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善從華羅殿回來,帶了曲氏給西平的一盆水仙,牧碧微就打發正摟着內司才送到的幼犬琢磨着名字的西平去看水仙,挽袂和挽裳就哄着西平去了旁處,留阿善單獨和牧碧微說話。
“孫氏如今要拖廣陵王下水了。”牧碧微將柳御女傳來的消息告訴她,道,“雖然我告訴柳氏,說安平王纔有了救駕之功,陛下不會在這個時候對兄弟起疑心,叫她去告訴長錦宮裡不許亂傳什麼話,可你也知道,安平王與廣陵王雖然都是陛下的同母兄長,但因爲太后偏疼廣陵王的緣故,陛下其實與廣陵王更生疏些的。”
“竟然會有這樣的話傳出來嗎?”阿善吃了一驚,“那麼孫氏暗藏了一個懷着男胎的宮嬪的事情怕是有八成是真的了。”
牧碧微臉色沉重的點頭:“而且這則流言若傳了出去,小何美人那邊先不提,孫氏藏起來的那個宮嬪若是出了什麼差錯,沒能平安生產——至少皇嗣平安誕生,卻還是個皇子的話,你想陛下會怎麼想高太后與廣陵王?”
“女郎不過在安平王受傷後與孫氏、何氏提了那麼一提,她們反應竟這樣的快。”阿善嘆了口氣,“如今咱們要插手嗎?”
“我還沒想好……溫太妃的意思是叫我只管看着莫要多管,我想這裡頭怕是不插手的好。”牧碧微道,“安平王得勢對咱們來說不是什麼好事,在這種事情,陛下有親生子嗣到底也能叫他們有所顧忌,何況有了太妃給的方子,旁人不說……”
主僕兩個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色,阿善道:“正是有了太妃給的方子,所以皇長子咱們也不必很擔心,從來長越不過嫡,左昭儀又不得寵,那桂魄宮女郎也不是沒機會,屆時一個皇長子又算什麼?”
“這麼說你也贊成不插手了?”牧碧微若有所思道,“孫氏放出這樣的風聲來,一來是爲了叫太后有所顧忌,不敢對她那裡懷孕的宮嬪下手,二來,也是警告安平王,看來這個皇子她是鐵了心要抱在自己身邊養並寄予厚望了。”
阿善笑了笑:“生在皇家,哪一個皇子沒被寄過厚望?就是太子定了,也不是沒人在背後肖想呢,可憑人再多的想,最後能坐上那個位置的到底也就一個人。”
“說的也是。”牧碧微抿嘴一笑,忽然道,“柳氏說這個消息是從雲臺宮那兒聽出來的……如今妃以上的宮妃裡頭,若是再少了一個人,你說戴氏、焦氏晉位會不會更有機會?”
阿善明白她的意思,含着笑道:“奴婢覺得這兩人寵愛不過那麼回事,論出身也不是太后所厭的,與其叫她們守在世婦上巴巴的望着上面那些空位,叫明年那些不知道什麼來路的新人去肖想,還不如使兩個安份的做一做表率,也免得外頭還以爲寵妃都是孫氏、何氏之流。”
“焦氏一向是本分的,戴氏嘗在歐陽氏的事情上說過話,但比起其他人來,想來太后也沒得挑。”牧碧微思索了下,道,“一會你去引玉桐繼續惦記那小馬,把話題引到和頤殿去。”
阿善點頭:“奴婢明白。”
她又道,“女郎,是不是借這個機會再敲打或籠絡下廣陵王妃?”
“等去過了和頤殿,到那時候太后自會提醒她,可比我說了有用。”牧碧微思忖了片刻,搖頭道。
用過了午膳,阿善陪着西平說了幾句話,西平果然又到牧碧微跟前來提小馬:“母妃最疼兒臣了,就答應了兒臣罷?”說着又拉又搖。
牧碧微臂上長帔差點被扯下去,衣襟也立刻歪了,她摸着西平的頭爲難道:“可你曉得馬是愛食鮮草的,如今季節入冬,你看咱們這澄練殿裡到處都是一片枯草,怎麼養呢?”
西平忙道:“方纔善姑姑說皇祖母的宮裡是這宮中唯一冬日還生有花草的地方,咱們向皇祖母要些可好?”
“那些都是給你皇祖母養着看的,怎麼能叫你餵了馬?”牧碧微故意爲難,見西平嘟起嘴,老大的不高興,想想分寸也夠了,就作退讓之色道,“那麼母妃帶你去和頤殿,若是哄得你皇祖母高興,再商議這餵馬之事如何?”
西平自然滿口答應,牧碧微就命人傳了輦,替她打扮了下,自己也換過一身衣裙,往和頤殿而去。
到了甘泉宮前,守着宮門的內侍因爲她身份不同兩年前頭次單獨過來求見,也不敢怠慢,請她在外頭略等,當下有人跑着進去報信了,不久,那人折回,說是太后傳她們進去。
和頤殿前,一個尋常的宮人候在那裡,看到牧碧微抱着西平從步輦上下來,纔過來行禮道:“宣徽娘娘,太后叫娘娘和公主進去就是。”
她的態度不冷不熱,高太后一向就愛見縫插針的給自己不喜歡的宮妃臉色看,牧碧微早已習慣了,也沒有討好和頤殿宮人的心思,便也懶得理會她,徑自帶着西平越過她入內,那宮人也不意外,退回原處去站着。
到了殿中周身就是一暖,左右上來服侍解去裘衣,又有一宮人上來引路道:“太后在後殿。”
還沒跨進後殿,就聽見一陣笑聲,牧碧微問那宮人:“是誰在逗太后發笑?”
那宮人淡淡道:“安平王世子在。”
“原來如此。”
進了後殿,果然見高太后面上喜笑顏開的,正和姬恞親親熱熱的說話,這姬恞如今算着年紀是十二歲,卻並非安平王長子,庶子生在他之前,足見安平王與王妃的關係到底不及廣陵王夫婦和睦了,前不久的侍妾事,更鬧得滿都人盡皆知,十二歲在此時已經算半個大人了,因此姬恞這回就不似兩年前那次遇見的無憂無慮,面上帶笑,眼神到底有些無奈。
見到牧碧微過來,因她如今好歹也是宣徽,且在寵妃裡頭算是出身最好又與和頤殿最沒仇的一個了,高太后也不好無緣無故的當衆給她沒臉,到底也要念着西平公主,等她們行禮畢,叫了免,就吩咐宋青衣搬個繡凳來,使牧碧微坐了,招手要把西平叫過去,笑道:“西平如何想到要來哀家這兒?”
又說,“來見過你堂兄,上回哀家壽辰他身子不好沒能過來,你隔了這些時候怕是不認識他了罷?”
姬恞就笑着望向西平,西平隨着太后順嘴叫了聲“堂兄”,便上前扯了太后的袍子撒嬌道:“皇祖母,你宮裡的花草可否每日分些與孫女?”
高太后詫異道:“咦,你每日都要來做什麼?”這麼問時就看向了牧碧微,心想這牧氏到底是大臣之女,也極得寵,總不至於爲了區區花草就要哄了養女專門過來要吧?
就聽牧碧微苦笑着解釋:“太后,秋狩時,妾身因爲要隨駕,蒙太后體恤,請左昭儀幫着帶了玉桐些日子,在左昭儀那兒學了騎馬,結果如今惦記上了左昭儀那裡的一匹馬,想要弄到澄練殿裡養,妾身想着一來左昭儀照料她妾身已經慚愧得很,尋不出來什麼東西謝左昭儀了,怎麼還能要左昭儀的馬?二來澄練殿裡也不方便養,如今也不是草長的時候了……”
一面說着一面使眼色,高太后明白過來她的意思,但太后卻是另一種想法——小何美人如今放在了甘泉宮,即使誕下皇子,到底也是不能給左昭儀撫養的,畢竟曲氏擋不住孫氏上門胡鬧,曲氏當年也是想撫養過西平的……太后便淡淡道:“既然是皇長女想要,想來澈娘也不會小氣,你給了她不就成了?”