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成魔, 披散的長髮,殷紅的指甲在海面上一指一指地點開,她每點一次, 就有一隻兇獸從海中飛昇出來, 直撞向白辰他們幾人。
“執迷不悟。”穆雙沉搖着頭, 站在白辰的身側, “其實, 一直以來,最想當降妖師的那個是素素。”
海水像是被她扯起了一般,在三人面前形成一塊巨大的幕帳, 深邃到可怕的藍色,有一種催眠人心的恐懼。
雲素從來沒有感受到過靈元力的存在, 所以她更不會明白, 白辰爲什麼會解開她的封印。
魚貫而泄的靈元力給到她從未有過的力量!
排山倒海!
彷彿在她在掌控之下, 這個世間就如她手中的畫布一般,隨心所欲!
兇獸呲着牙, 鋒利的爪子撕開面前的屍傀,屍片跟破絮似的,揚在空中,被狂濤無情地捲入。
然而白辰卻是不爲所動,立在自己的一方結界內, 無視周圍的猛獸拼命撕咬着結界。
“姐姐!”雲秋見白辰如此, 驟然清醒過來, 掙扎地爬起身, 衝着高高在上的雲素, 大聲喊道,“姐姐!住手!住手啊!”
雲素輕蔑地瞟了眼她, 胸腹間,是抑制不住的,想要噴薄的狂傲力量。
這幾人在她眼中,就是海水中那些毫不起眼的蜉蝣,朝生夕死,不過在她的一念之間。
“妹妹,這些年,辛苦你了。”
雲素的雙眸漸漸染成了深藍,深海一樣的藍,如同一汪望不見底的淵潭,把她自己都迷失進去了。
腳下翻滾的浪潮卻在她尚未察覺之際,一點點地覆上了她的雙足。
雲素依然不覺。
雲秋在海中竭力地朝她呼喊,可聲音被一個一個的浪頭擊碎,連雲秋自己都聽不見。
這時,空中突然閃爍了一點點淡金的星光,佈滿了整片青色的蒼穹頂。
白辰仰起頭,半眯着眼,囈語:“嗯,快了,快要入魔了。”
“轟隆!”
穹頂突然炸裂!
整個世間的所有都彷彿在一瞬間支離破碎。
雲秋髮了瘋似地衝向雲素:“姐姐!”
雲素就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呆呆地站在那裡。忽然,她的臉上掉落下一小塊碎片,被風悄然拂走。
“秋兒?”雲素像是入了魔怔,雙眸愣愣地盯着雲秋,但身上沒有任何的動作,就連頭髮絲都沒有絲毫的凌亂。
“姐姐!”雲秋的眼淚奪眶而出,她分明瞧見雲素是站在狂風暴雨,颶風在她身邊呼嘯!不住墜落的蒼穹碎片如一枚枚刀刃,割破了她整個人。
雲素臉上的碎片一塊一塊地剝落,破碎的,竟然是她的這個人!
“啊!”雲素仰頭慘呼,只見一抹金色的光束從她的體內炸開!
“秋兒!”
瞬間,刺目的金光把雲素全部吞噬!
雲秋也被金光照得閉上了眼睛。然而她閉上的根本不像是眼睛,是連五識都被一同封閉起來。
“姐姐!”
雲秋猛地睜開雙眼。
可週圍哪裡還有云素的身影,而那片海水,那座孤島都不見了。只她一人,孤零零地坐在大漠上,滿目都是那些兇獸的骨骼,宛若被風化了好多年,剩下一具具枯白的骨架了。
“姐姐?”
雲秋跌倒了幾次,終是爬站起來。
漠上的寒風,吹過一道嗚咽的笛聲。
雲秋一個激靈,循着笛聲,追了過去。
沙山下有一座小小的庭院,門前一池月牙形的鏡湖。湖邊正坐着一名半大不小的女孩,手中抓着一支白骨笛。
笛聲悠悠揚揚,隨着風,掠過那些佇立的白骨。
“秋兒。”女孩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衝着雲秋揮了揮笛子,興奮地跑到她的跟前,望着她的眸子裡,是一雙黑亮的瞳仁。
“秋兒,你這麼現在纔回來?姐姐等你很久了。”
女孩牽過雲秋的手說:“走吧,阿爹在家等我們哩。”
天邊多出了一道彩虹,一道不應該出現在沙漠中的彩虹。
雲秋停下腳步,忽而熱淚盈眶,抱起身前的小女孩。
“姐姐,我們回家。”
蒼瀾城。
宮城內外皆是奔走相告着,胡狄王醒了。
御書房裡,穆雙沉擱下筆,仔仔細細地將一幅畫卷了起來。
畫中,大漠、鏡湖、庭院,還有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影。
“胡狄王,我還以爲你會將這畫掛在牆頭,偶爾看上一眼,也好歹算是個念想。”
白辰站在他書房的博古架前,搗騰着架子上那些琳琅滿目的珍品。
“上仙不會怪責孤王,借兩位的手,解決了穆、雲兩家幾世的恩怨吧。”
雲家被穆氏囚困幾世,實則每一位穆家的人,都被告誡要小心提防雲家人。一直到穆雙沉這一代。
他原本也以爲雲氏的一雙姐妹會和之前她們的父輩一樣,平凡地過完這一世。
但是,十數年前,他得到消息,稱雲家的妹妹離開蒼瀾,入中原學藝去了。
穆雙沉這才意識到,雲氏姐妹絕對不像她們表面看起來的那樣簡單。
是以,他刻意讓自己遇上雲素,讓她成爲王后。
因爲穆雙沉相信,要徹底解決雲家,只有知己知彼。
他算準了每一步,只等雲秋的自投羅網。不料,雲秋竟是比他快了一步,搶先把他封入了畫中。
穆雙沉幾乎要絕望之時,幸好齊川來找他。
齊川在得悉了來龍去脈後道:“此事關乎魔宗,雲家二人怕是已墮魔道。”
穆雙沉:“可有法子解?”
齊川沉吟:“雲秋倒還是容易,只是雲素,她不顯露魔宗本性,我們奈何不了她。”
穆雙沉被圈在畫裡,若不是見到了齊川,他怕自己先會自戕了。
“要不,把她也哄入畫中?她想出去,定然要動用她的本事。”
齊川忖度之後,應道:“成。我找阿辰商量一下。”
“好。”
再後來的事,便是白辰唧唧歪歪地扯出了那麼大的一個局。
那日在沙漠,他躺在齊川的腿上,曬着太陽說:“入魔了啊,那把兩個人都哄進去呢?一箭雙鵰。”
齊川那個扇子給他扇風:“這麼有把握?”
“就烈行天那個德行,他動動手指,我就知道他要幹嘛。那兩個蠢丫頭,唉,也是怪可憐的。”
白辰去抓那把扇子,齊川故意拿遠了,逗着他。
白辰生了氣,一翻身就要坐起,讓齊川一把撈進了懷裡,從後圈着他,在他耳邊絮絮說道:“雲家早年,畢竟也是數一數二的降妖師,我怕你一旦解了她們的封印……”
“不怕,既然她喜歡入魔,那我就多送一點魔念給她。”
耳朵被齊川的聲音弄得癢癢的,白辰縮了縮身子,擠進他的懷中。
齊川摟住他道:“那你小心些。”
白辰被抱得很是舒服,漸漸起了睡意,呢喃着:“齊川,你可別再遲到啊。”
一抹細碎的吻落在白辰的鬢邊,輕若羽毛,徐徐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