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曲氏還是一臉的波瀾不驚,聽了姬深的話,既無憤怒委屈之狀,也未冷笑反詰,依舊心平氣和的道:“是我失職。”
姬深冷哂:“那麼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陛下人已經在這裡了,自然該由陛下聖斷。”曲氏立刻道。
“……”姬深被她說的一噎,待要發作,然而曲氏一副恭謹的模樣,他想了想也覺得無趣,便不再理睬曲氏,只草草宣判道:“良人林氏嫉妒成性,於御花園內推樂美人入池,意圖謀害,其心可誅,着廷杖三十,去良人之號,貶入永巷爲奴。”
又安慰牧碧微道,“這都是林氏自己發昏做下來的事情,與微娘全然無干,微娘莫要爲這等賤婢操心。”
“陛下明鑑!”牧碧微拿帕子擦着眼角,哭訴道,“只是……妾身當時之所以匆匆趕到御花園去,卻是因爲林良人身邊的宮女來報,說林良人被樂美人打了,那宮女求妾身去說向樂美人說個情,所以妾身才想着去嘉福宮與顏充華商議下,到底樂美人是她的宮裡人——誰曾想才走到御花園就看見林良人被隆徽娘娘罰跪在地,樂美人卻好端端的站在隆徽娘娘身後,妾身看着糊塗,又見林良人很是不好的樣子,心裡狐疑,這才停下問了幾句隆徽娘娘,不想隆徽娘娘話裡話外就說林良人推樂美人下湖,還說多半是妾身指使,妾身哪裡敢認這樣的嫉妒之行?隆徽娘娘不肯聽妾身的分辯,還要來請左昭儀評理,求陛下爲妾身做主啊!”
唐氏臉色白了紅紅了又白,冷笑着道:“胡言亂語!當真是胡言亂語!”牧碧微這麼哭訴時,看姬深那臉色也信了個七八成,唐氏一口氣堵在了心口,她也知道在這個時候與姬深講道理那是壓根就沒用的,除了這句話,旁的竟什麼也說不出來。
果然姬深冷着臉,看了過來:“唐氏你倒是栽的贓,卻不知道這六宮除了左昭儀之外,還有誰有資格處置宮妃,行判斷之事?”
唐氏張了張嘴,樂美人趕緊道:“求陛下聽妾身一句!妾身絕對沒有打林良人,反而林良人將妾身騙到池邊忽然動手把妾身推了下去!隆徽娘娘恰好遇見,救起妾身,一氣之下才罰了林良人的,至於宣徽娘娘,也是因爲宣徽娘娘人一到場,就先要林良人起來,隆徽娘娘替妾身覺得冤屈,這才說了宣徽娘娘幾句!”
樂美人靠在姬深身上又是撒嬌又是委屈,姬深不自覺臉色就緩和了下來,她正得意着,卻見牧碧微拿袖子半遮了面,避過姬深的視線,向自己投來得意而陰沉的一瞥!
見狀,樂美人不由心裡咯噔一下,還不及想牧碧微這麼一瞥是何意,已經見她放下袖子,露出帶着點點淚痕的素白麪頰,正色道:“陛下可命林良人上前解衣一觀,便知道是不是被打過!”
聞言唐氏和樂美人先是一愣,隨即大怒!
唐氏氣得冷笑不已:“難怪方纔牧宣徽一個照面,不問青紅皁白就將林良人往長錦宮裡送!原來是去做這番手腳了?可憐的林良人,被指使着頂了罪不說,還要受這等皮肉之苦!”
“陛下,妾身與林良人無冤無仇的做什麼要打她啊?”樂美人嬌聲嬌氣委屈無限的往姬深懷裡靠。
牧碧微使個眼色,阿善親自挽了袖子出去,一把將那瑟瑟諾諾的林良人拖了過來,當着姬深的面,一把拉起袖子,卻見白皙的胳膊上,斑斑點點的淤青淤紫,那痕跡一看就是才掐出來不久的,牧碧微把頭一偏,落淚道:“陛下,這傷妾身看着都覺得替林良人疼,如今卻曉得她爲什麼要推樂美人下湖了!”
樂美人自然叫個沒完的冤枉,唐氏自也在旁道這是牧碧微自己下的手栽贓誣陷,兩邊爭來爭去,姬深到底不耐煩了,沉下臉來命衆人住嘴,問林氏:“這傷到底哪來的?”
林良人低着頭,聞言卻看了看唐氏又看了看牧碧微,竟是不敢說話。
姬深見這模樣,心中越發的懷疑,再次催問,見她還是不答,怒道:“拖下去,傳廷杖!”
“陛下,林良人一向膽子小。”牧碧微聽了,把淚一擦,攥着帕子對姬深道,“當初妾身才到長錦宮,偏殿裡的宮嬪們過來與妾身見面,這林良人就是個問三句也答不出一句來的,那還只是在妾身跟前呢,如今到了聖駕面前,自然越發戰戰兢兢了,倒是她的貼身宮女叫小菊的,口齒還算伶俐,也是在妾身住進澄練殿前就伺候林良人的,方纔正是她去報信,才叫妾身趕了過去,不如傳那小菊過來一問。”
姬深見唐氏這邊也沒反對,便道:“念微娘好心,且饒這賤婢片刻,那小菊何在?”
“妾身方纔把她帶到了外頭。”牧碧微說着,便有人下去,不多時,帶了一個十七八歲模樣、容貌平凡,皮膚也顯得十分粗糙的宮女進來,這宮女穿着一件八成新的石綠衫子,下頭繫了一件半新半舊的鵝黃羅裙,梳了雙丫髻,望去與尋常宮人並無什麼不同,帶着幾分怯意給殿裡的人行了禮,牧碧微便問道:“將你方纔告訴本宮的話再說一遍。”
小菊道了聲是:“今兒良人想去御花園裡轉轉,奴婢就陪着良人去了,不想到了御湖附近,遇上了樂美人,當時良人掐了一朵黃.菊與奴婢說笑,還想簪到奴婢頭上,恰好被樂美人看見,就過來說良人亂掐名品,與良人推搡起來,良人一開始不敢還手,後來美人惱了,一腳踢在了良人肚子上,良人吃痛,就推了美人一把,不想美人就倒退幾步掉進御湖裡去了。”
她話音才落,牧碧微不待旁人插話,立刻道:“陛下,不是妾身偏心自己宮裡人,但如今正是菊花綻放之時,林良人縱然位份不高,總也是伺候陛下的人,在御花園裡掐朵菊花與宮女玩耍又怎的了?再說名品菊花都種在菊圃之中,御湖離菊圃可不近,聽小菊說了那朵菊花也不過是尋常的黃.菊罷了,樂美人這般過份,林良人也不過是隨手一推,卻是她自己沒站好的緣故才摔進了湖裡,隆徽娘娘卻不問前因後果,直接罰了林良人跪,陛下,這分明就是隆徽娘娘記恨當年妾身才入宮闈,隆徽娘娘召見妾身,妾身因身體不好沒能前去,故此特意罰了林良人來落妾身面子!妾身位份不及隆徽娘娘,原本被隆徽娘娘爲難幾下也不是什麼大事,可林良人無辜,這樣拖她下水叫妾身心裡怎麼過意的去?”
聽她直截了當的將與唐隆徽的恩怨說了出來,而且還把兩年前的事都翻到了,樂美人也不禁微微失色,這時候卻聽林良人小聲道:“妾、妾身不敢……”
見狀,唐氏忙道:“你說什麼?”
“妾身、妾身不敢說。”林良人怯生生的道。
“你不敢說,好在有宮女已經替你說明了,你莫要害怕,陛下英明神武,最公平不過,這一次雖然你推樂美人下湖是事實,但一來屬於失手,二來也是你迫不得已,陛下定然會從輕處置的。”牧碧微一口截斷了她的話,轉向姬深又換做了柔情似水,聲音又嬌又軟又委屈,拉着姬深的袖子搖個不停,“陛下……陛下爲妾身做主啊!”
眼看姬深就要重新判斷,唐氏是真的急了,趁着姬深沒有注意自己,狠狠的瞪向林良人,甚至作了一個威脅的手勢,見狀林良人面上懼色涌起,咬了咬牙,大聲道:“陛下,妾、妾身身上的傷……傷是閔青衣弄的!”
這一聲喊殿中人人聽得,都是愕然不已!
姬深心頭煩悶,轉向牧碧微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卻見牧碧微也是一臉震驚,震驚之中又混雜了不敢相信與痛心、失望等等情緒,被姬深這麼一問,才彷彿醒悟過來,卻簌簌落下淚來:“林良人!你當真叫本宮失望!”
“宣徽仗着自己是長錦宮主位,脅迫宮人污衊謀害其他宮嬪,卻還有臉說失望二字嗎?”唐氏心中大定,雖然還是跪着,卻直起身來,昂然望着牧碧微冷笑道,“可憐的樂美人!照理說你對宣徽一向也恭敬得緊啊,怎麼宣徽不但使了林良人推你下湖,還要污衊你打了林良人?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叫你得寵?而且你家主位性.子是宮裡出了名的好,沒個正經的妃子給你做主呢?何況牧宣徽位份還在顏充華之上,更連本宮都不放在眼裡,就算顏充華在這裡怕也只能陪着樂美人你哭上一哭呢!”
唐氏這裡冷言冷語的說着,姬深看着牧碧微也露出失望之色,惟獨樂美人按捺住心頭喜悅,倒在姬深懷裡,滿懷委屈的哭出聲來。
卻見牧碧微止住淚水,反而刷的跪直了身子,也不繼續靠在姬深懷裡了,她冷冷掃視全場,見華羅殿衆人一臉看熱鬧,雲臺宮人幸災樂禍,樂美人不遺餘力的向姬深表達着自己的委屈與無助,面上卻漸漸露出了一絲冷笑。
牧碧微把頭一揚,復看向姬深,一字字道:“在陛下心中,妾身竟是這樣的人嗎?”
姬深究竟還捨不得罰她,便道:“可是閔氏瞞着你所爲?”
聽了他這近乎明示的話,唐氏、樂美人都是心頭一沉,她們知道姬深偏心,卻沒想到他對正寵着的妃子偏心到了這地步!只是叫她們更想不到的一幕卻出現了——
牧碧微冷着臉,壓根就沒接姬深的話,而是吩咐阿善:“卻是巧了,你們將閔青衣的袖子捲起來,好叫陛下看一看!究竟是誰在撒謊!”
侍立在旁的挽袂和挽襟都是面帶憤怒之色,齊齊應了一聲是,捲起阿善的袖管,卻見——阿善自手肘以下,到手腕,皆被白布所纏繞,袖子揭開,還帶出一陣淡淡的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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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菊也是違禁詞
這太過分了
我是很正直的寫個植物啊
用不用這麼提醒我想歪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