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中, 遠遠地已經能望見城關的影子。
齊川說等過了這處關隘,就算是回到中原了。
白辰騎在馬上,晃晃悠悠地踱在他的身邊, 手搭涼棚望了一眼:“桑梓縣?”
“嗯。過了關, 就是桑梓縣。”
“駕!”
白辰順手抽了一馬鞭, 坐下那馬吃痛, 撒開四蹄, 絕塵而去。
“聽說章肅文的部隊駐紮此地,哈哈,好久沒見着他, 怪是想念的啊!”
“章肅文?”
齊川一猶豫,那人已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趕到城門口, 等齊川到的時候, 看見白辰等在城門口, 還朝他招了招手。
“怎麼回事?”齊川下了馬,走到白辰身邊。
“齊川, 你看城門口。”
齊川順着他的聲音望去,只見城門大開,大門內外卻是空空蕩蕩的,除了偶爾往來的幾名路人,卻是不見一個守城的士兵。
“按理說, 若是章肅文守城, 不該會出現這種事的。”白辰一手牽着馬, 信步往城裡走去, 果然過了城門, 都沒有瞧見有守軍。
“莫非他已經不在這桑梓縣了?”
齊川搖搖頭,表示:“阿辰, 你這麼關心他作甚?”
白辰回頭笑道:“齊川,你這是在吃醋麼?”
齊川追上他腳步,與他並肩:“是啊。你左一口,右一口,都是章肅文。”
白辰安撫着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是因爲你沒聽到我念叨你啊,哈哈哈。”
大街上,縣民比不得蒼瀾那般熱鬧,但也是民風祥和,做買賣的,過路的,只是有些個經過他兩人的路人,大都低着頭,匆忙趕路趕路,好像在他們眼中,看見的只有腳下的這一條路。
“這位大姐,請問一下,縣衙怎麼走?”
白辰一連攔下了第三個路人,前兩個直接無視他,繞過去了。
這位被攔下的婦人,一瞬間面上閃過一抹驚恐,伸着手,指向一個地方。然後匆匆跑開,好像白辰的臉上有什麼可怕的東西似的。
“齊川,我臉上有什麼嗎?”
白辰把齊川當成了鏡子,上上下下地照了一遍。
齊川見一張嫩滑的臉龐吸引住自己全部的視線,便索性在這張臉上捏了一下:“嗯,臉生得太好看了。”
然而齊川沒料到,白辰居然會大言不慚地承認:“我也是這麼想的。哈哈哈。”
齊川無可奈何:“大漠走一趟,這臉皮是糊上了風沙麼?”
白辰拉着馬,得得得的走到前邊去了,伸了一隻手在頭上擺了擺:“明顯是和你呆久了啊。近墨者黑啊。”
齊川抿着脣,低聲笑了起來。
忽然他神色一緊,再朝周圍看去,四周重又恢復了正常,但方纔有一剎那,他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凌厲的視線。
齊川蹙了蹙眉,跟上白辰。
縣衙也和城門口一樣,兩扇黑漆漆的大門赤果果地敞開着,門前的兩頭石獅子上積了不少的灰塵,瞅着像是很久沒有人打掃過了。
白辰剛剛跨進大門,就見從正堂裡搖搖晃晃得地衝出了一人。
那人披着一件月白色的中衣,前襟大開。白辰只瞧了一眼,污得趕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碎碎念着“阿彌陀佛”。
白辰回頭要走,卻撞在隨他而來的齊川身上,白辰蒙着眼,趴在齊川的身上。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快些走。”
原來那人竟是隻穿了件中衣,袒胸露乳也就罷了,關鍵是褲衩也不知道套上一條。
這人一下子撲向兩人,齊川帶着白辰橫跨兩步,這人撲了個空,砰的栽在地上,他那個筆筆直的玩意兒當即成了肉墊子,痛得他張着嘴,聲音卻完全堵在了嗓子眼,只來得及疼出兩行眼淚。
齊川把人扶回正堂,這人仍是一臉的痛楚,不過總算是清醒了些神智,大概也被痛醒的。
白辰別過頭,不忍去看他那個磕到流血的部位。
“呃。”這人終於察覺自己的不妥,把中衣扯緊了,多多少少蓋起了一些。
這人面子上有些難堪,畢竟自己這副困窘,叫兩個外人瞧去了,好歹他也是朝廷命官,以後的顏面要還是不要呢。
“咳咳,多謝兩位援手,咳咳。”那人攥着衣角遮住自己,想起身,又覺得後面光着太難看,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時,齊川從外面進來,拿了件袍子扔給他:“掛在後院的樹上,該是大人你的吧。”
那人驚訝得中衣都忘記捂了,不是因爲齊川替他拿來了衣裳,而是……
“你怎麼知道我是誰?”
桑梓縣縣令,陳淮。
陳淮是當朝首輔秦之敬的門生,也是他那一年殿試的榜眼。陳淮原本一直在京中爲官,當了六年的京官,雖然有秦之敬的幫襯,但秦之敬爲人耿直,陳淮始終沒能晉遷。
後來,還是秦之敬找到的他,問他願不願意到桑梓縣去做縣令。
桑梓臨近胡狄,邊關之地,其地位重要不可言喻。
起初陳淮也是一百萬個不願意,就算當個幾年外官,有了政績,回京之後好晉遷,但陳淮膽小,一則這邊城連年不穩,流寇侵犯,胡狄虎視眈眈。
他想要政績,但更像保住自己的小命。
不過,秦之敬告訴他:“你任期五年,我保鎮北將軍駐軍五年。”
“章肅文將軍?”陳淮眼前立刻亮了起來。
“正是。”
陳淮當即拍案道:“好,我去。多謝老師。”
陳淮裹在那件官袍子裡,明明是他的官服,卻好像大了一號。
“兩位是來找章將軍的麼?”
白辰見他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大人怎麼了?”
陳淮擡眼看向白辰,白辰這纔看清,這人慘白的臉色中,帶了點青灰,雙眼深深凹陷進去,濃濃的黑眼圈掛在眼底,鬍子拉渣的模樣,不知熬了多少夜。
“大人昨夜沒睡好麼?”
陳淮打了個哆嗦:“不是昨夜,是自打本官來了這縣裡之後,就從沒睡過一頓安穩覺。”
白辰疑惑:“這是爲何?”
陳淮哭喪着一臉:“我也很想知道是爲什麼啊!”
陳淮帶白、齊二人來見章肅文,路上陳淮叮囑說,章肅文近來也是古怪,萬一他發了狂,勸他二人還是先行自保要緊。
他如是說,白辰越加覺得不安。
走在他旁邊的齊川不動聲色地握住他的手:“沒事的。那人怎麼也算半個降妖師不是?”
軍營離縣衙不遠,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就到了駐兵處。
陳淮道:“兩位,本官就不陪二位進去了,我在這裡等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