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姒的馬不知跑了多遠,一直跑到市集人多的地方,那些刺客纔沒敢直接撲上來將她抓住,但卻一直在後面跟着,只等着尋找機會。
她從馬上跌落下來,看着市集上衆人投來的詫異目光,鎮定站起身來,勉強站住。不過好在,現在天剛剛亮,這市集裡全是人,那些個刺客還不敢輕舉妄動。
“怎麼就你一個人?”
正在楚姒準備想法子離開時,聽得身後傳來一道聲音,轉頭一瞧,卻是之前趙訓炎安排先來鎮子裡準備房子的舊部朱峰。
朱峰臉上脖子上好幾道刀疤,所以楚姒一眼便確定是他:“他死了。”
“死了?”朱峰額間青筋暴起,似隱忍着極大的痛楚一般,他狠狠盯着楚姒:“是不是你殺了他?”
楚姒沒說話,看了看不遠處,朱峰迴頭,也看到了後面鬼祟跟着的刺客。
他沉吟半晌,面色黑沉,卻沒有再質問楚姒,只低聲道:“跟我來。”說罷,轉頭離開。
楚姒牽住馬,看了眼身上的血跡,面色淡淡,隨他往前而去。
不多時,兩人便到了朱峰準備好的屋子裡,這屋子不大,但前後通透,兩面都可以出去。
朱峰關好屋門後,院子裡便又出來五六個個人,他們均帶着恨意看着楚姒:“就是她害死了王爺!”有人忍不住大聲道。
楚姒未曾說話,她知道朱峰不會殺了自己。
朱峰看了眼衆人:“你們先退下。”
“可是……”
“可是什麼!”朱峰惱道:“她說王爺死了,但我們還沒見着屍首呢,你急什麼!”他雖這樣說,但卻已經知道趙訓炎是必死無疑了,便是看楚姒身後跟來的那幫殺手便知道,他們不會輕易放過趙訓炎的,而且趙訓炎若不是走投無路,身邊一個人也沒有了,也絕對不會讓楚姒一個人冒險過來,他一定是身邊沒人了……
朱峰不敢再想,轉頭看了眼楚姒:“我先領你住下。”
楚姒將趙訓炎所在的地點告訴了他們,而後纔回去,但她看着衣衫上的血,知道趙訓炎絕對不可能活了。
遠在千里之外的林清愚也感受到了心痛,在蠱蟲離開趙訓炎身體的那一剎那,他幾乎沒有緩過氣來,但在這樣的時候,他第一個想的,卻是楚姒是不是出事了。
一旁的趙恪忙尋了大夫來,看着他躺在牀上,面色微微凝重:“方纔怎麼了?”
林清愚擡手撫着心口,現在他卻覺得心口好似有另外一種感覺了。
“王爺何時出發?”林清愚是指讓趙恪回京城之事。
趙恪道:“過兩日,他忽然送了些糧草過來。番邦已經開始偷襲我們,南疆也蠢蠢欲動,所以我想先再看看情況。”
林清愚微微頷首,坐起了身,林傅從外面進來,帶來了京城的消息。
“皇帝今天一早御駕親征,去處置那些叛亂的藩王了。”
林傅才說完,趙恪便問道;“那京城是誰在留守?”
“四王爺。”
“老四……”趙恪微微搖頭:“老四雖然老實,但爲人膽小懦弱,怕是辦不成事。”
“還有……”林傅從袖子裡抽出一封信來:“番邦之前跟楊老將軍對上的一支軍隊已經全軍覆沒,但老將軍在撤回來的途中又遭遇到了伏擊,怕是番邦還有更多的兵已經潛入我朝境內。”
“什麼?”趙恪驚訝的擡起頭,林傅微微頷首確認方纔所說的話。
趙恪忙轉頭看向林清愚:“難不成現在番邦出戰,只是障眼法,他們的目的是直搗黃龍不成?”
林清愚微微搖頭:“他跟南疆的對戰是真的,如今調轉槍口對準我們,應該也不是障眼法。”
“那他哪裡來的這麼多兵馬?番邦並不大,要知道,跟我們這十萬大軍對戰,他若是還要將勢力分散,那就是自尋死路,他不可能沒想到。”趙恪忙道。
“現在要跟我們作對的可不止是番邦,還有南疆和各路藩王,他們隨便找個人都能合作。”林清愚道,他面色微微有些凝重,看了看林傅:“可查到京中還有什麼人留守?”
“都是些軟腳蝦,不堪大用。”林傅道。
趙恪站起了身:“看樣子,本王要即刻回去。”
林傅看了他一樣,道:“王爺要是現在回去,可曾想過,萬一皇上來一個謀反之名,定罪於你,可怎麼辦?”
趙恪沉沉呼了口氣:“即便如此,本王也不能看着兵臨城下,讓百姓陷入水深火熱當中。”
林清愚聞言,薄脣微微掀起,笑看着他:“王爺,你走的時候,還要做另外一件事。”
“什麼事?”
“您即刻把消息送去給皇上,讓他做定奪,屆時,不管他同意或是不同意,你都師出有名,而不是擅自帶兵回城了。”林清愚緩緩道。
趙恪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趙煊逸不答應,陷萬民於水火的罪名,即便是他怕也不願意擔上。若是答應,便也算師出有名了。那好,本王即刻便走,這一處,便交給你和本王的劉將軍了。”趙恪看了看一直跟在身後的副將劉將軍,他一走虎符便也交給了他,由林清愚指揮,他當先鋒了。
“好。”林清愚利落應下,看着他匆匆離開,也纔算是稍稍鬆了口氣,而後看了看劉將軍,道:“去下戰書吧。”
“這麼快?”
“越快越好。”早些探清番邦跟南疆的虛實,趙恪便越好及早做準備。
劉將軍沒有多疑,即刻便領命下去了。
林清愚看了眼林傅,又道:“馬上通知父親,隨時做好準備。”
“您的意思是馬上就要開戰了?”林傅問道。
林清愚微微搖頭,卻是長長嘆了口氣:“做好苦戰的準備。”
戰火一旦在中原境內點燃,便就不是一日兩日可以停下的了。
天下紛爭,又不知多久能平息下來。
十一月初的天氣,外面的光景都變得蕭索冷寂起來,林清愚起了身出了營帳,看着已經開始凋零的樹葉,面色淡淡,只是想着,若是姒兒也在這裡,與他一同賞着秋色該多好。
林傅站在他身側,語氣依舊冰冷:“您要一直幫着豫親王嗎?”
“等到找到姒兒,再等他坐上皇位。”趙煊逸疑心太重,若他不從權利的最巔峰落下來,天下百姓無福,他與姒兒也不會有真正安寧的日子。他想給她一個太平盛世,給她一個寧靜長久,不想讓她前半生受盡苦痛,隨着自己還要成日繃緊神經過日子。
林傅看着他眸光終日帶着哀傷,如同當初他師父爲他殞命的那段時間一般,他總是把自己關在自己狹小的空間裡,略有些心疼:“我們已經加派了人手,據嚴一傳回來的消息,他們已經進入了蒙古境內。”
林清愚頷首,他已經讓趙恪去信給了蒙古王,相信不久就能有她的消息了。
“鄭雲在幫着老將軍?”林清愚問道,林傅頷首,便聽他又道:“楊辭已經來信幾次,你去接他過來吧。”
林傅微微皺眉:“他的胳膊……”
“一條胳膊而已,難道就做不好一個將軍了麼。”林清愚淡淡道。
林傅意識到自己的狹隘,點點頭:“我會讓他平安過來的。”
“嗯。”林清愚點點頭,沒再多說。
番邦的邊境粗獷,草木不多,黃沙不少,煙塵捲起,黃沙滾滾,倒是有幾分蒼茫的味道,只不過番邦王來不及多欣賞,便被林清愚猝不及防的打得倒退上百里。
此時的番邦王已經暴跳如雷:“他們不是下戰書了嗎!”
“是啊,可是他們才下完戰書就打,根本不按戰書上的時間來……”底下的將軍連連叫苦,他們已經是恨不得一天到晚都不脫盔甲不睡覺了,可偏生還是抓不準中原的軍隊會什麼時候、從什麼地方來偷襲。
“中原人就是狡猾,一點也不磊落!”番邦王氣得連美人也沒心思看了,大手一揮:“你們也不用再等戰書了,給我直接打!”
“那咱們不也跟那幫中原人一樣狡猾了嗎?”
“都這個時候了,還講什麼磊落!”番邦王氣得面色鐵青,但話才說完,外面又來戰報,說有一個獨臂小將軍,帶着一支不過百人的隊伍,已經燒了他們好些個糧倉了。
邊境的戰事越來越激烈,趙煊逸也陷入了困境當中,他不僅低估了藩王們的實力,還低估了他們的決心。他們不僅籠絡當地那些造反的暴民,甚至還跟番邦和南疆的人攪和在了一起,將他圍困在了一個小城之中。
他此時仍舊一身盔甲,站在城樓上看着兵臨城下數萬的士兵,面色冰寒。
有副將匆匆而來:“皇上,這裡快守不住了,咱們趕緊撤吧!”
趙煊逸看着底下的人,寒聲問道:“半月以來,我們失了多少個城池了?”
“三……三個了。”副將哆嗦着後退半步。
趙煊逸痛苦的閉上眼睛,聽着底下士兵的叫囂,拳頭死死握緊。
“皇上,撤吧,咱們現在回京城去,再搬救兵也不遲。”副將繼續道。
趙煊逸睜開眼睛,入眼的不是他所期望的大好河山,而是滿目瘡痍,戰火四起,百姓流離失所,如果一直這樣敗下去,他將一直輸到京城,一點點看着這些暴民和藩王,侵吞下他的江山。
“豫親王半月前的來信,回了嗎?”趙煊逸問道。
“還沒,當時您說留中不發。但是京城傳來消息,豫親王已經私自帶兵返回京城了,所以這次您回去,一定要先斬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趙煊逸手起刀落,已經直接割斷了他的脖子。
副將睜大了眼睛,死也想不明白爲何趙煊逸會突然殺了自己。
趙煊逸轉過頭看着自己城樓下站着的衆位將士,大聲喝道:“我們只是暫時離開,但絕不會輸!”
“絕不會輸!絕不會輸!”底下的人似乎忽然振作起了士氣。
趙煊逸擡手舉起手中帶着血的刀,看着城樓上插滿的隨着寒風飄揚的旌旗,心痛猶如萬箭穿心,可他現在不能後悔,也沒有時間容許他來後悔,可是聽着外面那羣人一聲聲的嘶吼,只得緩緩落下手裡的劍,任憑寒風肆虐,卻依舊還是帶着人連夜出了城。
他趙煊逸,又失一城。
此時的楚姒,在蒙古也聽到了中原境內的消息,不過林清愚似乎依舊未露面,但是打得番邦節節敗退的獨臂小將軍,她似乎猜到了是誰。
她坐在一座小酒館裡,趙煊逸派來的那些人已經被朱峰的人設了陷阱解決掉了,她也隨之被朱峰的人看了起來,絲毫不允許跟蒙古的人接觸,她不知道朱峰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但是她知道,她必須要離開這裡。
掌櫃的上了馬奶酒和羊肉來,楚姒懷孕已經將近四個月,吃不下這些東西,那些人便特意跟掌櫃說了,燉些中原的補品。
“夫人是中原來的?”掌櫃的上菜時,用不標準的中原話主動問道。
楚姒不及作答,朱峰派來的人便不耐煩道:“不關你的事,不要多問。”
那掌櫃的見此,便又急急離開了。楚姒睨了他一眼,垂下眼簾安心吃飯。
經過半個月的休養,她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了,但這些人看她看得很嚴,根本不允許她走開半步。
吃過飯以後朱峰纔回來,他是將趙訓炎的屍骨送回中原安葬了,來的時候,拿給了用布巾包着的東西給她:“爺死前緊緊抓着這個,想來是給你的。”朱峰寒聲道。
楚姒看了一眼,繼續吃自己的飯,方纔那吼了掌櫃的人立馬猛地拍了下桌子,惡狠狠的盯着楚姒:“我警告你,你不要太自以爲是了!王爺爲了你這樣一個女人而死,你怎麼連一點感恩之心也沒有!”
楚姒端着湯勺的手微微頓住,緩緩喝下後,才轉過頭,拿起了桌上的布巾,打開來,只見裡面放着一隻小巧的銀鐲子,鐲子內側刻着‘無憂’二字。
楚姒看罷,將鐲子放在一側。
那人又要發火,朱峰卻按住了他,冷冷看了眼楚姒,將鐲子推到她面前:“你欠王爺一條命,他已經死了,這鐲子你收着。”他沒有絲毫商量的語氣,直接就是命令了,在他們看來,趙訓炎爲了楚姒而死,楚姒就應該殉葬纔好,只有朱峰稍微冷靜一些,他知道趙訓炎不想她死,所以他不會殺了她。
見楚姒始終不想拿起這鐲子,朱峰這才道:“我們不會一直看着你,但是得等到戰事過去,你替我們爺守靈三年之後,我們纔會放你離開。”
楚姒微微皺眉:“我不會替他守靈的。”他死了,恩怨兩消,她也不想再跟趙訓炎有任何的瓜葛,或許他們兩本就是命運相剋的,誰愛上誰都是一場災難,所以他們不管是前世、今生、還是來世,都不要再有交集,這樣的話,或許來生,趙訓炎能得一個平靜的人生。
她將鐲子推回去,平靜的看着朱峰:“他跟我沒有任何的瓜葛,纔是對他好。”說罷,徑直起了身離開。
方纔那人又要發狠,好歹朱峰攔下,看着楚姒離開的背影,再回頭看看這鐲子,不知想些什麼。
回到小院子裡,楚姒直接回了房間,她看了看之前自己離開時做好的隱僻的記號被破壞,便知道他們在自己離開後回來翻過,他們在防着她逃跑,但是她已經等不了了。
因爲她關緊了房門,朱峰便只在她門口問了幾句,便離開了,待天色一黑,楚姒便定定看着房間裡跳躍的火燭,嘴角微微揚起。
她所住的地方****夜夜都有人看守,就連她想開窗透透風,都能瞧見有人盯着,所以她唯一能逃出去的方法,就是讓他們全部都放鬆警惕。
朱峰本來正在想着楚姒今日的話,可還麼等想明白,就見一股濃煙飄來。
蒙古已經許久沒有下過雨了,天氣乾燥不已,簾子才被點燃,便迅速燎起了大火,伴着大風,轉瞬間,大火已經將楚姒的房間吞噬。
院子裡的四五人登時開始手忙腳亂的想要進來找人,可是等他們匆匆進了這不大的房間看過以後,才發現裡面竟然是空無一人。
左右看過以後,再看着被打開的窗戶,忙轉頭看着朱峰:“是不是跑了?”
朱峰之前就聽趙訓炎說過,楚姒極爲狡猾:“三個人去追,剩下的兩個,跟我再搜查一遍……”說罷,他便開始再房間裡翻箱倒櫃的尋找,但凡能藏人的地方,一個都不放過,可火勢越來越大,楚姒應該不會打算自己燒死自己。
“怕是跑了,或者藏在院子裡。”有人提議道,畢竟這裡的火越來越大,而且他們也根本不關心楚姒的生死,要不是朱峰一定要聽趙訓炎的保護好楚姒,他們情願去守着趙訓炎的墳墓。
朱峰看了看,確認能翻找的都翻找過了,這才道:“先出去再說。”說罷,在這房樑塌下來以前,忙又帶着人出去了。
朱峰帶着二人,眼睜睜看着這房子即將燒燬,也不見有人出來,這才確定楚姒是跑了:“快去追!”說罷,直接牽了馬便跑了出去。
待他們三人才離開,一道小小的身影纔出現在院子裡,他將渾身澆溼後,也不顧趕來救火的衆人的目光,直接衝進了火裡,翻開牀底下一個隱秘的鐵蓋,看着楚姒從裡面出來,這才鬆了口氣。
這個僅能容納一人藏身的小小地下室,是這半月來,他每日晚上悄聲過來跟楚姒一起挖出來的,他帶不走楚姒,便只能悄悄將土運走,好容易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挖出了一個能讓楚姒短暫待上一會兒的地方,纔敢放了這把火。
他們從大火裡衝出來後,楚姒便直接拉着慕明過去:“快上馬。”說罷,又看了他小小的個頭,道:“你會騎馬嗎?”
慕明微微咬牙,臉上的被荊棘劃開的疤痕還未消,只點點頭:“我可以試試。”
楚姒見此,便知他還不會騎馬。她翻身上馬,朝慕明伸手:“快!”他們追出去不遠便會發現上當,所以他們沒有多少停留的時間。
慕明微微猶豫了一番,看着楚姒,眼眶有些紅:“我還會傷害到弟弟嗎?”
楚姒微怔,看着他眼裡的驚恐和膽怯,脣瓣浮起些許笑意:“上次的事情不怪你,上馬!”
慕明仍舊有些怯,上次若不是因爲自己,楚姒的孩子不會被趙訓炎打掉的。
在他還在猶豫的時候,楚姒已經利落的勒好馬出來:“快!”楚姒似乎已經聽到了急急往這邊而來的馬蹄聲。
慕明看了看楚姒,微微咬牙,還是搖搖頭:“我不能再傷害弟弟了。”我已經害死了娘,不能再害死弟弟了。
他眼裡嚼着淚,腳因爲去山谷底下尋找孃的屍首時而被蛇咬傷未好,走起路來還有些疼痛,但他一聲沒吭,轉頭便用輕功消失不見了。
楚姒面色微沉,但現在容不得她多猶豫,想着以前林清愚教她的法子,一抽馬鞭,馬兒便迅速跑了起來。
朱峰折回來時,只看到一匹快馬迅速離開,心中猶豫,卻還是先回了院子查看,待知道楚姒竟纔剛逃時,便猜出了方纔看到的一騎絕塵的人便是她。
“要不我們乾脆殺了她,讓她給爺殉葬!”
“閉嘴!”朱峰厲聲呵斥,而後看了看楚姒離開的方向,她應該是打算原路返回:“我們去邊境的客棧等她,她一定會回去的!”說罷,這才帶着人匆匆離去。
楚姒一直往前快速的跑着,絲毫不敢停下,直到天色大亮了,她纔在半途遇到的遊牧人家裡借了一套男裝,方纔又急急上馬離開,她要早些回去見到林清愚,她一刻也等不了了。
等嚴一再次追查到消息趕到時,只剩下一堆煙塵。
“又來晚了!”嚴一面色黑得可以滴出水,追查的這幾個月來,他也瘦了黑了一大圈,但這一次他們沒有費多大力氣便知道楚姒去了哪裡,也知道那幫趙訓炎的舊部去了哪裡。
嚴三跟在一旁,看了看火燒過的現場,道:“我們是休息一會兒還是現在趕過去?”
嚴一看了看身後跟着的人,雖然每個人都強打起精神,但這三天三夜卻是都沒合過眼了。
“根據方纔查到的消息,那幫人應該不會繼續追着夫人了,他們既然要在客棧等,你們便也去客棧等着吧,我順着夫人的路線去找她,以防意外。”說罷,轉頭上馬,也不等嚴三說話,駕馬便離開了。
嚴三無奈,只得交代人將消息傳回去,這才讓人又匆匆趕往邊境的那處客棧。
那客棧周邊的確是最容易矇混過關的地方,但楚姒也知道,那些人也一定會在哪裡等她,所以她只能另外想辦法了。
蒙古的大草原一望無際,除了偶爾能碰到一些放着牛羊的遊牧人家,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官道上更是鮮少有人在。
朱峰在客棧外等了三天,可依舊不見楚姒的蹤影,旁人已經不耐煩了,但是他卻還沒有。
正巧城外有人趕着牛羊來換糧食,甚是熱鬧。
“去看看有沒有她。”朱峰道。
旁人不屑:“她那樣嬌貴的人,怎麼可能混在這臭烘烘的羊堆裡。”
朱峰面色微黑,親自提步走了出去,待穿過大堂時,只覺得有兩道森寒的目光在他身上,待他轉頭一看,卻又什麼都沒有了,只是角落坐着一些低頭喝酒的人,看起來有些奇怪。
“怎麼了?”旁人過來問道。
朱峰微微皺眉,但還是搖搖頭,提步往外而去,但是纔到賣羊婦人身邊,方纔跟在她身後垂着腦袋披着黑色大氅的人影卻不見了。
“糟了,她已經逃了!”朱峰瞬間反應過來,大喝,提步便帶着人開始往前追去。
站在旁邊不遠一角的人瞧着他們離開,這才從暗處走了出來,裹好她用馬換來的大氅,快步往前走去。
可不等她走出這小鎮,便有人將她攔住了。
“喲,快看看,這裡有位穿着男裝的嬌滴滴小娘子呢。”那猥瑣的聲音不斷的笑着,楚姒才擡頭,便看到個扛着大刀鬍子拉碴的大漢。
楚姒手裡緊握着匕首,淡淡看着他們:“你們劫財?”
“看不出來小娘子還挺上道,不過……嘿嘿……”他貪婪的盯着楚姒這半月以來養好的臉,嚥了咽口水:“我這人,最喜歡財色兩收了……”說罷,他周圍的人便將楚姒團團圍住,外面不遠處的街上,客商們來來往往,卻好似都沒看到這裡的情況一般,楚姒知道,他們怕是見慣了這樣的事情,這幾個人也是這裡的地頭蛇。
“我可以把我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給你們,但能不能讓我現在離開?”楚姒略着急,這鎮子不大,朱峰很快就會找到她的,到時候就是功虧一簣了。
那人只以爲楚姒是害怕了,越發大聲的笑起來:“我就喜歡看小娘子害怕尖叫的樣子,來,叫一個給爺聽聽……”
他的‘聽’字還沒說完,手也還沒摸到楚姒臉上,便見一道寒芒閃過,接着便是一柄長劍直接飛來,刺穿了他的胸口。
那幾人愣住,忙驚恐的往四周看着,卻見一道青色身影迅速飛來,攔在了楚姒跟前:“快走!”
楚姒聽着嚴一熟悉的聲音,手心微緊:“城門處見。”說罷,快速提步離開。以嚴一的功夫,對付這幾個小混混應該不成問題。
可楚姒到底是被耽擱的太久,朱峰的人已經尋了過來,在大街上跟楚姒撞了個對面。
“抓住她!”
楚姒轉頭便往嚴一的方向回去,但他們已經飛身而來,楚姒不得不扣動紫玉鐲子裡的銀針,可是銀針都在趙訓炎死的那一日用完了。
眼看着他們便要圍上來將她抓住,嚴三也已經聽到動靜趕了過來。
“保護夫人!”
嚴三大喝一聲,十來個人迅速將朱峰的人圍了起來。
嚴三護在楚姒跟前:“夫人,快走!”
“城門處還有人。”楚姒篤定道,朱峰一定在那裡等着她。
嚴三微微咬牙,看了看纏鬥在一起的人,收回劍,帶着楚姒去走另一道門。
楚姒回頭看了眼已經趕來的嚴一,不再多想,快速提步離去。
朱峰最後還是沒有攔下楚姒,但本來六個人,損失了兩個,只剩下四個。
“我回去給爺守墓,你們要抓便自己抓吧。”還是之前那人,他已經十分不滿還要繼續抓到楚姒。
朱峰看了他一眼:“你最好別想着去殺了她。”
那人淡淡看了眼朱峰,抱着劍轉身離開,只開口道:“你放心,我不會殺了她的。”纔怪,他不殺了楚姒,怎麼對得起死去的兄弟,怎麼對得起爲了她而死的王爺!
朱峰看着他的背影離開,想起如今中原的形勢,面色微沉:“繼續追,一定不能讓楚姒跟林清愚匯合!”
“是!”
楚姒此時坐在疾馳的馬車上,馬車顛簸,但她肚子裡的孩子卻似乎一點也沒有鬧,安靜的很。
不過楚姒被找到並且已經在回中原途中的消息,還沒傳給林清愚,便被趙煊逸的人半途截獲了。
他的軍隊駐紮在城中,是最重要的關塞,若是此城失守,那麼那些藩王便沒什麼阻礙了。
“皇上,番邦那邊傳來求和的消息了。”
“求和?”趙煊逸冷笑一聲:“他們是什麼人朕還不清楚麼,不過聽聞現在在戰場的是楊家那楊辭?”
“是。”
趙煊逸起身,看着一旁的佩劍,黑沉的臉上露出幾分殺意,只沉聲道:“既如此,立刻下令,召楊辭帶領五萬大軍過來,替朕對付藩王。另外,吩咐下去,若是楊辭此番能立下戰功,朕可以對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依舊給他楊家榮耀。”
“可是皇上,若是撤回五萬大軍……”
“你不是說番邦已經在求和了麼?況且,林清愚一定在那裡,有他在,就算剩下的五萬大軍折損三萬,那也還有兩萬,對他來說,綽綽有餘了。”趙煊逸寒聲道。
“是。”底下的人不敢多說,應了聲忙轉頭離開了。
趙煊逸看着他離開,這才又喚了人進來:“遣三千大軍過去,務必把楚姒給我抓回來!”
一旁跟隨來的將軍驚訝的看着他:“皇上,三千大軍,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再者,若是那林清愚真的暗中在幫豫親王,此番咱們的人過去,豫親王一定會動手的。”
趙煊逸睨了他一眼:“豫親王私自帶兵回京,已經是謀逆大罪,這次他若是敢插手,你直接帶人回去將他以謀逆之罪論處!”
那將軍怔了一下,張張嘴卻是半個字都說不出,只得應聲下去吩咐。
趙煊逸看着底下坐着的全是不敢啃聲的參將,再看了眼面前擺放的沙盤,面色冷沉:“你們放心,等楊辭和那八萬大軍一到,便是論定勝負之時!朕在這裡除了這幫犯上作亂的王,豫親王和林清愚再幫朕處置了番邦和南疆……”趙煊逸擡眼冷冷往外看去,烏雲壓頂,氣氛也越來越蕭索,彷彿頃刻之間,便能風雲變幻,讓他失去一切。
中原徹底陷入戰火當中,邊境更是不得安寧。
番邦王屢次說着要投降,要退兵,可是沒有一次真正把深入中原腹地的兵撤回來,所以林清愚也就不急,讓人一個勁的往前衝,似乎有不把番邦一口氣吞併了絕不停下來的氣勢,嚇得番邦現在都不敢再跟南疆來信。
因爲南疆謀劃着坐收漁翁利,半天不出手,林清愚乾脆也先不挑起南疆的事端,一個勁的打番邦,打得他們節節敗退,也不肯停下來。
楊辭接到詔令的時候,根本沒搭理那來傳旨的將軍,而是直接去了林清愚的營帳想要去尋他,可是纔到他的帳篷裡,便發現他早已經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了一個長隨。
“主子吩咐了,您隨您的心意來做就好,他要去接人了。”那長隨低着頭道。
楊辭眨眨眼,看着他:“隨我的心意處置?”
“是的。”長隨又點點頭。
楊辭手心微緊,看了看自己一邊空蕩蕩的袖管,開始來回的踱步。林清愚不在,他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打勝仗,甚至於,若是此番他離開,番邦萬一反撲……
“不會的不會的,番邦已經被打怕了,人也死了不少,沒有力氣再反撲了。”楊辭自言自語念着,但馬上又反駁了自己的想法:“若是南疆也動手該怎麼辦……”
長隨瞧見他這樣手足無措,這纔將悶在嘴裡的話說了出來:“主子還說了,若是您實在不知道怎麼辦,那就一半一半。”
“一半一半?”楊辭皺眉,那長隨卻認真的點點頭:“留下一半,帶走一半。”
楊辭愕然,原來林清愚竟連趙煊逸打算讓他調走多少人都猜到了。
他忽然鎮定了下來,看着林清愚帳篷裡還冒着熱氣的茶,他是瞧見來了詔令,才匆匆離開的吧。
“好。”說罷,轉頭離開,看着侯在營帳外的人寒聲道:“去準備,我旋即便帶兩萬兵馬回去。”
“兩萬?”那人黑了臉,語氣嚴肅道:“皇上說的是五萬,楊辭,你別以爲自己打了幾場勝仗,就敢連皇上也不放在眼裡了。”
若是換做以前的楊辭,一定會跟他爭辯一番,但現在他卻只是看了他一眼,轉頭便下去點兵了。
他將皇上放在眼裡,但他更要顧全大局,將天下百姓放在眼裡,沒有哪個百姓活該是皇帝的棋子!
在披好戰袍跨上戰馬的一瞬間,他似乎能理解祖父的固執了。
看着前方鋪滿灰塵的路,楊辭臉上終於在斷臂之後第一次露出笑意,單手舉起手裡的長刀,豪氣大喝:“出發!”
兩萬精兵,浩浩蕩蕩,整齊的踏步聲很遠也能聽得到。
在岔路口的一輛馬車中,林傅看着楊辭獨身帶着人離開,略有些擔心:“這樣不會出事嗎?”
“趙煊逸再糊塗,也不會現在對他動手的。”林清愚輕嘆一聲,放下了車簾:“好了,時辰不多了,我們出發吧。”姒兒已經進入中原了,他要親自去接她!
林傅看了眼林清愚眼底似乎終於染上笑意,這才也跟着笑了起來,走到馬車前,驅趕着馬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楚姒這頭,嚴一是半途才知道她懷有身孕的,當即便讓馬車的速度慢了下來,沿途遇上客棧,一定要留下來讓她好好休息,楚姒都開始後悔告訴他自己懷孕的事了。
已經在第三個客棧歇下,看着嚴一端上來的四五個大菜,微微挑眉:“我一個人吃不完,你不需要這般……”
“放心吧,到時候您吃不完的,我們都會拿出去分發給乞丐。”嚴一笑呵呵的道,瞧着楚姒的狀態便知這孩子是林清愚的,而且這孩子經過這麼多折騰都沒掉,一定是個兒子!
楚姒不知他傻笑什麼,只無奈的搖搖頭,拿了碗筷將自己能吃得下的分出來,便道:“把這些都拿出去分給他們吧。”
看着楚姒就拿着一小碗的菜和一點白粥和湯,嚴一皺眉:“你這是吃貓食呢?之前我們出來的時候,瞧見伊兒小姐那胃口,是您的五倍……”
楚姒聽他說起伊兒,似乎有一種家人就在身邊的感覺,眸子裡也染上了笑意:“等再過幾個月也許就好了。”她是個心思重的,一日沒有見到林清愚平安,她便一日不能好好吃好好睡,總是擔心。
嚴一看着她,還是比當初在府裡養着時瘦了些,有些無奈:“到時候林公子見到了,一定心疼。”說罷,轉頭便無奈出去了。
楚姒看着也跟着要走的嚴三,道:“嚴二那邊查的怎麼樣了,找到慕明瞭嗎?”
嚴三微微搖頭:“這孩子輕功極好,而且耐性極強,所以暫時還沒有查到蹤跡。”
“只要沒有落入朱峰那些人的手裡就行。”楚姒道,想起慕明,想起她才被朱峰他們關在房間裡,慕明渾身是傷,一身狼狽來尋自己時,才知道他是聽到了消息,一路跟隨而來,沿途食不果腹,怕還遇到了狼羣,渾身的傷,腿好似也有些瘸了。
楚姒越想,越覺得沉重,這幾個月發生的種種,似乎要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看了看白粥,也沒了胃口,打發他們走後,便乾脆轉身走到窗邊,打算打開窗戶透透氣,但纔打開窗戶,一個人頭便冒了出來,楚姒迅速後退,但他還是鑽了進來,在楚姒發出聲音之前,一下點住了楚姒的穴位,將她帶走了。
他帶着自己一路往鎮子外面去,直到到了一片荒蕪的林子裡,才停下,惡狠狠的將她摔在了地上。
楚姒只覺得頭好似撞擊到了那硬邦邦的木樁子,疼得她差點暈過去。
“你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你以爲你是誰?還敢讓王爺犧牲大好的前程,犧牲自己換你一條命!”
楚姒看着癲狂的他,他跟隨朱峰見到自己時,就想殺了自己,沒曾想他還是脫離朱峰的掌控尋來了。
“我忘了,你不能說話。”說罷,他俯身解開了楚姒的穴道,覺得她反正也不能走,乾脆也就不束縛着她了。
他抽出腰間的軟劍垂在身側,嫌惡的看着楚姒,冷哼一聲:“我就不明白,王爺這樣英明神武的人,爲何偏偏會被你這等女子所羈絆。他才應該是這天下的霸主,是所有人的王,你這樣的妖豔貨色,就是死有餘辜!”他說完,提劍便狠狠朝着楚姒的心口刺來。
楚姒護着肚子,急急往旁邊一翻,可那劍又隨之而來。
這個人已經瘋魔了!
楚姒這樣想着,瞧見他提劍又刺過來,便忙起身往前跑去。
可她哪裡能跑得過這人,不過三兩步便被他攔住。
楚姒警惕的看着他,袖子裡的匕首落在手中,但面對這樣的職業殺手,她不確定自己連三腳貓功夫也算不上的動作能不能救自己一命:“趙訓炎難道是因爲我,才選擇放棄爭奪江山的麼……”楚姒一邊拖延時間,一邊快速的想着辦法。
那人聞言,提着劍的手果然一頓。
楚姒繼續道:“他根本是中了南疆王的蠱毒,走投無路了,纔會選擇放棄爭奪江山而來找我,不是嗎?”她一邊說,一邊絕望,因爲這裡距離小鎮甚遠,不會有人過來的,而且她被帶走的時候,嚴一他們以爲保護的十分周密,或許到現在都沒發現自己被帶走了,也就不可能及時趕來了。
那人眼神越來越暗,但猛地回過神來,冷笑着看着楚姒:“你果真是能說會道,但是不管怎麼樣,我一定會殺了你!”說罷,提劍便狠狠朝楚姒的心口刺來。
楚姒眼看着就要躲避不及,卻見林中傳來窸窣之聲,而後便見一個小巧的黑影竄了過來,可慕明雖然輕功好,人卻只有六七歲,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慕明,不用管我,去找嚴一!”楚姒看着擋在自己身前的慕明忙道。
慕明死死咬住嘴脣,聲音低低道:“我要保護弟弟,我答應過你的!”
那人看着面前的慕明,嗤笑出聲:“黃口小兒,你自己要來送死,那我就成全你!”
“王八蛋!”楚姒氣急,直接扣動手上的紫玉鐲子,那人以爲有迷針,忙抱住頭,但卻並沒有意料中的銀針飛出來,轉頭一看,楚姒已經拉着慕明朝一旁的官道上跑去了。
慕明愣愣的看着抓着他手往前跑的楚姒,她手心的溫度跟孃親的一樣,都好暖。
楚姒帶着慕明還沒跑上官道,便見那人飛身而來。
楚姒壓制住心中的慌亂,推了一把慕明:“快跑!”慕明是絕對打不過他的。
可慕明看着楚姒,越發的認定了她。
待那人又要說話,慕明直接搶過楚姒手裡的匕首,飛身而上,如同一道幻影一般纏在那人背後,擡手便狠狠的刺瞎了他的雙眼,血漿四濺。
那人哀嚎一聲,猛地抓起慕明就往地上摔打,慕明疼極了才哼出聲。
楚姒看着散落在地的匕首,想也沒想,匆匆撿起便狠狠刺入了他的後背。
他察覺到身後有人,便擡手反撲過來,楚姒險險躲過,抱起地上的慕明便小心藏好,不敢在動,任憑那人咒罵着,哀嚎着,她也始終不敢發出半分聲響,直到天色將明,嚴一帶着人尋過來。
慕明就一直小心的蜷縮在楚姒懷裡,他常年營養不良,個子很小,但看着楚姒終於起了身,才終於張開早已乾枯的嘴脣:“我保住了弟弟嗎?”
楚姒看着渾身是傷,疼得小臉發青還不吭一聲的慕明,哽咽笑道;“保護住了,慕明很厲害。”
慕明聽着她的‘謝謝’,略羞澀的垂下眼簾,臉上卻是浮現了絲絲笑意:“那就好……”他纔將將說完,確定楚姒已經平安,便沉沉昏睡了過去。
嚴一趕來,看着楚姒一身狼狽,還似乎受了傷,忙道:“我來抱着他吧。”
“嗯。”楚姒將慕明交給嚴一,看着他蒼白消瘦的小臉,微微嘆了口氣:“讓他跟我一路,我們一起去尋清愚吧。”
嚴一略有些驚訝,他是知道慕明真實身份的:“你真的要這樣做嗎?”
楚姒莞爾,擡手撫了撫依舊平靜的肚子,道:“他是哥哥,自然要留下來保護弟弟。”
慕明在昏睡中,似乎聽到了楚姒的話,手指微微顫了顫。
他一定、一定會保護好弟弟的,他發誓!
楚姒沒有再回客棧,而是直接上了馬車離開,沿途再遇小鎮,嚴一也不敢再多停留,只沿途添着補給,只是他們越往前走,流民就越來越多,等距離京城不遠時,已經是哀鴻遍野了。
楚姒下了馬車,慕明也跟在一側,看着無數或殘缺了手腳躺在路邊等死的百姓,還是抱着哇哇大哭的幼子滿臉迷茫的婦人,都覺得木然。
“他們哭什麼?”慕名不理解:“是因爲疼嗎?”
“是因爲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只能在這裡眼睜睜看着身邊的親人就這樣活活餓死、病死……”楚姒的語氣極輕,生怕驚擾了他們。
十一月中的天氣,越發的寒冷了,這寒風似乎能鑽到人的骨頭裡,讓人由內而外感覺不到半分的暖意。
寒風呼呼垂着,路旁的樹木早已凋零了所有的樹葉,腐朽枯敗,在陰暗天空下的寒風裡顫抖着。
“娘,我餓……”
躺在孃親懷裡的小姑娘擡起頭,因爲小臉已經消瘦的不過巴掌大,所以她的那雙渴望的眼睛看起來更加大了。
抱着她的婦人兩眼紅腫,似乎早就哭不出來了,將小姑娘緊緊護在懷中,身上的破棉衣能鑽進去寒風,凍得她嘴脣發紫,卻一句也不說,只柔聲安慰道:“再等等,再等等朝廷就會撥吃的了。”
所有人都這樣期望着,可是他們的皇帝還在打仗,節節敗退,連失城池,是不會有時間來管他們的死活了。
楚姒解下身上的外袍,提步上前蓋在那婦人身上,慕明瞧見了,也解下了身上的披風,給躺在路邊斷了一條腿的老人蓋上。
“嚴一,把我們的乾糧都拿出來。”
嚴一皺眉;“就算分,也分不了多少人,這裡還有這麼多人呢。”
衆人期望的眼神,瞬間又變得絕望起來。
楚姒只是轉身看着他道:“能分一個是一個,或許現在他們分了,就能熬到朝廷來分粥。”雖然她知道希望極其渺茫。
嚴一輕嘆一口氣,卻沒再說,回頭讓人將他們囤積的乾糧都拿出來分給了大家,但這些人裡,大部分的似乎並不在乎了,左右吃了這一頓,也不會有下一頓了,與其再苦苦抱着希望多等一天,不如早早在這絕望和寒冷中死去,也好過活活受罪。
楚姒看着所有人都面如死灰,心中苦澀不知該說什麼,正要離開,便聽得守在後頭的嚴三忽然趕來,面色微急:“好像有軍隊朝我們這邊過來。”
“難道是衝着我們來的?”嚴一眉頭狠狠擰了起來,他知道趙煊逸一直沒有打消抓住楚姒,抓住林清愚的想法,但沒成想他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居然還有時間想這些。
“不知道。”嚴三不確定。
楚姒聞言,讓慕明上了馬車:“不管怎麼樣,我們先去尋清愚吧。”
“可是……”嚴三面有難色:“若是要去邊境,我們勢必會跟他們撞上。”
楚姒微微皺眉,看了看嚴一,嚴一也不知怎麼辦了。一路行來,他們這幾個大男人可能還好,但楚姒一個女兒家,還懷着孩子,怕是早就精疲力竭了,若是再奔波,他更擔心這個孩子能不能保住。
“要不,我們先原路返回?等這軍隊岔過去了,我們再離開。”嚴三提議道。
楚姒卻微微搖頭:“若是往回走,會撞上朱峰,但若是去京城,那裡又是趙煊逸的地盤,他們這幫人一進去怕就會被盯上。
正在楚姒猶豫之時,忽見嚴一慢慢瞪大了眼睛,楚姒怔住,一轉身,眼裡的淚卻好似決堤了一般,怎麼也忍不住了。
他坐在輪椅上,勉強站起身來,脣瓣含着她熟悉的笑意,眼睛彎成了狐狸狀,朝她伸手:“既然姑娘不知去哪兒,不如隨我走好不好?”
楚姒渾身繃住,心裡卻似開出了花,伴着眼淚笑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