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白雪皚皚,有一處卻已經被染成紅色。
濃烈的血腥味傳來,便是馬兒也似乎受了刺激一般,嘶鳴了一聲。
寒風乍起,比起身上的寒冷,楊老將軍只覺得心更冷。
他趕到的時候,流民已經跑散了大半,留下的都是一些老弱婦孺,地上屍橫遍地,孩子驚恐的哭聲和婦人隱忍的啜泣都灌入楊老將軍的耳朵裡,如同一把把利劍,剜着他的血肉。
“畜生,畜生!”楊老將軍啞了嗓子,提起手裡的刀便朝那劊子手砍了過去,可偏偏,那劊子手穿着的是流民的衣裳。
楊老將軍手起刀落,那人的頭便與身體分離,滾落在了地上。落到一個婦人和幼童腳邊,婦人直接白了臉,昏死了過去,留下孩子驚恐大哭。
楊老將軍看着地上破碎的屍首,擠欲泣淚:“你們別怕,不會再有事了。”老將軍啞着嗓子對着剩下的人道。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走了出來,懷裡還抱着剛滿月的可是已經沒了呼吸的孫子:“他說,是聽了楊將軍的吩咐,纔來殺了我們這些沒用的賤民的,這位大人,您認識楊將軍嗎,他爲何這般對我們?”
楊老將軍面色微白,提着刀的手也微微顫抖了起來:“不關楊府的事,這是歹人……”
楊老將軍的話還沒說完,忽然冒出一個渾身透着腐敗之氣的黑衣男子,一劍便穿透了那老人的心臟,緊接着,四五個黑衣人都從暗處走了出來,伴隨着的,是一陣詭異的琴聲。
楊老將軍識得這些人。死士!可是不等他說話,那些死士們便手起刀落,又殺了剩下的老人和婦孺,唯獨留下了孩子。
“你們——!”老將軍才提起刀,後面便響起了一陣馬蹄聲,緊接着,一羣手拿武器的士兵並衝了過來,領頭的是守城的將官。
“楊老將軍,沒想到你居然如此兇殘!皇上讓你協助太子救助災民,你居然在此屠戮,實在枉爲人!”那將軍義憤填膺。
老將軍黑了臉:“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人都是這些死士殺的,之前的兇手我已經解決了,你還不趕緊把人抓起來!”
“死士?”那將官似乎等着他說出這句話一般,扭頭看着那些黑衣人,一擡手:“殺,一個不留!”
楊老將軍也動了手,殺了幾個死士,可是就在他準備去對付下一個時,一道童稚的聲音響起:“就是他,他殺了人,把人頭砍下來了。”
楊老將軍怔住,望着之前那活下來的孩子,不知該怎麼解釋,那將官也趁機繳了他的兵刃,壓着他的肩膀,狠狠踢了一腳老將軍的腿,老將軍被迫跪了下來:“原來蓄養死士的人是你,定是這些流民發現了你的死士,所以你才大開殺戒,對不對!”
“滿口胡言!”
“哼,狡辯,去大牢裡狡辯吧!”那將官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帶下去!”
楊老將軍想起之前紅姨告誡的話來,只哈哈大笑了起來:“你們這些玩心計的,要殺我便殺,何苦連累這些無辜百姓的性命!”
那將官冷哼一聲,直接讓人將他帶走了,至於地上的婦人和孩子,則是直接讓人帶走了。
楚姒靜靜等着消息,直到傳來消息說老將軍已被抓,才沉沉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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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趙訓炎這次會這麼狠,居然殺了那麼多人。”楚姒聲音微沉,她原以爲趙訓炎會直接扣帽子,沒想到他居然來真的,生生取了那麼多人的性命。
“好在逃走了一部分。”林清愚在一側道:“不過楊家這次的麻煩不小,死了這麼多人,就算真與楊老將軍無關,這次怕也要吃些苦頭了。”
“那就拿趙訓炎的命來換!”楚姒紅了眼。
林清愚將她輕輕攬在懷中:“不急,餅這麼大,咱們得一口口吃,別把自己噎着了。”
楚姒靠在他懷裡,才稍稍緩過一口氣,不過鄭雲卻在門面敲了門:“少夫人,逍遙王尋來了,此時正在樓下。”
“見還是不見?”林清愚問道。
楚姒微微咬牙:“他敢來,我就敢讓他吃點苦頭。”逍遙王有一個皇帝溺寵非常的淮陽公主撐腰,輕易動不了,那麼她就把他的羽翼剪乾淨,看他還怎麼撲騰。
“我需要媚娘幫我一個忙。”楚姒似下了決心般。
“好,我們現在去如意坊。”林清愚道。
楚姒頷首,跟林清愚從後門乘了馬車直接往如意坊而去。
媚娘聽到楚姒的要求,略驚訝了一下:“現在行動嗎?”
“嗯。”楚姒怒火中燒:“你放心,我不會如此沉不住氣,但是他一定要知曉些厲害!”那麼多無辜的性命,趙訓炎果真個沒有心的人,人命在他眼裡只是草芥,前世的自己如是,如今的百姓如是。
媚娘聞言,深深嘆了口氣:“好,我現在去做,不過少夫人,這樣做了以後,您也會受影響。”
“無妨。”楚姒神色淡淡,楚府如何,她早就不在乎。
林清愚輕輕抓住她的手:“不管怎麼樣,我都在你身邊。”
楚姒轉過眼看他,神色柔和平靜,似乎有讓人寧靜下來的力量。
楚姒微微頷首,媚娘見此,這才轉頭出去了。
趙訓炎坐在京華樓中,見已人去樓空,莞爾,手也緩緩撫摸着窗臺上的一盆青葉綠植:“還真是她。”那股暗中的力量不一定是楚姒,但她一定有參與。
似乎,越來越有意思了。
“王爺,楚府來了消息,說那道士已經被人帶走了。”有人來報。
趙訓炎淡淡頷首:“我們慢了一步。”
“還有,楊老將軍已經被抓進大牢了,我們追蹤到城門處攔着他的婦人,以前就是個青樓的,聽聞她背後有個什麼主子。”那人道。
“人呢,可抓起來了?”趙訓炎轉過身來,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手又去拿那似乎喝過的杯子。
那人的頭更低了些:“我們想要進去拿人的時候,已經是人去樓空。”
“看來也是早有準備。想來楊老將軍這步棋。他們應該也有後招。”趙訓炎慢慢分析道。
“那我們該怎麼辦?那老傢伙素來嘴硬,想讓他承認,就算在他面前殺了楊家人都是不可能的……”
“不認罪?”趙訓炎冷笑一聲:“人證物證俱在,他不認又何妨,你以爲百姓會能看得清真相嗎?看不清的,百姓糊塗,只相信眼見爲實,所以明兒一早,你安排幾個人,這事兒也就水到渠成了。”趙訓炎眼中滿是不屑和諷刺。
“是,那太子的粥棚……”
“我們的人已經去溫泉山莊了,消息明兒一早就會放出來,你告訴焦思邈明天一早行動,絕對不許出半分差錯,若是出了岔子,就讓他提頭來見。”趙訓炎吩咐道,這一次他必須成功,否則,暗處的那隻手就會乘機捏住他的脖子,讓他再無翻身之日。
趙訓炎正在等着天明,可宮中卻似乎依舊燈火通明。
珍娘站在大殿下,一身明黃色華貴宮袍,挽着繁複的髮髻,綴滿了金銀簪子,看起來富貴端莊,卻又帶着幾分清雅高貴。縱然她年歲不小,可看起來仍舊是風韻猶存。
皇帝坐在首座,身邊一個伺候的人也沒有,他輕輕咳嗽着,翻閱着手裡的奏章,半晌才道:“知我爲何半夜叫你過來嗎?”
“臣妹不知。”珍娘淡淡應着,語氣裡沒有半分兄妹之間的親暱,全是疏離。
皇帝擡頭看了她一眼,眸中癡迷:“珍娘,你可知爲何楚秉鬆屢屢犯錯,朕還留着他?”
珍娘垂下眉眼:“臣妹不知……”
“你知,你怎麼不知呢?你是最清楚的,當然楚秉鬆爲朕殺了駙馬,所以這麼多年他才得以節節高升。朕遲遲沒有將他處置,就是希望你看清楚,殺了駙馬的人是他,不是朕,可是你爲何偏偏要恨朕呢?”皇帝痛心疾首。
珍娘依舊垂着眉眼,想起當年的駙馬,只是淡薄一笑:“臣妹誰也不恨,所以皇上不會死,楚秉鬆也不會死……”
“不,他快死了。”皇帝將手裡的奏章拍在桌案上:“朕已經知道他這麼多年,根本沒有守口如瓶,他把這個消息還告訴了別人!”
“那跟臣妹有什麼關係?”
皇帝見她如此,只是長長嘆了口氣:“你不是一直在幫趙訓炎麼,朕這個好弟弟,心狠手辣,你爲何要扶他?”
“因爲他跟你最像。”珍娘擡起頭來看着皇帝,她就是要讓一個跟皇帝最像的人,親手毀了他,讓他看看自己究竟有多可惡!
皇帝怔了一下,旋即笑了起來:“罷了,你回去歇着吧,這次你們都敗了,敗給了一個御史言官。”皇帝揚揚手裡的摺子,再揚揚桌案上一堆的證據,笑着搖搖頭:“朕還是有幾個忠心的好臣子的,你看看趙訓炎,都籠絡了一幫什麼人,全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皇帝說完,起了身,卻因爲突如其來的一陣眩暈而差點沒站穩。
搖晃了幾下,勉強站穩,才苦笑着搖搖頭:“你看看,你還是那麼年輕,而朕已經是黃土埋了半截的人了。”
珍娘看着他不說話,皇帝笑了笑,自己提步往裡頭去了。
貼身伺候的高公公在裡間候着,見皇帝來了,忙上前扶着。
“皇上。早些歇息吧。”高公公勸着。
皇帝看了看手裡的奏章,嘆了口氣:“不睡了,等明天吧。”說罷,到了暖榻上盤膝坐着,又接過高公公遞來的參茶喝了,面色這纔算是好了些:“你說,這事兒清愚有沒有插手?”
“這……林世子不是已經聽了您的吩咐麼,想來是不敢抗旨的。”高公公笑道。
皇帝也笑起來:“你就知道哄朕,朕本來打算試他一試,可如今他還是沒經得住考驗啊。”
高公公略驚訝的看着他:“您的意思是,世子爺插手了?”
皇帝揚揚手裡的摺子:“你以爲朕的御史們,都這麼能忍麼,若是他們真的掌握了這麼多丞相府和雲尚書府的罪證,早就參了,根本不會等到今晚急匆匆送來。”
“可爲何斷定是林世子呢,也許是別人……”
“你倒是挺喜歡清愚。”皇帝笑了笑:“他是個好孩子,可惜不服管教。”皇帝幽幽嘆了口氣:“罷了,你把這兩份東西,一份送去丞相府。另一份送去雲府吧。”
“皇上不處置丞相爺麼?”高公公似無意般問着,皇帝的笑容冷了些:“你越發的不知規矩了。”
高公公忙跪地求饒,皇帝看着他花白的頭髮,擡擡手:“罷了罷了,你也伺候了朕一輩子,朕怎麼着也不會因爲這件事處置了你,去吧。”
“是。”高公公不敢再多言,即刻讓人把東西送了出去。
皇帝坐在暖榻上,想起方纔大殿的談話,眼眶濡溼,卻自嘲的嘆着:“冤孽,都是冤孽。”
楚秉鬆半夜接到密旨,正疑惑着,待看到送來的東西以後,立馬跪地謝恩:“老臣謝聖上不殺之恩,往後定兢兢業業,爲朝廷辦事,半分不敢再存……”
“好了相爺。”來傳旨的公公跟上次來賜婚的公公是同一個人:“畢竟您也是元老了,這麼多年的忠心皇上自是看在眼裡。寧家又出了個好女兒,皇上怎麼着也不能把您給處置了,您說是不是?”
楚秉鬆讓人直接拿了一千兩的銀票來,塞到那公公手裡:“多謝,多謝了……”
那公公一瞧,也滿意的笑了:“這官場之中,誰身上還沒點是非呢,只要能及時收的住,皇上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麼的。再說了,您家的大小姐,要嫁的可是皇上最重視的林家世子爺,您也是好福氣啊。”
見這公公把話都說明白了,楚秉鬆纔算明白了皇上的意思,皇上這是明確的告訴自己,不許再跟逍遙王府有糾葛。
“多謝公公指點。”
那公公笑了笑:“時辰也不早了,灑家也不在這裡打擾相爺了,相爺早些歇着吧,可千萬莫再出風波了,外頭可盯得緊着呢。”
“是是。”楚秉鬆忙頷首。待這公公走了,才驚覺汗已經濡溼了裡衣。
“老爺,咱們這怎麼辦?”旁的人問道。
楚秉鬆看着手裡的東西,只覺得腿軟,這其中不管哪一條,皇上都能要了自己的腦袋,畢竟當年他的確酒後失言,將這件事告訴了雲尚書,但那時雲尚書也沒聽清,所以這麼多年一直相安無事。
本以爲不會出什麼幺蛾子,沒成想這件事竟要了尚書府的命。
“什麼怎麼辦,總今天開始,咱們丞相府誰也不幫,只一心幫着聖上便是!”楚秉鬆朝宮門的方向拱拱手:“打從今天起,丞相府的人不許再跟外面的人接觸。尤其是逍遙王府的人。”楚秉鬆想起逍遙王,又冒出一身冷汗來,這次不能怪他,要怪也只能怪那個捅破了窗戶紙的御史了。
楚秉鬆正要回去,忽然想起什麼。扭頭問道:“大小姐回來了嗎?”
“好像回了……”
“什麼叫好像回了?”楚秉鬆不滿道。
那人忙道:“今兒晚上的時候,我聽說逐錦閣的二等丫環小福兒跟大廚房的人吵起來了,說是之前二小姐掌家時,規定的食材減半,如今根本不夠吃,大小姐晚上想吃燕窩也沒有……”
楚秉鬆沒耐心繼續聽:“往後逐錦閣要什麼給什麼,大小姐你們都給我好生伺候着,出了半點紕漏,我扒了你們的皮。”楚秉鬆縱使再不願意,可聽那公公的話,自己也是沾了楚姒的光才逃過一劫的。想想真是諷刺,他巴不得楚姒死,沒想到她卻救了自己一命。
楚秉鬆離開以後,覺得不放心,又去小祠堂裡給列祖列宗上了柱香,這才舒坦了。
楚姒一直等到天矇矇亮,才稍稍嘆了口氣:“沒想到皇上竟然會放過楚府。”
“楚丞相這麼多年來,也並不是靠溜鬚拍馬才坐到丞相位置的。他門生衆多,盤根錯節,比雲尚書府可複雜難纏多了,皇上就是想除掉他,也不是現在,更何況你已經賜婚給我了,皇上也會考慮幾分。”林清愚在一旁道,看着面有疲憊的楚姒:“回去歇着吧,如今皇上有了這樣的指令,你再不回去怕是瞞不住的。”
楚姒微微頷首:“那你呢?”
“太子那邊有些麻煩,我要去一趟。”林清愚淡淡笑道,神色如常,沒有半分睏倦之色,跟她說了一晚上的話,他現在還是處於亢奮的狀態。
楚姒瞧着他氣色如常,便也點點頭:“今天的事情比昨晚的更多,你小心些。”
“放心。”林清愚輕笑着,這才讓人快馬加鞭,送楚姒上了回府的馬車。
綠芽坐在馬車上,看着楚姒道:“小姐,怎麼這些事兒我都看得糊里糊塗的?”
“等結果出來了,你就不糊塗了。”楚姒解釋道。
清晨,各家的粥棚已經開始施粥了,流民們也都早早的起來排隊,似乎還不知道昨晚的事情。楚姒滿意的笑着,有人還想傳播謠言,這一招趙訓炎前世已經太常用了,楚姒跟林清愚早就讓人盯着那些混進流民裡的人了,一旦有異動,一個也跑不掉。
趙訓炎在京華樓等了一宿,默默聽着傳來的消息,神色淡淡:“他們可真是厲害啊。”
焦思邈已經來回消息了;“王爺,咱們的人好似少了不少,您讓傳消息的,被抓走了大半。”
“跟蹤到了嗎?”趙訓炎道,他更大的目的,是要找出這隱藏在暗處的人,至於流言,楊老將軍的案子一開審,所有人都會知道,他根本不擔心。
“我們的人跟過去了,要等他們回來回消息。”焦思邈道,趙訓炎他的確佩服,有手段,而且夠毒辣:“還有一件事。”
“說。”
“蔣府的人如今閉門不出,蔣岸也不肯過來。”焦思邈道。
趙訓炎只冷哼一聲:“那件事他們肯定辦砸了,沒用的東西,連個女人都對付不了。”
“還好咱們的人已經過去了……”
“只怕也失手了。”趙訓炎冷冷道:“到現在都沒有傳消息回來,應該也中了招,被人暗中給處置了。”
“那……”
“無妨,那只是第一步棋而已,沒走穩也沒關係,左右還有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本王就不信他們次次都能躲得過去,不是要玩兒嗎,本王正有此意,趙煊逸這樣的對手,根本都不用本王費腦子,這羣暗處的人才有意思。”趙訓炎面上露出陰鷙的笑意,似乎對手越強。他反而越興奮。
“是,那我的這一步,何時動手?”
“現在差不多了。”趙訓炎淡淡說着:“外頭死了一羣,裡面又死了一片,你說百姓會如何看到皇上欽點的救治災民的太子和楊老將軍?”
焦思邈也跟着笑了起來:“這不正是應了那道士的話麼,災星降世……”
兩人相視一笑,皆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流民們都在排着隊等着施粥,一邊等着一邊誇這太子心善,可是有幾個剛端走了粥的人忽然就捂緊肚子跪在了地上,手裡的碗也摔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驚得衆人忙轉過了頭。
“這是怎麼了?”有人忙問道。
那人捂着肚子,面色難受:“肚子疼……”
“哎呀,不會是中毒了吧。”人羣裡有人喊道,接着,更多的人開始覺得難受,肚子疼,皆是倒在了地上開始呻吟了起來。
“太子府的粥棚給人下毒啦!快來看啊!”
“太子災星降世,之前的活菩薩說的沒錯。太子就是災星!才被冊封,太子側妃便小產;才施粥,就下毒害死百姓啊!”人羣裡不斷有人高喊,前前後後的跑着攛掇着。
“聽說協理太子賑災的楊老將軍昨晚也發了狂,將自己蓄養的死士都叫了出來,在城外殺了十幾個災民,那血把白雪都染紅了!”
……
一連太子府設立的粥棚都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同樣是不斷有人冒出來大喊。
太子府內,趙煊逸面色黑得快着坐在一側悠悠閒閒閉目養神的林清愚:“到底還要等多久?”
“不急,人還沒蹦躂完,再等等。”林清愚氣定神閒,這些蹦出來的人不一次性逮乾淨,以後又有麻煩。
外面太子府的侍衛匆匆跑了進來:“太子,外面那些災民鬧事了。”
“由着他們鬧吧。”林清愚淡淡說着:“我們還要等一個時機。”
“時機?什麼時機?”趙煊逸不解,林清愚只睜開了眼睛淡淡往屋外看:“鬧得還不是很兇嘛,這點程度而已,一會兒要是罰重了,豈不是壞了太子名聲?你。去把守在大門口的侍衛都到二門來。”林清愚指着來回話的侍衛道。
趙煊逸不解林清愚是要買什麼關子:“你想做什麼?”
“自然是幫太子,臣一心一意爲太子分憂呢。”林清愚又彎起他那雙狐狸眼睛,趙煊逸瞧他如此,看了眼那侍衛:“照他說的做。”
“是。”侍衛領命下去,撤了守在太子府前的侍衛,到二門守着,那些衝在最前頭的流民們猶豫了一下,互相對視了一眼,可奈何身後的人卻將他們往前一推,他們根本連溜走的機會都沒有了。
此時城外,一輛看起來極爲普通的馬車正在平緩的道路上快速前進着,綠檀看着着急的蔣繁,道:“側妃,不需要這麼急的。”
“我擔心太子有事。”蔣繁一邊說一邊拉開簾子往外頭看,只恨不得這馬車立馬飛去太子府。
“可是孩子……”
“你放心吧,太醫說過,這個孩子很穩,不會這麼輕易掉了的。”蔣繁道。
綠檀見此,便也不再多說。
馬車快速的衝進城裡。四處蟄伏的人瞧見這輛青灰色的小馬車,根本沒放在心上,所以綠檀和蔣繁順利的往太子府去了。
林清愚正撥弄着趙煊逸拿來的黑白玉棋子,林傅便匆匆來了:“爺,來了。”
“好。”林清愚莞爾,站起身看着趙煊逸:“太子,請。”
趙煊逸面色沉了沉,提步走了出去。
外面的災民鬧得正凶,聽說太子親自過來了,不少人都跪了下來,唯獨那幾個假流民猶豫了一會兒,才忙跟着跪下了。
外頭有侍衛來報:“回稟太子,太醫已經在外外面了。”
“診斷結果如何?”趙煊逸寒聲問道。
那侍衛道:“太醫說,是因爲這粥裡摻了靈芝研磨成的粉末,而這些人恰好腸胃弱,又好些天沒吃過東西了,所以這一補,便受不住了。不過太醫也說了,解決之法很簡單。將方纔喝下去的東西都吐了,再多喝些溫水,便沒什麼問題了。”
那些流民一聽,都蒙了,不是毒藥,竟是珍貴的靈芝粉。
爲首的幾人眼珠子一轉,立馬有人大聲道:“你以爲這樣就能騙得了我們嗎!太子爺高高在上,讓太醫說假話不也很簡單……”
“你明知本宮是太子,還敢在這裡帶着大家衝進我太子府來,本宮沒殺你,已經是最大的寬恕。”趙煊逸怒道,不過卻又瞬間平復了情緒,看着衆人:“大家若是不信,自可去外面看一看,是真是假,一問便知。”
爲首的愣了一下,又道:“大家別信他,咱們出去定就被他給殺了……”
看着這些人黔驢技窮了,趙煊逸也只是冷哼了一聲:“本宮向來不殺手無寸鐵的無辜百姓……”
“可你就是個災星。自從你被冊封爲太子,雪災便爆發,而後太子側妃也小產了,如今施粥百姓又中毒,那楊老將軍更是……”
趙煊逸直接給了旁人一個眼色,立馬上前兩個侍衛,將爲首的人抓了起來,接着又有人起鬨,林傅上前,將之前盯好的人一個個全部都拎了出來扔在了地上:“一個個細皮嫩肉的,也敢來充流民?”
這下子守在門口真正的流民們都蒙了,有人出去看了,外面的人也的確都沒事了。
“太子爺,側妃回來了。”外面有侍衛匆匆跑進來。
這下大家都瞪大了眼睛,扭過頭盯着門口。若是這側妃真的小產了,只怕太子這災星之名就真的洗脫不掉了。
太子府前,一輛青灰色小馬車停下,一個一身青衣的十五六歲小姑娘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接着便扶了一個年約二十的女子走了下來。
女子一身梨花白撒花宮裙。髮髻繁複,卻只墜了幾支名貴的寶石簪子,面色紅潤,步態緩緩,行走間,隱約可見微微隆起的腹部。
“妾身見過太子爺。”蔣繁小心的扶着綠檀的手緩緩走來,自她知道綠檀是個會功夫的以後,便安心了不少。
衆人見她沒有絲毫小產的跡象,頓時便傻眼了。
趙煊逸看了衆人,沉聲道:“爾等受奸人蠱惑,本宮念在大家本就是受災流民的情況下,不予追究,但往後決不可再擅聽流言。”
“那太子,外面的粥還會繼續舍給大家嗎?”人羣中有一個看起來瘦弱不堪的少年問道。
趙煊逸看着衆人關切的目光點點頭:“放心吧,粥飯照施,朝廷如今也已經撥款,很快就會幫助災民們重返家園。”
“太子仁德!”
不知誰喊了一句,大家便都跪地磕頭謝恩了。
趙煊逸看了看被摁住的幾個鬧事的,寒聲道:“這些人心懷不軌。妄圖挑事,還敢衝進太子府行兇,全部帶下去!”
“是!”方纔受了災民氣的侍衛們大聲應着,轉頭便把人給卸了下巴,再給綁了拖下去了。
林清愚站在趙煊逸身後,至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但對於趙煊逸方纔的做法卻是滿意,他不僅能顧大局,也有仁心。
“太子,臣聽說昨晚皇上給您來了信?”林清愚提醒道。
趙煊逸點點頭,卻有些猶豫:“父皇的意思當真是讓我去拿下尚書府?雖說尚書府中人做了不少惡事,可好歹跟嚴老大人家……”
“太子,可還記得的話?”林清愚笑問道。
趙煊逸面色微緊,他自然記得,當年的太傅教他們的時候,便說過自己,優柔寡斷。
趙煊逸明白林清愚的意思:“可是現在不去救楊老將軍,我擔心他會吃不少苦。”楊老將軍是個忠心的,又是個犟驢性子,這回眼睜睜看着無辜流民被殺,還被扣了這麼頂帽子,心中一定憤懣,而那些人爲了逼供,還不知會做些什麼。
林清愚則是眯起眼睛搖搖頭,單手負立:“老將軍要吃些苦頭,才知道往後遇事該縮頭時要縮頭,否則,越往後越兇險,稍不注意,丟得可是性命。”林清愚看着趙煊逸,往後最大的難關,只怕不是趙訓炎也不是皇帝,而是新帝。
功高震主,不論是哪一朝的皇帝都怕。
趙煊逸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卻不屑的哼了一聲,轉過頭眼神卻黯了黯:“來人,去尚書府!”
林清愚待太子走了,這才扭頭看着綠檀:“小丫頭,辦的不錯,跟林傅一樣優秀。”
綠檀聽到後面一句,朝林清愚扮了個鬼臉。
林清愚也跟楚姒一般,由着她,蔣繁在一旁都看得有些怔楞。
“這次的確要多謝你……”蔣繁轉過身看着綠檀道:“不知道你可否願意以後都留在太子府,我可以每月給你五十兩的月例銀子……”
“回稟側妃,您更應該謝的是我家小姐,這事兒奴婢可想不到該怎麼辦,都是小姐事先想好了,奴婢只是照辦而已。”綠檀忙道。
蔣繁則是輕笑道:“你放心,楚小姐那裡我自會親自去謝,不過你就留在太子府吧,留在我身邊伺候,那也抵得上小戶家的嫡出小姐了……”
“奴婢可沒別的心思,就願意跟着小姐伺候,側妃厚愛,奴婢心領了。”綠檀笑道,跟着楚姒多自在啊,她沒主子架子,自己也沒奴婢的卑微,況且在逐錦閣那麼好玩,她纔不來整日規矩森嚴的太子府呢。
蔣繁見她屢次拒絕,有些惱:“那你再伺候一段時間吧,等到我的孩子安全出生了再說這事兒,至於你的賣身契,我會使人去跟楚小姐要,相信她不會不給的。”
綠檀見她態度變得強硬,也有些生氣,卻再爆發小脾氣前被林清愚攔住:“側妃如此奪人所愛,怕是不好吧。”
“林世子,本妃難道要個伺候的丫環,都不行嗎?”蔣繁看着他道,他屢次對太子不敬,自己也是忍了很久了。
林清愚笑了笑:“側妃想要個伺候的丫環,當然可以,太子府如今只有您一個女主人,整個太子府的丫環你都可以隨便挑,不過綠檀是丞相府的人。就是側妃想要拿別人的一支簪子,也要先問過主人家願不願意給吧,若是主人家不願意,豈不是成了明搶?太子如今可不能再扣一個強搶大臣府裡丫環的罪名了吧。”
見林清愚這般一說,蔣繁則是微微皺起了眉頭,的確,她也不願意再給太子添麻煩了。
“可是我現在擔心……”
“側妃放心,既然發生了今日之事,這孩子誰也甭想給您弄掉了。”林清愚笑開:“蘇貴妃是個明白人。”若是這時候蘇貴妃還弄不明白,當初她也不會再殘酷的後宮裡成爲如今的蘇貴妃了。
蔣繁擡眼看着林清愚,忽然笑道:“想不到林世子竟如此愛護楚小姐,真真是讓人羨慕。”
林清愚莞爾,卻並不再多說,告了辭便轉頭帶着綠檀林傅離開了。
出了府,綠檀才抱怨起來:“這蔣側妃,想不到居然是這麼個以怨報德的。”
林傅睨了她一眼:“小丫頭不懂事。”
“你什麼意思!”綠檀不滿道,林傅見她生氣,冷着臉解釋道:“跟皇家扯上關係的女人,你認爲會有大度無私的麼。這麼殘酷的競爭之下,除非真正是被捧在手心裡接觸不到這些陰暗面的小公主小皇子們,纔有可能不會一味只爲自己考慮,可別人不同,後宮和這些後宅的爭鬥,遠比你想象的兇惡的多,稍有不慎,丟得就是性命,不然那你以爲蔣側妃爲何來來回回如此折騰,還不就是因爲她在正妃還沒入門之前懷上了皇子?”
綠檀聽得一臉懵逼:“有的皇室也不一定都這樣……”
“你又不是小公主,你知道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
“好了。”林清愚打斷二人的對話:“綠檀,你先回楚府,今天姒兒那裡還有得忙呢。”
綠檀想起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忙朝林清愚行了禮,轉頭便快速的消失在了大街上,而林傅則是面色黑沉,扭頭看着林清愚;“難道她……”
“以後再說吧,我們先去府衙。”如今楊老大人也吃了不少苦頭了。不知道是否已經開竅。
林傅見此,也不再多說,跳上了馬車,駕着馬離開了。
外面的腥風血雨,楚秉鬆一件也沒放過,越聽越驚心,生怕再跟自己有什麼牽扯,惹得皇上一怒之下新仇舊恨一起算,把自己苦心留存的楚府榮譽全部給毀了。
“老爺,按照之前王爺吩咐的,咱們現在應該要去府衙了。”一旁跟着的人提醒道,這人是趙訓炎安排來的,楚秉鬆知道他的身份,只不過一直猶豫不決,沒有處置。
“王爺吩咐的……王爺真的要除掉楊府嗎?”若是他去作證,說當初楊佩嫁過來之時,就發現楊府跟死士有聯繫,難保皇帝不會因此而把自己也算進去。蓄養死士,等同謀反。他若是粘上,皇上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老爺,您還在猶豫什麼?難道昨晚您說的,不再跟王府接觸的話,不是說給外人聽,而是說真的?”那人面色變得有些冷漠起來。
楚秉鬆面色緊了緊,站起了身來,往前走了幾步以後直接道:“來人,將此人給我抓起來,殺了!”
那人一怔:“楚秉鬆,你想做什麼,我可是王爺的人!你要是敢殺我,就是與王爺爲敵!”
楚秉鬆深深吸了口氣:“我不與任何人爲敵。”他現在只求明哲保身,等到誰最後快要成爲新帝了,他再去錦上添花,縱然往後得不到重用,楚府的名聲也能保全了,榮譽也能保全了,他依舊還是那個楚家幾輩子以來最有出息。也最能光耀門楣的人!
那人直接被堵了嘴拖了出去,可楚秉鬆仍舊不放心,思來想去,還是道:“去逐錦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