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憐忽覺自己的胸口越來越熱, 越來越熱。
“彭大哥?”
彭玉把巧憐放到地上,其周身則忽然泛起一層瑩白色的柔光,白光中閃爍着一點微末的杏黃。
卻見這人的手掌虛虛一抓, 一顆杏黃的珠子從他的腹部透出。
彭玉用手緩緩遮住巧憐的眼睛, 柔聲道:“巧憐, 閉上眼睛。”
“彭大哥?你……要做什麼?”
與她聲音同一時刻, 猝然一聲巨響!
大地顫抖!
彷彿整個城都在這一瞬傾塌!
巧憐眼前一片漆黑, 但抵不住周圍忽而滾燙的熱浪,一浪高過一浪。如同烹油的烈火,幾乎把她灼化!
狂躁的低吼, 撲鼻涌入的空氣,斥滿令人作嘔的血腥!
突然, 巧憐感到身子一輕, 竟是已被人抱起。
她在這時竟是嘀咕了句:“竟然是自爆妖丹麼。”
而她又自問自答地應道:“是啊, 彭大哥是妖吧。”
彭玉自爆妖丹,終於暫時擋住了那些追殺他們的獸人。等到好不容易趕到城門前, 彭玉卻再是支持不住,嘴邊噴出大口大口的鮮血,人也順着城牆,滑坐到地上。
巧憐的一雙眼睛早已哭得通紅,泣不成聲地跪在他面前:“對不起, 彭大哥……都是……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衝出去……”
“咳咳。”彭玉每咳一下, 就有血水流出, “傻丫頭, 就算不是你, 他們也會找到我們的。”
“彭大哥!我……剛纔,真的看到那人是我阿爹……”巧憐撲在他的懷裡, 卻不知要如何解釋。
“彭大哥相信你。”
彭玉原本就是從魔宗私逃出來的妖,那些蠱惑人心的手腕,他自然熟悉,只是他沒料到,對巧憐這個小孩子,魔宗竟然也已如此喪心病狂。
“巧憐,你聽我說。”彭玉把巧憐扶正了,鄭重說道,“等下城門被撞開,你就見機跑出去,跑得越遠越好!千萬不要再回來!記住了嗎?”
巧憐揉着眼睛問道:“那你呢?”
“我會追上你的。”
巧憐忽地大吼:“你撒謊!你騙我!你和阿爹一樣!說要和我一起走的!結果你們全都騙我!”
城門外的衝撞,已經撞得那些鐵水的澆築開始鬆落。
而此時,餘下的獸人在吃完了城中全部的生人之後,再度往城門邊聚集過來。
彭玉撐着牆壁爬起。
手裡抓着那把已經有了幾個缺口的斷刃,刃上,沾滿鮮血,混在一起,分不清是那些被他殺死的獸人,還是他自己的。
“我答應了你爹,一定要帶你出去!走!”彭玉大喝一聲,反是一步殺進了那羣怪物當中。
他妖丹已爆,此時只剩下一把短刃。
鮮血濺亂視線,身上早不知被開了多少口子,偏偏就是這麼一個血人,卻蠻橫地擋在一羣獰惡的兇獸面前。
“轟!”
“走啊!”巨響聲下,彭玉來不及回頭,只聽見背後聲響,以爲是城門坍塌。
“啊!”
豈料,巧憐一聲慘呼!
“彭大哥!”
彭玉茫然回過頭來,不妨被一頭妖物一口咬在腰上。
“當——”
短刃掉在地上,彭玉卻像是死了般,睜着眼,望着巧憐的心口,她背後插着一把鋒利的長劍,自前胸而出,掛着滴滴不絕的血水。
“吾皇有令,棄城。”
那個死在城門前的將軍,明明連頭顱都沒有了。
身影虛幻,可那把劍刃卻是紮紮實實地刺穿了巧憐的身體。
執念不滅,元魂不散。
將軍一把從巧憐身上拔出長劍。
吾軍奉旨追找長生不老之靈藥,完不成任務,卻遭惹魔障,不得善終。
所以……
所以朝廷就要放棄你們,你們不能回京!
降妖師在城外,那些胡狄大軍分明是他障眼法!
根本沒有人要攻打入城,只是爲了給你們留在桑梓,找一個理由。
一個欺瞞世人的理由!
因爲他齊家的慾望,生出的滔天禍患,爲什麼!
爲什麼要這城中的無辜百姓來作陪葬!
爲什麼啊!
桑梓是離萬漠山最近的一座城池,吾皇降旨,所有妖物不得越桑梓一步。
將軍說:“我試過把人困在那座魔山上,然而並沒有用,好些個獸化的士兵跑了,還越過了警戒線。如果不是降妖師,想必其他地方也早已遭殃了吧。”
彭玉怔然道:“所以你們就要棄了這座城?!和這城中的兩千零一拾五人!”
將軍:“降妖師告訴我,仰仗城郭,是他唯一能做到的辦法。否則一旦我們全部獸化,後果不堪設想。”
“哈哈哈……仰仗城郭……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彭玉衝着他大聲嚷道,“棄城啊!那你殺了我!我也是城中之人啊!”
將軍長劍在握,指着咬住彭玉的獸人,那獸人被他一指,居然鬆口,放開了彭玉。
“你不是人,你是妖。你若要逃,我不攔你,可是……她不行。”將軍指着奄奄一息的巧憐,“她是這城中的人,註定要同這城一起亡。”
“你們人常說,妖無情,想是人若無情,比妖更決絕。”
彭玉摔在地上,腰背上破了一個大口子,鮮血肚腸全部都流了出來。
“巧憐……”彭玉艱難地爬到巧憐身邊,把她抱在懷裡。
“彭大哥,我可以去見我阿爹,還有姥姥了呢……”
被彭玉抓着手驀然垂落,女子闔上眼睛,彷彿脣瓣還微微翕動。
“彭大哥,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因爲……你救過我啊!”
桑梓縣外的樹林中,一個蹦蹦跳跳的小女孩正跟着姥姥採着新茶,腳下忽然提到了一團軟綿綿的東西。
小女孩把白團子抱起來:“姥姥,這裡有只兔子受傷了啊。”
那時,彭玉好不容易逃出了萬漠山,那座被魔宗用來煉化魔妖的熔爐。
白辰醒來的時候,看見齊川正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
白辰揉着腦袋坐起,齊川趕緊上前搭了把手:“醒了?”
“嗯。”白辰見窗外天色已晚,皺眉道,“我睡了多久?”
“不久,才兩天。”齊川回身端了碗熱粥過來,“要不要先吃點東西,你兩天沒吃了,只喝了點水。”
“也好。”白辰接過碗勺,這粥居然還是熱着的。
“我擔心你隨時會醒,便一直溫着。熬糊了就再煮一鍋。”
白辰兩日沒有吃東西,這會兒醒了,真是覺得餓了,不一會兒,小半碗已經下肚,他舔了舔嘴脣,忽然想起來道,“齊川,你剛纔說喝水?是我喝水麼?”
齊川看着他:“嗯。”
“怎麼喝?”
齊川勾了勾嘴角:“想知道?”齊川湊近他,幾乎要貼上他的面容。
白辰長長地“呃”了一聲:“不用了。”
“哈哈哈。”
鎖魂鈴中的巧憐不見了,白辰說,她不願意再回來。
“降妖師,我想去找我阿爹和姥姥了,你能不能送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