求的是側妃。”鄭雲難掩怒氣,他本打算找機會跟太子開口,卻不想五皇子竟先開口了。
“嚴家人答應了?”雲頌伊忙抓着他的手問道。
鄭雲面色鐵青,定定看着她,心中不忍不捨,可還是點了點頭:“是,嚴家大老爺很快便同意了。”
雲頌伊頓時紅了眼睛:“我纔不要嫁什麼勞什子的五皇子,大不了我逃婚就是,去闖蕩江湖!”
“闖蕩什麼江湖,你一個女兒家,江湖有多危險你不知道!”鄭雲忙道。
雲頌伊鼻子一酸,瞪着他:“難不成去嫁給那五皇子不成?”
“當然不行!”鄭雲也怒道,兩人微怔,均是紅了臉,又相互撇開了眼去。
小福兒在一旁也跟着愣住了:“這五皇子早不娶晚不娶,怎麼偏偏挑了這時候……”
小福兒話未說完,楊府又來了人,說趙奕恆又使人去了楊府,求娶楊家小姐楊盈。
是楊謙修親自過來的,一到屋子裡便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跟楚姒說完以後又道:“五皇子已經讓人傳了消息,說盈兒在五皇子府住了多日,跟他已有……”楊謙修咬咬牙:“雖是無稽之談,盈兒也有了婚約在身,但他這般,實在是叫人不知怎麼拒絕。”
“他是被逼急了。”楚姒道,起了身帶着大家一起到了內間,又讓人守着外面,這才道:“想來皇上是已經選定太子了,他也知道自己只是太子的一塊墊腳石了。”
小福兒端了茶上來,不敢多說,小心的立在一側。
鄭雲面色鐵青,鐵拳死死握着:“他這樣子做,是想報復嗎?”
“嗯。”楚姒頷首:“的確是報復,還一個就是爲了拖人下水,和掩人耳目。”楚姒道,看了看鄭雲:“他應該知道你跟伊兒的事,這件事不管他怎麼折騰怎麼說,你都不要露面,不要衝動。”
鄭雲咬牙,一拳頭捶在桌上:“真他孃的憋屈!”
楊謙修也算是明白了怎麼回事,道:“盈兒現在在家要死要活的,我也是沒法子了,所以纔來問問你,到底如何是好。”
楚姒看着鄭雲道:“皇上給五皇子賜婚,婚期可定了?”
鄭雲一個激靈,忙道:“還沒有。”
“嗯,等婚期下來再說,就算現在應了,也絕不可能讓側妃在正妃面前過門的,到時候你們拿這個搪塞便是。”楚姒道,趙奕恆並不是個笨人,不會單純的只是想要娶兩個女人回去報復一下,他一下子把事情鬧大,無非是爲了迷惑人眼,他背後一定還在計劃着什麼,比如當初查出來的,剩下的那些死士。
鄭雲還是覺得不放心:“這能拖多久呢?萬一皇上下令,即日完婚,那豈不是……”
“好了,姒兒姐姐總不能去殺了五皇子吧。”雲頌伊看着着急上火的鄭雲道,說罷,又轉頭看向楚姒:“姒兒姐姐,實在不行,我還是跑路吧,嚴家人是死是活,我管不着,我只要我娘活着就行。”
楚姒莞爾,看着她一副分明紅了眼睛還要強裝鎮定的樣子,倒覺得她是真的懂事了:“你們先不要計劃這些,鄭雲,你要提醒提醒太子,注意城外的情況,五皇子不會這麼着急動手的,但皇上的身子越來越差……”
“我知道。”鄭雲知道楚姒在擔心什麼,太子如今根基尚不穩固,皇帝一旦駕崩,莫說五皇子,潛伏在京城的趙訓炎和心懷不軌的南疆人也會趁機起事,就更加不用說國境邊虎視眈眈的小國了。
鄭雲看了看雲頌伊:“你隨我到外頭來。”他必須好好教育一下她,動不動就要去闖蕩江湖,江湖那麼多險惡,成日打打殺殺,她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出去還不得被人剝皮拆骨了。
“我不去……”雲頌伊看着他一臉嚴肅的樣子,心裡有些怯意。
“你去不去!”鄭雲惱了起來。
雲頌伊一瞧,方纔的怯意沒了,只覺得鼻子也酸眼睛也酸,自己這兩月來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如今是自己要被五皇子害了,他倒好,還衝自己發脾氣。
“我就不去!”
鄭雲一瞧她眼底的眼淚,又是心疼又是心急,安慰也不知怎麼安慰,乾脆上前一把將她扛到了肩上,朝楚姒道:“世子妃,我跟她說幾句就讓她回來。”
楚姒嘴角噙着笑意,眼睛都彎了:“好。”
雲頌伊猛的捶他的背:“大鬍子,王八蛋,放我下來!”
鄭雲顛了顛肩膀上的人,直接轉頭出去了。
他們走後,屋子裡便只剩下楊謙修。
楊謙修也準備走,楚姒卻道:“楊盈你要盯緊些,她太過記掛楊辭,爲了救楊辭,也不管真假,一定是別人說什麼她就做什麼的,所以我擔心趙奕恆會利用她這一點,而做出什麼事來。”
楚姒沒有說的太直白,但楊謙修是過來人。
“母親這幾日身子越發不好了……”楊謙修看着楚姒,她越發的消瘦了,似乎懷了這個孩子以後,非但沒有養胖,反而消瘦了很多。
楚姒抓着茶杯的手緊了緊:“太醫怎麼說?”
楊謙修看着她緊張的樣子,到底沒忍心說出實情來:“還能撐一段時間,只是分外的想念你,你若是得空,去看看吧。”對於楊佩的虧欠,她總想在楚姒身上補回來,但是如何補得回來呢,特別是楚秉鬆一死,傳出來的楊佩的死因,對她已經是沉重一擊了。
楚姒親自送了楊謙修出侯府,待見他上了馬車以後,還想說什麼,可話到了嗓子眼,愣是沒說出來,只得看着馬車離開。
“小姐,您沒事吧?”小福兒見她面色有些白,問道。
楚姒微微搖頭:“不妨事,就是有些頭暈。”說罷,轉頭便回去了。
林清愚好些日子沒來消息了,她有點擔心,他一直說沛縣不危險,可是怎麼可能不危險呢。
回到院子裡,瑤兒邁着小短腿跑了過來,撲在她身上軟軟糯糯的問道:“世子妃娘娘,我們明兒是不是就能去看孃親了。”
楚姒算算日子,的確也到了蔣繁頭七的時候,也是太子準備動手的時候,笑道:“是,瑤兒是不是極想孃親了?”
“嗯,昨兒還做夢,夢到孃親直跟瑤兒說話呢,雖然她懷了弟弟以後就不愛理瑤兒了。”
楚姒看着她失落的小臉,笑道:“天下哪有不愛孩子的母親呢,你孃親不過是懷了孩子太累了,所以疏忽了瑤兒。”楚姒牽着她的手往裡頭走,走着走着,之前那道森冷的目光又出現了,她警覺的一回頭,便只見一道黑影閃過。
“世子妃娘娘,你怎麼了?”瑤兒問道。
楚姒看了看方纔那地方,只剩下一小片樹林,那樹兒枝葉茂密,正是藏人的好地方。
“來人。”
“世子妃有何吩咐?”立即有人過來。
楚姒指了指那片樹林:“那幾顆樹可有什麼講究?”
“講究?”那人想了想:“沒什麼講究,就是這樹是當年侯夫人親自種下的。”
楚姒聞言,打消了全部砍掉的想法,心中卻生一計,抽出腰間的鈴鐺來,道:“去準備一百個這樣的鈴鐺,掛在那樹枝間,但凡有鳥獸飛過,我都要聽到有鈴鐺聲。”
那人不知楚姒爲何這般做,卻沒有質疑,應了聲便下去吩咐了。
“小鈴鐺……”瑤兒瞧見鈴鐺十分高興,楚姒蹲下身來,將身上這串鈴鐺擠在了她的手腕上:“送給瑤兒。”
瑤兒看着面前的楚姒,目光溫柔,就跟自己的娘一樣,擡手便圈住楚姒的脖子,小臉在楚姒的脖頸間綿綿蹭着:“瑤兒最喜歡世子妃娘娘了。”
楚姒聞言,笑起來,卻只感嘆小孩子果真是這世上最純淨的存在。
“好了,我們回去,好好準備一番,明日去見你孃親吧。”
“嗯!”瑤兒高興的點點頭,便隨着楚姒一道離開了。
楚姒見到雲頌伊的時候,她的嘴脣微微有些紅腫,就連小福兒都看出是怎麼回事了,低着頭偷偷笑。
雲頌伊又惱又羞,坐在花廳裡捧着茶杯想遮住臉,可卻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最後羞惱的道:“這個無恥王八蛋,遲早有一天……”
“你要嫁給他。”小福兒忙接話。
雲頌伊一怔,臉色爆紅。
楚姒笑起來,道:“你先回一趟太子府,安撫一下你孃親,我擔心嚴府的人很快回去找你們的。”
“他們找我做什麼……”
“既然把你許給了五皇子,你說找你做什麼?”楚姒熬。
雲頌伊想明白了,只恨得咬牙:“他們還有臉來把我們接回去麼?他們趕來,我就狠狠揍他們,反正我現在也不在乎這些名聲不名聲的了。”
“嗯,到時候能揍多狠就揍多狠吧。”左右五皇子是打算把事情鬧大,不想讓人去注意他真正在做什麼,那麼就幫他一把!
第二天一早,楚姒便收拾好了,準備送瑤兒去蔣府,可蔣府早早來了人,要單獨接走瑤兒。
“世子妃,這是繁兒頭七,去的都是親近的家人……”
“世子妃娘娘就是我的家人!”瑤兒忙抓着楚姒的手。
寧氏看了她一眼,瞧見原本乖順的瑤兒居然也知道反抗了,不由沉聲道:“小郡主,你不想去見你孃親了嗎?”
“當然要見……”
“那就隨舅母走吧。”說罷,上前來便一把將瑤兒抱在了手裡並趁機道:“你要是現在不去,可就一輩子見不着你娘了。”
瑤兒聞言,瞬間安靜了下來。
楚姒提步上前,蔣府的人立馬將她攔住:“世子妃,這是蔣家的家務事,您乃尊貴之軀,如今又懷了孩子,還是不要沾染了晦氣纔是,不然您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我們蔣府可擔不起責任!”
楚姒面色微凝,看着幾近囂張的寧氏,她們想要做什麼!
瑤兒被塞入馬車,寧氏看了眼楚姒,快速的上了馬車離開了。
“小姐,小郡主好歹身份在哪兒,她們應該不敢對小郡主如何吧,再說了,她們還是小郡主的親人呢。”小福兒安慰道。
“有時候親人吸你骨血,纔是有苦說不出。”楚姒輕嘆一聲,看着不遠處落在地上的一串鈴鐺,這是昨日她纔給瑤兒戴上的。
楚姒上前將鈴鐺撿起,胃裡卻又開始一陣翻騰,她不知爲何,這個孩子似乎鬧騰的比較早,時時讓她覺得悲傷和難受。
“小姐,您沒事吧!”小福兒急忙跑過來,楚姒抓起鈴鐺放在手中看了看,道:“不行,我們還是要過去。”
“可是咱們去了,也不一定能進蔣府,您現在又懷着孩子,萬一有個磕碰什麼的……”
楚姒轉頭便叫人準備馬車了,又命人去告訴太子此事,轉頭便上了馬車往前追去,但早有人埋伏在她的必經之路上,似乎並不想讓她追上前面的人。
聽着外面短兵相接的聲音,小福兒慌張的攔在楚姒身前:“小姐,咱們還是回去吧,外面太危險了。”刺客都敢光天化日之下出來了,他們就算是追上了前面的人,怕也帶不走小郡主。
楚姒面色微沉,蔣府既然做了這麼多的準備,就說明她們早已料到太子今日會動手,瑤兒被她們帶走,一定不會安全。
“掉頭,走另一條路!”楚姒忙道。
馬車又顛簸着往另一個方向走,可毫無疑問,一樣有刺客在守着,只是這些刺客好似並不算殺楚姒,只是想抓活口而已。
帶來的侍衛終究雙拳難敵四手,這源源不斷的刺客,讓他們措手不及,有刺客一步上前,直接劈開了楚姒的馬車。
小福兒大驚,轉過身就擋在楚姒面前,眼看着那劍就要刺下來,楚姒卻拉着小福兒直接往旁邊一翻,兩人均是滾落在地,卻險險躲開了刺來的劍。
爲首的似乎發現了他用劍想殺了楚姒,過來冷冷盯了他一眼,收起劍擡手便要去抓楚姒,楚姒一把將小福兒推開,忙準備叩開手上的紫玉鐲子,可不等她動手,那人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狠狠的將她扯了起來準備帶走。
就在小福兒撿起地上的木板要朝那刺客砸過去的時候,空中寒芒一閃,便見一柄寒劍直接刺入了那人的心口,一劍致命。
小福兒張着嘴愣在原地,楚姒擡頭看了看,卻是一襲白衣過來,不等她看清,一道有力的手臂便攬住了她的腰身,帶着她連退好幾步,躲過身前的長劍,反手便了結了面前刺客的性命。
“世子爺!”小福兒看清來人的臉,驚喜的喊出聲。
衆人皆是怔住,剩下的黑衣人一見是林清愚,直接收隊撤離了,可才欺負了林清愚的世子妃,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全身而退!
“不用留活口!”林清愚寒聲吩咐完,這纔看着懷中訝異的楚姒,佯裝惱怒道:“你既有了身子,怎麼還往外面亂跑,要是孩子沒了,你得吃多大苦你知道嗎!”女子生產本就是大事,半途沒了孩子,要虧多少的元氣!她身子本就弱,萬一有個好歹,他怎麼辦。
楚姒看着他,見他更多的是在擔心自己而不是孩子,道:“你怎知我不會母女平安?”
林清愚見她不認錯,也不再跟她多計較,只將她抱在懷中道:“還好我知道你有身孕及時趕了回來。”若是方纔那人將楚姒帶走了,他便是要恨死了自己也挽不回那些人對楚姒的傷害。
楚姒明白他的心有餘悸,莞爾:“不會有事的,你在呢。”
聽着這話,林清愚無奈的笑起來,輕輕撫着她的頭髮:“好了,隨我回去吧。”
“不行,我要去找瑤兒。”
“瑤兒?趙瑤兒,太子的女兒?”林清愚問道。
楚姒頷首,將方纔的情況和自己的猜想簡單說了一下,林清愚便點點頭:“我隨你一起去。”
“好!”
楚姒才應聲,便見有人過來:“世子爺,我們帶回來的人……”
“遲些再說。”說罷,一把攬着楚姒便往前追去。
那人愣住,回頭看了看才進城騎着馬趕來的人,鬆了口氣:“韓大人,這次秘密回京,您可要先去見太子?”
韓敏透過黑色的帷紗帽,看了看滿地的血腥,道:“不必,直接進宮,求見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