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那位楚蓁蓁要請的大師時,楚姒着實驚訝了一下,因爲她前生沒見過這個人,可這人卻似乎一下子便看穿了自己的來歷。
京華樓門口,一破衣爛衫的和尚,手持鉢盂,身掛佛珠,鬍子極長卻有些邋遢,粗眉長眼,看起來煞是凌厲。
他一手擡起禪杖,擋住楚姒二人的去路,面相兇惡的盯着楚姒:“惡鬼,你爲何還要出現在這人世?”
楚姒手心已經沁出細汗:“你在說什麼?”
“你明白我在說什麼!”那和尚眉目間帶着幾分戾氣:“你本是已死之人,如今卻附着在活人身上報私仇,你這等宵小,我免你受魂飛魄散之苦,但是你現在立馬給我消失!”說罷,手上那權杖就要朝楚姒的頭砸下來。
楚姒聽到這裡,心忽然就定了,這傢伙敢情是聽了楚蓁蓁的,以爲自己是被孃親附身呢。
綠檀一把上前接住那權杖:“混賬,你雖是出家人,可也沒理由在大街上對個姑娘動手吧,還口口聲聲惡鬼附身,我瞧你這邋遢樣,保不齊你纔是惡鬼在世呢!”
綠檀這番話一出,圍觀的衆人都笑了起來。
楚姒想上前一步,雲頌伊忙將她攔在身後:“姒兒姐姐,你離這個瘋子遠一些。”
“瘋子?哼,我看你們纔是瘋了,我乃雲遊四方專門降妖除魔的海印大師……”
“頭一回聽說自己稱呼自己爲大師的。”綠檀輕嗤,那海印面色陰沉下來,盯着綠檀:“下賤之人,如何在這裡污衊神聖……”
綠檀不等他話說完,一腳就踹在了他的腳踝上:“你才下賤呢,出家人不以慈悲爲懷,而在這裡口出惡言,口口聲聲都是被惡鬼附身了,我看,你纔是真正被惡鬼附身之人,如今出來倒是害我們這些好人,對不對?”
那海印疼得嗷嗷直叫,還不斷拿手指着綠檀:“你……你會遭報應的……”
“怎麼,出家人還學會詛咒人了?”楚姒淡淡笑道。
海印盯着楚姒:“你……果真是個難纏的……”不等他話說完,人羣后便出現一道聲音:“發生什麼事了?”
衆人一聽這聲音,忙跪下了,楚姒擡眼看去,一身明黃衣袍的趙煊逸正端端坐在馬車裡,掀開簾子往外看。
雲頌伊見此,上前一步,將方纔的情況都說了,趙煊逸看着楚姒垂着眉眼的樣子,眸光黯了黯,低頭看着那和尚:“來人,帶回去好好審問。”
“是。”侍衛利落上前將人拿下,海印一見是太子,立馬嚇破了膽:“太子饒命。太子饒命啊!”
趙煊逸沒心思跟這等小角色多廢話,見楚姒連看也不願意看自己,便緩緩放下了簾子,頓了一會兒才道:“走吧。”
待太子府的車馬都離開了,雲頌伊才鬆了口氣:“好險。”
楚姒擡頭,瞧見街角一個快速離開的背影,輕笑:“也算是給了我靈感。”當初她被送到尼姑庵,也不過是道士的一句話,現在,她剛好一報還一報。
“啊?”雲頌伊不明白楚姒是什麼意思,楚姒卻沒再多說,到了京華樓雅間坐下以後,便跟綠檀耳語幾句,交代她出去了。
雲頌伊見她神神秘秘的,倒也不多問。
“丞相府可比嚴府複雜多了。”兩人找了靠窗的地方坐下。
楚姒輕笑:“嚴府怎麼了?”
雲頌伊嘆了口氣:“倒也沒什麼大事,只不過尚書府這件事以後,嚴府也開始整日戰戰兢兢的,我兩個伯父更是嚇得不敢出門,兩個伯孃倒是心大。還一門心思在爭家產。”
“那嚴老大人呢?”楚姒問道。
“外祖父還跟以前一樣,沒什麼別的想法,不過好像格外喜歡你表哥,成日的拉着他說話,就是你表哥不去山上,我外祖父也非得把他叫上去。”雲頌伊無奈笑道:“外祖父還一直打趣,說要把我許給你表哥呢,這樣一來,我就成了你表嫂了。”
楚姒看了眼一旁有些不安的綠芽,道:“綠芽,你去綠檀最喜歡的那個糕點鋪子,給小福兒他們都打包些糕點回去吧。”
“是。”綠芽也知道自己方纔的情緒不妥當,趕忙行了禮下去了。
雲頌伊沒察覺出異常,復又笑道:“不過我跟你那表哥還真是說不上話,他開口便是詩詞歌賦,我開口就是刀槍棍棒,我兩說話,完全就是雞同鴨講。”
“如果嚴老大人一定要給你許親呢?”楚姒笑問道。
雲頌伊怔了一下,忙道:“不會的,我外祖父可疼我了,再說了,實在不行就用你教我的法子,大不了一哭二鬧三上吊嘛。”
楚姒笑着搖頭:“這次你外祖父只怕是認真的。”局勢越來越緊張,嚴老大人這樣的肯定早就察覺到了,如今雲府又落難,嚴府本也是漩渦中一員,誰也無法保證明日會不會飛來橫禍。他越是疼雲頌伊,就越會着急給她尋一個好人家,就嚴老大人接觸的這麼多人中,李瀟絕對是上上之選,爲人謙和有禮,又有才有前途,既然他屢次三番的招呼李瀟上山,這想法定也是越來越成熟的。
雲頌伊滿不在乎的笑笑:“不會的。”
“我說萬一,萬一你外祖父一定要你嫁給李瀟,你要怎麼辦?”
“怎麼辦?”雲頌伊看着楚姒神色嚴肅,也跟着想了起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就只能跑了。反正我想通了。這輩子若是嫁不了一個我喜歡的人,我就不嫁,反正娘有外祖父照顧這。我去找鄭雲,他說過要帶我闖蕩江湖的。”
楚姒聽着她這話,心中越發的擔心起來:“聽我一句,如果到時候你外祖父一定要你嫁,那你就嫁。”但凡嚴老大人有選擇,都不會如此的,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一定是到了逼不得已的境地。
雲頌伊心裡頭有些發怵,看着嚴肅的楚姒:“姒兒姐姐,我外祖父不會有事吧。”
楚姒嘴角勾起:“我不知道,嚴老大人是明確的保大皇子黨,如今嚴家兩位伯父雖然都保持着中立,但朝中局勢,波雲詭譎,我也看不懂,想來你外祖父心裡應該是更清楚些吧。”
“嘿嘿,有外祖父在一定不會有事的。”雲頌伊自信的很:“而且嚴家是大族,又是忠臣,皇上不會不記在心裡的。”
楚姒知這一時半會兒也跟她解釋不清楚,而且說不定什麼也不會發生呢,便由着她單純快樂的過着吧。
楚姒這頭,愜意自在的很,定國公府的楚秉鬆就不太如意了。
定國公府此時正大門緊閉,門前的人傳了話,讓他們都去側門等着。
楚秉鬆想着是自己理虧,便也忍了,去了側門,可側門口也是一個人也沒有,楚秉鬆身邊的人上去敲門,敲了好半晌,門才拉開,但不等他們問話,裡面便潑出一大盆帶着味道的水,盡數都潑在了楚秉鬆的臉上。
“哎喲,這兒站着人呢,我還以爲沒人呢,所以纔在這兒倒了我家世子爺的洗腳水。”那人咕噥道。
“洗腳水?”敲門的小廝不滿的看着他:“你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這位可是相爺,立馬能要了你的命信不信!”
“呵,有什麼了不起的。”那人面對威脅,只冷哼一聲,啪的一聲關上了側門,並從裡面道:“我家世子爺說了,咱們小公子丟的可是半隻耳朵,你們過來,兩手空空就想把人領回去,門都沒有!”
“那他想怎麼着!”楚秉鬆極力忍着自己的脾氣。
“怎麼着?把你府上楚蓁蓁騙走的三萬兩盡數送回來,然後你在替你兒子跪在大門口一個時辰,這事兒纔算了,否則……”
“否則如何,你們還敢殺人滅口不成?”楚秉鬆屈辱的寒聲道。
那小廝笑笑:“殺人滅口咱們可幹不出來,好歹也是跟着太子爺的人,我們爺說了,您這樣賣主求榮的,沒準做出更下作的事兒來,所以您要是不照做,咱們也生生咬了你家小公子的耳朵,算是以耳償耳。”
楚秉鬆面色鐵青,他就剩下這麼一個兒子,自然不會讓他們咬了他耳朵。
“相爺,咱們怎麼辦,要不要報官?”
“報官?”楚秉鬆恨不得打他一巴掌:“告到哪裡去?太子府還是大理寺?”
“這……”
“蠢貨。”楚秉鬆沉沉的嘆了口氣,心裡只把秦雪又恨了個透,誰讓她有這麼一個大哥!
“那咱們怎麼辦?”
“先回府!”楚秉鬆怒氣衝衝的上了馬車,想着他們暫時也不會把弘哥兒怎麼樣,便打算先回楚府再想辦法。
定國公府裡頭的人一聽到外面的消息,馬上捂嘴輕笑,趕忙去跟白氏彙報了。
楚蓁蓁哪裡知道楚秉鬆會跟自己來要那三萬兩:“父親,女兒就指着這銀子過活了,母親生病,每日都要買藥……”
“你母親重要還是弘哥兒重要?”楚秉鬆不滿的看着跪在地上求着自己的楚蓁蓁:“你聽話,快把銀子拿出來,反正逍遙王也……”楚秉鬆提到逍遙王時,狠狠擰了下眉頭。
楚蓁蓁死死咬着嘴脣:“可是父親,萬一逍遙王出來了,蓁蓁還是要嫁……”
楚蓁蓁話還沒說完,楚秉鬆便一腳將她踢開了,看着以前自己捧在手心引以爲傲的女兒如今變成這般,滿是晦氣:“你說你,要是能檢點一點,也不至於如今嫁都嫁不出去,還要爲父被人嘲笑,你當初就應該被浸豬籠。”
楚蓁蓁震驚不已,這哪裡是曾經百般疼着她的父親,分明是個仇人:“父親,蓁蓁……”
楚秉鬆懶得再跟她說話,看了眼小廝:“去二小姐房裡把銀子找出來。”
楚蓁蓁一聽,立馬撲了上來抱住楚秉鬆的腿:“父親,母親跟您好歹也是同牀共枕幾十年的夫妻啊,蓁蓁也是您的親生骨肉,您怎麼可以這麼狠心……”楚蓁蓁不知道的是,楚秉鬆爲了自己,可以連自己的生母都能逼死。
楚秉鬆不耐煩的讓人將她拉開。待找到三萬兩的銀票以後,便急匆匆又往定國公府去了。
楚蓁蓁眼睜睜看着他將所有的銀錢拿走,恨得咬牙切齒,只恨不得將桌邊所有的東西都打碎。
“小姐……”有丫環趕忙來扶她,她卻直接擡手抓爛了那丫環嬌嫩的小臉:“狗東西,方纔你怎麼不知道出來,怎麼不知道幫我搶下我的錢。”
那丫環滿臉的血,忙跪下來:“小姐饒命。”
聽着她滿是怯意的哭聲,楚蓁蓁煩悶不已,抓着她的頭髮便提着她的腦袋狠狠的往牆上撞,直撞得那丫環不省人事,這纔將人丟開。
“來人!”楚蓁蓁恨紅了眼。
丫環們怯怯的過來,不敢靠近,楚蓁蓁冷哼一聲:“沒用的東西,把這裡收拾一下,我要去如意苑……”
“可是老爺吩咐了,不許您再去……”
“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楚蓁蓁尖利着嗓子喊出來,見那丫環不敢說話了,這才簡單攏了攏頭髮。急急往如意苑而去。
楚秉鬆跪在定國公府門前的事,一下子就傳開了,說什麼的都有,卻似乎有人專門四處在傳楚秉鬆愛子如命是個好父親之類的話,這話傳到楚姒耳朵裡,只是笑了笑,沒想到楚秉鬆還能來這麼一出,想來這一次不僅可以反手給定國公府一個大耳刮子,還能引起趙煊逸的注意了。
楚姒二人在京華樓沒坐多久,鄭雲便來了,楚姒也剛好藉機離開,留着他們說話。
綠芽回來後便一直在樓下等着,瞧見楚姒處出來才忙道:“小姐,糕點奴婢已經買好了。”
楚姒瞧着她濡溼了的睫毛,笑道:“傻丫頭,伊兒就算是真的嫁給了李瀟,你又傷心什麼呢?李瀟註定是要三妻四妾之人,你早該知道的。”
“奴婢不敢肖想什麼,只是。只是心裡難受……”綠芽低垂着眉眼,又要流出淚來,楚姒心中輕嘆,卻沒再多說,上了馬車直接往京城裡的一個暗巷而去。
暗巷口遠遠的就站着兩人,瞧見馬車過來,立馬就回去稟報了,直到馬車停下來,看着馬車裡走出來個帶着黑色帷紗帽的女子,這才鬆了口氣。
楚姒不得不佩服紅姨是個人才,自跟她說了有可能有危險之後,她便悄悄又置辦下了京城中各處廢棄的小宅子,這些宅子雖小,但過活一家人不成問題。
“是姑娘來了。”巷子口的人道,這幾人都是紅姨找來的,是她以前做頭牌時樓裡的打手,都是幾個可靠的。
楚姒微微頷首:“紅姨呢?”
“在屋子裡頭呢,前些天抓了幾個跟蹤的人,這幾天一直想着法兒的在審問。和什麼都問不出來。”
楚姒莞爾,趙訓炎的人有那麼容易撬開嘴就好了。不過就算撬開嘴,也問不出什麼來,因爲他們本身所知道的就很少很少。
楚姒提步往裡走,越走越昏暗,就連綠芽這般素來大膽的也瑟縮了幾分。
這巷子裡隨處可見的白雪,破敗的地磚和雜草,腐爛的堆在巷子裡的破舊傢俱,一樣樣都透出陰森詭異的氣氛,不過進了看似不起眼的小宅子,裡面卻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您來了。”紅姨笑着從裡頭迎出來,瞧着楚姒便先行了禮。
“嗯,聽說你抓了幾個人?”楚姒邊往裡走邊問道。
紅姨笑開:“也不是我抓到的,是他們跟着我,我一回頭,便見有人打鬥,接着他們就被人打暈了,我就給拖回來了。”
綠芽聽着,笑出聲來:“你膽子可真大。”
紅姨笑笑:“我要是膽子不大。也不敢跟小姐做這樣的事兒了。”
楚姒莞爾,先去看了那半死不活的幾人,讓人將他們被卸掉的下巴給接上了,接上以後,幾人瞬間便咬破嘴裡的毒囊自盡了。
紅姨有些驚訝:“小姐,您這是……”
“留着沒用。”楚姒簡單交代完,便說了正題。
紅姨聽完,更加驚訝:“免費給嚴府開粥棚?”
“嗯,楊府那邊情況怎麼樣?”楚姒站在窗外,淡淡往外看着。
紅姨忙走過來:“楊府還好,楊老將軍回府以後,我便照您的吩咐,斷了米糧,想來楊老將軍這會兒正氣得夠嗆呢,等他嗆完了,我再把糧食給送回去。”
“嗯。”楚姒滿意的點點頭:“這樣一來,他就能長記性了。”楚姒輕聲道,看着牆角的葉子,似乎已經冒出了新芽。不過外面的天氣還沒有徹底好轉的跡象,這新芽發出來,只怕也是要被凍死的。
“嚴府的事情,你一定管,特別要注意不讓雲府的人惹事。”楚姒道。
紅姨面色微凝,也走了過來:“雲府這次出事,嚴府沒出手,他們已經記恨在心,這粥怕不好施啊。”
“不好施也要施,等過了這幾天就好了。”楚姒道,算算,馬上就要春闈了,春闈過後沒幾天這雪災也就消停了,想來到時候災民的情況應該能有所緩解。
紅姨雖然憂心忡忡,卻也還是應了。
楚姒坐了一會兒,便準備離開,紅姨想了想,還是道:“小姐,有件事不知當說不當說。”
楚姒才走到一半。轉過身來看着她:“紅姨請說。”
紅姨上前來,面色凝重道:“昨天我去楊府的時候,聽說楊老夫人好像受了很重的打擊,這幾日身子越發不好了,像是壓了多年的病,一下子爆發了出來,我還聽那府裡的下人說,怕是挨不過去。”
楚姒面色唰的一白:“還有其他的嗎?”
紅姨微微搖頭:“我不便多打聽,只知道這些。”說罷,又猶豫道:“您?”
楚姒微微咬牙:“我不能去。”母親之死,給了楊老夫人這樣重的打擊,自己過去,她難免又要想起母親的慘死來,只會雪上加霜:“紅姨,糧食今晚便送去吧,回頭我會讓人送些好藥來,你一併幫我帶過去。”楚姒聲音微微有些哽咽。
“好。”紅姨擔心的看着楚姒。
楚姒轉身快步離開,她手裡的節奏要越來越快才行,不論如何,外祖母一定要撐過今年,今年以內,她會叫所有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綠芽小跑着纔跟上楚姒的腳步:“小姐,您慢些。”
楚姒直到上了馬車,才終於沒有忍住心中的情緒。
綠芽不知如何安慰:“小姐,咱們真的不去看看嗎?”
楚姒搖頭,掀開車簾讓外面的寒風吹在臉上,好把眼淚都吹回去,可是越看這白雪,她心越寒,也越痛。
“綠芽,吩咐馬車,現在回府。”她需要冷靜下來,不冷靜她就會做錯事,一旦做錯一件事,一旦走錯一步棋,也許等着她的就是萬丈深淵,萬劫不復。所以她現在只能回去,不冷靜的情況下,什麼也不能做。
綠芽頷首,心裡卻萬分的期待林清愚趕緊出現了。
回府的路上,楚姒的腦袋又飛快的轉了起來,她要讓所有的事情都加快腳步才行,她知道,自己有時間可以耗着,慢慢將她們折磨致死,可是楊老夫人沒時間了,楊老將軍也沒時間了。
此時的楚秉鬆,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白氏打開大門看着跪在府門前的楚秉鬆,冷笑一聲:“喲,堂堂丞相爺,爲何跪在我定國公府門前,又爲何對我這個無知小婦人下跪呢?您快些起來,可別凍壞了身子骨,也別辱沒了您這個讀書人的氣節。”
“請貴府放了我兒。”楚秉鬆忍着怒氣,咬牙切齒道。
白氏笑笑,如今折磨秦雪夫婦可是她最大的樂趣:“有人說不爲五斗米折腰,您都下跪了,這孩子我怎麼可能不還給你呢。”白氏說罷,便大聲道:“來人,把楚小公子帶出來。”
楚秉鬆鬆了口氣,以爲他們就這樣算了,由人扶着站起了身,白氏卻驚訝道:“哎呀,您跪滿一個時辰了嗎?”
旁邊的小廝走來:“還沒有呢夫人。”
白氏滿面的驚愕,看着楚秉鬆爲難道:“你們這些文人,最講究一諾千金了,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壞了你的名聲,楚丞相,您還是接着把這一個時辰跪滿如何?”
楚秉鬆看着她明顯在耍自己,怒從心中起:“國公夫人……”
“丞相爺客氣了。”白氏說罷,轉頭就往裡頭走,走了一半又回頭道:“楚丞相,我們家大姑娘在你府上可好?我們可都心疼的緊,當初斷絕關係也是無奈之舉,你可得好生照料着啊。”白氏說罷,瞅着下人已經拿回來的三萬兩銀票,尖削的臉顯得越發的陰冷,當初她就說過,絕對要楚蓁蓁爲這三萬兩付出代價!
楚秉鬆眼睜睜看着人又走了,這才咬咬牙,又準備跪下去,恰好趙煊逸從定國公府裡頭出來,瞧見這裡的場景,未免覺得楚秉鬆骨頭太軟,也太沒節氣了:“楚丞相這是做什麼?”
見趙煊逸語氣不善,楚秉鬆忙道:“臣想求國公爺放了……”
“區區一個庶子,你平日不好生教導也就罷了,如今來自己的親家府門前跪着,給誰看?”趙煊逸寒聲道。
楚秉鬆面色白了白,如今定國公府是太子的人,誰都知道,若是名聲被自己弄臭了,趙煊逸難保不把這筆賬記在自己身上:“這……這……”楚秉鬆一下子慌了神。
趙煊逸看着他這樣子,便是十分瞧不上的。年紀大了。生怕失去點什麼,便做什麼都畏首畏尾,人也糊塗了。
趙煊逸轉頭吩咐道:“去把相府的小公子接出來,就說我吩咐的,回頭再請個太醫來給定國公的小孫子看看。”
那侍衛趕忙去了,趙煊逸看了眼楚秉鬆,提步便離開了。
楚秉鬆張着嘴,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有氣也不知找誰撒了。
弘哥兒被接出來,許是嚇壞了,一張小臉煞白,一見楚秉鬆,便哭着跑了過來:“爹爹,他們欺負我……”
弘哥兒到底是個小孩子,可楚秉鬆卻已經沒有了哄小孩的耐心,直接看了一眼的管家讓他抱走,自己則是上了馬車,匆匆往楚府而去。
楚姒纔回到逐錦閣,便見春枝紅腫着眼睛跪在了跟前:“小姐,您救救白雪姐姐吧。”
“白雪怎麼了?”楚姒心裡一驚,她今日儘想着自己的事兒了,倒沒注意白雪,以爲有秦雪拘着楚蓁蓁,不會出事的。
春枝將經過一一說了:“那牛二還說明兒要上門來跟小姐提親呢。”
綠芽氣得發抖:“這王八蛋,他敢來,我打死他!”
“使不得使不得,這牛二雖是府裡的人,可卻是老爺名下的,老爺名下的人怎麼能輕易動得。”春枝忙道。
楚姒聽說是楚秉鬆手下的,心下稍定:“如今白雪怎麼樣了?”
春枝滿眼淚水:“我去瞧過,竟似傻了一般,躺在牀上不吃不喝,也不哭不鬧,一個字也不肯說。”
楚姒銀牙微咬:“你去,把白雪和江媽媽都接到逐錦閣來住下,等明日牛二過來再說。”這件事她沒有證據去找楚蓁蓁,但她一定不會讓楚蓁蓁好過的:“綠檀回來了嗎?”
“還沒。”小福兒也一臉擔憂。
楚姒想了想,道:“待綠檀回來後,讓她第一時間來我這兒。”說罷又吩咐春枝:“你去把這件事告訴老爺,要一個字一個字說清楚,包括那兩個面生的婆子和她們嘴裡的話也要一字不差的告訴她。”
春枝抹了把眼淚:“這能有用嗎?”
楚姒眸光微涼:“先去試試。”楚秉鬆出了今日的事,就會更加知道楚蓁蓁能幫他什麼,而自己能幫他什麼,他這樣自私自利的人,很容易就會做出決定的。
春枝趕忙頷首,一刻也不多留,趕忙跑出去了。
綠芽也趕忙使人去榮華院接人了,小福兒看着楚姒氣色好像不太好,擔心道:“小姐,您沒事兒吧。”
“無妨。”楚姒微微搖頭,看着滿院子蕭索的景色,道:“這幾日你瞧瞧有沒有鮮花,去買些來。”沒有鮮活之氣的院子也讓她覺得壓抑起來。
小福兒點點頭:“那您先去歇會兒,白雪姐姐這事兒應該不會這麼快有結果。”
“嗯。”楚姒微微頷首,想想白雪,卻覺得心疼,這麼好個姑娘……
“對了小福兒,三小姐和四小姐這兩日有什麼動靜?”楚姒道,一直都是楚蓁蓁出來蹦躂,她們竟好似結成了同盟一般不見了蹤影。
小福兒思忖道:“這幾日好像她們出去的很勤,每每都是到了晚上纔回來,每次回來三小姐都很高興的給丫頭打賞。”
“如此……”楚姒想了想,能讓楚秀秀如此高興的,無非一件事,那就是攀上了好夫家。之前聽聞她進了趟皇宮,但選秀之事被擱置,想來應該不是這件事,那麼會是什麼呢?
楚姒一邊想着一邊往房中去,到了的時候,林清愚居然已經躺在牀上了。
楚姒提步上前,卻見他呼吸有些急促,面色隱隱有些發黑,身上衣着整齊還帶着些寒氣,想來是纔回來不久。
“你怎麼了?”楚姒忙問道。
林傅正好從外頭進來,見到楚姒驚訝了一下,見了禮後忙上前將一顆小藥丸放到了林清愚的嘴裡,林清愚嚥下去後不久,面色的氣色才慢慢變得紅潤起來。
“還是上次鄭雲才能拿到的那種解藥?”楚姒問道。
林傅微微皺眉,卻還是點了點頭:“主子這毒,有些年頭了。”林傅道。
林清愚輕咳出聲,楚姒忙上前端了茶水,林傅瞧着,則是閃身出去了。
林清愚的咳嗽好不容易平息了下來,楚姒這才道:“你還是不打算說?”
“說,你問什麼我說什麼。”林清愚還是一副小乖乖的樣子,可這疲乏的樣子讓楚姒也沒狠下心繼續問。
“你先休息,等你醒來以後再說。”
“好。”林清愚莞爾,看着她:“衣裳穿着好緊,你幫我脫了好不好。”
楚姒方纔還發白的臉,驀地就紅了。
“你連這點力氣都沒有了嗎?”
“嗯。”林清愚點點頭:“這藥吃過以後,會讓人渾身發軟,沒有力氣,你現在不管想做什麼,我都是沒有力氣反抗的。”林清愚看着楚姒,眼中水波欲滴。
楚姒淡淡瞥了他一眼。這才擡手,俯身去解他的腰帶,而他也十分自然的擡手將楚姒攬在了懷中:“今天你一離開,我就開始想你了。”
楚姒心中生出些異樣的喜悅,卻冷着聲音道:“因爲太想我,所以就去外面蹦躂,逼得自己毒發了嗎?”
林清愚知她是在關心自己,莞爾:“下次不會了。”我還捨不得就這麼死呢,纔跟你相遇,還沒娶到你,我怎麼敢死,怎麼捨得死。
楚姒似能感覺到他心中所想,一偏頭,便吻在了他的臉上。
林清愚只覺得自己好像忽然一下子就精神了,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楚姒,渾身都酥酥麻麻的:“姒兒……”
楚姒輕咳兩聲,利落的給他脫了外衣,蓋好被子:“別瞎想,不然就帶你去外面吹寒風。”
林清愚瞧着她這般模樣,彎眼笑了起來:“我就想誇誇你。”
楚姒扭頭瞧着不正經的他,無奈笑道:“好了,趕緊歇會兒吧。”
“嗯。”林清愚依依不捨,外頭小福兒卻來了消息:“小姐,春枝回來了。”
楚姒應了聲:“我先處理事情。”
“好。”
林清愚看着楚姒的背影離開,想起方纔臉上的柔軟觸感,滿足的準備閉上眼睛睡覺,林傅卻又進來了:“主子,您真的要跟少夫人說嗎?萬一她……”
“不會的。”林清愚笑道:“我相信我自己,我也相信姒兒。”
林傅見他如此說,只得微微抿脣,轉頭便離開了。
楚姒纔出來,便見春枝面上正氤氳着怒氣。
“如何?”楚姒往一旁暖榻上坐下。
春枝微微咬牙:“老爺沒放在心上。”
“這樣啊……”楚姒微微往後靠了靠,輕笑:“既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楚姒淡淡抿脣:“去找幾個粗壯的婆子,下手要狠的那種。”楚姒道。
春枝聽到這話,愣了一下:“小姐,您這是想……”
“自然是要替白雪討個公道。”楚姒淡淡道。雖然這公道是要不回了,但白雪的委屈不能白受,不然白雪自己活不下去,楚蓁蓁也只會更加的得寸進尺。她敢對丫環們下這等惡手,她就好好讓她看清楚,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
後院某處的小院子裡,幾個婆子圍坐在火盆旁正嗑着瓜子說這話,爲首的婆子看起來很高大,一邊嗑瓜子一邊道:“我跟你們說,那天的情景你們可是沒瞧見,那個牛二還真是沒見過女人的,居然要了那麼多次,我聽到白雪那賤丫頭嗓子都喊啞了。”她添油加醋的說着,旁邊的人也聽得興奮:“牛二那種貨色,去佔白雪那等高高在上的一等丫頭的便宜,還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如今白雪的清白被他佔了,大小姐這下也沒法子了,指定把白雪嫁給他。不然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院裡留一個這樣的丫頭,傳出去她的名聲還不都毀了。”
“那是那是。”忙有人附和。
旁人問道:“聽說大小姐素來極護短。下手也狠,之前那打了白雪鞭子的婆子,後來可都是拖到逐錦閣被活活打死了,你們就不怕大小姐報復?”
“報復?哈哈哈,咱們常年在這後頭跟夜香打交道,誰願意搭理咱們啊,認識咱們的都少,更別說好幾年不在院裡的大小姐了。”那婆子得意道。
幾人正說着,房門便一腳被人踢開:“你說這大話,也不怕被閃着舌頭。”
那婆子一瞧這半大的小丫頭,登時不屑道:“哪裡來的不知事的小丫頭騙子,怎麼尋到我們這兒來了?難道是我們這兒太香了?”
幾人一聽,頓時哈哈大笑了起來。小福兒氣得漲紅了一張臉,上前給那婆子就是一巴掌:“混賬,你當這院裡誰都能欺負呢,不長眼的狗奴才,還不去看看外頭誰來了。”
小福兒打完人以後手也在發抖,可偏生這婆子說話過分,她是小姐身邊的。也應當拿出點威嚴來。
那婆子被小福兒一巴掌給扇蒙了,怔怔看着她;“你……你是誰啊你!”
“我是大小姐身邊的二等丫頭小福兒!”出這話來,分外的有底氣。
那婆子一聽是楚姒來了,立馬嚇得腿軟了:“你胡說些什麼,大小姐怎麼會來我們這等腌臢地方。”
“呸,要不是你們做的這腌臢事,你以爲我們小姐樂意過來。還不快出去,等着我打斷你們的腿把你們拖出去呢!”
幾人哪裡還敢坐着,忙起了身匆匆趕了出去,出去一瞧,腿更軟了,楚姒這身後跟着四五個壯士的婆子,每個婆子手裡頭那拿着小臂粗的木棍。
之前那兩婆子上前便跪伏在地上:“見過大小姐。”
“知道我找你們所爲何事吧。”楚姒看着腳下二人,淡淡問着。
那兩個婆子對視了一眼,忙道:“奴婢不知哪裡做錯了……”她們想着反正死無對證,可她們沒想到的是,楚姒壓根就不是過來對證據的,既然手裡的權利好用,那她就用到極致。
“春枝。你來瞧瞧,這麼多婆子裡,那日敢假傳命令,幫着牛二做那惡事的是哪兩個婆子?”楚姒道。
春枝從後頭走了出來,看着楚姒跟前的婆子,恨得手微微發抖:“就是她們二人。”
兩個婆子見被指認出來,忙道:“大的什麼,奴婢們怎麼聽不懂?”
“聽不懂?”楚姒問道。
那兩婆子忙點頭,可下一秒卻見楚姒邪氣的勾起了嘴角,還不待說話就見楚姒道:“給我打,一人打斷一條腿,而後再繼續問話。”
“是!”
後頭的婆子衝上來,抓着二人便開打,慘叫聲,血跡,驚得方纔還在挺熱鬧的婆子目瞪口呆。
好容易那兩婆子生生被打斷了一條腿以後,楚姒纔看着她們問道:“現在能聽懂了嗎?”
那兩婆子忙點頭:“奴婢們知錯了,這些都是二小姐指使的啊,大小姐饒命。饒命啊。”
“饒命?”楚姒冷笑:“白雪與你們有什麼仇怨,你們要害她至此!她重病在牀,你們竟使那等噁心之人凌辱於她,如今更是到處宣揚,我就是取了你們性命也不爲過!”
那兩個婆子是徹底被楚姒駭住了,不停的求饒,楚姒冷哼一聲:“我可以饒你們一命,如果你們願意將功折罪的話。”
“小姐吩咐,奴婢們什麼都做。”
“很好。”楚姒眸光清寒:“來人,把她們送去父親的院子,她們有罪狀要陳述!”
“是!”之前聽她們兩說話的婆子們怕受牽連,忙上前來,擡着婆子就跑了。
春枝好容易鬆了口氣,楚姒卻道:“牛二住在哪兒?”
“小姐……牛二渾身長滿膿瘡,您還是不要……”
楚姒淡淡笑着,她自己前世的死狀便比牛二恐怖百倍,她有什麼好怕的。
“前面引路。”
春枝見她執意小福兒,小福兒則是從袖子裡抽出了一隻廚房專用的手套戴上:“小姐放心。奴婢保證抽得他連媽都不認得!”
楚姒眸光生出些狠意,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還是最喜歡用這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