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雲書!”
“本將說過,本將是章肅文,不是章雲書。”
“你……”沅繡踉蹌着倒退幾步,不可思議地望着章肅文,這人明明生着一張和章雲書一模一樣的臉,可爲甚麼……
爲甚麼對她竟是沒有半點的留戀,他分明早已記起了過去。
章肅文緩緩將內丹摁入自己的丹田,周身隱隱現出一道赤紅色的光暈,但見其一步一步走近沅繡。
那般漠然的神情,彷彿正一步一步地重疊上百年前的那張面容。
那張沅繡朝思暮想的臉。
沅繡自己都分不清,她對章肅文到底是利用,還是刻骨銘心的愛。
“妖畜,百年前,你爲一己之私,戕害無辜。數百年後,你依然不思悔改,滅殺章氏滿門,以蠱馭人,讓整個城鎮都成爲你的傀儡!
妖畜,本將錯過一次,今日,不能一錯再錯!”
“當!”
角落裡的四盞銅燈一瞬而滅,斷成數截裂在地上。牆面上更是“噼噼啪啪”地迸出破碎的聲音,蛛網狀的裂痕自頂端開始迅速蔓延,落下紛揚的灰塵。
“章肅文!你以爲我會這麼輕易讓你逃走嗎?!”
“逃?”章肅文冷笑,“南王想多了。本將何時說過想逃?”
言語間,只見章肅文手腕輕抖,掌心中驀地生出一片血紅的霞光,血色凝結,頓時閃出一杆鋒利的纓槍。
龍吟。
一方血色蛟龍,呼嘯着,破開天際,直取沅繡。
然而沅繡卻像一下子入了魔怔,身子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目光卻死死地咬着章肅文。
殷紅槍頭,宛如洇着淋漓的鮮血。
來勢兇猛,更勝當年刺入她心臟的那一槍。
沒有半點猶豫。
“哐!”
平地猛地炸起一聲驚雷,卻見那團紅光被女子生生擋住,架頭身前的半尺之距,怎麼也難再近一分。
一雙熟悉的金色彎刀。
這一次,她亦沒有再猶豫。
“哥哥,你說得對,既然錯過了一次,那就不該再錯一次。”
“章肅文!百年前,你屠我全族,今日,我也一同還將與你。”
“轟!”
金燦的光芒交疊着可怖的鮮紅,瞬息萬變。卷翻流雲暗涌,周遭烈風急急切切,仿似要將此地的空間都一併撕碎。
早已不堪重負的牆壁終是在一聲巨大的轟鳴中,驟然傾塌,震出重重的灰白煙霧,將兩人悉數罩了進去。
迷霧中,章肅文挑開長//槍,足下輕輕點過一堆瓦礫,手中的纓槍越來越急,只瞧得見一團熊熊火光,竟是辨不清那柄纓槍的本身。
“當!”
兩相交,沅繡再退一步。可誰知她這一退,竟是遠遠地退到了大遠,一對璀璨的金刀在她胸前交叉,沅繡口中忽而唸唸有詞。
她喋喋不休,屋外突然傳出了一聲聲低沉的腳步,每一下,皆是重沉無比。一腳重過一腳,直接將瓦礫踩成了粉末,密密麻麻地的出現了層層疊疊的身影。
層層疊疊的人羣,個個□□着上身,而他麼胸前描繪着的那副畫,是章肅文無比熟悉,卻又幾近淡忘的蠻族圖騰。
白骨人面。
章肅文挺槍指向沅繡,漠然說道:“死性不改。”
那些蠱人同當年一般,周身縈繞着流動的黑霧,抻着一雙雙形如枯槁的手臂,張牙舞爪地撲向章肅文。
章肅文閉起雙眸,槍尖上浮現出起越發濃郁的血紅光團。
□□催開一道赤紅,猶似陡然劈落的雷光,勢如狂風呼嘯,一槍,斬斷一顆腦袋,那顆人頭一歪,滾落到地上,頸上一個碗大的傷口,冒出一大蓬鮮血。
“當年本將尚能誅殺你,今日也一樣如此。”
只瞧見章肅文的槍上的血紅連綿不絕,一此勝過一次。而沅繡則愈退愈遠,卻是不敢與他硬拼,只是一味地催動那些蠱人將章肅文團團包圍。
章肅文何曾懼過,槍挑,刃落,一抹血色在其周圍,儼如三途河岸的那一株株黃泉彼岸花,攝人心魂。
章肅文殺得興起,是以不曾瞧見沅繡嘴邊翹起的一抹陰沉的笑意。
“哥哥,難道你以爲我還同當年一樣麼?”
“殺!”
沅繡驀然一記低呼。
那些圍着章肅文的蠱人猛地睜開雙眼,渾圓的眼眶中,竟然沒有眼珠子,兩隻黑洞洞的的窟窿直楞楞地向着章肅文,隨即張嘴噴出一口腥臭的黑霧。
饒是章肅文迅疾躲閃,仍是不妨吸了一口。他只覺眼前頓時一花,就連握着□□的手亦是一顫。
沅繡的面上終是展開了半絲喜悅,金刀劃過一片金色,發出嗡嗡的聲響,直接穿過人羣,刺向章肅文。
“哥哥,這一刀,我還給你。”
“噗。”
刀身入肉,但並沒有刺進章肅文的胸膛,而是已被他一把抓住,彎刀鋒利的刃口瞬間割開他的掌心,一滴滴的鮮血滾落下來。
“你!”
沅繡愕然。
“你爲什麼……”
“嘿嘿嘿,爲什麼?不爲什麼啊!”
從章肅文的背後慢慢現出一道人影,那人噙着一張陰譎的笑容,緩步經過章肅文的身邊。而他左手掌心上,懸空浮着一團半藍色的光暈,那一絲絲不斷猙獰的黑霧竟全數被其吞了進去。
“南王,想不到你一女子,心機竟然如此深重,偷了人家內丹這麼多年,如今還要倒打一耙,想要兩不相欠麼?”
章肅文隨之清醒,手中□□破風祭出,扯開了漫天的血色,鮮紅如同旭日,一瞬燃盡世間一切的污濁之物。
蠱人身如鐵甲,刀劍不怕,可偏偏章肅文卻曾是名震天下的降妖師,斬妖除魔,爲其天責。
這一槍,直搗命門。蠱人的眉心處,剜出一條肉色的蠱蟲,被其挑在槍尖摔在地上,一腳踏成齏粉。
蠱人接連倒下,而身上,除了眉心一點血洞,再無其他的傷痕,可這一點,足以讓他們死絕。
沅繡見狀不妙,便要殺開一條退路,衝將出去。
“想逃?”白辰甩出一枚冰棱羽箭。
羽箭應聲射入沅繡的背心,將她一箭釘在地上,她只覺背心處一陣發寒,體內的血液筋脈都好像一同被凍住了。
白辰狹長的鳳目眯成一線,挑在脣邊的笑意,陰詭得可怕:“小妖兒,不如你告訴老夫,魔宗到底是什麼時候找上你的,好不好?”
沅繡頃刻臉色大變。
白辰一把掐住沅繡的脖子,發狠道:“你去長空寺,究竟是爲了章肅文,還是我!”
“呵呵,你以爲呢?白上仙。”
白辰嗤笑:“不論是誰,總之,老夫說過,魔物,都該死的呢。所以,你也死吧。”
半刻之前還青空萬里,不知幾時,竟已被覆上了大團大團的幽藍霧靄,藍霧不住翻滾,宛若撼天的巨浪,重重地拍打下來。。
九幽靈火轟然爆起,剎那,就將沅繡裹了進去。
“轟!”
雷光閃過,劃破滿天層雲,一道一道,無休無止地劈在那團靈火之上。
“啊!啊!啊!”
女子在火中拼命掙扎,可九幽靈火卻越發馥郁,妖冶的冰藍像極了白辰肩後的那朵魔蓮,同似跗骨之蛆的粘纏,一寸寸地燃燒進她的臟腑。
“南王,這蝕骨之痛的滋味,你應該還記得吧。短短數百年,你不該這麼快就忘了的。”
白辰手裡提着一把水藍長劍,站在那具已經燒得不成樣子的女妖跟前。
“我來。”
章肅文斬殺了全部的蠱人,纓槍上浸染血色,他每行一步,便留下一滴醉落的血痕。
“我留下的禍患,該由我親自解決。”
長夜裂開一線,一道藍紫電光凌空斬落,血色纓槍霎那穿過九幽靈火,猝然間,悄無聲息地扎入女子那具焦枯的身軀中。
“砰!”
孰料,火海中發出一聲劇烈的爆炸,一團墨雲直衝霄漢。章肅文只聽得白辰喊了聲“糟糕”,身子已被人一把撲倒。
與此同時,二人腳下踩的青石板突然斷裂,章肅文身下一空,連帶着白辰也一起跌了下去。
“哈哈哈,章雲書,你終究是要和我一同死的。”
接連兩聲“撲通”,白、章二人只覺得眼耳口鼻中立時涌入了大量的水,體內頓生出一股冰冷的寒氣。
地底竟是一巨大的寒潭,藉着頂上些許的微光,章肅文四處掃了一遍,不見白辰的身影。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縱身鑽入水中,越往下,能瞧見的地方越少,那些僅有的光線根本照不開池底,而從水中滲入肌骨的寒意卻越來越盛。
章肅文行軍多年,冰天雪地,來去自如,從不畏懼寒冷是爲何物,此時也開始不自禁地發顫。
白辰?
不遠處的水裡,飄着一道浮浮沉沉的人影,章肅文忙是泅水過去,誰知指尖剛剛碰到那人,身後被人猛地一扯,而眼前這道人影卻忽然變成了一張血盆大口,呲着上下兩排獠牙,猛地咬向章肅文。
一枚冰藍光球從章肅文臉旁擦過,徑直落進怪物的口中。
“砰!”
血盆大口被炸成粉碎,屍肉散在水中,不多時,四下的水域裡,此起彼伏地響起騷動的聲音。
“走。”
章肅文的耳邊有人傳音。
兩人迅速遊開這片水域,只見水中一下子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蛇羣,一大團,一大團,爭先恐後地朝那堆屍肉游去。
章肅文的眼前突然一亮,黑暗的地洞裡,出現了一點藍色的火光,章肅文這纔看清白辰的面色,蒼白得駭人。
“怎麼了?”
白辰指了指離水面不高的石壁上,有一塊凸起的石臺。
“先上去。”
石臺不大,兩人站上去後,幾乎沒有轉身的餘地。水下的騷動越加厲害,恐怖的撕咬聲,混合着殷紅的血水洇開。
“這是鱷魚?”章肅文瞧見那幾頭探出水面的影子,依稀辨認道。
“這是她飼養的?”
“這水潭通往何處?”
章肅文一連問了三個問題,卻沒聽見白辰的回答,回過頭才發現這人緊緊地貼在牆上,一手按住自己的肩膀,臉上痛楚不堪。
“白辰。”
章肅文伸手想要扶他,結果剛一碰上他的肩背,就聽這人一聲悶沉的痛呼。
“別理我,先找出路。”白辰說話時的牙關都瑟瑟發抖。
九幽靈火的火苗正在變弱,章肅文四下查探了番,皆是一無所獲。最終還是將目光鎖在了那片池水。
“出口在它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