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姒回到逐錦閣時,天差不多已經黑了,小福兒早早在門口等着,等見到楚姒影子了,便拔腿跑了過去,將暖手爐子塞在了她懷裡。
“小姐,晚上我娘給您燉了……”
小福兒嘰嘰喳喳的數着晚上的菜,楚姒聽得熱鬧,便也不打斷她,走了好一段小福兒才往楚姒身後看了看:“咦,春枝姐姐沒跟您出去?”
“怎麼了?”楚姒一邊問着,一邊踏過了門檻,上了左手邊的遊廊。
小福兒搖頭:“沒事,只是今兒一天不見春枝姐姐,還以爲她跟您出去了,沒成想咱們四個丫頭,您竟一個也沒帶。”
“一天沒見?”楚姒也覺得有些奇怪,前頭綠檀便跑來了,朝楚姒眨眨眼睛。
楚姒微微頷首:“小福兒,你先去把飯菜都上桌,我一會兒就來。”
小福兒知她有事跟綠檀交代,便行了禮離開了。
綠檀過來,楚姒讓身後跟着丫鬟婆子們都各自散去,這才問道:“綠芽出府了?”
“嗯,我盯了一整天,剛纔天一黑,她就藉口回了房間去,如今正悄悄往後院角門而去。”綠檀道,眼中難掩興奮。
“外面都準備好了?”楚姒問道。
綠檀頷首:“一切準備就緒。”
楚姒莞爾:“好!”
綠芽這會兒已經到了角門,見四下無人,這才悄悄走了出去,仔細的關好了後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小姐,奴婢一定不會讓您有事的!”說罷,毅然轉頭離去,不過她才走沒兩步,就覺得後頸一疼,來不及看清身後的人。便軟了身子往後倒去。
林傅看着面前身形比自己瘦弱了大概兩圈的綠芽,比了比她身上的衣服,臉色更冷了。
楚姒不急,慢慢吃過晚飯,便推說乏了,把丫環們都打發了出去,只留下綠檀。
房間裡,林清愚早就在等着了,看到楚姒手腕上的孃親給她的鐲子,便知道孃親也是認同這個兒媳婦的,眼睛不由彎了起來:“準備好了嗎?”
“嗯。”楚姒頷首,今日過去,她一定要砍斷這隻伸出來的手不可!
普通的馬車快速的往前跑着,車軲轆的聲音到了安靜的地方纔變得尤爲突兀,此時本該關閉的北城門現在還是開着的,馬車一路往北出了城,又在城外跑了大概十多裡,才終於停下來。
“終於來了。”一個婦人的聲音傳來,有些不耐煩,擡眼看着面前破舊的小馬車,冷笑一聲:“堂堂楚府大小姐,竟是坐的這樣的馬車,看來還真是不受寵。”
“你怎知是我?”馬車裡一道清冷的女聲傳來,卻並有下馬車。
“我們夫人設好的局,自然是請你來,不然你的一個小丫頭,還犯不着我們夫人動這麼大陣仗。”那婦人笑着靠近,手裡已經是提着長劍,周圍也有一羣黑衣人冒了出來。
感受到周圍的殺氣,馬車裡的人並沒有絲毫的慌亂。
“那你們夫人呢,既然是她想見我,自然是有話跟我說,不然也不會如此大費周章了。”那清冷的女聲道。
婦人笑了笑:“自然可以帶你去見我們夫人,但是,只能你一個人去,你身邊跟着的這位丫環,不可以一起去。”
“綠檀不過是個會三腳貓功夫的丫頭罷了,你們難道會怕她?”車裡的女聲道。
那婦人皺眉,女聲又道:“若是你們不肯,那現在就動手殺了我吧。”
婦人盯着這馬車看了半晌,裡面的兩道氣息,一道強一道弱,不過強的那道也沒強到那兒去。
“下車,跟我們走。”
“好。”
說話間,馬車的簾子被撩開,一個身穿白色衣衫,頭上帶着同色緯紗帽的女子走了出來。她身後同樣跟了個穿綠色衣裳的女子,只不過她看起來身材有些高大,不過面上塗着厚重的脂粉,模樣瞧着還算俊俏,只是這衣裳有些不合身,吊起一大截,還有這粗壯的腳踝和大腳……
“楚小姐的丫環竟比我的殺手還高大些。”那婦人不忘嘲諷一般,女子笑了笑,提步跟了上去。
幾人往旁邊的密林裡面走,穿過密林,則到了河邊。
婦人上了等在河邊的船,看着二人:“走吧。”
“夫人在對岸?”女子問道。
婦人冷冷勾起嘴角:“夫人可以在任何地方。”
二人不再多問,跟着上了船,只不過女子手中攥着的夜光粉卻悄悄收了起來,沒有再撒。
這條河很寬,過了河,再穿過河邊的密林,便可見到空地上建造的茅草屋。
一共也就三間茅草屋,皆是燈火通明,用麻石鋪成的汀步一直延伸到最大的茅屋門口,茅屋門口擺滿了鮮花,陣陣花香襲來,濃烈的味道竟不似尋常的花香。屋裡的主人似乎正在彈着古琴,琴聲緩緩,似低訴一般。
二人不由皺眉,提步跟着婦人往前而去,到了門口時卻停下了。
“夫人,人帶來了。”
“楚大小姐來了?”裡面一道溫和的女聲傳來,二人聽到這聲音不由笑了起來:“原來暗中的人,是淮陽公主……”
話音未落,裡面的琴聲便猛然停住,接着,那溫和的聲音便變得冷漠異常:“她不是楚姒,殺了。”
“是!”外面的人立刻如臨大敵,將二人包圍在中間,那白衣女子這才冷哼一聲:“楚小姐身份尊貴,怎麼會來這樣的地方,不過淮陽公主想問楚小姐的問題,我們一樣也可以回答,不如現在就問吧?”
“是嗎?看不出來楚姒竟還培養了你們這等高手。”珍孃的聲音緩緩,似乎平靜了下來:“只可惜,我並不想問她什麼,我只是要殺她而已。”
“淮陽公主能以愧疚挾持住皇帝,卻挾持不住其他人,想殺楚小姐,淮陽公主覺得王爺會同意麼。”素素淡淡笑着。
珍娘撫着琴的手微微一緊:“你們是趙訓炎的人?”
“除了王爺,誰還知道您的真實身份,誰又知道您今日的計劃呢?”素素繼續道。
珍娘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你們是誰的人我不管。但你說這番話我就敢肯定,你們不是趙訓炎的人。都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動手?”
“夫人,是留活口還是……”
“殺了,要保他們的人,馬上就到了……”珍娘平靜道,若真是楚姒下的套,以她的聰明,她約莫已經準備好過來動手了。
外面的人領了命,立刻就動起手來,素素身上有傷,但以她的功夫,對付這些人不在話下,不過她才動,體內的經脈就好似堵塞了一般:“怎麼會……”
“那花香有毒!”她旁邊的人突然開口,驚得要動手的殺手們都愣了一下,這模樣俊俏的姑娘嘴裡,蹦出來的怎麼是男子的聲音。
林傅見他們愣住,抽出腰中的劍:“就是不用內力,我也能殺了這幫罷,便提劍迎上。
此時的城中,一輛馬車飛快的往京兆尹府跑去,綠檀覺得奇怪:“小姐,咱們去衙門幹嘛?”
楚姒莞爾,看了看林清愚:“你沒告訴綠檀?”
林清愚笑了笑:“就是不說才刺激嘛,全都告訴這丫頭了,咱們哪裡還有挖坑的趣味。”
楚姒啞然,不多時馬車就到了京兆尹府,楚姒跟綠檀直接下了馬車。
韓敏聽說楚姒過來,親自出來見了。
“楚小姐,深夜來訪,可是有急事?”韓敏對楚姒印象不錯,雖然不喜歡楚家人,但唯獨楚姒讓他覺得是個難得的明白人。
楚姒滿面爲難:“韓大人,我本不該來麻煩您,但失蹤的丫頭是跟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就如同姐妹一般……”
“有人失蹤?”韓敏皺眉。
綠檀算是明白過來了,忙點頭:“對,是小姐的貼身丫頭,之前有個江湖騙子,說什麼小姐有難,一定要她今晚子時之前趕到城外,獻出自己的血,才能爲小姐化解血光之災,之前我們勸了好久,她點頭說好,可今晚卻不見了人影,我們擔心……”
“什麼,還有這等事!”韓敏皺眉:“如此造謠生事者,就是抓起來凌遲也不爲過。但是晚上城門已關……”
“我們方纔路過北城門,見城門還開着。”楚姒急切道:“只不過我這次是偷偷出來的,沒敢告訴父親,身邊也沒帶人,所以只能來求韓大人了。”
見楚姒這般信任自己,韓敏又本就是京兆尹,擔着保衛京城安寧的責任,此時更加義不容辭:“楚小姐莫急,我現在就帶人出城!”說完,又叮囑道:“楚小姐先回去吧,等我有了消息,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
楚姒頷首:“那就多謝韓大人了!”說罷,這才帶着綠檀上了馬車。
綠檀都爲自己胡說八道的能力感到驚訝,上了馬車才笑道:“小姐,奴婢方纔表現還可以吧。”
楚姒莞爾:“接下來,我們去找八皇子……”
“八皇子?”綠檀不解,楚姒卻朝林清愚挑了挑眉:“你確定你不知道城外的人是誰?”
林清愚搖搖頭:“不知道。”
楚姒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多問,讓馬車往八皇子府而去,而趕着馬車的車伕也機智的把掛在車沿相府的標誌木牌取了下來,換上了侯府的。
趙煊逸正在準備明日的冊封典禮,便聽到外人來報,說林世子來了,想了想,還是讓他進來了。
趙煊逸坐在書房中,看着半夜突然過來的林清愚,眼睛微微眯起:“這麼晚過來。有什麼事?”
林清愚笑着坐在一旁:“臣過來,是想告訴你,韓大人在城外有危險。”
“韓大人,哪個韓大人?”趙煊逸不解:“而且他有危險,與我何干?”
“當然有關係,京兆尹韓大人難道不是八爺一直想拉入陣營的麼,有他幫助八皇子,任誰想栽贓陷害八爺,都要在思量一番了。”林清愚悠悠道。
趙煊逸覺得有道理,可他根本不相信林清愚這番來只是爲了這一個目的:“你是怎麼知道韓大人有危險的?”
林清愚突然看着趙煊逸桌上用宣紙壓住的一幅畫,隱約可見那宣紙下只一個窈窕少女,模樣似乎還跟楚姒有點兒像……
林清愚的眸子彎了起來,像是盯着獵物的狐狸:“因爲是我唆使韓大人去觸雷的,八爺現在去,既可以救韓大人一命,又能得一個大功勞,而我呢,剛好報了一點點小仇。”
趙煊逸見他這般說,眉心微微蹙起:“我憑什麼信你?”
“八爺已經在思考怎麼去了。就不用問這樣的問題了吧。對了,走的時候可以叫上今兒來您府上賞月的馮御史,就說城外月亮更圓,荒郊野外看月亮,不是也有一種大漠看落日的恣意嗎?”林清愚說完,便自顧自行了禮轉身離開了。
趙煊逸的侍衛冷刀沉下臉:“這林世子太不像話了!”句句諷刺不說,分明是他要爺替他辦事,竟然還這般吊兒郎當的態度。
趙煊逸反而神情鬆懈了些:“他最近得了父皇青眼,輕狂些是正常的。”若是一直隱忍不發,這樣才更可怕,像林清愚這樣浮於表面的,倒更容易掌握些。
“那咱們現在怎麼辦?真的如他所言,去荒郊野外看月亮?”冷刀一臉不可思議。
趙煊逸冷冷睨了他一眼:“去請馮御史。”
冷刀見他真的打算去,只得憋住了氣,心裡卻在默唸着,最好那所謂的韓大人要出事,否則,下次他就別想這麼輕易離開了!
等林清愚懶懶坐在馬車上,綠檀才鬆了口氣:“這下咱們可以去看熱鬧了吧。”
“小丫頭就是小丫頭。一點也沉不住氣。”林清愚淡淡笑道。
綠檀不解,看着楚姒,楚姒卻也如林清愚一般,雙手抱胸,慵懶倚靠在馬車上:“不急。”
車馬在城裡繼續跑着,到了逍遙王府門前停下。
門口的小廝看着停下的馬車,馬車上並無府門標誌,不由覺得有些奇怪,上前問話:“你們是什麼人,找誰?”
馬車內傳出一道低啞的男聲:“跟你們主子說,夫人有危險,在城外,讓他想辦法趕緊來救。”
馬車裡的聲音落下,便快速離開了,急急北城門而去。
那小廝有些莫名其妙,院內的人聽到有動靜,忙出來問道:“怎麼了,吵吵嚷嚷的?”
那小廝把方纔的情況原原本本說了,那人一怔:“你確定沒聽錯。他說夫人有危險?”
“嗯。”小廝肯定的點頭:“馬車還朝北城門去了。”
“北城門……”那人一琢磨,北城門是主子下令,要遲些關閉的,說是有客人要從北城門來,難道……
那人想了想,還是去將這件事回稟了趙訓炎。
幾人出了城門,綠檀興奮的眼睛都要冒光了:“這下咱們可以去看熱鬧了吧。”
楚姒看着等不急的她,微微眨眼:“還不到時候。”
“還不到時候?”綠檀驚呼,把韓大人、八皇子、逍遙王可都攪進來了,到時候那還不得是一鍋粥,怎麼還不到時候呢。
馬車在城門外的轉角處等了一會兒,不多時便見外面響起一道嬌媚的聲音:“楚小姐,已經準備好了。”
“好!”楚姒這才亮了眼睛。
幾人下了馬車,換媚娘坐上馬車往城外跑去,趙訓炎派來打探的人看見馬車出現後,便回去稟報了,這時候,魚兒已經一條接着一條上鉤了。
韓大人此時已經帶着十來個差役出了城,往前尋了一段便看到之前素素他們丟棄在路邊的馬車。可地上隱隱發亮的些許熒光粉。
“大人,是往密林裡去了!”有差役來報。
韓敏面色微沉,扯了扯繮繩:“下馬,往密林去!”
韓敏帶着人一直尋到河邊,雪上的腳印和熒光粉都是在此處停下的。
“看來,可能是某種邪惡宗教下的手,他們最喜歡拿活人做祭品了!”一旁的師爺看着地上雜亂的腳印分析道。
“有可能。”韓敏點頭:“明日就是八爺冊封典禮,這羣人說不定想做什麼邪惡的詛咒,我們一定要在天亮之前抓住人!”韓敏看了看河對面,坡地上全是密林,根本什麼也看不到。
“你去找船,你去回府衙再叫些人來,並通知護城將軍!”韓敏即刻吩咐道。
“是!”
兩個差役領命而去,此時的茅草屋前,林傅已經有些扛不住了。
之前那婦人看着地上十幾個殺手,冷笑起來:“你這人,還真有幾分本事,若是現在投降,說不定我們夫人可以重用你!”
“你們夫人這樣的,我還瞧不上。”林傅冷冷說着,看着那婦人和剩下的三個殺手:“就憑你們這幾個人,以爲能殺得了我麼!”
素素面色嚴肅:“我聽到有腳步聲靠近,但是沒察覺到人的氣息……”
林傅皺眉:“難道是……”
“真聰明,這麼見多識廣,你們的主子不是楚姒吧。”屋內傳來聲音,緊接着傳來的,便是她手下彈奏出來的詭異的琴聲。她琴聲驟起,密林中便走出了一大批一身黑衣的精壯男子,他們目光呆滯,黑衣蒙面,只露出半截蒼白的臉。
“死士!”素素微微咬牙:“就是我家主人,都不敢跟你們比狠!”素素語氣帶着諷刺,製做死士是一件極艱難,對死士本體來說也是十分痛苦的事情,那痛苦根本不亞於將人凌遲,剜人骨肉。
門口的婦人冷冷一笑:“等你們將死的時候,我也會把你們做成勇猛的死士!”說罷,她直接割破自己的手腕,猛地擠出鮮血,那些死士一聞到這鮮血的味道,呆滯的眼神瞬間變得狠厲,舉起手裡的刀便撲殺了過來。
死士之所以稱之爲死士,就是他們已經是半死之人,根本察覺不到疼痛,能讓他們停止戰鬥的唯一辦法,就是砍掉他們的腦袋!
林傅咬牙,提劍而上,可素素已經是體力不支,才刺中前面的人,背後便被人狠狠用劍貫穿的身體。
林傅皺眉,上前將她背後之人削掉腦袋,素素微微咬脣,直接將劍生生拔了出來。
“你沒事吧?”林傅接住她,今天過來,知道這裡都是高手,並不敢暗中帶人,再這樣繼續下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素素搖頭:“無妨,小傷,再抗一會兒主子就來了。”說罷,又提起劍開始對付面前殺過來的人了。
韓大人趕到的時候,簡直驚呆了,看着面前廝殺成一片的人,在看看被圍在中間分明穿着丞相府丫環衣裳的魁梧女子,滿是疑惑。
“大人,咱們怎麼辦?”旁邊的差役問道,不等韓敏回答,他們已經被人發現了。
“夫人,怎麼辦?”那婦人問道。
珍娘嘴角淡淡勾起:“他們竟還留了這一手,不過也是於事無補,他們以爲官府的人我就不敢殺麼。”
“那夫人的意思是?”
“殺了。”
婦人得了令,看了眼身邊的三兩個殺手,殺手會意,直接衝着韓敏幾人而去。
他帶的差役算是功夫還行的,但是面對是殺人無數的殺手,不過幾招便成了刀下亡魂。
“大膽。連官府的人也敢殺,你們到底是何人!”韓敏大聲呵斥,林傅瞥了眼韓敏,纔要開口,素素便先道:“韓大人,這裡有人蓄養死士。”
韓敏驚訝,在京城外蓄養死士,那可是死罪!
琴聲越來越急,那些死士們的動作也越來越急,趙煊逸才出城門,便察覺了不對勁。
“你可曾聽到琴聲?”
“琴聲?”一起出來的馮御史搖搖頭,對於他突然起意出來看月亮,也是一臉懵逼不甚理解。
趙煊逸皺皺眉,不等繼續再聽,就聽到身後有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傳來,接着便看到有京兆尹府的衙役們跑着出來了,而身後還有護城的一隊士兵。
幾人見到是趙煊逸,忙起身行了禮:“見過太子殿下。”趙煊逸如今雖還未行冊封之禮,但皇帝已經下了聖旨。識相的自然都稱呼一聲太子。
趙煊逸微微擡手,勒住有些躁動的馬兒,看着幾人:“怎麼了,大半夜怎麼帶這麼多人出來?”
“我們大人查到有邪教在外進行殺人祭祀的儀式,所以特命小的們叫人過去捉拿。”那衙役回答道。
“邪教、儀式,莫不是他們是打算針對明日太子的冊封典禮進行的巫蠱之術?”馮御史被自己的猜想驚得不行,忙顫顫微微從馬車上下來,朝趙煊逸拱手:“爺,現在您先回府吧,下官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煊逸皺眉:“既然我都出來了,自然沒有回去的道理。”看了看這羣人,道:“前面引路。”
“是!”衙役忙上前,趙煊逸也下了馬。
馮御史急的不行,看着趙煊逸快步離開,自己又跟不上,只得又上了馬車:“快,快進城,去楊將軍府上!”
“去楊將軍府上作甚?”小廝不解,馮大人連連嘆了口氣:“楊老將軍作戰無數。一些邪教之徒應該能拿下。我也不是信不過這些護城的官兵和衙役們,只不過八爺如今身份尊貴,自然是以防萬一的好!”
說罷,馬車便匆匆往城裡而去。
趙訓炎此刻還在逍遙王府等着,他自然不信珍娘這麼容易就出了事,她身邊跟着的,可都是皇帝派出的頂尖的高手,而且就算出事,應該也會派遣熟悉的人過來,而不是扔下一句話就走了,雖然那人的確往城外去了。
正在趙訓炎冷靜等着的時候,忽然有人來報,楊老將軍親自帶着楊府留守的護衛往城外趕去了。
“王爺,會不會是真的出事了,屬下聽說,好像八皇子也去了城外……”
“什麼!”趙訓炎猛地站起來,怎麼好像京城的人一下子都攪和到城外去了:“備馬,本王要出城!”
“可是王爺,若那處被發現了。您去了反而不好。”下面的人勸道,趙訓炎神色一寒,衆人皆是顫了顫,忙後退了兩步,趙訓炎這才冷哼一聲提步而去。
皇帝之所以一直沒殺自己,就是因爲珍孃的力保,若是珍娘死了,皇帝會第一時間殺了自己!
趙煊逸看到面前的場景時,很是驚訝,這裡超出他的預料。
“您怎麼來了!”韓敏身邊的衙役只剩下兩個在護着他準備先逃出去了,正好看到帶着人過來的趙煊逸。
趙煊逸黑着臉:“恰好看到你的人,說有邪教作祟,如今看來,怕不是邪教這麼簡單。”
韓敏點頭,滿臉沉重:“這些人都是死士!”韓敏是個有良心的官,他辦案這麼多年,自然知道死士意味着什麼。
“還不都給我拿下!”趙煊逸大喝,那護城的士兵和衙役們都一擁而上。
婦人看到趙煊逸,慌了神。轉頭進了裡間:“夫人,是趙煊逸。”
珍娘這才察覺不對勁,這人一波接着一波的來,似乎有非要吞下這裡的意思。
“夫人,怎麼辦?咱們先撤?”那婦人道。
“現在撤了,等於把這些死士留給了他們!”珍娘滿面殺氣,彈着琴的手指動作越發快了起來,那些死士們也越來越狠。
林傅見趙煊逸過來,這才帶着素素躲在了一邊,朝趙煊逸大喊:“八爺,抓住屋子裡彈琴的人!”林清愚吩咐過,暫時不能透露珍孃的身份,若是珍孃的真的發起狠來去逼迫皇帝,最後的結果怕不會太好。
趙煊逸看着遠遠的那穿着綠裙子的人發出男人低啞的嗓音,嫌惡的皺起眉頭,卻還是命人去攻擊那亮着燈的茅草屋,只不過琴聲一變,死士們便都開始堵在門口,不讓人靠近。
楊老將軍沿路趕到的時候。趙煊逸也已經親自加入了打鬥,韓敏的眼珠子又瞪大了些:“楊老將軍,您怎麼……”
“老臣來保護太子殿下!”說罷,帶着人也殺了過去。楊老將軍驍勇善戰,手下的護衛更是一個個作戰經驗豐富,不多時,這一批死士便已見敗勢。
趙煊逸停下手中的刀劍,望着那裡間:“你現在出來,或許我可以饒你一命!”
珍娘只是冷哼一聲,趙煊逸便聽到一道詭異的琴聲響起,這間茅屋旁的兩間緊閉的大門被人從裡面踢開,而從裡面涌出來的,則是大量的死士。
趙煊逸見此,只覺得此行不虛:“你們是誰的人,蓄養這些死士,是爲了造反吧!”
韓敏饒是見過不少血腥場面,如今也面色微白,說好的只是出來找個丫環呢,怎麼就陰差陽錯還發現了這些鬼東西……
韓大人心如死灰。楊老將軍卻越發的鬥志昂揚:“好久不曾見過這麼多來找死的,今兒就讓你們見見什麼是百戰百勝的老將軍!”老將軍大喝一聲,士兵們頓時氣勢勃發,如同上了戰場,就連趙煊逸都覺得欣賞,此等猛將,若是收入麾下,無異於如虎添翼!
這裡成了血腥的屠宰場,臨近北城門的一處茶樓二樓,靠近街上的雅間裡,幾人正品着酒,看着已經沉寂的街上跑過一匹馬和一隊侍衛,面色各異。
楚姒略有些沉重,此番以小博大,她最擔心的就是韓大人和楊老將軍的安危,林清愚則是雲淡風輕:“放心吧,廉頗老矣,尚能一戰,至於韓大人。八皇子不會讓他死的。”
綠檀驚得這一晚上就沒合攏過嘴:“小姐,林世子,你們兩是怎麼想出這法子的?牽一髮而動全身,我現在算是對這句話理解透徹了。”
“全靠她!”
“全靠他!”
兩人異口同聲,相視一眼,都只是莞爾一笑,綠檀則是摸摸噗噗跳的小心臟:“還好奴婢沒得罪二位主子,不然到時候怎麼死的怕都不知道。”尋常一個林世子或是一個小姐,她就覺得夠聰明的了,如今兩人一起給人挖坑,這一埋就埋了一羣人啊!
“放心放心,你要是敢得罪主子,我會讓你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林清愚笑道。
綠檀看到林清愚眸中查探的眼神,哈哈笑了起來,忙道:“那奴婢以後辦事兒可得再小心些,定不讓你們抓着把柄。”
楚姒無心聽二人說笑,只是沉沉看着窗外。
天色愈發暗了,等再過半個時辰,就會開始慢慢變亮。天亮以後,這件事應該會有個結果吧。
趙訓炎快速趕到河對岸,聽到傳來的刀劍相撞的聲音便知道,這處地方算是完了。
“王爺,怎麼辦?”侍從問道。
“船呢?”
“準備好了。”
趙訓炎深深嘆了口氣:“帶人過去,幫八皇子清繳叛匪,一個活口也不許留!”
“是!”那人倒吸一口涼氣,卻還是點了頭,招呼了人直接坐船過了河。
趙訓炎危險的的看着這清冷夜色,他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誰搗鬼,逼得他如今不得不親手毀掉自己辛苦培養的數千死士!
韓敏見到趙訓炎的時候,已經無力驚訝了,不過好在趙訓炎也帶了人過來,等到天邊出現魚肚白時,這裡已經快解決了。
趙訓炎的人想要衝進屋子裡,卻被趙煊逸攔住。
趙煊逸看了眼一直在搶着下手的趙訓炎:“小皇叔,這裡面的人還是留個活口吧,最起碼我要知道這是誰的地盤……”
趙訓炎沉沉看着他:“自然聽太子爺的,不過今日是冊封大典,時辰已經不早了,太子爺可不要誤了時辰。”
趙煊逸冷冷盯着他半晌,這才轉過頭看着那茅草屋。
此時的琴聲已經變得柔和,正當趙煊逸準備等琴聲停下以後再進去拿人時,一把大火已經迅速吞沒了整間茅草屋。
“壞了,快進去救人!”
等趙煊逸的人衝進去時,只看到一個心口插了把匕首沒了氣息的婦人。
“難道彈琴之人是她?”楊老將軍皺眉,韓敏察覺到不對勁:“看看她的手指頭就知道了。”說罷,彎腰去翻她的衣袖,可她的兩隻手卻已經被砍斷了。
“這……”韓敏看趙煊逸,趙煊逸面色微凝:“她不是彈琴之人,另一人只怕已經逃之夭夭。”
“對了……”韓敏忽然想起楚府的丫環,可再擡眼去看,先前那兩人已經不見蹤影。
此時的林傅正扶着素素乘了船過來,林清愚已經在等着了。
見素素受傷,林清愚迅速上前,點了她的穴位,再替二人把了脈:“中毒了。”
“主子……”素素看着眼前之人,只覺得爲了他死,也甘願了。
“我讓媚娘帶你們回去……”林清愚說罷,準備轉身去叫媚娘,衣角卻被素素拉住:“主子,素素不知道還活不活的得了,想跟主子說句話……”
“你會活下去的!”林清愚語氣篤定,面色微沉,遠遠的,綠檀看到這般的林清愚,竟覺得有些恐懼。
素素牽起嘴角:“素素不怕死,只要主子能記住素素就好。”
林清愚微微皺眉,轉身,直接點了她的睡穴,素素不捨的看了一眼林清愚,嘴角的笑意倒越發大了,這才沉沉倒在了林傅懷裡。
林傅也面色沉了沉:“主子,您已經坑我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次事關終身大事……”
“又沒有哪家閨女喜歡你,在乎那麼多做什麼,我不同,姒兒在看着。”林清愚睨了一眼林傅。起身便離開了。
林傅望着楚姒身邊那抹正東張西望的身影,神色沉了沉。
“他們怎麼樣?”楚姒問道。
“受了傷中了毒,不過他們以前受過的傷比這嚴重多了,不會出事。”林清愚淡淡道。
楚姒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山上情況怎麼樣?”
“沒事,老將軍受了輕傷,韓大人的傷稍微重些,但也無生命之憂,不過其他人如你我料想的一樣,沒有活口。”林清愚說完,媚娘已經讓林傅抱着素素上了馬車,往城裡去了。
待林傅走了,林清愚才把目光落在綠檀身上:“綠檀丫頭,林傅以前也是大戶人家的孩子,也配得上你,模樣雖不及我,但也不差,如今你也看到了,陽剛之氣十足,你覺得怎麼樣。要不要考慮考慮?”
綠檀眯起眼睛把脖子往後拉得老長:“我還小……”
“哎,既然這樣,我就再勸勸林傅,讓他去看看別的姑娘。”說罷也不理綠檀,瞧着楚姒:“時辰不早了,今兒怕你二妹妹還會來找你呢。”
“逍遙王府那邊……”
“你放心,後院失火,逍遙王今日一定十分難忘。”林清愚嘴角揚起。
楚姒頷首,便跟皺着眉頭認真琢磨的綠檀一道回去了。
綠芽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第二天早上,才睜開眼睛就看到了楚姒正坐在她房裡。
難道昨晚打暈她的人是小姐?
綠芽似乎明白了什麼,從牀上下來直接就跪在了楚姒跟前:“小姐……”
綠檀想去拉,卻被楚姒攔住:“綠檀,你先去外面守着。”
“好。”綠檀頷首,轉頭便走了出去,楚姒這纔看着綠芽:“爲什麼一直瞞着我,不跟我說?”
綠芽眼眶微紅:“奴婢不想小姐擔心。”
“可你知不知道,你若是出事了,我便不止是擔心,而是……”楚姒喉頭微噎。深深吸了口氣:“罷了,你先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細節也不要漏,都說清楚。”
綠芽知道已經瞞不住了,也不再掩飾:“那日奴婢出門,竟碰上了當初水月庵的師太,她說要揭發小姐殺了妙賢師太的事兒,奴婢擔心,所以……”
“所以你就由着她擺佈?”楚姒有些生氣,但卻是氣綠芽一心只想犧牲自己來幫她。
綠芽眼中盈滿淚水:“本來奴婢是打算給她些銀子,畢竟她說她已經流落到了清風樓,可那晚她說她想偷偷逃走,約我昨晚去給她銀子……”
“當真如此?”楚姒打斷綠芽的話,綠芽驚愕的看着楚姒,微微咬脣:“小姐,奴婢不想給您招惹麻煩……”
“那就一字不差的告訴我所有的事。”楚姒道。
綠芽死死咬着嘴脣,猶豫了半晌才終於開了口:“她們想要挾奴婢,給您下會讓人變得癡傻的藥,說只有小姐您變傻了。才肯放過您,昨晚是奴婢約她們出去的,奴婢是想跟她們……”
“同歸於盡,對不對。”楚姒無奈嘆了口氣,將她扶起,看着這幾日都不曾睡踏實的綠芽:“這次我其實早就發現了異常,但我沒提醒你,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傻到要犧牲自己。綠芽,跟隨我一起長大的,就只有你一個了,你若是沒了,我在這世上,就真的再沒一個親近之人了。”楚姒語氣淡淡,心裡卻泛苦。
綠芽聽罷,這才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楚姒讓她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這才讓小福兒端了飯菜來,她這幾日總是食不下咽,如今已經消瘦了不少。
小福兒詫異了一下:“小姐,您什麼時候過來的?”
楚姒莞爾:“小孩子不要總是那麼囉嗦。”
小福兒吐吐舌頭。倒也不再多問。
安撫好了綠芽,楚姒這才疲憊的回了房間,不過沒等躺下睡着,便來了消息,說春枝一整天都不見人影了。
楚姒想起昨日讓春枝去做的事情,只覺得有些頭疼,春枝肯定是被楚蓁蓁抓去了。
“來人。”楚姒喚道。
“小姐,有什麼吩咐?”外頭走出個小丫頭來。
楚姒起身又穿好了衣裳:“二小姐昨晚可來過?”
那丫環點點頭:“來了,但被傅大娘攔住了,還拿朱管家的事兒嚇唬她呢。”丫環捂着嘴輕笑,左右在楚姒跟前伺候的,都很寬鬆,只要不觸犯她的規矩,她也從不罰人。
楚姒頓了頓,倒是笑了起來,這個傅大娘是個能幹的。
“你去門口守着,若是二小姐來了,即刻來報。”楚姒吩咐道。
那丫環應了聲,楚姒穿戴好以後,略微思索了一下,看着手腕上侯夫人給的鐲子,露出了笑意。
楚蓁蓁一早上正往這兒過來呢,纔到門口便見有丫環候着。
“你們……”
“是二小姐啊,我們小姐正等着呢,您請吧。”
楚蓁蓁頓了頓,但想想今日的目的和手裡捏着的把柄,背脊挺了挺,便提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